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發話讓他們今晚離開,但莫掌櫃見梓潼醉酒,睡得正酣,便決定多住一晚,省得折騰她。
翌日清晨,梓潼醒來,莫掌櫃正在收拾行李,她揉揉眼睛,聲音帶着剛睡醒時特有的慵懶,“我們現在就走嗎?”
莫掌櫃點頭,“你也快起牀,吃過早餐就動身。”
梓潼起身穿衣服,“等我一會兒好不好?昨晚我喝醉了,都沒和爺爺告別。”
莫掌櫃將行李規整好,走過來把襪子給她穿上,“爺爺這時候還沒起牀,你去了見不到他。”
梓潼堅持要去,莫掌櫃無奈,只得答應,讓她快去快回。
去到東廂,老爺子果然還沒起牀,梓潼不想打擾他的睡眠,在廚房做好了早餐,叮囑蘇蘇早上八點記得叫老爺子起牀吃。
出了門,她卻見門口站着月影,“都說很快回去了,你來幹嘛?”
月影道:“掌櫃的讓我帶你去基地,他在哪等你,我們坐直升機走。”
梓潼心裡有些疑惑,月影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臉都是僵硬的,聲音也是硬邦邦的,於是,她就想月影難得回家一次,這麼快就離開,難免鬧點小情緒。
這般想着,她便沒有再多說什麼,聽話的跟着月影走。
此時,莫家鎮正是晨曦未明,嵐遮霧障萬物寂靜,偶有松子墜地,或澗水擇路,弄出響動,輕叩在夢中行路人的耳邊,更叫人覺出靜寂。
一路走到月影的住處,他們都沒說一句話,月影的房間也有通往基地的通道。
月影打開機括,按密碼,梓潼忍不住問道:“爲什麼不走掌櫃的那條通道?”
月影回頭看她,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好似在笑,“這裡近。”通道門打開,“別耽誤時間了,走吧。”
梓潼站着不動,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半響,今年的月影表情和聲音都很奇怪,有點詭異,強烈的違和感讓她心裡有些不安。
“你在看什麼?”月影低聲問了一句。
梓潼驀地一笑,“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臉色這麼難看?好吧,昨天我不該發脾氣罵你呆木頭,我道歉。”
月影微微怔了一下,拉着梓潼的胳膊,道:“這點小事哪值得生氣,別廢話了,走吧。”
梓潼用力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跑。
月影心裡一驚,兩個大步就追上她,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想去哪?”
“你不是月影!”梓潼掙扎着喊道:“你想做什麼!放開我,你放開我!”
她昨天根本就沒對誰發脾氣,也從來沒有罵過月影,這人不是月影,他是假的!扮成月影的樣子想做什麼?想把她騙到哪裡去?!
“月影”抓着她的手像鐵鉗一樣,好似很無奈地嘆了口氣,“得罪了。”
話音未落,一個手刀劈下去,梓潼後頸一麻,身子一軟,便暈了過去……
舷窗遮光板被“月影”拉開的同時,飛機的飛行高度逐漸降低,梓潼站窗邊很容易看清下方的廣闊林地,以及那些或奔跑,或悠閒自得的野生動物。
居然被人弄到非洲這種動物狂歡開party的地方來,這是有多恨她?!
她已經被劫持了一天一夜,之前是直升機,到了馬爾代夫共和國又換了這架小客機……
梓潼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命運難抗的無力感,招誰惹誰了,三天兩頭被人擄走,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麼?
難道是把她弄來非洲來喂獅子老虎?
想要她的小命,用得着這麼費力嗎?
明顯,這次擄走的她人,不是衝着她的命來的,至少目前不會把她咔嚓了。
想到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梓潼漸漸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你敢用月影的臉,一定對莫家很熟悉,你是莫家的人對不對?究竟想做什麼?”
“月影”呵呵一笑,正待說話,冷不丁,飛機顛了一下,繼而擴音器內傳來一個略微緊繃的聲音,“緊急情況,有兩架武裝直升機朝我們飛來……”
說話間,武裝直升機從後方超速飛來,當那人報告完畢的時候,梓潼所站的舷窗外,突然出現一架噴着迷彩色的武裝直升機,與梓潼他們乘坐的小客機平行飛行。
武裝直升機艙門大敞,內裡坐着兩名全副武裝的黑人士兵,兩人都手持霰彈槍,槍管正對着梓潼,似乎是可以立刻扣動扳機發射的預備狀態。
梓潼當即心跳加速,驚呼一聲,快速閃避至一旁,其間還不忘護着肚子。
與此同時,“月影”倏地起身,拉開另一邊遮光板,沒有意外,舷窗外面出現的是另外一架武裝直升機,兩機的人員和武器配備全部一樣。
兩架武裝直升機,一左一右,與小客機平行飛行,看情形是想挾持小客機,按照他們的航行路線飛行。
“月影”不驚不亂,彷彿類似這樣的場景,他已經司空見慣。
他拿起對講機呼叫,“告訴他們,我們是援非醫療隊,沒有軍事目的,正打算去位於金沙薩的醫院。”
“收到。”
令人焦灼不安的等待持續不到一分鐘,對講機再次傳來那人的聲音,這次他的聲音明顯緊張,“他們聽不懂法語和英語,好像說的是當地的斯瓦希里土語,我和小林都不太會說,你到駕駛室這裡和他們交涉。”
“我馬上就來。”“月影”放下對講機,轉頭對看守梓潼的一個外國男人說,“這次的任務不能暴露,豪斯你帶她去更衣室,給她換套衣服,你也換一下裝,頭髮和眼睛。”
豪斯點頭,拉起梓潼往機艙尾部走。
梓潼抽手,避開他,“我自己會走,你前面帶路。”
豪斯暗咬牙,時間緊湊卻是容不得生事,他陰戾地盯她一眼,便一言不發,往前走去,梓潼緊隨其後,跟他來到機艙尾部的走道處。
豪斯打開第二個小艙門,示意她進去,“裡面有一套衣服,你去換上。”
說完,他迅速打開第一個小艙門,進入其中。
梓潼關好門,換衣服時,才發現自己依舊穿着昨天的套頭毛衣,莫家鎮早晚溫度比較低,昨天早上莫掌櫃就選了這件又厚又寬鬆的毛衣給她。
“月影”說的金沙薩是剛果(金)的首都,赤道橫貫該國北部,沒有四季的說法,只有雨季和旱季的分別,現在非洲則是潮溼炎熱的雨季。
想着林地間奔跑的那些動物和飛機外熾烈的陽光,再看看自己寬鬆厚實的毛衣,梓潼立時一腦門子的汗,虧得飛機開空調,否則熱死個熊呀。
“月影”準備的衣服是一套白色護士服,衣服胸口配有國旗徽章,看來爲了應付各種突發情況,他早有準備。
梓潼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半空中,先配合保住自己的小命,等着掌櫃的來救她。
她在莫家失蹤的,她相信掌櫃的一定能很快找來。
快速換好衣服鞋子,艙房內沒有鏡子,而且衣服有些不合身。
衣服尺碼是合適,可胸圍和腰圍尺碼卻沒有加大,勉強扣上釦子,被裹得難受,自懷孕她豐滿了不少,胸部像充氣一樣飛速膨脹,肚子也微微鼓起,穿上這套衣服效果異常誇張,她都不好意思往外走,丟人現眼吶,問題是,臨時又沒有別的衣服可替換,真是要老命了都。
她惴惴不安,對自己的所謂僞裝不是很有信心,尤其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得多,但是事情到這個份上,沒有後退的餘地,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希望等會那些人見了她不起疑心。
她開門出去,同一時間,豪斯也換好了衣服,髮色和眼睛統統變成黑色,穿的是醫生袍。
豪斯見到梓潼,先是明顯一驚,緊接着,臉孔迅速漲紅,眼睛直愣露骨地盯着她的胸,神情扭曲而怪異。
他的眼神太直接,弄得梓潼很是彆扭難堪,彷彿被人扒了衣服的感覺。
白淨的小臉浮現羞惱的緋色,梓潼像只呲牙威懾敵人的母花豹,她兇巴巴地說:“看什麼看,前面帶路!”
機艙前方傳來“月影”的喊聲,“你們都換好衣服了?還在磨嘰什麼,還不快過來!”
梓潼跟在豪斯身後走,即便這樣,“月影”依舊看到了她,頓時被狠狠噎住,眼珠子差點直抽抽,那套衣服不合身的突發狀況,超出了他的預料範圍……
五少爺的眼光啊,好樣的……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終於有了答案,怪不得五少爺跟迷了魂似的,非要把這麼一個普通女人娶進門。
原來如此。
這品味可真是絕了!
可惜,她是大老爺要的人,五少爺只有節哀了……
“月影”示意梓潼和豪斯坐回原位,“繫好安全帶,準備降落,前面小鎮有個廢棄的小機場,我們到那裡接受檢查。”
“等會兒和他們打交道,我要注意些什麼?”梓潼問。
“你不用說話,以免暴露,我和他們交涉。記住,不要耍花樣,不然我一槍嘣了你!”
梓潼心裡切一聲,抿着嘴不說話了。
大概廢棄小機場是附近最近的機場,三架飛機用了不到五分鐘就飛到了。
降落以後,艙門打開,兩個持霰彈槍的黑人士兵率先進來,押着梓潼三人,連帶駕駛室那兩人,一行五人下機。
地面迎接他們的是一羣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他們分散四周,持槍警戒。
梓潼走在隊伍中間,長時間的飛行令她雙腿發軟,落地尤甚,反觀“月影”等人,則比較輕鬆,飛行時間並未對他們造成什麼影響。
非洲天氣果然炎熱,出了機艙的空調範圍,梓潼一下飛機就有點不太適應,頭髮暈,身體不能很好地調節室內外溫差,以致於“影月”和一個對方的長官的交談聲音,她聽着有些時遠時近的錯覺。
“月影”和當那人用斯瓦西里土語交談完畢以後,即刻對梓潼等人說,“他們有重要傷員需要我們治療,等會他們自己的飛機會接我們過去,讓我們在這裡稍微等一等。”
“治療?!可我不會啊。”梓潼忍不住說。
“我會。”假月影輕鬆笑道。
梓潼乖乖閉嘴。
等人和等飛機都是件超級無聊的事,所幸,他們在太陽底下等了約半個小時,終於等來了一架超速飛行的戰鬥機,梓潼也從初時不適炎熱,變成了適應,不再眩暈。
想不到今天能親眼看見這麼多武器,居然還有肆無忌憚飛行的戰鬥機,梓潼着實大開眼界,這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呀。
戰鬥機一停,兩名飛行員中的一位立刻掀開駕駛室的蓋子,一前一後從上面上來。
兩位戰鬥機飛行員皆身材高大,穿着美式作戰飛行服,頭戴盔帽,朝他們走來。
美式作戰飛行服……
美式……
美國人?!
梓潼的心瞬間揪緊,她直覺不對勁,他們可能被什麼說辭給騙了……
兩名飛行員不是並肩同行,一位稍前,另一位稍後,稍前的那位腳步快,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月影”的面前。
“月影”主動伸出手,用英語向來人打招呼,“he……”
一句“hello”還未說完,來人突然一記兇狠的直勾拳,一拳到位,將健壯的“月影”揍得直接飛了出去,最後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這時,來人才摘下頭盔,露出真容。
那人俊美無儔的面容,一雙刀槍劍戟的鳳眼,黑色風暴不停歇地在其中旋轉,吞噬一切光和能量,非洲的炎熱也擋不住他的酷寒。
他高高睥睨,俯視慢慢爬起來的“月影”,語氣極淡極冷,“穆拓,你果然是父親的人。”(穆拓是月影的表哥,前文有提)
微風輕拂,非洲的陽光下,那人的黑髮呈現出閃閃起伏的蜜金棕色色暈,美式作戰飛行服和粗獷軍靴襯得189公分的背影更形高大,炫目而耀眼,似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佇立在眼前,梓潼愣愣望着,雙目不知不覺濡滿了淚水。
在他面前,她所有的堅強實則都是僞裝的盔甲,內裡脆弱得不堪一擊,他的一個背影就可將她的堅持和堅強輕易瓦解。
那廂“月影”,也就是穆拓搖搖擺擺,欲站起身,“五……五少爺……你聽我……”
“說”字未及出口,莫掌櫃大步踏上,半點不留情,又是一記左勾拳。
重拳之下,穆拓再次被打趴在地,可見莫掌櫃出拳之憤怒之兇狠。
莫掌櫃提拳,待要再揍,冷不防後背傳來一聲類似幼獸尋親的哭嚎,緊接着,他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從後背緊緊抱住了。
梓潼緊緊貼着他的後背,失控哭嚎,是劫後餘生的宣泄感,整個停機坪上全是她的哭聲,嘴裡一聲又一聲地叫喚他的名字,給自己心安。
梓潼毫不作僞的身心依賴,平復了莫掌櫃一路狂追而來的焦灼,她是他最好的清涼劑。
“乖,我來……”莫掌櫃輕聲哄她,並且半轉身摟她,想好好安撫她的情緒,但當看清她的裝扮,話語不覺一頓,剛纔他眼裡只有穆拓那個叛徒,沒來得及注意周圍,想不到居然有“驚喜”等着他。
下意識,莫掌櫃凌厲的鳳眼一掃當場,果然不出所料,周圍的那些男人都像流着哈喇子的狗似的,火辣辣盯着梓潼,他恨不得挖掉他們的眼睛。
將梓潼攬入懷中,遮擋大部分人的目光,莫掌櫃微眯着眼,淡聲發冷,“誰讓你穿成這樣的?”
“他----”有了人做靠山倚仗,梓潼抹乾眼淚,不客氣地指向快要爬起身的穆拓。
不待話音落,莫掌櫃一腳踢中穆拓的小腿。
“嗷……”穆拓嗷地一聲大叫,第三次倒下,抱腿呻吟。
莫掌櫃收回腳,吩咐隨行而來的另一位戰鬥機飛行員,也就是真正的月影,“叫幾個人過來把他們綁了,這裡交給你處理。”
“是。”月影招手叫來幾個持槍警戒的黑人士兵,示意他們分別看管住穆拓等人。
莫掌櫃使用斯瓦希里土語,和方纔與穆拓說過話的軍官交談,梓潼聽不懂,但是看人臉色的本事她還是有的,那軍官興高采烈的樣子,兩人似乎完成了某種交易。
軍官招手,大聲呼喝,幾個持槍警戒的士兵應聲跑來,然後向小客機走去。
各有各的事做……
“你和他說什麼了?”梓潼好奇地問。
莫掌櫃面無表情地注視那些士兵的背影消失在艙門背後,“我說這架小客機歸他們了。”
“啊?歸他們了?這怎麼行?”梓潼有些心疼,她換衣服以後觀察過小客機內部,這應該是一架偏重於醫療用途的小客機,特別設有適用於動手術的醫療艙,各種藥品配備齊全,她初步估算這架小客機的價值最少3千萬美金。
她家掌櫃可真大方呀,怎麼就轉手送給了非洲土著呢?
就在這時,莫掌櫃蹙了蹙眉,察覺他被阻擊手盯上了,他低頭凝視着梓潼,輕聲說道:“小藍,把眼睛閉上。”
“啊?”梓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聽話。”莫掌櫃親了親她的額頭。
心裡一跳,梓潼直覺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掌櫃的小心!”月影突然厲聲吼道。
莫掌櫃抱着梓潼一個快速的轉身,躲過暗處的冷槍,緊接着又是砰砰兩聲槍響從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