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固執不肯接受馬豐的銀子, 馬豐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我也知道你有你的立場,可眼下非常之期,你手裡沒船, 以前那些老主顧, 慢慢也就沒了。”
仲秋笑道:“桐城的鋪子還有些錢, 先賃船來做吧。”
馬豐擺擺手:“我看你們家兄弟三個, 老大管田產, 老三在桐城管鋪子,你在碼頭做船運,跟分家了也沒兩樣, 只怕你那弟弟不願意。”
仲秋笑說不會,不曾想到了桐城, 春生已賃了鋪子, 付了一年的賃錢, 仲秋有些喪氣從芳兮齋出來,出了桐城城門, 往方家村而來。
只能與大哥商量賣些田產了,若是大哥不願意,就只剩下平安州的小院。
他騎在馬上嘆口氣,他和靈犀所有的快樂時光,都在那所院子裡, 他捨不得賣掉, 心下琢磨着, 越走越慢。
靈犀此時剛回到方家村, 她一早待仲秋出門後, 將閬兒交給韓婆子就動身回來,到了院門外, 玉容正抱着智兒玩耍,智兒瞧見她,小手伸出來,咿咿呀呀叫着,靈犀忙抱了過來,親親他小臉兒笑看着:“幾日不見,智兒想我了?”
智兒咯咯笑着,腦袋在她胸前拱來拱去,靈犀笑道:“沒奶了,智兒和你的閬兒哥哥都沒得吃了。”
說着話,輕輕掰開小嘴看着智兒的牙笑道:“也好幾顆牙了,吃飯時煮得軟些爛些就行。”
玉容答應着,靈犀要將智兒交給她,智兒不依,小手緊緊抓着她衣裳不放,靈犀笑道:“果真是親我……”
說着話一扭頭,陳守貞出來了,手臂上挎着一個包袱,靈犀喚一聲大嫂,陳守貞瞧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卻也沒理會智兒,只對玉容說道:“我要去一趟桐城,玉容看好智兒。”
囑咐完匆匆忙忙走了。
靈犀笑笑,正要抱着智兒進去,就聽到道口有熟悉的馬蹄聲傳來,她迎了出去,仲秋看見她有些驚訝:“靈犀怎麼回來了?”
靈犀待他下了馬,將智兒交到玉容手中,笑嘻嘻對他說道:“有幾樣東西給仲秋看看。”
二人一起進堂屋見過方老爹和劉金錠,劉金錠不陰不陽說了幾句,靈犀含笑答應着出來回了屋中,打開箱子將那三幅畫拿了出來,仲秋打開來瞧一眼就笑:“展子虔的?還有《遊春圖》?靈犀哪裡來的?”
靈犀指着畫道:“仲秋仔細瞧瞧可是真品?我們家祖上傳下來的。”
仲秋瞧着笑道:“若有這樣的寶貝,老師怎麼也得賣出一副,何用省吃儉用那麼辛苦,靈犀說實話,哪裡來的?”
靈犀想了想笑道:“先不說,我們拿到平安州榮寶齋,試試運氣。”
仲秋揉揉她頭髮笑道:“靈犀歇息會兒,我跟大哥說些正事。”
靈犀噘了嘴:“我的就不是正事了?真是的。”
仲秋笑笑,掀簾子出去了。
靈犀咬脣看着那幾幅畫,就算是贗品,若能賣個幾十兩銀子,也能爲仲秋一解燃眉之急,小心捲了起來收進包袱,出來進了廚房,跟桂蓮如月說笑着做飯。
過一會兒,仲秋隔窗喊她一聲,靈犀出來問聲何事,再看他臉色,悄悄捏捏他手:“仲秋,怎麼了?”
仲秋拉她回了屋中:“我本想賣些田地,可大哥找不着田契了,靈犀,我想……”
“田契丟了?”靈犀也急了,“不會啊,大哥跟寶貝一樣收着,是不是大哥不願意賣地?”
仲秋搖頭:“大哥不是那樣的性子,若不願意,他會直說,他翻箱倒櫃好一陣找,急得汗都下來了,說是問問大嫂,大嫂又回孃家去了,我寬慰他說,慢慢找就是,實在找不着也能補辦,地保那兒都有底子。只是銀子就沒着落了,靈犀,我們的小院子……”
靈犀痛快點頭:“就賣了吧,等賺了銀子再贖回來。”
仲秋一把抱住她,埋頭在她肩窩:“靈犀,我捨不得……”
靈犀拍拍他:“身外之物,做生意要緊。”
二人說定了,飯也沒吃,急匆匆走了。
進了平安州城門,靈犀拉拉仲秋的手:“仲秋陪我去趟榮寶齋,可好?”
仲秋就笑:“還不死心?那就去一趟,好歹是一張紙,也能賣個幾兩銀子。”
靈犀心裡直咬牙,那可是我二百多兩銀子買來的,仲秋若知道,還不得笑話死我。
進了榮寶齋,靈犀將包袱打開來,夥計只瞧一眼,就拱手道:“二位稍等,這就請我們掌櫃出來。”
不大一會兒,掌櫃的笑眯眯出來了,客套幾句,仔細瞧着案上鋪着的三幅畫,看着看着瞪大了眼睛,不一會兒又眯了眼睛,又一會兒讓夥計將《遊春圖》對着陽光舉了起來,捋着鬍子仔細看着。
仲秋笑着在靈犀耳朵旁小聲說道:“瞧這陣勢,跟真的似的。”
靈犀正瞧着掌櫃的神情心裡七上八下,他這麼一說,順勢打在嘴上笑罵道:“別打岔。”
仲秋嘶一聲,掌櫃從神遊太虛中驚醒過來,瞧着二人拱手道:“兩位想要多少銀子?”
仲秋詫異看着靈犀,靈犀笑問:“掌櫃能給多少銀子?”
掌櫃沉吟着伸出兩根手指頭,仲秋問道:“二兩?”
掌櫃搖頭笑道:“小郎君說笑了,三幅圖都是真品,尤其這《遊春圖》,多少人夢寐以求啊。”
靈犀樂出聲來,得意看着仲秋:“怎樣?我就說祖傳的吧。”
仲秋已笑不出來,緊張看着掌櫃,誠懇說道:“我們不懂畫,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只是來碰碰運氣,先生給個價吧,
掌櫃的笑笑,又加一根手指頭,靈犀雀躍起來:“三百兩?我賺了。”
掌櫃搖頭道:“小娘子這是褻瀆先賢啊,展子虔的畫作,一幅畫就不止三百兩,何況是三幅,尤其這《遊春圖》,價值何止千金,三千兩賣給敝人,如何?”
仲秋吸一口氣,靈犀也瞪大了眼睛,直到二人包袱裡裝着厚厚一沓交子錢出了榮寶齋,依舊暈陶陶的,如在夢中。
回到小院,仲秋將交子錢收在箱中,對靈犀道:“靈犀,我們是不是在做夢?”
靈犀過來狠狠掐他一下,仲秋啊一聲大叫,將她扛了起來,扔在榻間,糾纏上去笑問:“那三幅畫哪裡來的?還不從實招來。”
靈犀笑道:“我買的。”
“幾兩銀子?”
“二百多兩。”
“靈犀哪來那麼多銀子?”
靈犀咬一下脣:“仲秋讓給大哥赴考用的,大哥執意不要,說是二哥爲他賺足了銀子。”
仲秋放開靈犀,翻個身躺在她身側,望着房頂半天沒說話,靈犀捅捅他:“想什麼呢?傻了?”
仲秋一笑,又翻身過來:“這畫怎麼來的,靈犀仔細說說。”
靈犀就將那日的事仔細說與他聽,說完得意笑道:“怎樣?我的眼光不差吧?我那日一眼就瞧見,那幾幅畫有古意。”
仲秋也笑,捏捏她鼻子道:“瞎貓逮個死耗子,有什麼可得意的。”
靈犀哼了一聲:“這是我行善積德修來的。”
仲秋笑嘻嘻瞧着她:“其實這樣的事,上當受騙者居多,靈犀沒有受騙,只能說傻人有傻福。”
靈犀蹙了眉頭:“我傻嗎?”
仲秋親在她的眉間,低聲道:“傻呀,靈犀就是我的傻丫頭。”
靈犀勾了他脖子:“那仲秋可嫌棄?”
仲秋又親親她:“不只是傻丫頭,還是我的大福星。”
說着話,雙手在她身上游走,靈犀輕喘着,突然說聲等等,仲秋停下瞧着她,靈犀問道:“這些銀子,可夠買船了嗎?”
仲秋親親她,聲音裡飽含着柔情,似要滴出水來:“綽綽有餘,之前欠的債也夠還了。”
靈犀一聲歡呼咬住了他的脣…….
正忘情時,靈犀又喊聲等等,仲秋喘吁吁看着她,目光頗爲無奈不滿,靈犀忙笑道:“仲秋,這麼一來,我們豈不是沾了那位賣畫小娘子的大便宜?”
仲秋皺眉說一聲專心,手指摁上她脣,激烈需索着,靈犀也就忘了雜念,隨着他浪裡行舟。待風平浪靜了,仲秋親親她,懶懶說道:“靈犀也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一個願賣一個願買,誰也沒有強迫誰,若是受騙了,豈不也沒處找去?”
靈犀撫着他背:“理是這個理,那位小娘子養在深閨,大概不知道這畫的價值,也不知道該去哪裡賣畫,纔在城牆外掛了一日。”
仲秋撫着她的眉眼:“日後若有緣遇見,我們加倍償還就是。”
靈犀嗯一聲,嬌聲問:“仲秋,我厲害不厲害?”
仲秋嗯一聲:“那我呢?可厲害嗎?”
靈犀眉目間染了羞色:“仲秋很厲害呢,能讓人死過去又活過來。”
仲秋笑得無比得意:“明年我們再生一個。”
靈犀搖頭,仲秋又道:“最好還是個兒子。”
靈犀就笑:“仲秋不是喜愛女兒嗎?說花骨朵一般,看着心都快化了。”
仲秋笑道:“我是喜愛女兒,不過……算了,過些日子再跟靈犀細說。”
靈犀笑道:“是不是因爲婆母喜愛孫子?”
仲秋點點頭:“算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