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老教授爲我大力做宣傳的作用,轉天我的書店開始人多起來,雖不說是門庭若市,但也算人氣十足。一天下來竟然賣了六七本新書,租出去二十多本二手書,一本書每天五毛的租費認真算下來剛好夠一頓飯錢。
有了看上去還算客觀的銷量,我每天像打了雞血一樣,早上在家吃過飯提着飯盒守在店裡,從早上八點半開門一直到晚上八點半,整整十二小時的時間。
“水送來了”,送水員急着趕往下一家把一大桶水仍在書店門口就騎着電三輪走遠了。
無奈之下,我只好自己換水。換水這活我雖然之前嘗試過,但也是在旁人的輔助之下完成的,真正換水還是頭一次。我把水提到飲水機旁邊後力氣便失去了一半,不過還是得咬牙把水舉起來放好位置,或許是我太高估自己的力氣了,尷尬的一幕來了我沒找好放置位置,眼看着要被水撒一身一地了。
忽然間覺得手中輕鬆了許多,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桶裝水把它放好。
我擡起頭髮現是他,他只用一隻左手完成了換水的工作,不過由於我剛剛的操作不當,他身上穿的淺駝色大衣溼了一大半。
我尷尬的望着他:“那個對不起,要不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用吹風機幫你吹乾。”
他思考了一會,把大衣脫了下來身上留一件純黑色的毛衣,毛衣的材質不如大衣那樣有立體感,右袖管軟趴趴地在那晃着,格外顯眼。
爲了不讓他尷尬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拿着他的大衣進了隔間。
剛吹了沒加下突然覺得嗅到動物的味道,鼻腔開始發癢“阿嚏阿嚏”地打個不停,我趕緊別過頭以防噴嚏打到他的衣服上,噴嚏倒是止住了一股刺鼻的燒焦味又涌入我的鼻腔。
完蛋了,我一個沒注意把吹風機口直接堵在了衣服上,糊了,我把他的衣服吹糊了。我在心裡罵着自己,這是做了什麼孽呀,短短的幾分鐘就讓他的衣服遭遇了“洪澇和火災”雙重打擊。
我怯怯地捧着他的衣服走出去,“對不起……”我的噴嚏又開始打起來,這燒糊的衣服味道實在太刺鼻了。
他把衣服拿回手中,輕聲道:“沒關係的,這衣服穿了好多年了,該換件新的了。”
“對不起!”他突然說出這三個字,聽得我一頭霧水。
“今天洗好澡換好衣服後,店裡又來了一個急診,所以我的衣服上可能蹭上了狗毛或許有些特殊的味道。”他好脾氣地解釋道。
我仍舊是一臉懵的看他,他又緩緩開了口:“我是獸醫,店就開在廣茂大廈那。”
今天的他應該心情不錯,與前幾次相比話多了不少,態度雖然還是淡淡的,但卻不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你穿多大號的衣服我去買件新的。”
“不必了。”
“一定要賠的!”我開始執拗起來。
他走到書架旁拿起一本二手的《百年孤獨》,“用這本書抵消了吧”!還未等我開口他便拿書走了出去。
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嘟囔一句:“宋柔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我的入不敷出被我爸深深看在眼裡,一向公私分明的他也爲做起宣傳來,每次上課前必向學生推薦幾本好看的書,順便告訴大家在中海小區南門旁有家叫“念想”的書店物美價廉,租書很便宜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着,我的小店雖說逐步漸入正軌,但是真的不掙錢,我費盡腦筋也想不出好法子來。
我媽看我還算安穩一些,便又動起了動員我相親的念頭,她說了幾次都被我以忙沒空爲藉口推掉了,最後爲了防止她念叨我便收拾了被褥和部分衣物在店裡過起日子。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不露面我媽也自有法子,竟然把相親的人介紹到店裡和我見面,在強權安排之下我的店有淪落爲婚姻介紹所的可能。
“今天好好打扮一下,晚上七點鐘我安排了相親對象去你店裡,暗號就是“宋柔荑,我是你媽媽介紹來的。””
我嘆一口氣不得不佩服我媽的“才華”,果真是“人才”,這種通俗易懂的暗號只有她能想得出來。
我逆其道而行,找了件十分不襯我膚色的灰色大衣穿上,頂着亂糟糟地頭髮等待着我媽尋摸好久的相親對象。
終於,不到七點的功夫,那聲暗號傳入了我的耳中,“宋柔荑,我是你媽介紹來的。”
麻桿的身材,窄長的臉皮,略扁的鼻子上架了一副黑邊眼鏡,黑色的中款羽絨服套起了他大半個身子。
“你好,我是宋柔荑。”
他沒答話,上下左右的打量着我,又在書店內轉悠起來,過了半天才開口:“你的書店每天進賬多少?”
我聳一下肩:“沒多少。”他的無理態度讓我心生厭意。
他顯然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又開始說起來:“不賺錢還開個什麼勁,你這店裡怎麼連件像樣的擺飾都沒有,你這些書也沒什麼營養,你這裝修也不上檔次。”他一邊巡視一邊挑刺,大有老子最牛指點江山的意思。
他喋喋不休地叨擾了半天,我也耐心地聽了半天,一擡頭髮現那道熟悉的身影半倚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淺淺的酒窩也變得深了一些。
我頓時覺得此時的境遇比那天燒糊了他的衣服還要尷尬,特別想舉手宣誓“我不認得那個男人,純粹的陌生人而已。”
見那人並沒有止住話語的意思,我大聲咳了一聲:“對不起,我的店要關門了!”
他怔怔的看着我:“什麼態度,沒禮貌,沒教養。”氣急敗壞地走掉了。
我走向門口,尷尬一笑:“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就當是看了一場滑稽的表演吧!”
他慢慢走進來:“書看完了,再還你吧!”
“明明是要賠償你的,雖然很不等價。”我有些倔強地對他說道。
“書我已經看完了,再放到我是死的,放在你這可以變成活的。”他的話好像挺有道理。
“不好意思!”我又想起剛剛的場景。
“相親對象?”他試探着問我。
我灑脫一笑:“是的,有意思吧,我已經習慣了,我遇到過向我推銷保險的,後宮選妃的,類型衆多。”
“是挺有趣的,我應該更勝你一籌,曾經遇到過拿着吃剩瓜子皮往我口中塞得。”
“塞瓜子皮?”我疑惑地問着他。
他用左手指了指腦門:“這有些問題。”他說的極爲平淡,好像在訴說一件極爲常見的事情。
我忽然心口一緊,覺得有些難受,便繼續說:“我還遇到過……”
“我們是在進行比慘大會嗎?”他打斷了我的話。
我便閉住了嘴,顯然再說下去沒什麼好處,我當是安慰實則是在刺激他的自尊心。
“你好,我叫林木森。”他伸出左手。
“林木森?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爲了公平起見,我也伸出來左手:“宋柔荑。”
沉默了一會兒,我們又不約而同地開了口:“你的名字很有趣。”
他做出一個“請”的姿勢,顯然是讓我解釋自己名字的來源,我也不再扭捏開始說起來。
“我叫宋柔荑,我弟叫宋葛虆,都是詩經中的名字。”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他順口唸了出來。
“是的,我爸起的,他覺得自己一生太過平凡,想讓我和我弟變得引人注意些,便在名字上下了功夫,這大概用盡了他畢生的絕學了吧!”
“確實是很引人注意的名字。”他贊同地說道。
“不過我的研究生導師曾經差點因爲這個名字不想收我,還特地告誡過我:宋柔荑同學希望你人和你名字有些不同,低調些爲好。”
他又微微一笑,眼睛泛着亮光:“我的名字則要迷信了些,出生時找人算過八字說我命中缺木忌火,加上家中姓林便又加了四個木字,全名加起來六個木子,成了朽木不可雕也。”
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我該走了,再見。”他向我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我的一句“再見”還未出口又不見了他的身影,心想這人還真是急性子。
或許由於他的緣故,還是我店裡的生意一天天好了起來,我的心情一連幾天都是晴朗狀態,直到有天王主管突然來到店裡。
白天還是大晴天的,太陽透過玻璃折射進來灑在人身上還覺得暖洋洋的,結果到了天黑便颳起陣陣陰風。
“吆!還當是去哪高就了呢,原來自己當起老闆來了。”王主管的身影冒了出來。
“這店的名字還真是有趣,念想?對誰有念想是不是對我?”他越說越過分表情也越來越猥瑣噁心。
“出去,我要關門了!”我拿着笤帚氣沖沖地向外趕他。
他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笤帚,“少給老子裝蒜,你那要命的爹媽害老子憑白掉了兩級。”
我冷笑一聲:“關我爸媽什麼事,別胡亂咬人。”
“好你個小丫頭片子,裝傻充愣還挺有本事的,不是你讓你爹去門口堵着揍我,你媽去領導那撒潑的,今兒你既然說老子是狗,老子就讓你嚐嚐被咬的滋味。”他像發瘋似的像我撲過來。
他的話讓我來不及思考,身體下意識的向後躲着,不過很快被他逼近角落處的書架邊,不知爲何我在心中默唸起“林木森,林木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