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翠仙
傍晚時分，顏雪懷回到柿子衚衕時，福生已經走了，是跟着郝衝一起走的。
莫語悄悄告訴顏雪懷：“小少爺原本想要留在這裡的，說是國公爺給了三天假，可老夫人堅持讓小少爺回去。老夫人說本家那邊既然知道小少爺是在國公爺身邊當差的，接下來這幾天少不得要過來惺惺作態，與其那樣，小少爺還不如回國公府。
老夫人還說她身板硬朗，不用小少爺侍候，小少爺不忙的時候，回來看看她老人家就行了，真正的孝道是在心裡，有孝心就行了。
家就在這裡，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顏雪懷心情很好，李綺娘是昨天晚上對福生說的，今天一大早，福生就一身光鮮地回來了，前後只有幾個時辰。
或許別人無法理解，這種聽上去匪夷所思的事情，難道福生不用去查，不用考慮嗎？只從外人的嘴裡聽了那麼幾句，就全都相信了？
但是顏雪懷理解，她完全理解。
每當有人想要領養孩子，孤兒院裡的孩子們便會自發地洗臉洗手，換上自己最漂亮的衣裳，乾乾淨淨地站到人前，滿懷希冀地看着來人，哪怕那個人的目光只是在他們的臉上多停頓一秒，也會下意識地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孩子們從不會去想，那個來領養他們的人是真善還是僞善，那個未來的家，是天堂還是地獄。
或許在若干天或者若干年後，那被領養的孩子會後悔，但是在被領養的那一刻，他是開心快樂的，因爲他太渴望一個溫暖的家了。
在平城，除了會昌街、燈市街、蘇州街這些繁華熱鬧的地方，還有一些地方也很熱鬧，不一樣的熱鬧。
“真的假的？會昌街上也有暗門子，我不信，誰會到那兒開暗門子啊，就那地方，做啥生意都能賺錢。”
“以後我會疼您，不讓您受苦。”顏雪懷說道。
之所以大家都把這條街叫翠仙小街，是因爲十年之前，這條街上有位叫翠仙的姑娘紅極一時，以一己之力，打敗了胭脂巷和添香衚衕的衆多頭牌，連續兩年坐上平城花魁頭把交椅，於是她所在的這條無名小街也就變成了翠仙小街。
這時，隔壁桌的一個女子站起身來，衝着這兩人說道：“你們少在這裡胡說八道，我在李食記吃過包子，人家根本不是你們說的那樣，就是正正經經做生意的。”
當然，對於有些人來說，尋歡做樂不分白天還是晚上。
李綺娘一邊掃地一邊問。
總有人喜歡這種調調，若是說這地方是做皮肉生意的，他一準兒會說下做，可若是換個招牌，什麼茶樓啊書坊啊，那便是雅，大雅。
那女子一個眼刀子扔過來，罵道：“老孃的生意也做不到你們頭上，窮鬼。”
“少東家，你剝雞蛋殼吧。”
鋪子裡還有幾位候選夥計，李綺娘特別忙，顏雪懷也想搭把手。
但是翠仙小街在新京城裡很有名，但凡是男人，無論有沒有來過，就沒有不知道這地方的。
“就是開食鋪的，叫什麼李食記，聽說還是位舉人家的姑娘呢，跟着她娘開食鋪，啥食鋪啊，就是賣肉唄。”
翠仙小街真的是一條小街，還不如會昌街的一半，若是沒人指引，說不定還找不到。
萬般無奈，顏雪懷重又變成了毫無感情地剝蛋工。
重活一世，她終於明白了，之所以沒有人領養她，是因爲她不是真正的孤兒，她是殺人犯的女兒。
翠仙姑娘現在還在這條街上，翠仙閣就是她開的。
李綺娘把手裡的笤帚塞給她：“娘知道了，你先把你吃的瓜子殼打掃乾淨。”
不過那是在晚上，白天的時候，翠仙閣也是門可羅雀。
“真是在會昌街？我常去會昌街，你說的是哪一家？”
翠仙閣是茶樓，至少表面上是茶樓。
第二天，母女倆帶着大壯和大牛，連同辛伯，以及僱來的力夫，一起去了工地。
其實翠仙小街沒有名字，至少在官府的輿圖上是沒有名字的。
迄今爲止，顏雪懷最拿手的就是剝雞蛋了。
“怎麼在這兒，冷不冷啊？”
可是她不想啊！
“我能騙你嗎？那又不是我開的，就昨天，我老鄉剛去爽過，嘖嘖，小姑娘才十四，嫩生生的。”
此時，翠仙閣裡只有三桌客人，其中一桌的客人，明顯不上檔次，沒叫姑娘陪着飲茶，就是兩個人，兩杯茶，卻說得口沫橫飛。
顏雪懷搬了張小板凳，坐在門洞裡，一邊嗑瓜子一邊等着李綺娘。
李綺娘和呂英兒回來的時候，還沒有敲門，門就從裡面打開了，看到來開門的不是武傑或武瑞，李綺娘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家閨女出了什麼事，待看到那一地的瓜子殼，她這才放下心來。
曾經，顏雪懷也是那些渴望被領養的孩子中的一個，那時她一直不明白，她那麼漂亮那麼健康，爲什麼從來沒有人領養她呢。
李綺娘擔心辛伯太累，把大壯也留下，母女倆帶着大牛打道回府。
李綺娘指手劃腳了一番，棚子怎麼搭，竈臺怎麼盤，辛伯說道：“行了，這裡交給我，我盯着他們幹活，你們回去吧。”
比如胭脂巷，比如添香衚衕，比如與會昌街隔了兩條街的翠仙小街。
兩個漢子哈哈大笑：“是做生意的，你不也是做生意的嗎？”
呂英兒見她工作熱情空前高漲，便端來整整一大盆煮雞蛋。
平日裡大雅的人還真不少，翠仙閣一桌難求。
“咦，你個臭娘們，你說誰是窮鬼呢，你再說一遍！”
“說的就是你們，窮得連盤花生米都吃不起，還敢來翠仙閣鬧事，滾滾滾！”
幾個原本坐在門口聊天的壯漢聞言走了過來，對那兩個人說道：“結帳了嗎？結完帳就走，少在這裡佔着桌子窮吧吧。”
兩人無奈，只好扔下一塊碎銀灰溜溜地走了，沒辦法，這地方太貴了，兩杯沒什麼味的清茶就要四錢銀子，搶錢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