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肚子都疼了,梓潼終於停了下來,轉身準備回屋,不經意卻看到柵欄外的男人。
心猛地一抽,突然冒出來,想嚇死人啊!
顧焱就站在那裡,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一直望着她這裡。
淺色毛衣,黑色大衣,身材挺拔修長,嘴裡吐着冬日的寒氣,那冷峻立體的五官,刀削斧鑿一般,完美到找不到一絲瑕疵。
一雙深邃的眸子,炯亮望着她這邊……
猶豫了幾秒,梓潼走上前去,隔着柵欄問,“站這兒幹嘛,有什麼事嗎?”
“不請我進去坐坐?”
梓潼一時啞然,跟他糾糾纏纏這麼久,絕情的話已經說盡了,故作生疏又顯得矯情,可要熱情地招呼他,那也是萬萬做不到的。
老爺昨天才發了火……
“有事就在這說吧,家裡人多,就不請你進去了。”梓潼說得平靜,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生怕顧先生顧先生翻臉,鬧出什麼動靜來。
她的擔心完全是多餘,顧焱很冷靜,臉上甚至還帶着淡淡的笑,“那好,我就不進去了。”轉頭指了指放在門口的一個大箱子,“等會兒你叫人把箱子搬進去。”
“那都什麼東西,這麼大一箱子?”
顧焱不說話,直接走過去,打開箱子,將裡面裱好的油畫一幅幅拿出來,從柵欄間一幅幅地給她,“都是你爺爺留下的,我想你應該很喜歡,就給你送來了。”
梓潼看着這些畫,一下子怔住了,全都是爺爺和她,爺爺精通書畫,卻很少動筆,這些畫,她從來沒見過,他什麼時候畫的?
有她剛出生時,還在襁褓中的樣子,有爺爺手把手教她寫字的樣子,有她和爺爺對弈的樣子……
顧焱凝目看她,微笑着問道:“潼潼,你喜歡嗎?”
“……喜歡。”摸着那一幅幅畫,梓潼的聲音有些哽咽,漆黑的眸水光瀲灩,一股暖流直達心底,整顆心被漲得滿滿的。
“喜歡就好。”顧焱點點頭,瀟灑地轉身,“那我走了。”
“等等----”梓潼突然叫住他。
顧焱停下,回頭看她。
“那個……”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憋了半天說了三個字,“謝謝你。”
顧焱笑了笑,對她揮揮手,大步離去。
梓潼凝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她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着什麼,神情有些恍惚。
在遠處圍觀了很久的莫喬,哀嘆一聲,沒有驚動梓潼又回到了廳裡,在衛生間撥通了莫掌櫃的電話,還發了一張她剛纔偷拍的照片過去。
照片的角度抓得很好,梓潼眼裡的茫然和恍惚是那麼明顯,莫掌櫃看到照片的時候,目光冷得如淬寒冰。
就因爲這張照片,晚上梓潼打電話過去,莫掌櫃直接掛了。
以爲他在爲昨天的事生氣,梓潼又打過去想說幾句好話哄哄他,沒想人家根本不給她機會,掛得乾淨利落。
梓潼有些惱了,不打電話,直接發了條信息:幹嘛不接我電話?如果你爲昨天的事生氣,那就太小氣了!
這下,莫掌櫃很快回了信息:現在沒時間搭理你,我在收拾行李,明天到家。
梓潼心裡一喜,趕緊回覆:你逗我玩的吧,你不是說還沒找到爺爺嗎?
莫掌櫃:讓大哥來接手,我現在有更急的事要處理。
梓潼:什麼事啊,比找爺爺還重要?
莫掌櫃:收拾你!
梓潼小心肝一顫,手哆嗦着按了幾個字:爲什麼呀???
莫掌櫃:我回去你就知道爲什麼了。
梓潼:……你不要嚇我好不好,你昨晚說過不找我算賬的,你想說話不算數?!
莫掌櫃:我只是說考慮,沒說一定。我考慮過了,還是不能原諒你,等着,回家要你好看!
梓潼:不要啊老爺!!!
莫掌櫃這次直接把那張照片發給她,然後關機。
“……”點開照片一看,梓潼頓時冷汗都下來了,這是她嗎?那副找虐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哪個混蛋拍的?
角度不要抓得太好!
莫掌櫃是個行動派,第二天傍晚就到了臨東市,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溫泉酒莊。
梓潼從夜一哪收到消息,爲了爭取一個寬大處理的機會,顛顛地跑去溫泉酒莊接駕。
趕過去,剛好在門口碰到了莫掌櫃,可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徑自大步朝前走,梓潼步子小,跟不上趟兒,一路跟在他身後小碎步跑動。
一大一小,一快一慢,兩人的背影竟然看上去意外的和諧。
今天莫掌櫃看起來有些疲倦,不開車,前面的駕駛座坐着雷鵬,故而,他和梓潼雙雙坐入後座。
想到他昨晚那麼憤怒,這會兒人回來了卻又不言不語,梓潼惴惴,不由暗暗提高警惕……
車子平穩駛向地下隧道,車內十分安靜,莫掌櫃閉目仰靠椅背,雷鵬也不作聲,默默開車。
梓潼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一路上,莫掌櫃不僅沒說話,甚至連眼皮子掀都沒掀,他那麼閉着眼,好像真的睡着了。
他昨天和今天的表現反差巨大,梓潼纔不相信他睡了,恐怕是礙於雷鵬在場,不便發作罷了。
不敢放鬆警惕,不時地偷瞄他一眼,說不定他會趁着雷鵬不注意偷襲她。
可惜,梓潼註定多心了,直到下車,別說偷襲,莫掌櫃連她一根手指都沒碰,竟然是一路安穩無事。
車至家門口,一經停下,莫掌櫃立刻睜開了眼,擡手開門下車,一氣呵成,毫不停頓。
進了屋,他先四下一瞄,“兒子呢?”
聽到這不帶一絲煙火氣的聲音,梓潼愈發覺得詭異,不遠不近地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回道:“被曉曉和諾諾抱回小二樓了,明天送回來。”
那兩個死女人,非要把莫莫抱走,說小別勝新婚,給他們創造二人世界,真是要命,看老爺這樣子她真的是危險啊,小莫莫在她還可以用兒子當擋箭牌,可現在她只能想辦法自救了!
“是不是很累?那你先回房休息一下,我去做……”
“飯”還沒說出口,莫掌櫃的舉動又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他沒有進臥房,而是推開客房的門,閃身入內,乾淨利落地關門,把正想跟進去問他晚上想吃什麼的梓潼關在了外面,差點撞到鼻子。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閉門羹?
愣愣地瞪了那門三秒,梓潼終於意識到----老爺非常非常滴生氣!
小氣鬼,拽成這樣,我還不樂意哄你了呢,愛咋咋地,哼!
做好飯,輕輕敲了敲客房的門,半天沒聽到動靜,梓潼撇了撇嘴,不吃拉倒!
味同嚼蠟地吃了一碗飯,看了會電視,梓潼回臥房,無精打采地洗了澡,上牀睡覺。
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在牀上烙煎餅。
於是,梓潼開燈,趿着拖鞋下牀,隨意拿了本原文小說,趴在牀上看,可沒看兩分鐘,一股煩躁油然自心涌出,她竟是一個字也不下去了。陣住妖血。
可能今晚不合適看小說,換本吧……
梓潼起身,去換了一本棋譜趴在牀頭看,剛翻兩頁,說來也怪,和前面一樣,又看不下去了。
唔,肯定是她看棋譜的方式不對,不應該趴在牀上看的,寫棋譜要有看棋譜的樣子嘛。
梓潼轉戰沙發……不行,腦袋空空的。
再換……
又不行……
第一本,第二本,第三本……
直至沙發上擺滿小說和棋譜,梓潼終於正視一件事,她難受得要命,心情糟糕透頂!
睡不着啊,煩啊,他爲什麼不回房睡啊?
照片上,她露出那種表情只是因爲有些感激,又有些不解,因爲顧焱突然變得那麼和善,她疑惑了好吧,蒼天可鑑,她絕對沒別的心思,他至於那麼生氣嗎?!
梓潼煩躁地在臥房裡走來走去,視線則一直盯着門,期待看見那扇門推開,期望聽見那扇門發出響聲,期翼老爺進來“欺負”她,“欺負”完了,抱着她倒頭大睡,相依相偎。
令她暴躁失落的是,她都轉了快一百圈,莫老爺至今沒一點兒動靜。
此刻,梓潼深切體會到宮鬥劇裡的深宮怨婦爲什麼那麼狠,她們絕對是內分泌失調引發的暴躁,男人只有皇帝一個,女人卻有一羣,一羣暴躁的女人住在一起,不搞出點破事發泄發泄怎麼行。
嗚嗚嗚,他怎麼不回房,他怎麼還不回房,那麼點小事,值得和她慪氣麼?
好煩呢……
走來走去,走去走來,轉到第二個一百圈的時候,她悲催地發現,她敗了,沒那個耐性和老爺耗。
算了,還是主動點吧,反正讓過他n多次了,不在乎再多一次。
把他哄高興,她就能睡個安穩覺。
一邊唾棄自己沒原則,一邊果斷地從花園繞到客房的窗外。
客房黑麻麻的,他貌似是睡過去了。
貼着客房牆根邊站着,小手輕敲玻璃窗,梓潼低聲喚他,“晟睿……”
等了一會,裡面沒反應。
再試。
第二次敲窗,梓潼稍微用點力,“晟睿,你睡了嗎?”
等了幾秒鐘,依然沒反應。
她就不信邪了,敲第三次窗戶,結果還是靜悄悄的,彷彿死了一般。
靜靜站夠三分鐘,梓潼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說道:“唉,睡得那麼沉麼,想道歉也不行了,算了,我還是回房睡覺吧。”
中天有月,月光皎皎,她擡頭瞅了瞅天光,嗯,今晚的光照度不錯,從黑燈瞎火的裡屋玻璃窗看外面,應該會看得很清楚吧。
梓潼舉頭望月,轉身擡腳欲走,冷不丁裡面傳來一道清冷的低低淡聲,“進來,道歉。”
聲音儘管低,但是入耳那麼清晰,貌似隔着一扇窗戶傳過來的……
敢情她敲窗的時候,他一直挨裡邊窗戶站着呢,梓潼暗嘀咕,回到屋內,小心推開客房的門,再小心關好,做到輕開輕關,不引起一點動靜。
屋裡沒開燈,幸而月光明亮,她不至於一點看不見,藉着斑駁月光,看向窗戶邊尋找他的身影。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邊的窗戶並沒有他的身影,再看周圍,他也沒在旁邊。
“晟睿?”梓潼柔聲喚他。
無人應答。
“晟睿……”她不敢開燈,一面輕柔地叫着“晟睿”,一面循着月光前行,直到走到牀邊,才發現莫老爺面朝裡,背對她,側臥在牀,活脫脫是發脾氣,不願理人的小男孩。
不知怎麼的,瞧見他這副姿勢,梓潼竟覺得要死的好笑,她不得不狠咬脣,以免自己控制不住笑出聲而壞事。
嘴脣的疼痛好死歹活壓住笑意,打定主意把他哄好,梓潼側坐在牀沿,小手推推他胳膊,“生氣啦?”
莫老爺任由她推,他既不作聲,也不動彈,保持側臥姿勢。
“真生我氣啦?”小手再推,身子像沒了骨頭似地,半邊兒歪倒在他上半身,她聲兒又甜又軟。
這回,他倒沒有全無反應,喉嚨裡好歹“哼”了一聲。
梓潼再接再厲,小嘴兒抹了蜜糖似的,湊在他耳朵邊絮叨,“就這麼點事,看把你急的,杯弓蛇影嘛。晟睿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沒人比得上,我啊,就想一輩子讓你養着,下輩子,下下輩子也要你養,就算你不要我,我也要賴着你。你說,我這麼喜歡你,怎麼可能動別的心思呢?”
隔了小半會,梓潼打算繼續往他耳朵眼裡灌蜜的時候,終於裡面傳來他不陰不陽地一句話,“哼,是麼?”
“是啊,當然是啊。”梓潼忙不迭應道,即便在黑暗裡,他側着身看不見她,她亦是猛點了頭。
終於把他哄得說話了,老爺真難伺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