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娥氣得在屋裡不知深吸了多少口氣才緩過勁來。到了早上。她的喉嚨好了許多,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但是比昨晚強多了。暗自思忖,宇文天牧送蛇膽給她也是一片好心。算了,今天見到他,還是道聲謝吧。
一早丫頭給她送了早飯來,羅玉娥眉頭一皺道,“怎麼這麼多?”
丫頭笑道,“羅姑娘,大少爺吩咐加的,還說請您一定吃完才許出去坐診。”
羅玉娥又有些火了,“他怎麼什麼都管?”
丫頭撲哧笑道,“大少爺說您,太瘦了。”丫頭沒好意思說宇文大少爺後面那半句話,原話是,“不多吃點壓壓,一陣風兒就能吹跑了。”
羅玉娥不理那麼多,按自己的飯量吃了,便要出門。
丫頭爲難道,“羅姑娘,這可怎麼辦?”
羅玉娥道。“你說我都吃完了,不就行了!”她提着藥箱就走。
今天人少了許多,再有新來的,管家也安排了人一律擋在大門外,只放號,不進人。按順序排期來,家丁也沒那麼忙了,大夥兒都鬆了一口氣,暗地裡感謝大少爺這麼一鬧,讓他們也輕鬆了許多。
羅玉娥忙到了中午,到午飯時,宇文天牧大大咧咧的又進來了,對她示意道,“走!吃飯去!”
羅玉娥道,“等一下吧,我把上午的看完。”
宇文天牧皺眉問旁邊丫頭道,“三十五個還沒看完嗎?”
丫頭小聲道,“早過了,這都快四十了。”
宇文天牧皺眉道,“嘿嘿嘿,你這人講不講誠信的?把這個看完就去吃飯!”他坐了下來。
送走這個病人,他立馬對丫頭道,“關門!跟大夥說大夫也是人,大夫也要吃飯!”扭頭又斜睨着羅玉娥道,“走吧!”
羅玉娥氣得不行,可又不敢不起身,怕把他惹急了。又弄得跟昨天那樣,強壓着怒火跟着他去吃飯了。
宇文天放看見他們倒有些詫異,“大哥,你今天怎麼有空回家吃午飯?”
宇文括笑道,“你大哥天天在馬場忙,難得有空回來吃頓午飯,天放你還不高興哪?”
宇文天放知道自己多言了。
吃了飯,宇文天牧自回牧場去了,走前暗暗囑咐管家,若是有加塞的,晚飯前一定打住,堅決不能放人進來!
如此過了十來日,終於將大部分來病人看完了。宇文天牧見每天不用放號,來的人也只有一二十人了,中午便也不再回來了。
羅玉娥騰出空來,專心整理着診療記錄。這日,收到羅春霖託朱家傳來的答覆,基本上同意女兒的治療方案,只是在細微之處又補充了兩三處,讓它更加完善了。羅玉娥便據此給宇文夫人調整了藥方,每日施針。宇文夫人是一日好過一日了。
朱景先自從懂事後從沒象現在這麼輕鬆過。他從五歲起便功課不停,稍大些便開始接觸家族事務,整天不知要想多少問題,操多少心。難得放這麼長假,人都不知道幹什麼了,幸好有安寧陪着他,每天拉着他去騎馬逗羊,摘花弄草,他都不明白,這些簡單的東西,怎麼能讓安寧這麼開心,怎麼也玩不膩。若是和七舅舅、宇文寶珠和宇文天放湊在一起,那更熱鬧了,又蹦又跳,嘻戲打鬧,非玩到精疲力盡才肯回家。
朱景先跟他們玩不到一處去,卻喜歡在旁邊靜靜坐着,光看着安寧淘氣,也能發一天呆。他禁不住在想,若是哪天安寧不在他身邊,他該是多麼的寂寞。
“大哥,你在想什麼呢?”安寧玩累了,在他身邊坐下,直接靠上了他的肩膀。
朱景先眼神微微一沉道,“小蓮子,你又這樣!”
安寧賴在他懷裡道,“大哥,我累了,你讓我x一下。就一下!”她伸出一支手指頭比劃着,憨態可掬。
朱景先的眼裡立刻充滿了笑意,從袖中取出絲帕,溫柔地擦拭着安寧臉上的細密的汗珠。安寧望着他的眼睛甜笑着,朱景先在她的眼裡看見了自己,視線一時竟無法挪開,並越陷越深。當他的脣輕輕的碰到安寧的眼睛時,他才似如夢方醒般一下又彈開了。
安寧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大哥,再來一下。”
朱景先眼神恢復了鎮定,一下推開安寧道,“不來了!”
安寧衝他扮個鬼臉,並未深究,仰頭指着天上的白雲道,“大哥,你看那象什麼?”
朱景先鬆了一口氣,擡頭瞧着那一團白雲道,“象一團白繭。”
“白繭是什麼?”安寧問道。
朱景先笑道,“你要記好了,大哥家就是做這個生意的。有一種小蟲子叫蠶,它起初只有芝麻粒那麼點大,黑黑的,專門吃桑樹的葉子。等它慢慢長大了,就變得白白胖胖的。直到有一天,它吃飽了,便開始繞着自己的身子不停地吐着長長的絲,象被子似的把自己包裹嚴實了,在裡面睡一場大覺,等在裡面長出翅膀來變成蛾子就咬破外面的繭飛走了,去尋個地方再產仔。它留下來的那層小被子就叫繭,拿這繭抽出絲來,就可以織成漂亮的布匹,經過剪裁。就穿在小蓮子身子啦!”
安寧眼睛瞪得溜圓道,“你說我身上的衣裳是小蟲子吐出來的?”
“就是啊!”朱景先笑道,“你不信麼?”
安寧道,“大哥,你快帶我去瞧一瞧!”
朱景先笑道,“這裡可沒有,等咱們回家去,我帶你去家裡的作坊裡看吧。大哥家祖上是做絲綢布匹起家的,爲示不忘本,倒是還留了個小院子,種了幾棵桑樹,每年春天大家都要喂幾條蠶的。”
安寧道,“那我也要喂!”
朱景先道,“行啊!那咱們得在明年春天趕回家去。”
“好!”安寧道,“什麼時候到春天?”
朱景先道,“現在是秋天,還要等冬天過完了,春天就來了。香溪的春天可是特別美,各種花兒都開了,順着溪水流出來,整條溪都是香的。”
安寧無限憧憬道,“那我要去!大哥帶我去!”
朱景先笑道,“爹可放了大哥一年的假呢,本來可以玩到明年秋天再回去的,但既然你想去,那大哥只有提前回家幹活了!”
安寧道,“你帶我回去,我去求求爹,讓他不要你幹活,你還陪我玩。”
朱景先捏了一下安寧的鼻子道,“那可不行,大哥若是不幹活,小蓮子可就沒飯吃、沒衣裳穿,更沒得玩了。”
“這樣啊?”安寧皺眉想了半天道,“那我也幫你幹活吧,幹完了,你再陪我玩。”
朱景先笑道。“大哥不要你幹活,你就天天玩吧,沒事就幫大哥花錢,使勁花!小蓮子花錢總是幫助人,大哥喜歡看小蓮子花錢的樣子!”
安寧道,“那我要是不小心把你的錢花完了怎麼辦?”
朱景先笑道,“你花完了,大哥再賺,賺更多的錢給你花。”
安寧忽想起道,“上次我吃冰糖葫蘆那三文錢,就是錢麼?”
朱景先點頭道,“是錢。”
安寧道,“那三文錢很多麼?”
朱景先笑道,“不多也不少。”
安寧道,“這是什麼意思?”
朱景先道,“錢花在有用的地方,一文錢也是值得的,若是用在沒用的地方,金山銀山也是少的。若是單論那冰糖葫蘆,三文錢不算貴,也不算便宜,不多也不少。”
安寧皺眉道,“我聽不懂。”
朱景先道,“不用你懂,你想要錢麼?”
安寧道,“可以麼?”
朱景先笑道,“可以呀。你要多少?”
安寧伸出三根手指道,“我要三文錢行不行?”
朱景先道,“你要三文錢做什麼?”
安寧道,“下次我要再看見賣冰糖葫蘆的,就有錢買了,這樣就不會被人抓住,回家爹就不打我了吧?”
朱景先哈哈大笑道,“原來你還惦着那冰糖葫蘆!你想要吃麼?你想吃大哥馬上買給你!”
安寧喜道,“真的麼?大哥,我上次就吃了一口,就掉地上了,那個東西真好吃!”
朱景先笑道,“走!咱們現在就去找冰糖葫蘆,若是找不到,大哥讓外公的廚子想法給你做一串出來。”他給安寧蒙上了面紗。
“好哦!”安寧興高采烈地跟着朱景先上了大熊,兩人策馬就往市集而去。
可在集市上轉了一圈也沒找到賣冰糖葫蘆的,安寧的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朱景先道,“彆着急,小蓮子,大哥去打聽。”在街上打聽了半天,才聽說在遠郊有個做冰糖葫蘆的姓卜的老人。
問清了道路,他們一時趕到那裡,在一間低矮的破屋子前停下,朱景先敲門問道,“請問卜大叔在麼?”
半晌門裡有個蒼老的聲音應道,“誰呀?”
朱景先道,“在下姓朱,因爲家眷嗜吃冰糖葫蘆,聽聞卜大叔手藝高超,想請您操持,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那蒼老的聲音嘆道,“公子請去吧,老朽是再也做不了這冰糖葫蘆了。”
朱景先道,“卜大叔,您可有什麼犯難之事,可容我們進來麼?”
卜大叔在裡面道,“你們要不嫌我這破屋簡陋,便請進來吧。”
朱景先輕輕推門,牽着安寧進來。
這屋子甚是狹小,裡面破破爛爛,亂七八糟堆着些不值錢的破爛,只有一角收拾得比較乾淨的,放得爐子和挑擔,但上面已是積滿了灰塵。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躺在牀上,時已深秋,卻仍墊着破席,蓋着牀破爛的薄被,形容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