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胡思亂想着吃過早飯, 收拾了廚房,手裡搓着昨日換下的衣服怔怔出神,一不留神搓得狠了, 將一件喜歡的衣裳搓了個洞, 靈犀看着那個小洞不由失笑, 自己可真糊塗, 爲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至於嗎?不管她和仲秋有怎樣的過往,也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她遠在西域, 自己如今與仲秋好好的,何必爲一個不相干的人傷神。
想着就釋懷了, 將什麼公主拋在腦後, 高高興興收拾了家務, 做了午飯等着方仲秋,左等右等不見回來, 噘着嘴心想,我都放下了,你又爲何躲着我?可見你心裡有鬼。
心中彆扭着收拾了包袱,要不回去吧?回哪兒去?回孃家哥哥免不了追問,自己臉上又藏不住事兒, 回方家村?還不如這個小院子呢, 自由自在的, 多好。
將包袱放下躺在牀上, 想着小憩一會兒, 許是今日起得太早,一覺醒來日頭已是西斜, 起來出了院門閒逛,擡起頭一眼望見山上的青杏,不自覺就嚥了一大口口水,興致勃勃沿着山道拾階而上,在一棵杏樹下站定,伸手摘一顆最大的吃了進去,只覺口舌生津,說不出的好吃,又摘了些,一口氣吃了十多顆,從未有過的好吃,是不是這杏樹品種奇特,怎麼就不覺得酸?
又拿帕子兜了一些,在山間小亭中坐下來,不大一會兒,望見方仲秋疾步回來,推門進了小院,想起他早上招呼都不打,一日不見回來,起了捉弄之心,坐在亭子中不動。不一會兒方仲秋跑了出來,焦急喊着靈犀,靈犀……靈犀抿脣一笑,施施然起身下山。
方仲秋疾步如飛,去碼頭問過何超,說是沒來過,又去了趟馬府,卓芸喜滋滋迎了出來,笑說:“沒來過啊,快去別處找找吧,那個丫頭不認道,分不清東南西北,對平安州地形又不熟,再丟了。”
方仲秋心急如焚,跑到哪裡去了?難道回了方家村或者桐城?急忙回去騎馬,到了院門外,靈犀正微笑站着,方仲秋籲一口氣,皺眉道:“亂跑到哪裡去了?害我好一通找。”
靈犀指指後山:“在山間小亭子裡坐了一會兒。”
方仲秋擡頭望了望:“一着急也沒想到,倒是我糊塗了,走吧,回去做飯。”
靈犀做着飯心想,你一大早躲出去,回來竟隻字不提,跟我裝糊塗,心裡老大不快,吃過晚飯收拾好廚房,對方仲秋道:“仲秋,我想回去了,再不回去,母親該不高興了。”
方仲秋笑笑:“連今夜才住三個晚上,明日回去吧,明日收工後陪你回去。”
靈犀默然坐了一會兒:“仲秋,我還是想今夜就回去。”
方仲秋瞧着她笑笑:“真想回去?”
靈犀點點頭,方仲秋起身道:“我出去套上馬車,靈犀收拾一下。”
靈犀拿起午飯後收拾好的包袱:“都收拾好了。”
方仲秋過來揉揉她頭髮:“又琢磨什麼呢?怎麼就想回去了?”
靈犀躲了一下,方仲秋道:“那就走吧。”
二人上了路,一出平安州上了官道,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只有馬車前吊着的氣死風燈幽幽發着亮光,靈犀又有些後悔,掀開車簾探頭道:“仲秋,要不明日再回吧,道上太黑。”
方仲秋笑道:“這會兒城門已經鎖了,只能回去了,靈犀坐穩了,我們走快些。”
一路催馬揚鞭回了方家村,二人洗漱過,方仲秋對靈犀道:“我先去睡去了,明日天不亮就得起,得趕回碼頭開頭一班船。”
靈犀一愣:“你怎麼開上船了?”
方仲秋打個哈欠:“二哥回桐城去了,沒人可用,我先頂上三日,今日一早送了馬兄,正好碰上頭一拔客人,就開船去了,這開船呀還是挺累的,不過也好,我體會一下,日後這生意才更好做。
原來他是忙了一日,靈犀知道錯怪他了,忙道:“要不要我給仲秋捏捏肩背。”
方仲秋趴倒在牀上:“那敢情好。”
靈犀擄起他裡衣露出後背,身側有幾處淤青,忙問怎麼傷着了,方仲秋笑道:“不礙事,初學的開船,不會使巧勁兒只會使蠻力,有時候用力大了,難免磕碰……”
靈犀用熱巾爲他敷了,不輕不重揉捏着後背,邊捏邊說:“還以爲仲秋有意躲着我,這一日一會兒生氣一會兒給自己開解,着實不好過,連青杏都覺得好吃,可見是泡在醋缸裡了,我也不自己跟自己生氣了,就想問問仲秋,那個西域公主,到底是……”
說着話就聽到他細微的鼾聲,原來已睡得沉了,靈犀笑笑,爲他蓋好了被子,起身下牀爲他準備明日要換的衣裳。
第二日清早一聲雞啼,方仲秋騰一下醒了,閉着兩眼坐起身來,靈犀摁他躺了回去,嗔道:“以後起牀不能這麼急,躺着,心平氣和數到二十再起來。”
方仲秋翻個身枕到她腿上,睡意朦朧說道:“別說數到二十,數到三就又睡着了。”
靈犀拍拍他後背下了牀,擰了涼涼的巾帕敷在他臉上,方仲秋笑道:“這下清醒多了。”
說着話將她拉在懷中抱住了:“就陪着我在平安州多住幾日吧,非要回來,明日就端午了,二哥也該回來了,二哥回來我有些閒暇,本想陪着你看賽龍舟的。”
靈犀戳戳他額頭:“有賽龍舟怎麼不說,昨夜裡要說,我就不回來了,真是的。”
方仲秋笑道:“你非要回來,包袱都收拾好了,不知你怎麼想的,只好依着你。”
靈犀咬了牙:“爲何都要依着我?不依着我不就行了”
方仲秋親親她臉:“我願意。”
靈犀一高興,雙脣貼到他脣上糾纏,方仲秋忙豎起手指掩住她脣:“這會兒不行,來參加馬兄和卓芸婚禮的人,這兩日都要趕回去過節,碼頭上擠滿了人,一陷入溫柔鄉,可要少賺幾十兩銀子。”
說着話坐起身來,利落換了衣衫,說聲走了。
聽到院門外的馬嘶聲,靈犀纔想起沒給他吃些早飯,忙追出去喊道:“仲秋,小院子井裡吊着些吃的,記着吃一些,來不及就買些。”
方仲秋答應着打馬走了。
靈犀回到院中進了堂屋收拾屋子,卻見堂屋裡已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正詫異着,春生進來了,不大一會兒,如月端了木盤過來,將一碗粥兩張餅幾碟菜放在春生面前,柔聲說道:“快吃吧。”
靈犀看如月張羅着,有些臉紅,自己爲仲秋做的,差得太遠。
如月笑道:“剛剛瞧見二哥,跟二哥說了,飯一會兒就好,二哥說來不及了,就走了。”
靈犀點頭笑道:“如月真是賢惠,春生真有福氣。”
春生吃着飯得意道:“我如今的日子啊,做神仙也不換,家裡不必說,就說這生意,二嫂不知道吧,芳兮齋的生意越來越紅火了,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到我的鋪子裡去。”
如月輕咳一聲,春生就訕訕住了口:“都是正經做生意,沒有別的。”
靈犀就笑,起身進了廚房,桂蓮正在淘米,靈犀笑道:“玉容還在睡吧?”
桂蓮頭也不擡嗯了一聲,靈犀揭開鍋,一股香油味兒撲面而來,就覺腹內一陣翻滾,別過臉捂住嘴乾嘔了兩聲,桂蓮擡頭瞧她一眼,靈犀笑笑:“昨日貪嘴,多吃了幾顆青杏。”
桂蓮沒有說話,過一會兒笑道:“靈犀,開鍋了,將鍋端起來吧,我這兒騰不開手。”
靈犀墊了布使勁兒一端,放在地上笑道:“真沉啊。”
這時如月進來了,笑道:“二嫂也太不惜力了,這麼大一口鐵鍋,單單端那鍋就沉,別說裝滿了水,以後啊,將水舀到小鍋裡,再去端大鍋。這女人家使蠻力,來月信的時候該腹痛了。”
桂蓮笑笑:“倒沒見靈犀腹痛過。”
靈犀也笑:“是啊,我每月都很準時,無知無覺就來了,連日子都記不清。”
桂蓮沒有說話,如月笑道:“二嫂真有福氣,我呢,從頭一次來就腹痛如絞,來了我們家纔好些,說不定是沾了二嫂的福氣。”
三人有說有笑備好了早飯,陳守貞瞧見靈犀,竟有些欣喜:“靈犀回來了?”
靈犀點點頭,跟各人打過招呼,冬生瞧一眼自家媳婦,想起她說過家裡每個人都不如靈犀伺候得妥帖,靈犀做的飯菜最好吃,靈犀洗的裡褲最乾淨,心想一定要看着她點。
劉金錠知道老二在平安州賃了院子,就沒有說話,回來就好,且各自安生再說。
早飯後,玉容悄悄來了靈犀屋中,黏着她與她說話,抱着她脖子說想死了,靈犀捏着她腮幫,拿出幾顆糖果來,不大一會兒就聽到陳守貞在院中喊靈犀,靈犀出去時,陳守貞笑道:“靈犀煮的蓮子羹最好喝,前兩日你大哥找了蓮子來,還得麻煩靈犀。”
靈犀說了聲好。
煮好蓮子羹給玉容留了些,端了一盅進堂屋,隔窗喊陳守貞,陳守貞在屋裡說道:“這會兒懶懶得不想起身,就請靈犀給端進來吧。”
靈犀笑笑:“我煮好了,端進屋裡這事兒,大嫂還是找別人吧。”
玉容蹬蹬蹬跑了過來,低聲說道:“二嫂,我給她端。”
靈犀摸摸她頭,囑咐她小心燙,放下就出來,別多呆,這時桂蓮站在院中晾衣杆下,笑道:“靈犀幫我晾牀單吧。”
靈犀笑說聲好,踮起腳尖抻着雙臂和桂蓮忙活着,心想桂蓮一直對我不冷不熱的,如今倒好了,和以前一樣,大概是看那日我被婆母大嫂欺負,心有慼慼焉。隔着牀單衝桂蓮一笑,陽光正照在桂蓮臉上,看不清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