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房間在最陰暗的角落裡, 書架上的書記載着最古老的秘術,已是破舊不堪。家族的宅子盤琚於整個相山,他從未走出去過。大多時候, 他的被鎖在屋子裡的, 因爲父母帶着弟弟逃了出去。
表兄是被允許出門的, 每次從外面回來, 總是和他講述外面的天帝, 外面的人,外面的車馬。他無比憧憬,從六歲開始, 他便開始逃跑,上千次, 最遠的一次翻過了三個山頭, 還是被抓了回來。因爲走下了山, 還要翻過另外一座山,一座座, 連綿起伏。怎麼都走不完,怎麼都爬不完,怎麼都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希望和絕望重複疊加。
後來他得知,每年家族聚會上,族中所有孩子都會爭相在族人面前施展這一年裡自己學會的最精妙的秘術。據說, 若是有人能在三年內連續奪得第一, 便可脫離家族的管制, 永遠離開荒山, 否則荒山家的人, 一生一世都會被困於此,即使被允許離開, 不得超出一月就必得歸來。他親眼見過,那第三個山頭後面的那座山,都是墳墓。葬滿了荒山家病死老死的人。
他不想,生於此,死於此,白來這世間走一回。
荒山百年,從未出過一個被允許永遠離開家族的人
那便不是沒有一點希望的。
最精妙的秘術是麼,他可以練。
終於,來到這世上的第七年,他被允許參加了。
他冷眼看着他前面的幾十個孩子一一施展秘術,各個精妙絕倫。
最後,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被評爲第一,他所創的秘術能使得日月更替於一瞬間。
我還未施術呢。稚嫩的聲音響起。
荒山卜月走到臺上。
我可以讓他死,再讓他活。他手指着拿第一的孩子。
說完,他便開始坐下施咒,拿出準備好的丹藥。臺下的族人們對他的話並不屑。
很快那個孩子便倒下了,沒了呼吸,臺下也沒有了聲音。
衆人臉上都是驚訝之色。
他又開始閉眼施咒,焚燒藥物,
那天夜晚,很多荒山家的人直死都沒有忘記,香味瀰漫於整座荒山。
死去的男孩,睜開眼,站了起來。
施術完畢,荒山卜月也睜開眼,看到的不是預料中族人的敬佩,
所有人,所有的族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心慌不已。
當時他並不知道,他這個秘術雖然強大無比,卻是家族的禁忌。
後來,他被徹底關了起來,再未見過陽光。他吼叫,他反抗,只是除了每日來送飯的人,再也沒有別人來看過他。自由,外面的世界,未來,他在黑暗中繁複地思索着,一天一天,他的神智不清醒了,到底做錯了什麼,族人要這般對他。
他要離開,即使拼着最後一口氣,他也要離開,去外面的世界。
整整一年,他再也沒有見過陽光,每日被關在陰暗潮溼的屋子裡,秘術書全被搬走了,每次他想一死了之,可是想到表兄與他說過的外面的世界,他便又捨不得離去。
是不是,人生來便是要這麼受苦的呢。
如果不是,那爲何是他要經受這些苦楚。
愛是什麼,外面的世界是怎樣,未來又該如何,明天是生還是死。死前的最後一個晚上,他想的是這些。
第二天,他的門被打開了,陽光直射進來,他睜不開眼。隨後,心口巨痛,他往自己的胸口看,一支箭直直地穿過了他的胸膛,他迎着光再看前面,一片白茫茫,一步兩步,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走了出去。那是他一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事情,屋外,他族人的屍體一堆一堆,血流成河。
還有,一隊隊穿着鎧甲的人,正用劍刺着他族人的屍體,那些躺在地上受傷的,掙扎着的,慘叫着,很快便死透了。不要。。。不要。。。他想吶喊,可是嗓子已經啞了。最後,有一個穿着鎧甲的人,朝他走來,他再也沒有力氣往後退了,劍刺穿了他的腹部。最後的記憶是他倒在地上,看到高處,那個正微笑着看着腳下的人慘叫着四處逃竄的人也是他的族人啊,哪些穿着鎧甲殺人的,也是他的族人。
荒山家在自相殘殺。不要,他還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他不想死。
活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這個念頭強烈到了頂峰,
最後,心臟停止了跳動,他卻默唸出最後一段術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