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酒莊。
密室漆黑一片,月影入內打開燈,莫掌櫃默立在黑暗裡的身子。巋然不動,彷彿一尊雕像,燈光晃眼,他驟然冷冷瞥向月影。
月影連忙低頭,雙手呈上一份資料,“這是大少爺和三長老傳過來的,請您過目,四十七味藥都在這裡。”
莫掌櫃沒有應聲,只是接過資料翻開,看完之後便倏地皺眉。
“呵呵……”他輕笑,低沉的嗓音在密室中迴盪。分外詭譎。
月影聽着背脊發寒,不敢吱聲。
“沒有藥引……”他驀地將資料裡的藥單揉成一團,狠狠捏在手裡。
“沒有藥引。這些東西有什麼用!”他霍地站起身,把那紙團一拋,紙團滾了幾遭,落在一個大瓷壇邊緣。
順着瓷壇望上,一顆恐怖的頭顱,正咧着嘴尖銳地笑。“哈哈,哈哈……我早說過,告訴你‘牽機’的成分你也救不了她,最後一味藥引早在四十年前就消失了,任你莫晟睿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哈哈哈哈……”
謝茜的笑聲鑿在莫掌櫃耳膜,令他幾欲發狂,他大步走上前來,猛的一踢,瓷壇砰然倒地,藥汁汩汩流出,謝茜卻仍在罈子裡,只能哀呼咳嗽:“咳咳……咳……”
“閉嘴!”莫掌櫃咬牙切齒。
“呵呵……哈哈……”謝茜又漸漸笑了起來,“莫晟睿,你真是沒用。愛她卻救不了她,還有半個月她就要死了。我看你活得這麼可憐,不如跟她一起去死吧……”
謝茜試圖激怒莫掌櫃,因爲只有激怒他,她才覺得心裡好受一些。
然而,莫掌櫃卻眯眼望着她,黑眸凜然生寒,笑道:“我自然是要跟她一起的。只是走之前,我會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來,直到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但你不會死,心臟還會跳動,每天都會有人幫你換罈子裡的藥水。對了,忘了告訴你,那些藥水是用你謝家人的血製成,吊住你這條命頗有奇效。”薄脣邪肆地勾起,“泡在親人的血水裡面,是不是感覺特別親切?”
謝茜聲音粗噶,斷斷續續地說道:“你這個瘋子……越來越殘暴。籃梓潼要是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她還會愛你嗎?”
莫掌櫃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他把她放在這裡,就是要日日看見她倍受折磨的樣子。
每一次她痛不欲生的嘶喊,他都側耳傾聽,每一次她疼得呲牙咧嘴,他目不轉睛。
謝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只能藉此機會,冷嘲熱諷。
莫掌櫃漫不經心踱步走到她跟前,“這你不用擔心,我不想讓她看到,她就永遠也看不到。”
謝茜聽罷,嘴角噙笑,“你說得沒錯,她快死了,確實看不到了,哈哈哈哈哈……”
莫掌櫃冷厲的目光釘在她臉上,她卻一直笑,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月影。”
莫掌櫃漠然出聲,月影膽戰心驚地上前。
“我如今聽厭了她淒厲的哭喊聲,把她給我毒啞。”說到此處,謝茜驀地收聲,但又像是早就料準了一般,狀似瘋癲地喊道:“我啞了,也會詛咒你們!我詛咒你們生生世世愛不得、恨不能,心肺全無!相知不能相守!相思不得相見!相愛永成陌路!歷千世劫,即是愛恨得正果,也要傷無辜、成憾事!哈哈哈哈哈----”
這樣惡毒的詛咒,剜心刺骨,莫掌櫃瞬間迸出凜冽的殺氣,竟險些要出手了斷了她。
謝茜以爲自己激將得逞,哪知他卻在一秒收了手,他上前溫柔似水地撫了撫她已不成人形的臉頰,目光陰冷之極,“找到藥引之前,我不會讓你這麼早死……”
從密室出來,莫掌櫃坐在會議室的首位上,聽屬下做一年一度的述職報告。
各部門的負責人看他面容冷凝,都在下面不由得替自己捏一把冷汗,發言的人感覺到凝結的氣氛,報告裡都帶着顫音。
會議開到一半的時候,莫掌櫃的電話響了,看了眼號碼,他馬上接起電話,溫柔地問:“中午的藥喝了沒?”一邊用眼神示意屬下暫停報告。
一屋子人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兩個第一次回國述職的不明就裡,於是一邊走路,一邊問另外幾個跟在老闆身邊的進臣,“這是誰的電話?老闆這麼重視,緊張得臉色都變了。”
李經理小聲說:“當然是老闆娘了,咱們老闆疼老婆那是出了名的。她這個電話來得倒正好,把咱們都救了。”
“呃,老闆娘我知道,電視上見過,年輕又本事,還那麼漂亮,難怪老闆把她當寶貝。”
“可不是嘛,咱們老闆除了工作,平時哪兒都不去,所有的時間都陪老闆娘了,交際應酬也是能免就免,標準的模範丈夫。”
一位女經理仰天長嘆,“唉,這麼好的男人,我怎麼就碰不上呢?”
其他人笑着說:“你碰上了,只可惜,你入不了人家的眼。下輩子吧……”
莫掌櫃開車回家,順路買了老婆兒子每天必須消耗的蛋糕。
到家之後,將車停好,他拎着蛋糕走進屋子,在客廳沒看到梓潼,就問李嬸,“小藍呢?”
“太太在小少爺的房間。”
莫掌櫃點點頭,走上二樓,推開兒子房間的門……他瞬間僵硬,被眼前的一幕嚇得膽戰心驚。
他站在門口不敢動,緊張地問:“小藍,你幹什麼?”
梓潼站在窗臺上,疑惑地看着他刷白的臉,回答道:“窗簾掉了一角,我想把它掛好……”你不會以爲我想跳樓吧?
莫掌櫃重重舒了一口氣,走過來,將她從窗臺上抱下來,囑咐道:“以後這種事交給李嬸,或者等我回來做,你是孕婦,萬一出意外怎麼辦?”
“不要!”梓潼摟着他的脖子,撅着嘴說:“別的事情可以等你回來,但兒子的事,我想親自動手。”
莫掌櫃一愣,寵溺地捏了捏她的下巴,嗔怪道:“你真是越來越任性,看來以後真不能太寵你。”
梓潼笑了笑,把臉埋在他懷裡,以後……他們還有以後嗎?
莫掌櫃將她抱回臥室,從保險櫃拿出一個小盒子,取了一粒藥丸,然後拿起櫃子上的水杯,將那一把藥丸放進梓潼手裡,看着她仰頭服下,又將水杯遞給她。
“這好像是爺爺送我的。”梓潼一邊喝水,一邊問,“每個月你都讓我吃一粒,有什麼用啊?”
莫掌櫃扶她躺好,颳了刮她的鼻子,“強身健體,美容養顏,讓你到八十歲還能禍害我。”
噗一聲笑出來,梓潼樂了,“八十歲還能禍害你,那不成老妖精了?”
莫掌櫃笑着親了親她的額頭,“我就喜歡老妖精。”
梓潼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摟着他的脖子,喃喃道:“老爺,你真好……我捨不得你。”
莫掌櫃心頭一痛,摸着她的臉,“捨不得就不要一個人偷偷離開,無論去什麼地方我都會陪你。”
他的聲音那般溫柔,他說要陪着她,實在是很美好很貼心的諾言。
梓潼像只疲憊的小鳥,依偎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再也不想睜開眼睛。
靜靜聽着他平緩的心跳聲,像是找到一種暫時的寧靜,全身都放鬆了。
這天夜裡,莫掌櫃看梓潼睡熟了,就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一個人來到書房。
暮色四合,書房裡的傢俱影影綽綽,有些森然的感覺,他沒有開燈,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大哥,‘牽機’的解藥……你有幾成把握。”
莫老大嘆了口氣,說:“如果能找到藥引,有七成。找不到的話,一成都沒有。”
莫掌櫃停頓了一下,才說:“你不能培育一隻‘赤蠱’嗎?”
“培育一隻蠱需要多長時間,你是知道的。你覺得籃子能熬到三年後?”聽到電話那頭的呼吸混亂而急促,莫老大又說道:“那個,小五你先別急,我收到一點消息,那隻僅存的‘赤蠱’可能還是有希望找到的……再等幾天吧。”
過了好久,莫掌櫃才剋制住自己,說:“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大哥。”
翌日。
早飯時,莫莫很乖巧地把他不喜歡的水煮蛋和粥都吃了,因爲他想着吃飽了好讓莫掌櫃送他去學校,不想莫掌櫃在他放下筷子的時候朝李嬸道:“你送莫莫去學校。”
莫莫突然覺得自己嘴巴里的雞蛋咽不下去了,鑑於梓潼就坐在他對面,他沒敢吐出來,很勉強地吃下去後他嘟着嘴巴看向莫掌櫃,有些哀怨地開口道:“你昨天睡覺前還說要送我上學的。”
不這麼說你能睡覺嗎?莫掌櫃停下手中的動作,側首看他,溫和笑道:“昨晚忘記了今天還有重要的事,現在想起來了。”他頓了頓,毫不心虛地迎上他疑惑的眼神,“我下午去接你放學。”
莫莫撅着嘴,想了想又加了個條件:“那晚上我要多吃一塊蛋糕。”
莫掌櫃爽快答應,莫莫高興得不行。
等兒子上學之後,莫掌櫃親了親梓潼便出門了。
他晚上回家時,莫莫沒有熱情迎接,客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換好鞋緩步走至客廳,正疑惑時,梓潼從樓上下來,跟在她後面的還有莫莫。
梓潼從他身邊經過時止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眼慢吞吞走在後面的莫莫,然後看向莫掌櫃,好心提醒道:“莫莫說你說話不算數,自己看着辦吧。”
莫掌櫃一愣,餘光瞥見沙發上放着的書包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把接兒子放學的事忘了,不過想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他一會兒哄哄就好了。
柔和的燈光下,他看着梓潼嚴肅的神情,不自覺地勾起了脣角,單手摟着她的腰,低着頭在她臉上親一口。
梓潼嘆了口氣,然後去了廚房。
在她走後,莫莫看了莫掌櫃一眼,見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想要和他說話,但是想到他不講信用沒有去接自己,又不想理他了。
莫莫咬着嘴巴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心裡正矛盾時,莫掌櫃朝他走近,圍着他轉了一圈後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伸手扯了扯他手裡拉着小羊燈的繩子,溫和地看着他,“好像我今天應該去接你的。”
莫莫很不客氣地糾正道:“你沒有去接我,是媽媽去接我的。”
“那我明天去接你好不好?”
莫莫想也不想道:“不好。”
莫掌櫃沒想到兒子這麼不給面子,雖然他食言了沒有去接他,但平時也沒少接他,看廚房裡和李嬸忙碌晚飯的梓潼,他覺得這個時候只能靠自己了,摸摸鼻子,努力在臉上擠出一抹和善的笑容,然後指着地上的小羊燈,問道:“這個誰幫你買的?真好看。”
“媽媽給我買的。”莫莫這麼說的時候心裡面滿滿的都是梓潼,因爲梓潼給他買了小羊燈還給他買了好吃的。
“爸爸明天也幫你買一個,買一個比這個還要大的。”
“媽媽說我人小,不能拿大的只能拿小的。”
莫掌櫃深吸一口氣,摸了摸他的頭髮,柔聲道:“那你想要什麼?跟我說我全部幫你買回來。”
莫莫爲難了,這個聽着挺誘惑人的,那要不要告訴爸爸自己想要一隻長頸鹿呢?
這時,梓潼在廚房裡喊道:“可以吃飯了,都進來來端菜。”
莫莫看向莫掌櫃,嘟着嘴巴按下手裡的開關,在羊燈亮起來後,拉着它去了廚房。
莫掌櫃跟在他後面,走到廚房門口時,隱約聽到梓潼說了“活該”兩個字,他擡眸看她,只見她正用筷子夾了肉片送到莫莫嘴邊,他很小人地猜測道:“小藍,你是不是聯合莫莫欺負我啊?”
“我有嗎?”梓潼笑眯眯地捏了捏兒子的臉頰,擡頭看他,眼神無害,“明明是你自己不守信用,要不是我多了個心思打電話給他的老師,他豈不是等到天黑都等不到你。”
聞言,莫莫連忙附和道:“天黑了我會遇到壞人,壞人把我抓走了媽媽會傷心的。”在他說好後,梓潼又道:“你沒時間去接他,你也應該事先給我打個電話。”
莫掌櫃不再給他們母子一唱一和的機會,他直接打斷道:“我沒有不守信用,我只是忘了。”
梓潼心裡明白他爲什麼會忘,無非就是在忙解藥的事,但當着兒子的面她也不好說什麼,而莫莫則是眨巴着眼睛,無辜地瞄了莫掌櫃一眼後,他看向梓潼:“媽媽,爸爸說他忘記了。”這下子,他更受傷了,本來以爲爸爸是工作忙,不想卻是根本就沒放心上。
晚飯時,莫掌櫃百般示好,最後趁着梓潼接許諾的電話時,他前傾着身子,與莫莫小聲道:“週末爸爸帶你去吃肯德基。”
莫莫舔了舔嘴巴,把嘴邊的米粒舔掉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抓着的雞腿,隨後擡頭看他,道:“媽媽不讓我吃那裡的雞腿。”
“我帶你偷偷去,不給她知道。”
這時,梓潼接完電話回來,父子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吃着飯。
晚飯後,梓潼在陽臺給太子和愛麗絲修爪子,莫莫拿了兩根火腿腸出來,邁着小步子有些彆扭地走到莫掌櫃跟前。
莫掌櫃把視線從筆記本電腦上收了回來,雙手扣着他的肩頭,微微笑道:“還生氣呢?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莫莫鼓着腮幫子,暗自下定了決心後,他稚嫩着嗓音問道:“爸爸說話算數嗎?”
“當然。”莫掌櫃點點頭,“以後一定算數。”
“那好吧。”莫莫遞給他一根火腿腸,“我不生氣了。”然後他輕輕一躍坐在了沙發上,拿起遙控開電視。
第二天,莫掌櫃送兒子上學後,接到梓潼的電話,說她想出去購物,要他陪她。
莫掌櫃立刻回家。
夫妻倆在商場逛了兩個小時,梓潼給莫莫選了一大堆衣服,從六歲到十幾歲的,每一季三套,鞋子一年四雙,還有襪子、帽子、圍巾、手絹……
她挑選的時候,莫掌櫃就在一旁靜靜看着她,淡淡微笑着,心如刀絞。
從二樓童裝部下來,經過一樓音像店的時候,梓潼突然停住了,店裡正在播放一首中文歌。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沒說完溫柔只剩離歌,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擁着沉默,用心跳送你辛酸離歌……”
被人嚼爛的口水歌,可不知爲什麼,梓潼聽到這幾句,不知不覺間竟然淚盈於眶。
她怔怔地聽着這首歌,聽得淚流滿面。
莫掌櫃看得清楚,心猛地一顫,摸了摸她的臉頰,微笑道:“早知道一首歌就能把你惹哭,我就不讓你出來了。”
梓潼哽咽着擡頭,對上他略顯蒼白的臉,他的笑容裡帶着說不出的傷感。
“沒事,我沒事,一會兒就好。”
他拉着她的手,說:“走吧,我們回家。”
梓潼透過淚水看着他,抽抽噎噎地說:“我累了……走不動,你抱我回家。”
不顧周圍無數異樣的眼光,莫掌櫃旁若無人地抱起她,手在微微顫抖,她沒有發覺,她以爲發抖的人是自己,和平時一樣,她緊緊地抱着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胸前。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一陣風吹過,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莫掌櫃將她抱緊。
“今晚你給我做河橋映月和過油肥牛好不好?”雖是問話,梓潼卻知道他一定會答應。
在他懷裡,她怎樣反覆無常,怎樣撒嬌,他都會寵着她。
果不其然,莫掌櫃輕聲說:“好。”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是不能答應她的。
梓潼的臉埋在他懷裡蹭了蹭,突然有了睏意,她閉上眼睛。
……
回到家,莫掌櫃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梓潼放到牀上。
他在低聲說些什麼,可她什麼都聽不清了,只是用小指鉤住他的手指,孩子般依戀地嘀咕:“別走……我害怕……”
是的,她害怕,就是睡着了,她也在害怕。
她好像在掉眼淚,哭得很傷心,前所未有的傷心。
一隻大手撫上她的額頭,她感覺安心了,沉沉墜入夢鄉。貞池介才。
夢中的他,動作熟練地揮舞着鍋鏟,蹙着眉頭抱怨:“小藍,到底我是你老爺,還是你是我祖宗,半夜都要起來給你做大餐……”他還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叫人聽不清。
夢裡的畫面開始凌亂,最後像是被按了快進的鏡頭一般嗖嗖閃過,什麼都看不清了。
她的頭很疼,疼得看不清他的樣子,連他的聲音也聽不到。
梓潼猛然驚醒,冷汗淋漓地睜開眼,看了看四周,莫掌櫃沒在房間,又看看牆上的時鐘,下午四點,他接兒子放學去了吧。
不想起牀,她抱着雙膝愣愣盯着牀頭的結婚照,喉嚨裡有什麼在劇烈顫抖,牽扯着整個身體都在疼痛。
小時候她聽爺爺講過一個故事,有個人生來最怕鬼,整日躲在家中足不出戶,請了武功好手替自己看門,以爲這樣就可以高枕無憂。
豈知被鬼聽說了這個弱點,便伺機前來嚇唬他,這人做了那麼多準備,小心翼翼,最終卻還是被鬼嚇死。
這個故事的寓意是告訴人們,心中越怕什麼,就越不要回避,孽債皆由心生,一切順其自然方是正道。
只是小時候她還沒什麼特別怕的東西,所以也沒將這個故事放在心上,現在一切塵埃落定,結局漸漸明朗,她才知道自己心底最怕的是什麼。
是離別。
太多太多的捨不得,她不想死。
牀頭的手機響了,梓潼迷迷糊糊的拿起來接聽。
“潼潼,我想見你。”是顧焱清楚鎮定的聲音。
梓潼看着窗外的雨點敲打着玻璃,也許這是最後一面了,“好……”
兩人約在梓潼家附近的咖啡店見面。
店主是個喜歡綠色植物的人,落地窗前擺了八盆鮮人掌,店堂中央掛着翠綠的吊蘭,桌椅都是用有紋理的原木做的,有田園的味道。
梓潼去的時候,顧焱已經到了,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喝咖啡,身上穿着黑色的西裝和棉布襯衫,成熟英俊的容貌,高貴優雅的氣質,引來店內的女客紛紛側目。
梓潼坐下來,侍應生送上飲料單,她點了一杯卡布其諾。
“臉色這麼差,生病了嗎?”顧焱問。
梓潼用調羹攪動着杯子裡泡沫,對他笑笑,“沒有,只是昨晚跟人下棋熬夜了,睡眠不足。”
顧焱直直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一陣,皺了皺眉,“你是不是準備一直瞞住我?”
梓潼一愣,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瞞你什麼了?”
顧焱氣急,深吸一口氣,怒極反笑,“小命都快沒了,還跟我在這裝傻,我看你是真做好死的準備了。”
“……”他怎麼知道的?梓潼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良久才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呀,有時候真夠氣人的,就不能裝作不知道麼?開開心心聊會天不好,非得說出來給我添堵。”
顧焱被她漫不經心的樣子氣壞了,牙冠緊咬,冷酷而凌厲地死死盯着她。
梓潼只覺得臉都快被他盯出兩個窟窿,於是意識到顧先生要發飆了,她用比翻書還快的速度,換了一張笑眯眯的臉,哄道:“別那麼高冷好不好,我現在不禁嚇的。顧先生,乖,笑一個,四十五度嘴角,挑眉毛那種笑。”
“……”顧先生咬牙切齒兼烏雲罩頂,隨即丟出一枚重磅炸彈,“少跟我嬉皮笑臉,強顏歡笑!我也不跟你廢話了,叫一聲‘焱哥哥’,說幾句中聽的,我就幫你保住小命。”
梓潼被震住了,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他又補充道:“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現在就把冰塊臉做夢都想要的‘牽機’藥引拿去煲湯……我自己喝,沒你的份!”
這番話威力太大了,梓潼聽見自己的小心肝“呯呯嘭嘭”跳得亂沒規律,血壓也油然而升,雙眼發直地盯着顧先生,眼珠子都不會轉了,腦子在短時間內基本呈糨糊狀態,看什麼都是分外迷離。
她半天沒反應,顧先生不高興了,乾脆的起身走人,“不願意是吧,那我們下輩子見。”
混蛋!要不要這麼酷啊?!梓潼回神,蹭的一下站起來,撲了過去,使勁抱着他的胳膊,“中聽”的話脫口就來:“你是天上的星,你是地上的燈,有了你纔有了我的一生!祝你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一羣很應景的烏鴉,從顧先生的頭頂神清氣爽地飛過。
此時,梓潼悲喜交加,心潮澎湃,此起彼伏,顧先生還沒從黑線狀態恢復過來,就見她的表情從平時見慣的寒冬暮雪,橫跨兩季,跳躍到他從未見過的火辣夏威夷風情,聲音更是無比抒情,“你是陽光、藍天、白雲,你是清新的風,淋漓的雨……”
顧先生失笑,覺得滿口牙酸,點點頭,“你倒是能屈能伸,還有呢?”
“啊?那個……我才疏學淺,暫時只想到這麼多。”梓潼露出八顆可以做鏡面反射的小白牙,笑容顯得格外標準。
顧先生垂眸看她,眼神是一味的深沉內斂,梓潼不等他開口,臉上又堆起一個四季如春的笑容,“想喝湯,我煲給你喝啊。去我家吃飯好不好,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