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口, 陳疏允只覺自己發不聲,她一臉震驚地盯着鬱勒斯,彷彿要在他臉上盯出個窟窿來。
“這是其中一個壞消息, 小王日夜兼程帶你回日爾國, 此來路途遙遠廢了十一天, 爲壓制你體內亂竄的毒素, 小王不得已將它逼到一處以減少你受到的傷害, 嗯……犧牲了你的嗓子。”鬱勒斯垂下眼簾不敢看陳疏允,聲音裡多少帶了愧疚。
“……”陳疏允垂眸搖搖頭,她顫着手摸上脖子。相比瞎了聾了, 啞了還稍微好點兒。
再說事情已成定局,自己不接受又能如何。只是她這樣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鬱勒斯不知怎麼安慰陳疏允便強裝微笑道:“別難過, 還有一個好消息, 你沒事了, 體內的毒已解。美麗的公主不會說話,小王只會更心疼你。”
陳疏允勉強扯了一下嘴角, 這真是好消息。她緩緩轉頭朝門口看去,醒來這許久,怎麼不見程清讓,他爲什麼不在自己身邊。
當即,有個不安的念頭在腦中浮現。
鬱勒斯彎腰拿起小碗, 捏着精緻的湯匙動了動, 不快不慢道:“不用找了, 程清讓沒來, 他將你交給了小王。”
“!”陳疏允擡眸愕然, 忽來一層水霧在眸中涌動。
鬱勒斯伸手想擦那滴滑落到邊緣的眼淚,沒想陳疏允倏地轉過臉去, 那滴淚便落在了牀單上,“別哭,這是他替你做的絕決定,聽小王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着。”
“……”她緊緊抓着被子的一角,死別和生離,到底是誰更難受。
“小王也不是一個喜歡強迫別人的人,你儘管在日爾國住着,等哪一天你願意嫁給小王了,小王什麼時候與你成婚。”鬱勒斯繼續攪着湯匙,嘆道:“可惜孟千冉嫁給了陳安淮,不然小王非要娶兩個。”
“……”
陳疏允迫切想知道中原那邊的情況,陳安淮是不是已經當上皇帝了,程請讓有沒有事。按原小說劇情走,陳安淮是在他和孟千冉成親那天動的手,眼下都不知過去了多久。
她一把抓住鬱勒斯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他有沒有事?
鬱勒斯動了動下顎骨,他千萬個不願意自己看懂她的眼神。“他沒事,還在都城。”他回日爾國後日日在照顧她,生意都沒怎麼顧,至於中原的事也只是聽說。
真沒想到陳安淮會謀反,還謀反成功了,唏噓。
陳疏允眨了眨眼:他沒死?
鬱勒斯喉間不耐得應了一聲,“嗯。”
陳疏允:他有事麼?
“沒事。小王救了你,你就是小王的人了,快死了那條對他的心。”他拍着胸脯道:“小王保證,只要你在小王身邊待得足夠久,你一定會愛上小王。”
陳疏允即刻收回手:你想多了。
她垂眸,自己現在這麼虛弱也只能在日爾國待着,中原是回不去了,她不會武功,也不敢一個人上路。
*
這日,天氣晴朗,鬱勒斯扶着陳疏允在王宮外的街道上散步,陳疏允久臥病榻肌肉有些萎縮,走路並不快。
入鄉隨俗,陳疏允換上了一身日爾國女子的服飾,黑長的青絲全打成了辮子。日爾國的服裝比起中原要大膽地多,想露腿就露腿,裙襬可以開到大腿往上。
陳疏允不怎麼習慣他們這麼兒的大膽便挑了一件保守的合圍長裙,一件橘色的長裙,領口稍大,腰間綴着許多鈴鐺,走起路來叮叮噹噹的。
日爾國不比中原,風土人情有着天壤之別。他們這裡地域遼闊人煙稀少,氣候乾旱,以肉食爲主,所以道上賣古玩的人比賣小吃的要多。
“你上次說的那什麼奶茶,小王回國後改良了一下,如今在我們日爾國賣得相當不錯,多虧你,小王現在日進斗金。”鬱勒斯擡手一指街道中央的一家奶茶店。
這家奶茶店的裝修在粗陋的攤子裡格外顯眼,有些現代風格的影子,外邊有木櫃子攔着,上頭有雨傘遮着,店裡沒有店長,都是些低頭做奶茶的年輕姑娘,只有櫃子旁坐着個收賬的沉默男人,排在店外的人一路延伸到了街尾。
陳疏允看着那些排隊的人不由彎起了脣角。
鬱勒斯直盯着陳疏允瞧,喜道:“你笑了,你笑起來真好看。”
“……”陳疏允一聽這話便收了笑,她笑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女爲悅己者容,而她想對悅己者笑。
再次經歷生死,她反而覺得自己沒他也能活下去,只是不夠快樂,心裡缺了一塊。
“公主,既然你回不去中原,那便留在日爾國,小王聘用你做這奶茶店的店主,怎麼樣?”
陳疏允沉默半晌,隨後感激地看着鬱勒斯,她自然知道他在幫他,她回中原無疑是去找死,那裡是孟千冉的地盤。
在這裡做一輩子的店長其實想想還不錯,畢竟自己現在這模樣配不上程清讓了。
她是個啞巴。
*
數月後,程清讓幾經流浪漂泊到了日爾國。
日爾國的氣候不比都城四季分明,這兒冬日不見風雪,夏日尤其漫長,所以男人女人穿得都少,光膀子的多,露大腿的更多。
清晨,程清讓走在王宮外的大街上,他穿着日爾國男子的服飾,髮型還是中原的半束髮,白色麻衣,兩口開地很大,棕紅色長褲,腰間繫了根三色麻繩,曾經纖塵不染的白靴被風沙吹成了暗黃色。
他來時百般告誡自己,看一次便好。道上人多,來來往往,期間全是聽不懂的日爾國話語,他混在人羣裡漫無目的地走着。
陳疏允此時正在奶茶店裡做奶茶,做地專心致志,因爲她的改造,奶茶店的生意比之前更好,還賣了不少其他小吃。
鬱勒斯吩咐過,不準人來店裡吃,於是店外排隊的人更多。
見到陳疏允的那一刻,程請讓便邁不動步子了,他站在人堆裡,呆呆地望着她,一眼萬年,她穿日爾國服飾很美,比起以前似乎要自在地多。
她過得好便好。他答應過鬱勒斯讓出她,來日爾國只爲一解相思苦,如今見到了自然要走。
“喂,小子,在這裡看我們的王妃?”來人是個彪形大漢,他穿着一條金色褲子,上半身子只圍了塊簡單的麻布,從肩頭斜拉到腰間,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
程清讓側目,那人的手正在搭在他肩頭,劍眉一擰,他冷聲道:“放手。”
“喲,原來是個中原男人,你們中原男人長得都像女人。”大漢說着一口不怎麼標準的中原話,他們日爾國最不喜這種長相,他瞧不起他。
“放手。”程清讓眼眸一眯,目光如刃。
大汗仰頭笑得猖狂,鄙夷道:“放手?我看你這身板跟我們日爾國的女人也差不多,還敢覬覦我們王妃,你……”
然而他一句話沒說完便如風箏一般飛了出去,穩穩落在未清理的馬棚裡,頭剛好朝下,跌在馬尿裡。
“哎呦!”大漢鬼叫一聲,引得排隊的人與路上行人都望了過來。
陳疏允好奇擡頭,正好對上程清讓的側臉,那張讓她魂牽夢縈的臉在耀眼的日光下顯得有些不真實。
是他,他來了?
陳疏允快速丟下手中勺子跑了出去,程清讓側過臉,見陳疏允過來連忙快步離去。
“……”她在人羣裡找他,走地急,髮辮上的鈴鐺響個不停。走着走着,她驀然停了下來。
“小王的王妃,你在找誰?”鬱勒斯收到下人來報後匆匆趕了過來,陳疏允怎麼說也是他救下的,自然是他的人,何況程清讓允諾過他。
就算她不喜歡他,他也要強留,放在身邊看着也好。
陳疏允並沒理鬱勒斯,而是愣愣地看着一角,不過她很快便回了身,悵然若失地走回奶茶店。
鬱勒斯盯着一處擡手,示意手下跟上去。
程清讓正靠在拐角處,整個人貼着牆面,想看又不敢看。
*
日爾國的天氣偶爾變化無常,比起中原的六月天也不差,但總體上說大晴天還是佔大頭,可這日意外,天上忽地下起了雨,從淅淅瀝瀝擴大成傾盆大雨,打在乾燥的黃泥地上,水與泥土混成了一堆爛泥。
程清讓沒打傘,一人渾渾噩噩地走在雨裡,雨水順着他的髮絲直往下流。
殺氣。
他猛然擡頭,只見面前站着一隊的日爾國的王宮侍衛,個個冷眼看他。沒一會兒,侍衛從朝兩側分開,中間走出一個人,來人正是鬱勒斯,他倒是沒帶什麼武器。
“程清讓,你曾經答應過小王,只要小王救公主,她就是小王的,爲何說話不算話?”
“我只是想來看她一眼。”程清讓頓了一下,淡淡道:“看完就走。”
鬱勒斯接過手下遞來的紙傘走了幾步,“趕緊離開,她是小王的王妃。”
程清讓不動。
“怎麼?後悔了?若不是小王,她早便成了一堆枯骨。”鬱勒斯不得不承認,知道程請讓出現的那一刻他慌了。
“我知道。”
“那你還不走?”
“嗯。”程清讓轉身,縱然他有千萬不捨,可自己又能如何,她已不再屬於他,是別人的妻子。
高挑的身影逐漸遠去,即將消失在雨幕裡。
“等等。”鬱勒斯腦子一抽開口。
程清讓腳下步子一頓,但他並沒轉身。
“你先找家客棧住下不得出來,小王明日有事找你。”
“嗯。”身形一動,程清讓消失在雨幕裡。
鬱勒斯在雨裡站了半晌後回奶茶店,因爲下雨,外面排隊的人都撐起了傘,人數倒沒怎麼少,陳疏允正在低頭做小吃,做得有點心不在焉。
“在想什麼,心上人?小王可以認爲是小王麼?”
陳疏允並不搭理他,攪拌蛋黃的動作不由快了些。既然自己得不到愛情,那就搞事業,將就不如罷休。
鬱勒斯像個大爺一樣地坐在凳子上,揚聲道:“你不說話就是了,想不到你還會在心裡頭想小王,用你們中原人的話說,小王受寵若驚。”
陳疏允回頭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然而鬱勒斯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十一弟最近娶了個王妃,身材當真美妙,不過你也不差,小王的福氣還是好的。”
“今日掙了多少銀子了,你的手藝真好,小王少了你可不行。”
“美麗又沉默的公主,這麼久了,你對小王還沒點感覺?小王當真有那麼差勁?”
“你不投入小王的懷抱佔位置,這個位置很快就會有人搶走。”
“你心裡是不是還有程清讓?”
陳疏允捏着筷子的手一頓,她低頭盯着手裡的食物出神。怎麼會沒有,一直都有。
“不說話,那就是了?”鬱勒斯挑眉,冷哼一聲,起身大步走出奶茶店。
他一走,同時也帶走了店裡的侍衛,外頭排隊人的膽子又大了起來。
侍衛長跟在鬱勒斯身後問道:“王子,你怎麼不直接將公主取回王宮,她還能反抗你不成?”
鬱勒斯回身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她會。”
“會也沒問題,王子,我們日爾國做人的宗旨你忘了?”區區一箇中原女子,在日爾國還不是王子說了算。
“閉嘴,人家是中原女子,跟我們日爾國女人不同,你懂個屁。”鬱勒斯煩躁地捋了把溼漉漉的頭髮。
侍衛長又道:“那王子打算怎麼辦,一直這麼幹瞪眼,中原公主是不錯,但吃不到手有什麼意思,說不準哪天就被人搶走了。”
“你說得對,搶她的人已經來了。”他仰頭看向雨幕,湛藍色的眸子裡掀起一片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