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再一睜眼, 一團混沌之中,有一個身影。他背對着元夕坐着。那是、那是唐星雲,可是又有點不像。這是二十歲的唐星雲, 元夕認得。自己小時候, 時常在元盈身邊, 唐星雲也在元盈身邊, 所以, 十二歲之前,一直都是唐星雲在帶元夕。十三歲,叛逆期, 自己便很少呆在元盈身邊了,與唐星雲也是漸行漸遠, 從那以後, 自己幾乎沒有與他好好說過一句話。可是從始至終, 唐星雲從來都沒有害過她,而自己卻在他萬分絕望的時候, 說了那樣的話。
“走吧,元夕,離開這裡。”背對着她的唐星雲道。
我不走,我不走。元夕瞬間清醒。睜開眼,恨無尤竟然就在他們面前, 他、他在爲她擋洪水???
恨無尤巨大的身軀將奔騰而來的洪水擋去了, 將元夕他們所在的地方圍成一個安全的地方。
很快恨無尤便不安分起來, 他雙手抓着自己的胸膛, 像是要將自己的心臟扒出來。“他在做什麼??”元夕問道。
荒山入雨將兩個人護在身後, 道“第一個階段是吞噬,第二個結算是滅魂, 他現好像後悔了,主魂的心智還未滅,所以他認得公主。可是很快,他就會變成一個心智全失,毫無思想,只知道殺戮的惡魔。”
如他們所料,恨無尤漸漸不再傷害自己,他忽然起身,對着天空吼叫一聲。
“我來!”影闕拿起自己的利刃,朝着徹底發瘋的恨無尤胸口刺去。
“襄暖!”又有一個身影朝着這影闕消失的地方飛去。
是羅剎海主人,他雙眼血紅,手持珊瑚刺,從恨無尤胸口穿過。全身都是被灼傷的痕跡。恨無憂也立即轉身,伸手去抓空中的慎。
可是慎沒有猶豫,他再一次往很無憂的胸口刺去。
這一次,他麼有再出來。
曾經有一次,羅剎海主人喝醉了,走在山路上。一個手下壯起膽子問
“主人,那個女妖如今在何處?”
“我放了她”
“啊?”
“我放她走了”
“她不是你仇人麼?”
“是,她是的”
“那你爲何要放了她”
“因爲。。我以爲她會回來找我。”
恨無尤仰天哀嚎,羅剎海主人的珊瑚刺在恨無尤的胸口劃開了一道口子,而且這道口子並沒有癒合。
“影闕,影闕。。。師父。。。師父呢?”入雨死死抓住元夕,茫然的看着周圍。師妹死了。。就那麼一瞬間,師妹死了,羅剎海主人也死了。天哪。他終於知道恨無尤是多麼強大的魔。
洪水在羅剎海主人消失以後便退了。
“帶着元夕走!”荒山卜月忽然出現。
他手持自己的法器在空中與恨無尤對峙。這魔的行動沒有他快。
“我將他引回北辰海邊!”荒山卜月一邊躲閃,一邊對着入雨道。
元夕沒有猶豫,她不想走,她也怕死,但是她更怕自己如同代蘭一樣,獨自悔恨四千年。元夕掙脫束縛,一躍而起,飛到空中。她將意識集中在自己手上,又分出去一部分意識集中到山谷的打石頭上,隨後輕輕一揮,那石頭便砸中了恨無尤,成功吸引了他的目光。
恨無尤低吼一聲,朝着她追去。元夕拼命朝着北辰海跑。可是胳膊又被抓住了。是荒山卜月“不要胡鬧!”
元夕重重將他推開,她覺得自己渾身的靈力如今正全數往外散發。血液和靈力混合在一起在她身體中翻攪。
很快,元夕到了北辰海邊,恨無尤伸手。
“將他引入海水!”荒山卜月終於追上來,站到元夕身邊。
可是沒用,恨無尤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估計他也知道,水會剋制住他。元夕一揮手,原本平靜的北辰還翻起巨浪,打到了恨無尤身上。
不止是海水,翻涌上來的還有北辰海的鮫人。他們撲到恨無尤身上撕咬着他的身軀。可是都頃刻化爲灰燼。
元夕轉頭看了看荒山卜月,兩個人皆是一身狼狽。
“來生再見!”
荒山卜月伸手去抓,可是元夕早已經朝着很無憂的心臟那裡飛去。她將所有的靈力集中在右手。
觸碰到恨無尤的一剎那,他發出一聲慘叫,像是疼痛無比的捂住自己的心臟。元夕的身影化作一抹冰藍色在那火光中駐足片刻,然後很快被淹沒了。
幾乎是一瞬間,荒山卜月承受不住這樣的心痛。他瘋了,提起長劍,朝着右手手腕割了幾道,鮮血即刻噴涌而出,左手掏出黃紙,他以手代筆,寫血符。
“家主在那裡?!”
“羅剎海主人呢?”
“快,刺恨無尤的心臟。”
“堵住他!堵住他!”
“師兄!”
“別猶豫了!不能讓他去有人的地方”
“攔住他!”
“天哪!”
“快畫陣”
“北邊山林裡的妖也來了!”
“海棠!”
“參夜!你快設陣啊!”
“困住他!不能讓他們白死!”
耳便漸漸嘈雜起來,是趕來的衆生。可是荒山卜月只專注得於手上的事。
“荒山卜月”
荒山卜月知道巴蛇和賞也來了,可是他沒有擡頭。已經是第六十八道符咒了,他還有四十道要寫。一百零八道符咒,以血作硃砂,他相信荒山家的血,他相信荒山家的英魂,這一招四千年前他們就用過。不行,失血太多了。荒山卜月一手撐着道地面,有些神志不清,一邊繼續畫着符咒。這一百零八道符咒至少能消耗掉這隻恨無尤三成的能量。這是他在死前,唯一能爲從各處趕來拯救天下的道士與妖怪做的唯一一件事。
耳邊不停傳來淒厲的叫聲。
他知道死了很多人,死了很多妖怪。他的公主也死了,
快了,還要最後十道符咒。
“巴蛇化真身了!”
“哇真的好大!”
“他去北辰海做什麼?”
“原來是將海水趕來此處,對抗恨無尤!”
“他這體型,真的是厲害。”
“賞,還差一點”
“畫好了,海棠大姐呢?”
“死了!你那邊守住了!”
“誰去把尚蔓抱開啊!!”
“定身陣不起作用啊!”
耳邊是胡亂的叫喊聲,海浪聲,妖怪的嘶吼聲。
荒山卜月知道自己身上的血已經失了大半,但是,終於畫好了。一百零八道符咒!
“阿堂!阿堂!”荒山卜月用劍強撐起身體。
“我在,阿卜”
視線太模糊了,看不大清楚。
“我死以後,你,將這符咒貼到恨無尤身上,懂麼?”
手顫抖着將符咒交出去。
荒山卜月掏出懷中的羅盤,又用劍在自己身上紮了一劍,終於清醒了一點。口中念着口訣,將羅盤往恨無尤心臟處投擲而去。那裡是主魂所在之處。
“吼!”羅盤觸碰到恨無尤心臟的那一剎那,恨無憂往後退了幾步。果然,這個羅盤是有效果的。
這是荒山卜月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他終於可以提起劍,再一次對準恨無尤的心臟。這一次,是他自己,他要去那一處尋找元夕,帶她回逢山。
朝着元夕消失的方向,一劍刺入,翻身,又是一劍。
“師父!”
“師父!”
“荒山家主也。。。”
“他留下了一百零八道血符!”
“快貼上去!”
“崑崙山系的妖怪你通知了嗎?”
“都知道了!”
“都在往這趕!”
“他往這裡來了!”
“荒山入雨,荒山家的大弟子你不能跟着你師父去!你留下來指揮!”
“啊!!!!”
“北辰海的水呢!接着往他身上澆啊!”
“參夜,你的陣行不行啊!”
眼前一片灰燼,這個海邊的小縣成了人間地獄,無數的妖怪從四面八方趕來,北海邊屍體越堆越高,幾乎成了一座小山。荒山入雨指揮着畫陣,圍困。師父、師母、師妹、師弟、阿堂、還有自己所熟悉的很多妖怪一一死在他面前。他也想追隨他們而去,卻被其他妖怪攔了下來,要他留下指揮。荒山家來了那麼多人,如今已經沒多少熟悉的面孔,師父的符咒似乎削弱了這魔的一部分能量,可是還遠遠不夠。
眼睜睜的看着一個一個妖怪再刺入很無憂心臟的一剎那華爲灰燼,前一秒還在於它說話的妖怪,下一秒便死在自己面前。這還是人間嗎?這是十八層地獄吧。
荒山入雨強迫自己鎮定,可是明明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
師父總是說他歷練不夠。可是這一場歷練,卻有些過頭了。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全都死光了!饒是他這樣好的心性,如今只能勉強支撐,師父這個惡人啊,自己跟着公主先走了,卻留他一個人在此苦苦煎熬。
無論他怎麼指揮,屍體還在增加。他們之中大部分都是修爲很高的妖。大可以自己保命,再修煉些年歲便可成仙,可是他們沒有逃避,沒有一己私慾,誰都知道,唯有如此,才能戰勝恨無尤。這是一場過不去的劫。此劫之後,怕是妖界、玄界都要成沉寂許久許久。四千年前的那一隻恨無尤幾乎殺死了妖界一大半的妖怪。
沒有恢復過來,如今又來一隻。不知道賭上趕來的妖怪和道士的命,能不能等到他消散的一天。
“把屍體清乾淨再畫陣!”
“清不了,太多了!”
“清不了也要清!”
可是,屍體真的是太多了,幾乎將北辰海的海水的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