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卜月回過神,發現公主已經靠着軟墊睡着了,她眉頭微皺,似是有些疲憊。十年了,你是否回想起以前的事?會想起我麼?會不會?可這些疑問他只能深藏在心裡,在此刻化作一聲嘆息。
馬車沿着山路從皇家行宮到了荒山一族所居的溪山,已經過了子時,原本這時候荒山家衆人都已經就寢了,但是聽聞家主要回來,漫山遍野燈火通明,有家僕站在棧道兩旁恭迎。在這寂靜無人的羣山之中,這一幕倒顯得詭異了,這就是世人口中的神秘的隱世玄術大家--荒山家。
元夕本就睡得淺,此刻已經清醒了。擡頭看了看眼前的景象,有些震驚,她只當荒山家只是個隱居的世家,最多是一片簡陋的木屋,沒想到在這深山之中,如此華麗壯觀的宅子。還有這麼多的......奴僕。
方纔見識了荒山卜月的厲害,心中有些不安,自己雖爲長公主,今天要是死在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估計外人都發現不了。可是她必須鎮定,不能露出慌亂的神色。荒山卜月朝着她伸出手,無聲的邀請。元夕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放到了他的手心。奴僕們很有規矩地朝着她行禮,是很標準的宮中禮儀,讓人有些意外,荒山卜月牽着她的手帶她走上木棧道。
“山腳下皆爲客房,山腰處是族中弟子的居所,再往上便是修煉讀書的地方,山頂的住宅是在下的居所,沒有在下的命令,一般無弟子前來。公主今晚儘管放心住下,稍後我便讓人爲靈狐治療。”元夕一聲不吭地跟着荒山卜月沿着木棧道往上走,這人倒像是完全不困,不厭其煩地爲自己講述着一路上經過的那些宅子各自的用途,元夕卻因有點睏倦而沒有記住多少。
明明這山是這麼高,可是總感覺只走了一小段便到了山頂。
山上的一片建築比一路走來所見的都要精美雅緻,十分符合元夕的審美。
她的房間被安排在荒山卜月的隔壁。房內的佈局裝飾與她公主府的有些相似,甚至還要華麗精緻。薰爐裡燃着的是百合香,也是她極其喜愛的薰香。打開窗戶望去,遠處的行宮已經變成一些個小小的亮點,除此之外,這連綿的羣山再也沒有任何光亮。說起來也神奇,今日傍晚時分,她在南鵲山遙看溪山,這會,卻在這荒山家的地盤望自己的南鵲山行宮。
荒山卜月確實是個面面周到的主人,他命人送來了一些馬蹄糕和百合酥,元夕有吃夜宵的習慣,這些糕點做的很精細,甜度也是元夕喜歡的,配上果茶,元夕食之瞬間覺得一路以來的疲憊一掃而光。
沒過多久,十個婢女魚貫而入,說是家主派來伺候她的。元夕此行只帶了兩個隨身的宮女,便將他們留了下來。
這十個人各個身着灰色衣裳,打扮得體,恭敬而沉默,有時開口請示什麼,也只是最簡短的話。說不出哪裡奇怪,可就是透着一股子詭異。元夕只能坐在牀榻上,反覆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元夕讓跟隨她而來的兩個宮女都各自去休息了。她坐到了梳妝鏡前,兩位荒山家的婢女立即過來爲她卸下釵環,而另外幾位則在爲她準備熱水洗澡。元夕從鏡子裡看着那些婢女,他們的動作熟練,可是又略微僵硬,沒做一個動作都有些許停頓,似乎她在哪裡見過。一直到其中一個女僕撩起袖子準備將熱水倒入浴桶,元夕纔像是明白什麼似的屏住了呼吸。
那膚色看着根本就不是人的手臂啊!那手臂上的皮膚怎麼。。。。。
本想忍着的,可是心裡越來越怕,她這不是入妖窩了把??終於忍受不住。這屋子怎麼一片死氣沉沉的。
“啊------!”元夕推開身邊的婢女站起來,慌慌張張奪門而出,到了門口卻偏偏撞上了一個人,正是荒山家主荒山卜月。
元夕抓住荒山家主的手臂,回頭看了看,指着那些木偶僕人大聲質問道“你家的婢女都不是人!他們!他們!”受了莫大的驚嚇,元夕指着那些灰衣女僕,竟然說不出話來,她慌亂無章地看着荒山卜月。
荒山卜月伸手扶住她的腰,讓她不至於激動地跌倒,他神色淡定開口“公主無需害怕,我荒山家的僕人皆是木偶人,可他們並不傷人。也無需休息進食,省去了許多麻煩,我派他們來伺候公主沐浴洗漱,有何不妥嗎?”
元夕平復了一下心情,卻還是不想再回去,她害怕。她想起當年夜闖木偶師常樂的房間,被木偶團團圍住的事,當時是那個人保護了她,時隔多年,她又一次被木偶圍困了!而身邊的人早就不在。她知道她失態了,她不能想這些,不要回憶往事!!!
擡頭看到荒山卜月一臉關切的神色,元夕無言以對。最可怕的是,有幾個木偶僕人準備好洗澡水,竟然神色如常的排隊走了出來。元夕披散着長髮,嚇得躲到了荒山卜月身後,露出雙眼盯着木偶人!木偶人走到他們身邊,竟然還行了一個禮。元夕又往荒山卜月身後躲了躲。
這大山裡都是些什麼妖魔鬼怪! 會不會荒山卜月就是一隻大妖怪?正常人怎麼會用這種會動的木偶人當僕人?她是不是要連夜出山?會不會遇見別的妖怪?她的狐狸呢?養她這麼多年關鍵時候用不上了?這一些列的疑問在元夕腦子裡瘋狂打轉。哎喲,頭好暈,元夕的手撫上自己的額頭。荒山卜月攔腰接住嚇得似乎要即刻暈過去的元夕。
荒山卜月動作聽懂了一下,但還是攔腰將她抱起,穩步踏入房間,向着牀走去。將元夕安放好,道“公主沒事吧?”
“嗯”元夕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荒山卜月的手腕不放。
荒山卜月想了想,還是掙脫了她的手,去搭她的手腕診脈,嗯......只是受了些驚嚇,血氣上衝導致的頭暈,並沒有什麼大礙。
一陣晚風吹來,荒山卜月起身去關窗子。可是擔心這樣會有些悶熱,便又將窗子稍稍打開些。
隨後便往外走,可到了門口,卻停下腳步,看了看躺在牀上睡着了的女子,又重新折返回去,爲她蓋上了薄薄的被子。
幾個木偶僕人都能將她嚇暈過去,她的膽子還真是越來越小了,這可不是他有意爲之的。
第二日,元夕是被山澗鳥鳴聲吵醒的,微風通過半掩的窗戶吹到她臉上。元夕慢慢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才反應過來這是荒山家。
很快她便發現牀頭站着一排灰衣木偶,拿着衣裳似是準備伺候他洗漱。沒有昨晚陰森恐怖的氛圍,又有自己的貼身宮女在一側伺候,元夕也沒有那般害怕了。她緩緩起身,任由木偶人們爲她更衣,好像這一切並沒有那麼難以接受。她甚至伸手戳了戳起皺一個木偶人的手臂,想要確定一下那是木頭。嗯,果然是木頭做的。她接着心虛的縮回手指。木偶人做事比人還要利落,更完衣裳,爲元夕洗漱,而後又爲她梳妝。不得不承認,這荒山家主作爲主人,可比她合格多了,甚至都爲她準備新的衣裳和首飾,而且都是罩着她的喜好來的。早膳裡甚至有她最愛吃的糖藕。這個人的心思可真細膩。
“長公主真的住這嗎?”門外傳來小孩的聲音。
“我聽木靈們說,長公主就住在師父隔壁。”另外一個聲音回答說。
“你別推我呀,門縫裡看不清哪。”
“哎喲!!”
正在用早膳的元夕眼睜睜看着一個白色肉球滾了進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孩傻愣愣地站在門外。肉球起身,也是個和門口那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只是生的比較胖些,那個的倆人擡頭看到屋子內有陌生人正瞧着他們,知道自己犯錯了,規規矩矩站起來行了禮。
元夕懶得理他們,小孩真煩人。等等,她放下筷子,轉頭看着這兩個小孩,這兩個看着有點像人。她招招手道“小胖墩過來。” 剛爬起來的荒山靜乖乖地走過去,還沒走到跟前,圓臉便被元夕扯了一下,哎喲真疼,荒山靜伸手就要推開元夕,奈何手短根本碰不着。“大膽,敢推本公主!”元夕,站起來,把另外一邊的圓臉也捏住。
荒山靜的臉被捏着整整大了一圈,疼得快哭了,轉頭就要去咬,元夕立馬鬆了手,可是還是被小胖子咬了個牙印。兩人互相瞪着對方。
沒想到此刻荒山卜月走了進來。
“荒山卜月,這個胖子咬我” “師父,她捏我臉!”荒山靜和元夕兩個人齊聲告狀。
荒山卜月轉頭看向淡定站在門口的荒山寧,用眼神詢無聲問。“是荒山靜先動的手,他非要來看長公主”荒山寧面無表情開口。
“荒山寧你撒謊!”小胖子委屈極了,咬着嘴脣就要哭。
”他沒有撒謊,我作證!”元夕斬釘截鐵地說。
“你......你倆是一夥的!”荒山靜委屈極了,抹了一把眼淚轉頭就跑。
等等,剛這女的說什麼來着,敢推本公主?她,她就是長公主元夕??胖墩轉過頭,以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元夕。元夕今天穿着荒山家的僕人呈上的衣裳首飾,卻也是她平日裡喜愛的繁複精緻的風格,不難看出她的身份,小胖子不出聲了,小臉漲得通紅,扭頭跑開了。荒山寧也跟了出去。
荒山卜月查看了一下元夕手腕處的淺淺牙印,輕輕觸摸了幾下,牙印便消失了。
“那兩個小孩可是人?”元夕想確定一下。
“是,他們兩個皆是我荒山族人,咬你的名喚荒山寧,站在門口的是荒山靜,皆是在下的徒弟。荒山寧是我所有徒弟裡年紀最小的,平日裡難免嬌慣了些,請長公主見諒。”
荒山卜在矮桌邊坐了下來,順其自然地爲元夕盛了一碗粥“這座山上,有人,有妖,有怪,有精,有木偶,還有半人半鬼等等。甚至世人聞所聞爲,見所未見的東西,公主無需害怕,他們心無邪念,並不會害人。”
元夕點點頭,臉上面無表情,從容不迫的模樣。心裡卻嘀咕到他不說還好,一說她就更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