林姝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母親的鎮定多少也將她感染了些。
連氏拍拍她的手,神色和往常比起來沒什麼變化,“外頭已經開始下雨了,只怕這菊花宴也快結束了罷,洗把臉,先過去,莫要叫旁人看出端倪來了。”
林姝聽了她的話,由素琴服侍着洗了把臉,這纔去了花廳。
好端端一場菊花宴突然下起雨,實在是掃興,衆人只能移居到花廳去了。
等着林姝過去的時候,長澤郡主已經在花廳裡了,只是和方纔的頹然比起來,如今的長澤郡主那叫一滿面紅光,不僅臉上的笑意多了,就連話都跟着多了起來,如今正拉着太夫人的手說個不停,“……原先我就曾聽太后娘娘提起過您,說當姑娘的時候就曾聽說過您,說您乃是賢良淑德的表率了。”
這話未免就將太夫人捧的太高了,可既然她願意捧,那旁人也只能跟着接話,一時間,這花廳裡也是熱鬧。
林慧聽了這話卻是撇撇嘴,只低聲道:“……長澤郡主出去了一趟,怎麼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連她都看出長澤郡主的不對勁來了。
林姝敷衍笑了笑,沒有接話,如今她滿腦子都是方纔林沛和長澤郡主的對話,哪還有心思去想旁的事兒?
還是張願清趁着林慧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問她,“你這是怎麼呢?方纔我就發現你眼眶紅紅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她倒是十分細心,哪怕林姝用冰帕子敷了眼睛,卻還是一眼瞧出了不對勁。
林姝搖搖頭,道:“沒事兒,不過是方纔在回來的路上沙子迷了眼睛,等過一會就沒事兒了。”
她和張願清才見了一面,有些話自然是不會說的。
當她一擡眼,卻見着長澤郡主拉着林憐的手,笑道:“……這五姑娘瞧着便是懂事了,能夠養在太夫人膝下的姑娘只怕是個極好的。”
說着,她更是褪下了自己腕間的鐲子,不由分說便套在了林憐手上,“這鐲子還是我生辰時候太后娘娘送給我的,跟着我也有些年頭了,如今我見着五姑娘閤眼緣,便將這桌子送給你,這鐲子用的乃是上等的藍田玉,極爲養人。”
林憐甚至要被這突然起來的幸福給衝昏了頭,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還是太夫人忙道:“長澤郡主,這可使不得,這樣貴重的東西,哪能隨隨便便給憐姐兒?”
這上等的藍田玉鐲子若是給了林慧,她定不會說什麼,因爲林慧的身份擺在這兒,接受這藍田玉鐲子雖有些高攀,但也使得,可給林憐,卻是不合適罷。
長澤郡主掩嘴笑了笑,“饒是再好的玉鐲子,那也是給人戴的,況且我見着五姑娘生的清秀,像是一朵剛冒開苞兒的茉莉花似的,倒是與這鐲子極爲相配,我看送給五姑娘正好……太夫人莫要推辭了,難不成送出去的東西還有收回來的道理,那我可成了什麼人了?”
她這是在故意擡舉林憐了,她只曉得林有霆變得癡傻,卻不知道這其中的內情到底是什麼,只想着林沛對這個女兒更是憐惜萬分,說白了,還是在變着法子討好林沛。
這下子,就連太夫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只道:“憐姐兒,還不快謝謝長澤郡主。”
林憐紅着臉上前道謝,嘴角一直微微翹起,臉上的喜色那是怎麼都止不住的。
等着到了用午飯的時候,長澤郡主甚至都將林憐帶在了身邊,話裡話外都是擡舉。
長澤郡主是陪着太夫人她們在一桌上的,夫人太太在一桌上,至於林姝那些姑娘家的,也是單獨開了一桌。
坐在林姝身邊的林倩從始至終那眼神就沒離開過林憐,眉眼中滿滿的都是嫉妒。
原本坐在長澤郡主身邊的本該是她啊!
還是林姝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替她夾了一筷子松鼠鱖魚,輕聲道:“二姐姐不是最喜歡吃這道菜了嗎?快嚐嚐,若是待會兒菜涼了,那就不好吃了。”
林倩卻是將那筷子松鼠鱖魚撥到小碟子上,冷聲道:“我不吃!”
林憐乃是林姝的親妹妹,她這是怨恨林憐,將林姝都給恨上了。
還是席間有個姑娘低聲道:“自己得不了長澤郡主的喜歡,就將氣兒撒到別人身上去了,天底下還有這樣的稀奇事了……”
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坐在她身邊的另一個姑娘卻是扯了扯她的袖子,衝着林倩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方纔說話的那姑娘忙止住了話頭,這才察覺自己的聲音好像大了些。
林倩只覺得面上更加掛不住了,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她是主人家,自然是不能劈頭蓋臉訓斥客人一頓,若真的是這般,等着宴會結束之後,莫說是祖母了,只怕母親那兒她都是頭一個說不過去。
只是,她心裡頭委屈了,之前長澤郡主明明最喜歡的就是自己,怎麼林憐一露面,自己就被那個庶出女給比了下去?
一旁的姑娘瞧見這情形,沒一個上前勸她,還是林姝低聲道:“二姐姐,快吃飯罷。”
林倩只夾着自己跟前那一盤子東坡肘子,這是她平日裡最不喜歡的一道菜了,如今卻什麼都顧不上,眼淚更是啪嗒啪嗒掉了下來,她這一哭,滿桌子的姑娘都傻眼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不曉得該說什麼纔好。
只有林姝知道,林倩是個心氣高的,想着如今比林憐給比了下去,自然是不高興,趁着太夫人和長澤郡主推杯換盞的時候,她低聲道:“我見着二姐姐方纔喝了不少茶水,怕是要去茅廁了罷?”
林倩也是個聰明人,知道林姝這是在給她找臺階下,叫她去外頭透透氣,她捂着帕子也就下去了。
坐在她身邊的張願清見了,卻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心中暗道這個四姑娘年紀不大,但心思卻是極爲純良,人又聰明。
想及此,她便多與林姝說了幾句話,更是說好等着她們家的花兒開了就給林姝下帖子。
林姝自然笑眯眯說好。
瞧着這雨有越下越大的架勢,用過了午飯之後便不好再去賞花遊園,這場賞花宴便早早散了。
太夫人也累了,任由着林憐服侍着躺在貴妃榻上,聽聞大夫人、二夫人說已經將諸位夫人太太送到了垂花門,半闔着眼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你們都下去罷,今兒也忙活了大半日,大家都累了,傍晚的時候也不必過來給我請安了。”
林姝幾個齊聲應下了,轉身就走了出去。
林姝臨走之前還不忘瞥了林憐一眼,只見她故意露出那半截藍田玉鐲子來,一片喜色,如今像是顯擺什麼似的,故意道:“祖母怕是累了罷?我去給祖母打盆水來給祖母擦擦臉。”
太夫人身邊是不缺丫鬟的,可當着太夫人的面,這種小事兒她向來是親力親爲,生怕太夫人覺得她不孝順了,好在太夫人也樂意給她臉面。
此時的林倩本已經跨出了門,都已經準備下臺階了,如今見着林憐出來了,更是譏誚道:“五妹妹當真是好本事啊,不知道使出了什麼狐媚子手段惹得長澤郡主都對你刮目相看,呵,倒是和鍾姨娘有一樣樣的手段了,只是不知道長澤郡主知道鍾姨娘做下了的那些醜事之後,還會不會這般看重你?”
這可是在太夫人的院子裡了!
林慧一嚇,下意識去拉林倩的袖子,“二姐姐,可別說了。”
林倩卻是一把從她的手中掙脫開來,冷笑一聲,低聲道:“怎麼,我可是哪句話說錯了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就鍾姨娘那般狠毒的性子,生出來的女兒又是什麼好東西?怎麼鍾姨娘能做下那等狠毒的事情來,我連說都不能說了?”
林憐只抿脣,這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簌簌就落了下來。
林姝倒不打算攙和進去,不管是林倩也好,還是林憐也罷,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林憐心計略勝一籌,可林倩身邊還有個護短的二夫人在了,誰輸誰贏,這可說不準。
林倩見着林憐只落淚,倒是愈發來氣了,“祖母和長澤郡主又不在這兒,你這是哭給誰看了?難不成我還冤枉了你?呵,憐姐兒,你別怪我這個當姐姐的說話難聽,這麻雀就是麻雀,就算是一時間飛上枝頭也有掉下來的那一天,如今攀的越高,到時候也就掉的越疼,你可得當心了。”
“二姐姐這話說的我怎麼就聽不懂了,鍾姨娘的確是做錯了事,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連祖母都說以後這件事不得再提,可二姐姐原先在二房的時候屢次藉着這件事羞辱我也就罷了,如今當着衆位姊妹的面還這樣說,又是個什麼意思?”說着說着,林憐的聲音漸漸大了,聲音中帶着幾分哽咽,“我知道我的身份比不得二姐姐,可好歹也是信中侯府出來的姑娘,二姐姐,你可莫要欺人太甚了……”
林倩冷笑一聲,“欺人太甚?我哪裡敢欺負你?如今你可是祖母和長澤郡主跟前的大紅人了,保不齊哪天你在祖母和長澤郡主跟前說些什麼,我就要去跪祠堂了……”
她說的解氣,只是一擡眼,卻見着太夫人正站在門口,當即這話音便變了,“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