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宴

又是這個夢,莎莉和一名年輕的男子在湖邊散步,她很想看清這名男子的長相,只是這裡好像總被一層朦朦朧朧的煙霧籠罩着,莎莉試着撥開迷霧,終於煙霧漸漸散去了,那名男子卻消失了,而安娜正站在她眼前,這裡也不再是那個湖邊,變成了一個灰色石洞。

“把東西交給我”莎莉不知道安娜說的是什麼,這裡沒有其他人,她也很確信自己手上並沒有任何東西。

“我讓你把東西交給我”安娜的臉一下子變得無比猙獰,朝莎莉撲了過來。

莎莉從夢中驚醒,她在牀上坐了起來,臉上還冒着冷汗,捂着仍在砰砰直跳的胸口,對於剛剛經歷的惡夢仍舊心有餘悸,她始終忘不了安娜在最後那令人恐懼的表情,那簡直不像是她平時所認識的安娜。莎莉晃了下腦袋,決定不再去想這個莫名其妙的夢。她望了一眼窗外,天還沒亮,只是那些淡淡的光點沒有了,牆上的時鐘顯示出此時才4點45分,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推開笨重的落地窗,一陣涼風迎來了莎莉在米索布隆的第一個清晨,莎莉不禁打了個冷顫,繁星已經從空中消失了,月亮也只剩下一個灰白的身影,這裡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透着一股灰濛濛,整個世界像被籠罩在一層模糊的隔膜中,等待着那股將它釋放出來的力量。莎莉趴在陽臺的欄杆上享受清晨帶來的愜意,從這裡可以將整座花園及城堡下的城鎮盡收眼底,一切是如此的平靜,時光在平淡中被消磨着,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有些微微亮,莎莉覺得自己又犯困了,她正打算返回屋內,空中突然閃現出的一些不尋常物體再次拉回了莎莉的視線,它們看起來像幾具套着斗篷的骷髏,莎莉合上張大的嘴巴,使勁嚥了口口水,看着它們在空中不斷盤旋,莎莉發誓,其中有一具骷髏剛剛跟自己對視了,然而不僅僅是如此,一幕幕不可思議的景象開始輪番出現,讓莎莉瞬間睡意全無,一個類似玻璃罩的透明物體在空中顯現了出來,莎莉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只是在她能望見的區域里根本看不到盡頭。那些依附在玻璃罩上盤根錯雜的枝條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退去,像是無數條遊蕩在半空中的蟒蛇,而那幾具骷髏架和玻璃罩也在逐漸明亮的天色中慢慢沒了蹤影。

緩過神來的莎莉才發現此時的城堡及城鎮早已沒了剛纔的寧靜,各種飛禽在爭相啼叫着,城堡中四處奔走着忙碌的人羣,只是這裡區別於倫敦的是,你能時不時地看到有人用超過光一般的速度移動着腳步,人們手中的物品不是隨手提着,而是任由它們在空中漂浮,遠處城鎮上,鐺鐺鐺地傳來了清脆的敲鐘聲,像螞蟻般開始蠕動着的人羣,喧譁熱鬧已經在慢慢渲染着整座城市。莎莉返回屋內,這裡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她走進了壁爐旁邊的房間。

莎莉不知道什麼詞語能用來形容這間房間所帶給她的震撼,這是一間比臥室還要大的房間,足足有好幾層樓那麼高,整間房間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書籍,只在中間位置留了點空隙放了套沙發和一個三角鐵爐架,莎莉踩着毛絨絨的地毯,穿梭在形狀各異的架子間,她仰頭眺望牆邊架子裡那些一直被堆到天花板上的書籍,正思索着如何才能到達上面,一架弧形木梯立刻就出現在了眼前,莎莉不知道這個木梯是否安全,因爲她從上面找不到任何支撐物,只是好奇心還是促使她小心翼翼地登了上去,莎莉發現無論她想去往哪個方向,木梯都會跟着向相應的地方延伸,而這些書籍也會在她手指觸碰到的一瞬間跟着立即顯現出書名,莎莉隨手拿起了一本《魔族的興起》,即便是被放到了最頂端,你也從上面找不到一點兒灰塵。莎莉決定利用接下來的時間好好看書,鐵爐架響應似地點燃了火焰,房間瞬間變得暖烘烘的,莎莉已經忘記自己腳下正踩着一架懸立樓梯,直接在上面坐了下來,然而似乎爲了能讓莎莉更加舒適,它十分貼心在上頭變出了扶手和靠背。書裡所講的內容與安娜跟她提過的差不多,只不過當莎莉有不理解的地方時,它會在相應位置顯示出註解,直到莎莉完全明白後才又消失。

房間裡響起了叮鈴鈴的聲響,莎莉尋找聲音的來源,很快便知道是從臥室裡傳來的,如果沒猜錯應該是默爾佳來叫自己起牀了,她抱着書本匆匆跑下木梯,臥室的門並沒有隨着莎莉的出現而自動打開,莎莉是這麼幻想來着,可能有些事還是得親力親爲,上頭出現了兩個門把手,門一開,默爾佳帶領着四名傭人在門口恭敬地向她行禮。

“早上好,莎莉小姐,很高興您已經起牀了。希望沒有打擾到您的雅興?”她瞧了一眼莎莉手上的書。

“早上好”莎莉連忙退到一邊,這羣人一進來又像昨晚那樣忙活開了,莎莉特別注意到有名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女傭只是輕輕朝壁爐揮了揮手,火就被熄滅了。

默爾佳從衣帽間替她取了套衣裙,“莎莉小姐,陛下希望8點的時候您能到2樓跟她一起用早餐。”

莎莉很高興,畢竟除了安娜,在這裡沒有更多熟悉的人了,她現在急於要找人說說話。她們很快幫莎莉裝扮好,將她帶到2樓,餐廳在2樓的最東邊,很寬敞的一間廳堂,裝飾成紅黃相間的暖色調,天花板上鋪着一塊塊色彩斑斕的琉璃瓦片,一張長長的大餐桌擺在大門的左前方,安娜就坐在桌子的一端對着莎莉微笑着,莎莉才向她邁開腳步,一旁的侍從便迎面走來朝她行了個禮,莎莉突然間意識到這裡已經不是倫敦,而安娜卻是這個國家的女王。她彆扭地學着侍從向安娜行禮,在侍從的指引下走向餐桌的另一端,安娜卻搖搖頭,

“不,莎莉,坐到我身邊來”安娜指了指她身旁的位置,又擺手讓侍從全部退下,“這樣我們可以自在些”安娜笑着對莎莉說,“這裡也有許多自己的準則,很多時候我也只能按照規矩辦事,不過就我們兩個的時候,可以稍微把這些放一放。”

莎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喜歡吃什麼自己拿”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有面包、烤腸、土豆泥、培根、煎蛋、鹹肉、烤肉、水果、蔬菜沙拉,各種口味的果醬,“來點牛奶嗎?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昨晚沒睡好?”她往莎莉的玻璃杯裡倒了滿滿一杯牛奶。莎莉想起了昨晚的夢,

“我做了個夢,夢到和一名銀色頭髮的年輕男子在湖邊散步。”莎莉假裝認真地吃着煎蛋沒有繼續往下說,她想看看安娜的反應。

“真的!”安娜似乎有些喜出望外。

莎莉點點頭,“你應該知道的。”她不理解安娜的反應,安娜總是能看透自己所想的一切事情。

“說實話,我並不知道”看到莎莉不相信的神情,安娜解釋道:“實際上,從昨晚你跨入米索布隆那一刻開始,我已經無法再讀到你的思想了,只不過有時候憑直覺還是可以猜到一部分,我認爲自己在這一點上做得還不錯。”她俏皮地朝莎莉揚揚眉。

“可是,這是爲什麼呢?”

“哦,我想我們可以大膽地假設一下你已經爲自己取回了部分魔力,或者說你身體內的一部分魔靈已經被開啓了,又或者你正在尋回遺留在這裡的魔靈,誰知道呢,總之你用自己的魔力在抵禦外界魔力的入侵,這是件好事。告訴我,還發生了什麼?”安娜一臉期待地望着莎莉。

雖然安娜表現得很激動,可莎莉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今天早上,我在城堡上空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她向安娜仔細描述了早晨看到的一切,安娜臉上的喜悅之情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最後她只能舉起酒杯,

“爲了這激動人心的時刻,我想我們應該乾一杯。”她優雅地喝完了杯中的紅酒,“先說說你的夢吧,我認爲這是一個預知夢,你在夢中展現了自己的預見能力。”莎莉很懷疑,但她並不想打斷安娜,“至於你早上看到的一切,那是我和精靈一起爲米索布隆施加的防護結界,通常只有魔力高強的人才能看得到。”爲了不想讓自己的話看起來太過敷衍,她又強調了一句,“我爲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向你起誓,你可以完全信任它們。”

聽到這些,莎莉承認自己在吃驚之後終於也忍不住笑了,“這是真的嗎,安娜,我,我竟然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她給自己倒了杯果汁。

“當然,知道我爲什麼安排你住在觀星屋嗎?”莎莉搖搖頭,“看到門上的那顆星星沒,那是一顆真的星星的碎片。”

“星星!”莎莉難以置信,這個時空裡的星星是像寶石一樣的存在?

“是的,我想在你們那個世界裡,星星一般會被作爲引路的嚮導不是嗎,而在這裡,星星不僅能引路更能引靈。”

“引靈?”莎莉詫異地問:“你是指靈魂嗎?”

安娜點點頭,“確切的說應該是魔靈,我非常有幸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得到了這塊星星碎片,幫了我們大忙了,不過既然你能看到這些,相信那個房間使用起來也會相對的得心應手些,要知道在這裡,許多你認爲神奇的現象實際上都是你的魔力在操控。”安娜說的沒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這個房間真正的奇妙之處纔開始被挖掘出來,任何她需要的物品都能在房間的相應位置閃現出來,滿足她的一切需求,彷彿自己擁有了一間萬事如意屋。

莎莉還有另一個煩惱,雖然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很久了,“安娜,爲什麼我的魔靈會不完整?”

“這個我們可以稍後再談,眼下有另一件比較要緊的事得先跟你說,我決定在今天的晚宴上向所有人宣佈你是繼承者這件事。”

莎莉被果汁嗆到了,“不要反對,我認爲時機已經成熟了。”這個消息讓莎莉在得知自己已經開始恢復魔力的那股興奮勁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知道緊張和擔憂哪個佔得更多一些。如果說仍有件事值得高興的話,那一定就是安娜並不知道自己做的另一部分夢的內容,而她也並不打算說出來,至於是不是預知夢,莎莉暫時不想去考慮這些。

安娜在早餐後十分慎重地吩咐默爾佳一定要對莎莉精心打扮,卻告訴莎莉不必太過擔憂,只是個普通的晚宴,但莎莉從女傭口中得知,所有的王孫貴胄都會出席。一早上,整座城堡的人都忙忙碌碌的,除了莎莉。自早餐以後,莎莉基本就沒出過房門,而安娜也沒有再出現過,傭人們告訴她,安娜一直在處理國事,莎莉唯一的機會就只能從陽臺上查看城堡的情況。她的房間每隔幾分鐘就有人進出,連午餐也是她們親自送到房間來的,女傭們忙着替她做髮型,裝扮,莎莉看到她們不停地擺動着手指,口中唸唸有詞,各種髮型開始在她頭上輪番變換着,莎莉希望能早點掌握這項魔法,這樣以後弄造型就簡單得多了,只是她們似乎一直拿不定主意該爲莎莉做怎樣的造型合適,幾乎每個造型在莎莉頭上停留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就會被她們立刻撤換掉了,莎莉有些擔憂,雖說是魔法,只希望不要對頭髮造成太大的損傷。這個現象一直持續到有人拿了件銀色禮服和一套精靈特地命人送來的飾品進來纔算結束,禮服據說是安娜特別命裁縫趕製出來的,一件高腰的銀色拖尾長裙,垂感很好,摸起來柔軟光滑,很飄逸,禮服上沒有多餘的裝飾,看似簡單的裁剪卻有着出乎意料的效果,將整個人襯托得無比高貴迷人。精靈送來的飾品中包含了一條點綴着淡藍色小碎寶石的銀製髮飾鏈,和一條與它相配套、鑲嵌着藍寶石的銀穗狀項鍊,做工極其精細華麗,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嘖嘖稱讚,爲了搭配這套飾品,她們只給莎莉弄了個簡單的髮型,將她兩鬢的頭髮盤到腦後,並將那條髮飾鏈纏到頭髮上,默爾佳還是忍不住要稱讚精靈送來的這套飾品,莎莉還是第一次見她說這麼多話,她似乎對於精靈會爲了今天一個晚宴而特地派人給莎莉送了套無比珍貴的飾品表示十分驚訝,看來她們都還不知道莎莉的真實身份。

“實在是太迷人了,莎莉小姐,您可能不知道,這些飾品上的藍寶石可不是普通的寶石,是愛爾倫湖底的馬克拉石,精靈們的守護石,珍貴無比,而且數量極其稀少,我曾經只在精靈王子手上戴的戒指上看過一次,想不到”默爾佳不敢相信地搖着頭。

莎莉想起她們去古巫族時,古巫族女酋長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估計精靈也是知道她的身份才特地命人送來恭賀的吧。這些迷人的服飾珍寶將莎莉完全裝扮成了一名陌生人,高貴、美麗、氣質出衆,卻始終也掩蓋不了她此時遺留在臉部的迷茫與恐懼。

“莎莉小姐,您真是太美了。”說話的是瓊斯•伊爾曼,比莎莉大一歲,從12歲開始在城堡裡幹活。說起魔人的年齡計算方式,莎莉也是今天早上才從那本《魔族的興起》中獲知,魔人10歲以前的成長速度與普通人類並沒有兩樣,而過了10歲以後,他們便開始以低於人類年齡10倍的速度緩慢增長,一名魔人有着近1000年的壽命。而這名叫瓊斯的女傭似乎從見到莎莉的那一刻起,就非常喜歡莎莉,每次莎莉跟她說話都能令她興奮很久。

試完造型以後,默爾佳便開始對莎莉進行一系列的餐桌禮儀培訓,她們告訴莎莉該如何走位,還有餐桌最邊上的那副刀叉是絕對不能使用的。“這是在告訴我們任何時候都要懂得分享,當然了,這些只是重要場合的禮儀,平時可隨意。”默爾佳向莎莉解釋道。

她又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向莎莉講述了一些該注意的細節,聽得莎莉有些昏昏欲睡,最後總算是在天色暗下來以前宣佈課程結束並希望莎莉能在晚宴前稍作休息,莎莉一點兒也不想休息,擺脫了枯燥無味的教程,她立馬又恢復了精神頭,莎莉站在陽臺上觀望着城堡中忙碌的人羣,遠處漸漸飄來的食物香味,令她發覺自己早已餓得咕咕直叫,也纔想起中午被緊張的氣氛弄得只嚥了幾口烤腸。她朝四周張望了一遍確定並沒有人在注意自己後,迅速閉上眼睛,思考着變出食物的咒語應該是什麼來着,後來才反應過來在這裡施魔法是不需要咒語的,她集中精力,在腦海中構思出一個個美味的蛋糕,

“變”似乎說出這個字能讓莎莉覺得自己更像在施魔法,然而面前的仍就只有一把搖椅和一張小圓桌,莎莉失望地返回屋內。

七點鐘,她們準時地來爲莎莉做整理,然後將她帶往一樓大禮堂外的小隔間,大禮堂在西塔樓這一側,從這裡就能聽到禮堂內傳來的喧譁聲,莎莉從門縫中瞥見裡面早已坐滿了人,禮堂內共有三張長桌,其中兩張放在大堂的左右兩側,而另一張則橫擺在最上方的臺子上,莎莉聽到一旁的默爾佳很響地咳了一聲,大概是在提醒自己注意儀態,爲了看清裡面的情況,莎莉沒有注意到自己連腳都踮了起來。安娜在莎莉之後也來到了隔間,今晚的安娜耀眼得令人有些無法直視,她穿着一件緊身的金色禮裙,烏黑的秀髮梳成了髮髻,在上頭彆着一個金色髮卡。

“很迷人莎莉,喜歡精靈送來的禮物嗎?”莎莉失魂地點點頭,她發覺自己完全無法將目光從安娜身上移開。

“我想我們該進去了”莎莉遺忘的緊張感被安娜的一句話又都帶回來了,她只覺得身體似乎在一瞬間被掏空了,恍惚中能感覺到僵硬的身體抖動得不像話,雙腳卻像被灌了鉛怎麼也邁不開,腦中更是一片空白,彷彿周圍的一切聲響都在漸漸離她遠去,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安娜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不要緊張,莎莉想回應她點什麼,但頭只是遲鈍地抽搐了一下。

安娜將莎莉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帶着她走進了禮堂,莎莉很驚訝自己竟然沒有癱軟在地,而是跟着安娜一起穿過禮堂,儘管她現在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是用自己的雙腳在走路了。禮堂內的人羣在她們進來後立刻停止了交談,所有人都恭敬地站起身來,向着走進他們的安娜和莎莉低頭行禮。莎莉沒有靈魂的目光完全不知道該看向何處,她和安娜各自繞過主桌兩側來到中間的主位上,在她們安坐後,所有人才又跟着重新坐下。安娜比了個請用餐的手勢,原本空蕩蕩的長桌上立刻被侍從們送上來的各種美味食物給填滿了,整隻整隻的烤雞,大塊的奶酪、烤肉、烤羊腿,牛排,豬排,魚排,沙拉,煮土豆,各種口味的蛋糕布丁,莎莉承認自己早就餓得飢腸轆轆了,只是默爾佳的那句‘保持儀態端莊’像句揮散不去的魔咒不停地在她耳邊迴響着,而且就這樣的環境也實在很難令人不拘謹,莎莉只能揀着就近的魚排慢慢吃着。

“不用太拘束”,看着安娜往自己盤裡盛滿食物,莎莉簡直對她充滿感激。莎莉注意到現場許多人比起享用美食,更大的興趣是在觀察她,他們總是時不時地擡頭看一眼莎莉,然後才又轉回頭繼續跟身旁的人低頭說話。莎莉看到了亞德里恩,他坐在安娜對面的位置上,正和一位長着滿臉絡腮鬍的中年男子低聲細語,他擡頭碰到了莎莉的目光,朝她慈愛地笑了。莎莉不想讓亞德里恩以爲自己在偷聽他們談話,因此回了他一個微笑後便趕緊將目光移開了,她沒有找到塞西德,不知道是安娜沒有邀請他還是他自己不想出席,不過莎莉想以塞西德的怪脾氣,估計對於這樣的宴會也不會有太大的興趣。

晚宴進行到一半時,安娜從位置上站起身,用湯匙敲了敲酒杯讓在場的人都安靜下來,“很抱歉打擾各位的晚餐,在晚宴結束前,我要向大家宣佈一個好消息,莎莉”安娜喚了莎莉的名字,現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由安娜轉移到了莎莉身上,莎莉愣了一會兒,勉強撐着扶手站了起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腳在發抖。

“莎莉絲特•克頓”安娜看了莎莉一眼,“米索布隆的公主,魔都的下一任魔王。”最後一句安娜特地提高了音量,儘管她講得慷慨激昂,可現場卻出奇的安靜,安娜沒有理會大家的反應,繼續說:“讓我們一起舉杯歡迎莎莉的到來,祝福米索布隆光明的未來。”事實是現場的人並沒有因爲安娜所認爲的這個好消息表現出相等的熱情,相反的卻都是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也許在安娜和莎莉尷尬地站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至少莎莉是努力在用渙散的目光不讓自己去注意他們臉上的表情,才慢慢有人響應安娜的號召舉着酒杯站起來,當然了,只是一部分,當中不乏有大臣貴族坐在位置上紋絲不動。

“陛下,這是今晚的餘興節目嗎?”說話的是坐在莎莉右前方位置上一位差不多有五六十歲的男子,身材臃腫,上脣留着一戳已經有些微白卻整齊厚實的鬍子,態度傲慢,讓莎莉一下子聯想到了塞西德。

“怎麼,埃爾諾,你認爲我在開玩笑。”這不是一個問句,安娜收起了笑容,用她一貫盛氣凌人的姿態質問着這位埃爾諾。

似乎安娜的態度變化讓埃爾諾一下子收斂了許多,他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整個人也謙遜了,連語氣措辭都變得小心了,“不,陛下,只是我從這位莎莉公主身上感受不到任何魔力,我想做爲魔王來說,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

“收起你們的擔心,我知道該爲魔都找尋一位怎樣的繼承者,莎莉來自一個完全不同於我們這個時空的世界,一個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神奇國度,她的魔力在那裡受到了禁錮,一旦回到米索布隆很快就能得到恢復。”安娜停頓下來,掃視了一遍整間禮堂,“那麼現在就請你們舉起手中的酒杯。”

包括埃爾諾在內其他剛纔還沒有任何動作的大臣貴族也都跟着舉起了酒杯,大家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莎莉不確定這裡面還有多少人是帶着反抗情緒的,起碼就自己而言,纔在這裡宣佈完身份就受到質疑,多少會有些失落,但是莎莉不得不承認自己非常感激安娜,莎莉完全清楚安娜從來都不喜歡自己的那個世界,但今晚她卻對在場的所有人說那是一個神奇的國度。

接下來的時間裡,人們開始進行着激烈的討論,不過莎莉並不在其中,比起剛纔被莎莉發現他們還會有所避諱的眼神,現在完全是肆無忌憚地盯着她瞧,爲了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不自在,莎莉只能拼命地吃東西,可惜禮堂裡的大臣貴族並沒有給她安靜呆着的機會,人們陸續從位置上走來跟她敬酒,向她表示歡迎,安娜也趁此機會將這些大臣貴族介紹給莎莉。

“羅勒雷德•阿姆斯,星使”是剛剛與亞德里恩低聲說話的那人,看到莎莉不解地皺了下眉,安娜解釋道:“通過觀察星象來勘察運勢,也就是所謂的預知。”莎莉正要跟他舉杯,安娜又調皮地補充了一句:“小心,在他面前的任何動作都可能成爲他窺探你命運的途徑。”聽她這麼一說,莎莉拿杯子的手不禁回縮了一下。

阿姆斯哈哈大笑了起來,“陛下,不要第一次見面就讓公主殿下對我產生恐懼了,公主殿下,您儘管放心,王族的命勢可不是我能輕易探知的。”這位星使的性格與他的形象看來是極其不符的,他留着滿臉的絡腮鬍,一頭並肩長髮整齊地紮在身後,高大威猛,看着兇惡,實際上卻是相當的友善,只是莎莉一開始會以爲他是某位軍官。

“凱撒迪曼•加蒂克伯爵”

“這是塞洛•蘭開斯特旺斯侯爵”塞洛侯爵長得很英俊,深棕色的頭髮優雅整齊地梳到腦後,一身花俏的服飾在人羣中十分顯眼,看起來像一位花花公子。

侯爵無奈地搖搖頭,“不不不,我希望您能稱呼我塞洛舅舅。”事實上莎莉只是舉起了酒杯,聽他這麼說,莎莉爲難地看了一眼安娜,可安娜卻移開了目光。

“塞洛舅舅”莎莉的聲音小到令自己都懷疑是否會有第二個人聽到。

但顯然塞洛侯爵是聽到了,因爲他非常高興地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精緻的小金盒,“臨時準備的,您一定會喜歡。”他朝莎莉眨了眨那雙迷人的藍眼睛,莎莉猶豫着接過他手中的盒子,他確實跟安娜有一些相像的地方,特別是他們笑起來的時候,同樣的迷人。

莎莉吃驚地發現自己在不知覺間竟然與全場的人幾乎都敬過酒了,而她卻沒有喝醉,當然了,很快她便會發現杯內的葡萄酒實際上早已被換成了葡萄汁,只是即便沒有在酒精的作用下,這些人的名稱她也已經忘記了一大半,但願安娜還能給她重新認識一遍的機會。在場的人當中給莎莉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塞洛侯爵外,一定要數狄亞佳•巴費達曼斯和喬治•索坦尼。

狄亞佳•巴費達曼斯是現場爲數不多的一位女大臣,全身罩着一件黑色斗篷,在衣服的映襯下顯得十分瘦弱,臉上繫着的黑色面紗,讓人完全看不出長相,只知道她有着一雙憂鬱的眼睛和乾枯的飽經風霜的雙手,莎莉跟她握手時,她似乎有些激動過頭了,雙手抖得杯中的酒都灑了一半,莎莉甚至還從她眼中看到了淚花,估計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失禮,她很快地抽回了手,匆匆向莎莉行了個禮後,端着那杯碰也沒碰的酒,頭也不回地跑回位置上。莎莉有些詫異,但安娜卻表示稀鬆平常,只告訴莎莉狄亞佳是位藥師。

而喬治•索坦尼更是貴族大臣之中少之又少的人類,莎莉不否認自己在見到他第一眼時,確實被他驚悚的樣貌嚇到了,一頭凌亂披散微微發白的頭髮似乎與他面容所呈現出來的年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滿臉的鬍渣,最讓人害怕的是他的眼睛,右眼被結痂覆蓋了一半,左眼被掏空了,中間缺失的部分鑲嵌上了一顆金黃色的玻璃球,隨着右邊能看到的那點眼球一動一動的,看得莎莉有點噁心。後來莎莉瞭解到,喬治•索坦尼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完全是爲了能夠讓自己擁有與魔人一樣漫長的壽命。莎莉發現他注視安娜時完全是一種近乎崇拜的眼神,對待自己也是相當的恭敬,也許並不因爲她是公主的緣故,只是埃爾諾對他不是特別的友善,明顯帶着一種鄙夷的態度,喬治•索坦尼跟他打招呼時,埃爾諾只是傲慢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做出多餘的迴應。

“公主殿下,但願您能給我們帶來驚喜”埃爾諾搶在安娜介紹之前先輕蔑地來了一句。

“驚喜?我可不這麼認爲,赫瑟帕瓦特家族所帶來的驚喜已經足夠多了,難道不是嗎?埃爾諾?”安娜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彈,冷冷地回了埃爾諾一句,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熱情,在這種奇怪的氛圍下,莎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舉起酒杯。

很明顯埃爾諾尷尬了,憋得通紅的臉沒有再蹦出半個字,他笨拙地舉起酒杯,在脣邊撞一下,又朝莎莉行了個禮,彆扭地退回了位置上,莎莉覺得自己有些同情他,她無奈地看着安娜,安娜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愉快地享用着盤裡的烤牛排。

埃爾諾之後,莎莉基本上完成了全場的敬酒儀式,晚宴也到達了尾聲。安娜帶領所有大臣貴族再次舉杯慶賀莎莉的到來,然後便和莎莉率先離開了禮堂,大臣們並沒有散去的意思,在她們踏出禮堂後,裡頭的吵鬧聲比之前更甚了。

安娜將莎莉送到了樓梯口,意味深長地對她說:“莎莉,這是他們一貫的做法,在一些問題上做出適當的反對,會讓自己看起來更有價值些。”莎莉明白她指的是什麼,會意地點點頭,安娜察覺到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會爲了這件事耿耿於懷,但莎莉還是忍不住想說大臣們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自己的魔力真的能如安娜所說的那樣順利恢復嗎?

默爾佳爲之前並不知道莎莉真實身份的失禮行爲表示抱歉,莎莉以爲能因此獲得更多親切的笑容,但事實證明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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