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一夜未回。
有人送早飯時, 靈犀拉住一位瞧着最和氣的宮女,笑問宮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公主可好, 宮女笑着搖頭, 玉容在旁道:“二嫂, 她們聽不懂漢話。”
靈犀怏怏放開了手, 心想仲秋凡事都有主張, 大概被什麼事牽絆住了。
早飯後,靈犀陪着玉容閬兒在後花園玩耍,又捉蟋蟀又挖蚯蚓, 忙得不亦樂乎,耳朵卻一直聽着外面的動靜, 整個上午, 除了三個人的嬉鬧之聲, 再無聲息。
午後,靈犀哄閬兒睡下, 囑咐玉容看着,繞過遊廊來到院門外,門外站着兩名衛士,看靈犀往外走,伸手阻攔, 靈犀愣了一下, 怎麼, 還不讓出院門嗎?
她朝衛士溫和笑笑, 指指外面, 意思是出去隨意走走,衛士搖搖頭, 靈犀試探問道:“這位大哥可能聽懂漢話嗎?”
其中一名衛士嘰裡咕嚕說幾句什麼,靈犀嘆口氣,看來是聽不懂,她又往外走,衛士又伸臂攔住了,並笑着搖了搖頭,靈犀這次明白,自己不能出這院子,也許他們是怕自己走丟了。
靈犀回到屋中笑對玉容道:“跋那和乙僧的名字,玉容可會用胡語說?”
玉容瞧着一本書道:“會,聽二哥叫過。”
靈犀帶着玉容來到院門處,玉容指指外面,用胡語說了跋那和乙僧的名字,意思是想去找他們,兩名衛士笑了,拍着胸脯意思是認識,但玉容往外走,又被攔住了,玉容又說着那兩個名字,做了個請的姿勢,意思是請他們過來,兩名衛士依然笑着搖頭。
靈犀帶着玉容折了回去,越想心中越不踏實,從頭將來王宮後的事想了一遍,自己和仲秋剛來到王宮外,就衝出一位女官,似乎算準了他們那個時辰來,進了王宮一回頭,就不見了跋那和乙僧,招待他們的人都是生面孔,且除了安排飲食起居,一句話也不跟她說,按理說,既請了漢人來,不是該有通漢話的人來接待嗎?
靈犀想着想着又笑了,仲秋是達磨曾經的先生,達磨快要登基做王上了,自然高興,又想起上次在夜市,達磨酒量驚人,說不定仲秋陪他喝酒去了,在平安州時,仲秋也常與馬豐何超去酒樓暢飲,大概男人間敘話,不想讓女子聽見。
一笑合上雙眼,心想今夜再等等看,誰知又是一夜未歸。
靈犀心中有些急,再看看院門外,兩名衛士不讓出去,言語又不通,這樣一來,自己和玉容閬兒就被困在院中插翅難飛。靈犀心中驚跳,達磨性情豪爽,該不會做出這樣卑鄙之事,難道是那個儺蘿對仲秋無法忘情,設了個套讓自己鑽了進來?那麼仲秋呢?仲秋是不是也被她幽禁了起來?
靈犀心中大急,絞着雙手在地上轉圈,卻彷徨無計。心裡直罵自己笨蛋,若是魏怡君在,面對此事,只怕幾百個計謀都想出來了,自己卻一丁點主意沒有。
正惶急的時候,閬兒在有廊下玩耍摔了一跤,磕破了膝蓋,哇哇大哭起來,靈犀慌忙跑了出去,玉容已抱了閬兒起來,捲起褲腿道:“呀,滲血了。”
靈犀看着閬兒膝蓋上的鮮血,自責不已,閬兒如今會跑了,總是咚咚咚停不下來,需要時時盯着,玉容也是孩子,有時候玩兒得瘋了,就顧不了閬兒的安全。
靈犀抱閬兒回了屋中,仔細爲他擦着藥膏,聞着藥香,反倒鎮靜了下來,想起自己對卓芸說過的那兩個字,忍和等,暫且忍耐,看好玉容和閬兒,自己身子也養得好好的,等着仲秋前來就是,若是儺蘿鍾情於仲秋,就不會加害他,只要仲秋無虞,定會想出辦法來。
仲秋萬事都有辦法,不是嗎?
如此過了三日,玉容也有了懷疑,問靈犀:“二嫂,這都好幾日了,怎麼不見二哥?那個公主就算快不行了,二哥也該回來呀,若是病情有了起色,二哥更該回來,是不是亡故了?可也未見這些宮人穿喪服,也沒聽到宮中舉哀樂。就算公主沒了,二哥也能來了呀。”
靈犀悶了這幾日,聽玉容一說,心中有些煩亂,這時閬兒也跑了過來,拽着靈犀衣袖道:“娘,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靈犀抱起閬兒坐在腿上,對玉容說出自己的懷疑,玉容聽得張了嘴巴,好半天才合上,琢磨半天說道:“二哥一聽公主病了,就急匆匆走了,二哥是不是也對公主有情,對二嫂隱瞞了什麼?”
靈犀搖頭:“不會,我信你二哥,那位女官說公主病得快不行了,你二哥又做過公主的先生,換做是誰,也得趕過去看看。”
玉容哦了一聲:“先放下這個不說,我覺得二嫂說得有道理,極有可能就是這麼回事,說不定,跋那和乙僧是公主派去的,又說不定,並沒有新王登基一事,我們就是被騙來的。”
靈犀一愣:“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怪不得你二哥總說我傻,玉容都比我想得周密,這樣也好,二嫂心裡想什麼,也能跟玉容商量商量。”
玉容噘噘嘴:“也只能商量商量了,我們在這裡就是聾子啞巴,好在她們並不想害我們,飯菜也沒下毒,我就看這些帶來的書消遣吧。”
靈犀笑道:“玉容倒沉着,我心裡也是兩個字,忍和等。”
玉容瞧着靈犀:“二嫂這次怎麼沒哭?”
靈犀搖搖頭:“我想哭來着,可是哭有用嗎?你二哥在跟前,哭纔有用。”
玉容就笑,伸個懶腰道:“就是這些書看完了,就太苦悶了。希望二哥儘快想出辦法來救我們出去。”
靈犀看玉容從容,心中感嘆小蘋果長大了,斟酌說道:“玉容,其實我還有一樁疑慮,因當年我曾見過護軍府將肖贊囚禁在後花園中的藏書閣,逼着他和魏怡君成親,我想……”
玉容手中的書啪一下掉落在地,失色說道:“二嫂是懷疑,二哥也被她們囚禁起來,拿我們做籌碼,逼着他娶公主?”
靈犀點點頭,玉容跳起來轉了幾圈,嘆氣說道:“那也只能等着二哥,他儘量與人周旋就是。”
靈犀嘆口氣,玉容坐下又站起來:“二嫂,送飯的宮女總是那幾個人,估計就是奉命一日三餐定時來送,問不出什麼,門口守衛好像是四個人,兩人一班晝夜輪值,我呢多往院門口蹭蹭,裝得傻點兒,先混個臉熟,對了,桌上的果子也常給他們那幾個,好喝的茶給他們端些。”
靈犀笑道:“死馬當做活馬醫,就試試吧。只是當心些,別與他們衝撞。”
玉容答應着笑道:“我這就出去看看。”
說完這句話,玉容常常出現在院門口,有時候撲蝴蝶,有時候與閬兒追逐打鬧,有時候給衛士拿些果子,有時候給他們端些涼茶,沒過兩天,衛士看見她就笑,玉容就回他們一個憨笑,也有時候,玉容跟他們比劃着想說什麼,他們總是搖頭,玉容就急得跺腳嘆氣,衛士不忍心,忙彎下腰笑着哄她,玉容還真學了幾句胡語。
眼看又是三日過去,玉容心想,這要靠着學胡語,多久才能跟他們交談?他們如今對我沒了警惕,我得來個險招才行。本想跟靈犀商量,又一想,二嫂肯定不讓,就默默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第二日早起,窗外傳來隱約絲竹之聲,來送飯的宮女都換了新衣裳,臉上帶着喜氣,腳下卻少了從容多了匆忙,玉容悄悄觀察着,吃過飯到院門口看了一眼,守衛竟然沒換,依然是昨夜那兩個,其中一個正在打盹。
玉容回屋對靈犀說:“二嫂,我看這王宮中有大事,侍衛沒換班,宮女也行色匆匆的。”
靈犀點頭:“是啊,似乎是喜事,你看她們,都換了新衣面帶喜色。”
玉容啊的一聲:“二嫂,是不是她們逼着二哥和公主成親?”
靈犀笑道:“放心吧,你二哥死也不會答應的。”
玉容心想,二嫂和閬兒性命在人家手中,二哥說不定會行權宜之計。這話又不能對靈犀說,說了只會徒增不快,只暗暗下定決心,宮中既有喜事,這來往之人衆多,該有人經過這所院子,今日一定要把握時機。
果然不出玉容所料,一上午不時聽到牆外有人說笑,午後,玉容看靈犀睡着,撓醒閬兒低聲笑道:“閬兒,你爹爹回來了。“
閬兒一骨碌爬起來,揉着眼睛問:“姑姑,在哪兒呢?”
玉容指指外面,抱着閬兒躡手躡腳出了屋門。
繞過遊廊,玉容放閬兒到地上,聽到外面有說笑之聲傳來,指指院門外道:“閬兒快去,你爹爹在外面。”
閬兒一聽,喊着爹爹就往外跑,因他人小,守衛又睡意朦朧,一不留神他已跨過門檻下了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