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地荒情天

迎面捲來了一個浪花,水濺在二人身上,寒冷激骨,水面上忽露出半截石礁,驚險無可名狀。

船掌櫃的嚇得高叫了一聲道:“小心石頭!”

只見江海楓身形在木板上一扭,這一塊船板忽然一個左閃,竟躲了開來,船主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哭喪着臉,道:“我的爺,這種天,你還想往哪裡跑呀?”

海楓仍然一隻手緊緊挾持着他,聞言冷笑道:“你放心,我們兩個誰也死不了!”

船主冷得直髮抖,牙關剋剋發響,在海楓的腋下直哼哼,口中尚自罵道:“壞良心的兩個王八蛋,害得我好慘,我早知道他們不是東西,現在可好了!”

江海楓冷笑道:“早晚有一天,我會遇見他們的,這兩個水賊太狠太毒了!”

黑茫茫的水面上,真可謂伸手不辨五指,所幸江海楓那過人的目力,尚能勉強地辨別出方向來!

這時他不停地以兩隻腳,時重時輕地操縱着這塊木板,使它向岸邊找去。

船掌櫃的哎喲着道:“大爺!你快放下我吧,我的腰可是要折了,啊喲!啊喲!”

海楓苦笑了笑,方自把他往船板上一擱,忽然自背後來了一個大浪,一下子整個船板都翻了過來!

船主“哇呀”一聲大叫,一下子就給翻倒出去了。

江海楓驚忙之中,一提丹田之氣,“嗖”的向前一竄,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岸上。

那個船掌櫃的也是湊巧,這一下子,正正好,也給送到了岸上!

只是他這種上岸的法子,可就和江海楓不同了,只聽得“撲通”一聲,摔了他一個狗吃屎,鼻子臉全都被擦破了,躺在地上直哼哼!

江海楓走過去,扶起他道:“要緊不要緊?”

船主一隻手抹着臉道:“我這條命是不行了!”

海楓恨道:“不要瞎說,我都不要緊,你更死不了!”

船主抹着臉上的血,擡起頭道:“大爺你也負傷了?”

這一提起來,江海楓只覺得後腰胯上,一陣火炙炙的痛,吃雨水一淋,更是如同針扎一般,用手一抹,熱糊糊的全是血!

他默默地點了點頭,道:“不要緊,我們找一個避風雨的地方躲藏才行,要不然要淋壞了。”

船主揉着眼,四下看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可是一點也看不見!”

海楓道:“我帶你走!”

說着就拉着他的袖子,往前大步地走着,只聽見眼前轟轟水響,水勢分成千萬小股,順山流下,二人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前行着。

不一刻,海楓就找到了一個能避風雨的崖口,他夾起了船主,身形一起一落,已來到了崖前,探身進到了崖口之內。

這纔看見,竟是一個方形的石洞,洞內倒很乾燥,儘管是崖上風狂雨暴,這洞內倒是溫暖如春!

江海楓放下了船主,一聲不哼地坐了下來。

船主脫下了衣服,一面擦着頭上的血、身上的水,一面仍然不停地打着冷戰。

海楓解下了背後一個行囊,這是他隨身所帶的一個簡單行囊,爲油皮所制,所幸尚還沒有進水!

當時他找出了兩套衣服,遞給船主一套道:“你先穿着,快換過來,等會兒找些柴點火烤一烤,要不然,你這種身體可受不了!”

船主接過了衣服,嘆了一聲道:“大爺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海楓打斷道:“算了,這個時候還說這些幹什麼!”

二人匆匆換上了乾衣服,立刻就好了許多,船主卻靠着牆角不停地呻吟。

江海楓知道他是受了水寒,如果不能立刻發汗,就可能大病一場!

當下他匆匆找了火摺子,抖手把它弄亮了。

閃閃的光影之中,他打量了一下這個棲身的石洞,見牆角堆有不少的乾草,正中有一張八仙桌,不過已斷了兩條腿。有一盞破瓦燈,擱在一邊!

有了這些東西,他就不愁了。

首先,他把那盞破燈點着,然後理了一下乾草,把船主扶過去睡下。

不一會兒工夫,那位船掌櫃的,已渾身火熱,連話都說不清了。

江海楓嘆了一聲,抽出了劍,把那張八仙桌很快地劈成了小段,就在洞邊,升了一堆火。

船主抖着坐起來,道:“大爺,你別張羅我,我睡一會兒就行了。”

海楓微微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給你按摩一下,只要一出汗,就不妨事了!然後……”

他向洞外看了一眼道:“我還要找那兩個賊去!”

船主一聽,精神大振,掙扎着道:“對!找着了他們,我要與他兩個拚命,他奶奶的,他們還算是人?人能做這種事?”

說着又哼了一聲,就又坐下了。

江海楓一笑道:“這些都不慌,我相信他們跑不了的!”

洞內已漸漸熱了,江海楓就走過去,叫他睡平了;然後施展出“大推拿過穴”之法,不一會兒功夫,這位船主已沉沉睡了過去。

在他睡着的時候,全身上下出了一身大汗,寒氣也就不藥而退。

江海楓這時纔開始慢慢地包紮着自己的傷,所幸那高個子賊人這一篙,並沒插正,否則江海楓許就喪命在他這一篙之下!

洞外雨勢,雖較先前小了許多,可是聽來仍然可觀,江海楓折騰了半夜,也不禁有些倦了。

他盤上了雙膝,靜靜運用了一會兒氣功,吐納調息了一會兒。

這樣他很快地就又恢復了原來的體力,除了後胯上的傷,還隱隱作痛之外,其餘各處全都無異往常。

經過這麼久的時間,開也就微微明瞭。

外面風也停了,天上仍飄着纖纖細雨,山水嘩嘩地流個不住。

船掌櫃的也醒了,他翻起身來,忽然大聲道:“爺,我給你磕頭!”

說着就跪了下來,江海楓忙把他攙了起來,笑問道:“好些了麼?”

船主連連點頭道:“全好了!走!咱們快去找找看,大概還有人沒死!”

一言提醒了海楓,他立刻找出了一襲油綢子雨衣,遞給那位掌櫃的道:“你披上,咱們走!”

船主本當不接,可是自己知道,面前這個青年,是一個身負奇技的俠士,自己可不能再病倒,給他添麻煩,就接了過來,汗顏道:“大爺你呢?”

海楓一笑道:“這點小雨算什麼?我們快走吧!”

說着二人潛身而出,洞口淌下的水,就像是一層水晶簾子一樣,差一點兒弄了二人一身。

他們一路攀附而下,眼前是浩浩的揚子江水,風平浪靜,**,此時此刻看來,你絕不會想到昨夜的狂風暴浪,船毀人亡之慘狀!

水面上飄浮着不少破桌爛椅、衣服被褥,都是從上流飄下來的,可以想見,受難者絕非僅此一舟!

他們來到了岸邊,驚起了一羣海鷗,紛紛鼓翅而飛,前行幾步,卻見有一方石碑,上刻“武嶺”二字。

那位船主怔了一下道:“原來這兒是武嶺!”

說着冷笑了一聲,站住腳,想了想道:“爺不是要找那兩個傢伙嗎,這一下他們大概是逃不了啦!”

海楓一驚,道:“爲什麼?”

船主抹了一下臉上的水珠,道:“武嶺這個地方,聽說是強盜窩,一般水面上的賊人,都在這個地方分藏,因爲這地方是一個三不管的地方,地方上水師圍過兩次都沒有奏效,以後就沒人問了。後來上面的賊都跑了,可是一些零散的賊人,卻都在這裡打尖分貨。”

說到這裡,冷冷笑道:“昨夜那兩個傢伙,看樣子倒像是內行賊人,本事又高,他們選擇在這裡沉船,我看八成是上了武嶺了。這地方,他們一定還藏着船,我們細心找一定找得着他們!”

海楓想了想,道:“這高矮二賊,你以前認識他們麼?”

船主搖頭嘆道:“我要是認識他們,打死我也不能叫他們上船呀!啊……”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住,面色大變道:“我想起來啦,這兩個傢伙別是有名的白腳金頂吧?要是這兩個傢伙可就討厭了!”

海楓皺了一下眉道:“什麼白腳金頂?”

船主翻着眼道:“大爺!你連自腳金頂這兩個人都不知道呀?”

海楓搖了一下頭,船主道:“這也難怪,你是外鄉來的,要是在水面上常跑的,沒有一人不知道他們兩個人!”

海楓冷冷道:“你說清楚一點!”

船老闆打着哆嗦道:“白腳金頂,聽說這兩個人一高一矮,高個姓卜,矮個姓江,叫什麼可就不知道了。據說那姓卜的,愛穿白鞋,故名白腳,矮個子是禿頭,就叫金頂!”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這就不錯了!這兩個人在水面上是怎樣的一個角色?”

船主皺了一下眉道:“毒辣陰狠,武技高強,他們二人聽說是從未曾失過手,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們!”

說着用力地跺了一下腳道:“其實他們兩個一來,我就看出來不妙,我真糊塗蛋,竟會沒有想出來是他們!”

海楓冷冷笑道:“事已至今,你還後悔什麼?不過,江湖上的惡人我也見得多了,像他兩人這種謀財害命的毒辣手段,我還是第一次見識,我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船掌櫃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道:“江大爺,你老的大名,我也是久仰了,你要真能把這兩個惡棍捉住,我還要叫他賠我的船!”

海楓一聲不哼的順着岸邊向前慢慢的走下去,船掌櫃的在後面跟着!

大風雨之後,江面上沒有一隻行船,江水變得比往常還要混濁不清,勢如奔雷,水勢湍急。

這“武嶺”說白了不過是江心的一片小孤島而已,其上多是岩石禿壁,就連樹木也甚爲稀落。

他們兩人很快的沿着岸邊走着,海楓邊行邊點頭道:“你猜的不錯,這兩個狗才,一定還在武嶺之上,只是白天很難尋找他們,我們先回去,天黑了再來!”

掌櫃的聽到此,不禁振奮了許多,他一心想着他的船!

二人又回到了原來的洞內。

這時候,天上的烏雲漸漸的散了,那纖纖細雨也停了下來,陽光偷偷的在中央露出瞼,大地又爲它的金色霞光取代了。

他們在洞口,可以鳥瞰這“武嶺”的整個岸邊,很清楚的觀察這四周的一草一木,如果有人經過,也很明顯的可以看見!

這是一個意外的發現,江海楓不勝驚喜,他對船老闆道:“我們一人搜查一邊,不可放過他們一人!”

船主點了點頭,於是各人注意一邊。

就在海楓的話聲一落的當兒,那船主忽然“咦”了一聲。

海楓忙回過身來問是何故。

就見他手指着遠處,奇怪的道:“江爺你看那兒是什麼玩意兒?”

海楓順他指處看時,卻見武嶺的另一邊上,有一個長形的黑影,在緩緩的移動着。

那是一翻轉的船身,船底朝天。

顯然的,是有人在船身之下,以雙手舉託着它,所以它才能走!

看到此,江海楓不由冷笑道:“他們果然沒有走,你在此不可離開,我去去就來……”

船主怔了一下道:“那是個什麼玩意?我眼睛不大好,看不清楚!”

海楓道:“是一隻船,我去看看!”

說着雙手一按岩石,整個身子“刷”一聲竄了出去,接着展開了身形,倏起倏落,一時間已撲近了那船,海楓身形也就慢了下來。

這一行近,果然看出,是一個人被罩在船腹之下,以兩隻手託着船舷向前走着。

走了幾步,停下來,舉起船來,向前看一看路,再繼續前行。

如此,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一刻已轉到了叢樹的矮崖之前。

船又停了下來,接着由船下探出了一顆半禿的光頭來,此人正是那號稱“金頂”姓江的矮子!

海楓不由又驚又喜,連忙蹲下了身子。

就見那矮子,回頭看了幾眼,喝叱道:“開門,船來了!”

接着嘩嘩啦啦的一片響聲,一大片矮樹叢竟自動地挪了開來!現出了一個丈許大小的門來。

開門的正是“白腳”,他一隻手高高地吊在脖子上,另一隻手拉着一條長索。

長索通過一個滑輪,系在僞裝的石門上,只需微微拉動,就可把門打開。

才只一日夜不見,這個姓卜的高個子,看起來,已有大大的改變。

只見他面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但是一雙眸子,卻是赤紅如血,整個的面頰,看起來消瘦而又贏弱,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金頂”放下了手上的船,皺了一下眉道:“他呢?”

“白腳”回頭望了一下,石牆遂即沙沙的關上。

海楓不禁心中一動,暗道:“聽他口氣,好似內中還有別人,我倒是不可太大意了!”

想着遂圍着這附近走了一轉,只見一片矮矮的山石,以及高矮參差不一的樹叢,形成了一個絕妙的屏障,內中隱藏的人物,真可放心大膽地高枕無憂。

只是這個時候要入內偵察,卻未免過於冒險!

當然,以江海楓的一身功夫,是絕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可是他也不願意打草驚蛇;再者對方人有多少,都是些什麼人,他還不清楚,也需要事先了解一下,以便有個準備。

有了這些見地之後,江海楓就暫時不想入內偵察,他暗中把這片岸灘的形勢看了一遍,就決定今夜再來下手。無論如何,像“白腳”、“金頂”這一雙惡賊,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留他們活命!

江海楓查看清楚了四周的形勢之後,就匆匆地離開這裡,回到了山洞。

船掌櫃的眼巴巴地問:“江爺,你發現了什麼?”

海楓微微笑道:“你我報仇泄恨的機會到了!”

船主張大了眸子,道:“你看到了白腳金頂?”

海楓點了點頭,冷然道:“除他二人之外,只怕還有別人!”

於是,把方纔見聞,匆匆地告訴了他一遍,船主皺了皺眉道:“這事情可透着怪,這武嶺之上,據我所知,自從官家兩次圍剿之後,已沒有留居的賊人了。江爺這麼說,好像還有人呢!”

海楓道:“看情形還有!”

船主嚇得臉色一白道:“喲!這事情可棘手了!”

“棘手什麼?”海楓冷笑了一聲道:“今夜我看他們誰能逃出我手去!”

腦子裡,不禁回憶起了昔日在海島夜戰的那一幕,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頓時也呆住了。

他嘆了一口氣,補充地說道:“除了白腳金頂二人之外,別人我可以放他們逃生!”

船主不自然地笑道:“江爺,不是我害怕,你一個人只怕……”

訥訥地接下去道:“我看還是去報官!”

海楓呵呵一笑道:“不必要,你一報官,來的人雖多,只怕還未上岸,他們已先自警覺逃跑了!”

船主愣愣的點了點頭,海楓又道:“江湖中事情,最好不要牽扯到官府,這是一個基本的慣例,正邪雙方都不屑爲之!”

“只是,你一個人……”

船老闆害怕地望着他,海楓笑道:“你放心,他們人數再多,我也不會放在心上,你只要守在這地方不動,就準保無慮!”

船掌櫃的點了點頭,當下就由海楓在附近打了幾隻野鳥,二人在洞邊升着了火,把野鳥烤熟後,用以充飢。

黑夜很快的就來臨了。

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長江的水,潺潺有聲地向下遊奔流着,四外靜悄悄的沒有一些聲音。

江海楓把自己裝扮整齊,悄悄地離開了山洞。

他頭上繫着一帕黑綢,把長髮緊緊包紮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足下薄底快靴!

那一口“子夜綠珠”,緊緊地系在他背後,柔長的杏黃色穗子,嗖嗖的在頸後飄着。

他來到那堆矮叢附近,沒有帶出一點兒聲音,出乎意料之外的,石崖之內,竟有昏昏的燈光映照出來,顯然的,他們竟認爲這地方沒有外人。

江海楓冷冷一笑,彎腰自地上揀起了一枚極小的石子,以中食二指,“哧”的一聲,把它給打了出去!

這枚石子發出了“叭”的一聲,打在了矮樹叢後的石壁上!

就見燈光忽然一暗,停了一會兒功夫,由樹叢中飛縱起了一條人影。

這條人影,身形極爲快捷,倏起倏落的在四周附近馳行了一轉之後,又遁回原處,須臾,燈光復明。

江海楓就在這時,一弓腰“嗖”一聲,拔上了生滿矮樹的岩石。

雙手一抱膝頭,整個身子向前一傾,只聽得“咕嚕”一聲,飄落而下。

矮矮的石隙內,散出了昏黃的燈光;並且有微微的說話聲音。

江海楓這時一身是膽,身形緊貼地面,以手腳一點地面,“哧”一聲,已把身子撲在了地道的入口。

當前是一塊半人多高的大石頭,江海楓正好用以擋了頭臉部分。

卻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我明明聽見聲音的,但卻蹤跡不見!”

另一個微弱的聲音道:“矮子你聽錯了!”

海楓微微擡起頭來,由石縫外向內看去,卻見石弄道內設的幾牀,壁上掛着一盞羊角燈,映着黃昏的光,油煙子把石壁都燻黑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張牀,牀上斜倚着一個人,正是那個姓卜的高個子,一臉病容,託着他那一隻受了傷的手腕子,沒精打采地說着話。

他對面,坐在椅子上的,是那個號稱金頂的矮子,也是皺着眉頭,一語不哼。

就聽那個高個子道:“這地方除了傻瓜,誰還會來?連鬼都沒有一個!”

矮子冷笑了一聲,道:“要依着我說,今夜就走,偏偏那個小子……”

方說到此,高個子“噓”了一聲,沉聲道:“可別給他聽見了!”

矮子冷哼道:“他出去了,媽的!他一聽說那姓江的小子沒有死,嚇得連魂都沒有了!”

高個子嘆了一聲,道:“那姓江的是有兩手,我他媽差一點兒沒有死掉!”

海楓正自吃驚,忽聽得石牆之外,有些響聲,他連忙把身子滾向暗處!

遂就見那個矮子偏過頭叱道:“誰?”

緊接着人影一閃,已飄身進來了一個黑衣少年。

江海楓不看則已,一看不禁全身血液爲之沸騰,差一點兒撲了出去!

這進來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他一路跟隨,苦尋不着的秦桐!

只見他進室之後,冷冷一笑道:“你們兩人膽子可真不小,燈光這麼亮,連外面都能看見;而且說話聲音這麼大,萬一要是給他聽見了,你們還要不要命?”

說着憤憤地坐了下來!

那個矮子露出不屑的笑容道:“老弟,你太多慮了,據我看,那小子八成是淹死了,他身上有傷!”

秦桐濃眉一挑道:“這話我不信,江海楓那一身功夫,會在你們二位手下負了傷,這是不可能的!”

姓卜的高個子,聞言似乎很是氣憤,他一半冷笑,一半嘆息道:“噯!老弟,我們騙你幹什麼喲!信不信由你!”

秦桐默默無語的停了一會兒,道:“我非要親眼看見了他的屍首才能相信;再說,我那兩件東西,也是非要拿回來不可!”

矮子咧了一下嘴,道:“江水這麼急,早不知道把他衝到哪裡去了,你要找他的屍首,嘿嘿,那可是得費點兒勁!”

秦桐面現不悅地哼了一聲,道:“早知你們二位這麼膿包,我也真不敢麻煩二位了,現在可好,雞飛蛋打!”

白腳金頂二人臉色不禁全都紅了。

矮子嘻嘻一笑道:“秦兄弟,你這麼說,可就有點不夠交情了,怎麼,我們兄弟哪一點對不起你?”

說着冷笑了一聲,又接道:“我們冒着很大的危險弄來的錢,三一三十一的分你一份,這還不夠交情嗎?”

秦桐瞪着眼道:“錢?他媽的誰希罕錢!你們要把姓江的弄死,我一個子兒也不要你們的!”

說着拍了一下桌子,恨恨的道:“我交待的東西,也沒有弄到手,你們哥倆是怎麼回事,扒開兩眼,就認識錢是不是?”

高個子似乎很怕秦桐似的,這時聞言嘆道:“小老弟,話不是這麼說,你看看老哥哥我這隻手,你能說我們沒給你賣命?別說你是朱、燕二位老人家的好朋友,就憑你秦桐兩個大字,我們也沒有不賣命的道理。你要這麼說,倒顯得我們不夠朋友似的!”

秦桐一時倒也無話可說!

沉默了一會兒,高個子發出了一片呻吟之聲。

矮子“金頂”站起來道:“咱們今夜說什麼都得走,大個子的傷要是再不找個人瞧瞧,就許廢了!”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我說過不能走,除非你們想死!”

二人目光一起望向了他,矮子微微怒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忽地冷笑了一聲道:“兄弟,咱們可得把話說清楚,我們兄弟幫你的忙,可是全看在燕老哥的金面上,至於兄弟你,嘿!我們還犯不着給你賣命!”

他喉頭動了一下,顯得很激動地道:“你不叫我們走?”

回身指了一下牀上的高個子道:“他身上有這麼重的傷,你是要他死還是怎麼樣?

兄弟,咱們沒有仇呀!”

秦桐用拳頭捶了桌子一下道:“我是爲你們好,江海楓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死,一條是活,要是死就不去說他了;要是他僥倖未死,還活着,那他必定藏在這武嶺之上。

就憑你們兩個……嘿嘿……不是我小瞧你們,要想對付他,那還差得遠,除非你們想死!”

說着雙手一分道:“聽便!”

“金頂”聞言後,一個勁的發怔。

那個高個子,在牀上咧着嘴,向裡面直吸氣道:“矮子,咱們再多留一天吧,萬一要真碰着了那小子,也是討厭!”

矮個子冷冷一笑道:“既然你也這麼說,咱們就多留一天,不過最多一天,明天晚上我們可是準走!”

秦桐哼了一聲道:“明天自然要走,江海楓要是在這地方,他絕不可能住多久,明天走,就沒有問題了!”

矮個子“哧”一笑,斜着眼看着他道:“秦兄弟,想不到你這麼一身本事,也會被江海楓嚇成這樣!”

秦桐面色一紅,冷笑道:“我纔不怕他呢!只是不到時候,到時候,我再親自整治他!”

矮子一笑道:“你告訴我們注意他的行囊,咳!他媽一樣值錢的都沒有,全是些破爛本子!”

說着眯起一雙小眼,點着頭道:“看起來,他還是一個讀書人呢!”

說着扯開了摺扇,沒頭沒臉地“呼啦、呼啦”地扇着,又擡頭看了看,皺着眉頭道:

“這鳥地方真熱,我得出去透透氣了!”

一邊說着,站了起來,秦桐道:“也好,你順便把風,我真擔心那小子還在這個地方!”

“金頂”咧嘴笑道:“沒那回事,他就是在,也早就走了,還能捱到這會兒?不過,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說着由桌下面操出了一口魚鱗薄刃的劈水刀,右手一繞,舞了一個刀花,道:“他不來便罷,要來,請他吃我這一刀!”

說着就向洞外行來!

江海楓正忍不住,想要用計入內,這時見狀,不禁心中大喜。

他身子向後一翻,施了一招“狂風舞蝶”的輕功絕技,就如同一股青煙似的,已翻出了石壁!

身形方隱好,矮小的金頂已飄身而出。

他落地之後,向四外一張望,吁了一口氣,就慢慢的向江邊走去。

江海楓暗中冷笑道:“你這是真正的送死了!”

想着也尾隨着他,向岸邊慢慢走去。

矮子金頂一路行走,就像作賊似的,一雙眸子,不時地左右瞟着,顯然的,他也不能完全免除對江海楓的畏懼。

他在岸邊,對着浩蕩的江水佇望了一會兒。

海楓緩緩地舉起了右掌,正要猛劈而出。

可是轉念一想,他又立刻中止了這個動作,因爲他想到,這白腳金頂,都各有一身超人的水功,一擊不中,他定能入水而去,反是不妙。

想到此,他就暫時中止了這項動作。

所幸,那個矮子,只在岸邊眺望了一會兒,就又轉過身來,向迴路上走着。

江海楓也回走了二三十步左右,就把身子現了出來,緊緊挨在金頂背後,冷冷笑道:

“矮鬼,你先慢走一步!”

金頂嚇得就地一滾,已出去了丈許以外,猛然又翻過身來。

當他就着月光,看清了這個不速客的真面目之後,不禁嚇得打了一下寒顫,退後了一步,道:“你是……”

江海楓一擰腰,如同電閃一般,已來到了他的面前,低叱道:“我要你的命!”

右手向外一探,用“金擂手”第二式,霍地向外一送,直向他右肋上直插了過去!

金頂驚魂之下,猛然向後一閃。

他那口分水刀,原本就沒有離手,這時候,刀口向外一現,“刷”的一刀,直向着海楓右手腕子上猛剁了過去!

江海楓這時不願他發出聲音,而驚動了洞內的二人,所以下手是用極快的手法!

就在金頂這一刀眼看要剁在了他的腕上的剎那之間,江海楓目放怒火地低哼了一聲道:“來得好!”

只見他手腕子霍然一翻,僅以拇、中、食三個手指,竟敢向他的刀刃之上捏了下去!

只聽得“鏘”的一聲,捏了個正着。金頂江中魁和白腳卜大包,也算是水面上的一雙怪傑,他二人一生之中,遇敵確也不在少數!

江中魁一見眼前這種情形,江海楓竟敢以空手向自己刀刃上捏來,以此而觀,錯非他有“大力金剛指”的內力,斷斷是不敢如此施展的!

當時,他用力地向外一剔,施了一招“玄烏劃沙”,所謂“玄烏劃沙”是指沙面上的烏鴉,沐水浴陽之後,得意的一種形態。

武當派遂仿其形,而創“玄烏劃沙”之一招,很是厲害!

江中魁右手力掙,左手五指卻同時直向着江海楓的右肋之上,猛然劃了過去!

只聽得“當”一聲,金頂江中魁那口分水刀,雖是奪了過來,可是刀刃上卻是缺了一個茶杯口大小的缺口,同時他左手不知怎的,也劃了一個空。

整個的身子,“呼”的一聲,飛了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口中大吼了一聲:“不好……江……”

這“海楓”兩個字還沒有吐出口,江海楓已如同旋風一般的,撲到了他的背後!

急切之間,這位年輕的俠士,也顧不得許多!

他猛然一提丹田之氣,施出了師授的三大絕功之一的分魂劈掛手!

只見他吐氣開聲的向外一抖,口中低叱了一聲:“嘿!”

金頂江中魁足下方跑出了半步,口中也才叫了一半,倏地“噢”了一聲。

只見他那矮小的身子,在沙地上轉了一個轉,“噗”的一聲,栽在了地上。

就這樣,他整個的頭埋在了沙子裡,由他七孔之中,汩汩地流出了鮮血。

他一動也不動地死了!

江海楓這“分魂劈掛手”,竟把他整個的背脊,都劈得裂了開來,脊椎骨全部都震碎了!

江海楓以快手法,掌斃了江中魁之後,身子翩若驚鴻似地拔了起來,隱在了一邊!

金頂江中魁倒在沙地裡的身子,在朦朦月色之中,看不大清楚!

只有蕭蕭的江風吹過來,空氣裡,似乎散發出一些腥羶的味道。

江海楓心中也知道,方纔金頂這一聲呼叫,雖然聲音含糊不清,可是秦桐定必能夠聽見。

因爲當初銀河老人,同時傳授自己師兄弟二人,一種叫做“分雲耳”的聽覺功夫,秦桐不如自己功夫真純,卻也有八分的火候。

像方纔那種呼聲,必定瞞他不住!倒不如自己以靜觀動,看情形再下手除他較妥。

想到這裡,就隱在暗處,不發出一點聲音。

果不出他所料,一條飛快的人影,自山岩那邊,倏起倏落,星丸跳擲似的,直向這邊馳來。

來人正是秦桐,身手極爲活潑靈快!一剎那間,已來到了江邊。

站定之後,海楓見他面目十分緊張地望了一會兒。

忽然,他目光註定在沙地裡的屍首身上,口中由不住“啊”了一聲。

他緩緩走到了屍身旁邊,並彎下腰來看了看,不禁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遂又見他站起身來,四外的看了看,足尖點地,竟向右側方的山崖之間飛縱而去。

很明顯的,他是想逃走。

他已經由金頂江中魁屍身上所受的傷勢,看出來是誰的手法。

由這種手法上,秦桐可以判定,江海楓來了。

在以往的幾項經驗裡,他已飽嘗過海楓的手段;而且知道遠非他的敵手。

所以他連回石洞通知白腳卜大包都不敢,就一路地直向山邊上遁去。

秦桐身子方撲出不遠,陡然就覺得身後一股勁風襲背而至!

他就知道情形不妙了。

當下向前一栽,就勢右手向後一揮,打出了一枚“喪門釘”,“嗤”一聲!

江海楓狂笑道:“秦桐,今天你可是逃不掉了!”

右手一抄,已把喪門釘接在了掌內,跟着向外一抖。這枚喪門釘“噗”一聲,又打了回去。

秦桐這時見海楓果然現身,不禁嚇得一陣戰抖,勇氣全消。

這枚喪門釘打來,他用掌力側面把它封了出去,轉身就跑!

可是江海楓身形展開,秦桐再要想從容退身,那可真是妄想了。

他撲上的身子,就像是狂風之下的一片樹葉一樣,只一個起伏,已來到了秦桐的身後。

秦桐自知逃不開了。

這時候他猛的一個轉身,用雙掌合併着,向外一封,直向海楓肺腑之間猛然擊去。

內功的充沛,亦是非比等閒,江海楓雖說是武技精湛,可是卻也不敢以身相試!

秦桐腰部倏的一扭,原踵不動,可是整個的身子,卻都到了右面。

秦桐雙掌掌勢,竟是擦着他的衣服打了過去。

一擊不中,秦桐已是心驚膽戰!

他狂笑了一聲,叱道:“江海楓,你休要欺人!”

左臂向下一沉,用“金切手”照着海楓腰上就切!

可是這時江海楓已貼近了他的身子,他是不可能再讓他逃開手下了。

秦桐“金切手”方遞出,江海楓整個右手,忽然抽了出來!

只見他並指一敲,正中秦桐的右腕之上。

秦桐負痛“啊約”了一聲,猛然向左邊一縱,可是一股大風,已然襲向了他!

他還來不及回身,已爲這股風力擊得向前一栽,“噗”一聲倒了下去。

等到他翻身躍起的當兒,江海楓已冷冷地立在身前。

秦桐濃眉一挑道:“你要怎樣?你還想殺我不成?”

江海楓冷笑道:“現在殺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死在師父的跟前!”

秦桐心中一鬆,不由大喜,但他表面卻冷笑道:“我還以爲你現在就要下手呢!這樣才說得過去!”

“我秦桐一人做事一人當,那個老頭兒,是死在我手中的,可是現在江湖上並不知道,他們都曉得你是殺害師父的兇手!”

接着狂笑了一聲,道:“江海楓,你呀!跳在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海楓眸子裡灼出了炯炯的怒火,聞言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你就更不能活了!”

說到此,只見他單掌一翻,秦桐陡然覺出不妙,他手腳往地上用力一按,身子騰了起來!

然而江海楓豈能放他逃開!

只見他一聲喝叱道:“賊子!”

右手向外一劈,“喀嚓”一聲。

秦桐一聲慘叫,一條右手,竟爲海楓把內中的骨節,完全給擊碎了。

他慘叫了一聲,墮之墜地。

只見他在地上一陣翻滾,口中悲慘地呼叫着,良久才漸漸歇了下來。

海楓冷冷笑道:“現在,你大概要老實了!”

秦桐在地上咬牙切齒道:“江海楓,你如果不殺死我,我早晚還會逃!”

海楓笑道:“悉聽尊便!”

說着自衣中掏出了一根皮索,走過去在他上身綁了個結實!

秦桐這時全身都爲汗水浸透了。

那條右臂,已碎成了一片,空空地吊在肩上,彷彿只連着一層皮!

他氣喘吁吁的道:“你要把我怎麼樣?”

海楓親手綁上了秦桐,內心卻有說不出的痛苦,想到了昔年二人同師之誼,由不住滴下了兩行淚來。

也正因爲如此,他也就更加憤怒!

當下他氣得聲音發抖的道:“秦桐,我要把你押回北方,召集武林同道,來共同處置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畜生!”

秦桐狂笑了一聲道:“何必費這麼多的事?乾脆你現在結果了我,豈不是省事?”

海楓咬了一下牙,熱血上衝,道:“好!我就……”

可是他那舉起的手,又緩緩地放了下來,他冷冷笑道:“你我總算有一段同門之誼,我又豈忍心親手殺你?不過,你要想活命,卻是萬難了!”

秦桐坐在地上,披頭散髮,汗血灰沙混成一片,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他擡起頭,大聲地笑道:“你居然還念及師門之誼?”

說到此,慘笑了一聲,道:“已經下了毒手,還撇什麼情?現在你就是放了我,我秦桐也是一個廢人了,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師哥!你快給我一個痛快吧!”

這一句“師哥”,叫得江海楓好不痛心!

他心中打了一個冷戰,嘿嘿笑道:“師哥?虧你叫得出口……”

他一生行事,從未猶豫過,可是這一剎那,卻感到了極大的猶豫。

熱淚不禁籟籟地滴了下來,他冷笑道:“秦桐,不要想叫我心軟,我是不會放你逃走的!不過我也不想親手殺你!”

秦桐面色這時慘白如灰,仰起臉來,也像是滴下了眼淚,訥訥道:“殺了我吧,師哥!再不然就放我走吧!我不會再做什麼壞事了!”

海楓苦笑了笑,道:“這句話,要早些時候說,我真會心軟了,可是現在已經晚了!

秦桐!”

秦桐擡起了頭,注視着海楓。

江海楓一字一句道:“現在你仔細聽一聽你所犯的罪。”

秦桐咬了一下脣,像是要咬出血來,他恨恨訥道:“我犯了什麼罪?你不要誤聽傳聞!”

“傳聞?”江海楓痛心的笑了一聲,接道:“弒師背訓此其一!”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師父久病纏身,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幫助他解脫痛苦而已!”

海楓慘笑道:“好個解脫痛苦!”又道:“散謠陷兄此其二!”

他不容秦桐插嘴,很快接下去道:“盜拐師門至寶,此其三!”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這三件事,其實只是一件!”

海楓見他如此,仍然還沒有悔過之心,不禁又是憤恨,又是傷心!

他點了點頭,接下去道:“好吧,就算一件,你再聽!”

於是冷笑了一聲,道:“在杭州你集結衆匪,夜中想來殺害於我,此純小人作風。

我這個師兄,有什麼地方對你不起?你竟然要下此毒手?”

秦桐面色一變,低下了頭。

他嘆了一聲道:“就此一點,我也是活不成了,下手吧,師兄!”

海楓狂笑了一聲道:“如果只此一點,我才犯不着取你性命,你再仔細想一想!”

秦桐冷笑道:“還有什麼該死的罪?”

海楓冷冷一笑道:“你倒是健忘得很,我問你,在北高峰下,那一戶農家,是何等無辜善良的人,救你於絕途死難之間,你居然恩將仇報,強奪了人家的錢財不說,竟然下毒手,重傷了人家姑娘!”

說到此,咬牙哼了一聲道:“如非我那時去救,那姑娘早已一命歸西。秦桐!你還算是人?你的良心何在?”

秦桐忍不住竟也落下了淚來。

“晚了!”海楓苦笑道:“你現在就是百死,也贖不了你所犯下的這些罪,銀河老人,沒有這種孽徒,我江海楓也絕沒有你這種師弟!”

秦桐啞着聲音道:“我已經得着報應了,你不必再說了!”

海楓哈哈笑道:“在蘇州,你誘騙了純潔的席絲絲,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動禽獸之心,若非是左人龍及時趕到,席姑娘已不堪設想……”

秦桐面色大變,嘆了一聲道:“你什麼都知道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海楓說到此,厲聲叱道:“你還有臉要求活命?秦桐,你真是癡心妄想了,現在我們走!”

說着用力一帶繩子,秦桐被扯得在沙地上一晃。

他狂笑了一聲道:“好吧!我跟你走就是,反正這條命交給你了,你就看着辦吧!”

海楓點了點頭道:“這纔像條漢子!你放心,我一路之上,絕不會虐待你。你如果妄圖逃走,可就休要怪我,你那是自討大苦頭吃了!”

秦桐冷冷一笑,不發一語。

海楓牽着他向前走,秦桐問:“現在去何處?”

海楓冷冷一笑道:“還有一個該死的沒有死!”

秦桐笑了笑,道:“你說是白腳卜大包?”

海楓回道:“就是他!”

秦桐道:“這小子是該死,我帶你去!”

海楓冷笑道:“不勞你掛心,地方我知道!”

秦桐怔了一下道:“你原來早就知道了?”

海楓哼了一聲道:“他們兩個想害死我,倒情有可原,因爲那是你的主意;可是他們下手劫財,手段太毒辣了,數十條人命葬身魚腹。這種江湖敗類,要是再容他活在世上,也太沒有天理了!”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要照你這麼說,這個世界上該死的人太多啦,你殺得完麼?”

海楓看了他一眼,道:“起碼是殺一個少一個!”

說話之間,二人已來到了那石壁附近。

只見壁內泛出昏黃色的燈光,顯然,那白腳卜大包尚在其內,他似乎並沒有發現外面的情形。

江海楓把皮索緊緊地捆在一塊巨巖之上,那皮索乃是用犀牛的脊皮所制,堅韌無比,打量着秦桐在重傷之下,是無法脫逃的。

他就騰身越過了石牆,閃身來到了石弄之中。

“誰?”白腳卜大包由牀上立起。

當他看出了來人是誰之後,那張泛白的臉,一陣發青。

就見他抄手抓起几上的瓦壇打來,怪叫了聲:“滾出去!”

抖手把這盞燈給打了出來,可是江海楓右手向前一託,那盞疾飛而至的燈,竟會被四平八穩的託在了手中,燈蕊仍然繼續明着!

海楓把它放在了一邊,白腳卜大包向後退着,咧着一張大嘴道:“你……江海楓……

還沒死?”

海楓哈哈笑道:“憑你們想要叫我死?簡直是做夢!”

“白腳”又退了幾步,奈何這矮洞之內,只有一個出口,卻叫海楓佔住了。

卜大包退到無路可退的地方,怪笑了一聲道:“江海楓,我拜兄與秦桐老弟可都在外面,正要找你算賬,你居然還敢來送死!”

江海楓目光閃閃地道:“你那現眼的拜兄金頂,我已把他埋在沙灘上了,秦桐現在外面候死……”

卜大包打了一個冷戰,江海楓冷冷一笑道:“現在所剩下的,只有你了!”

白腳卜大包搖了搖頭道:“你胡說,我纔不信!”

海楓怪笑了一聲,道:“誰要你信!”

話聲一落,身形已如同一隻大鳥一般地霍然襲近,白腳卜大包自從那夜右手爲海楓劈傷之後,已無異於廢人一般。

這時海楓撲來,他幾乎是無法迎敵,張惶之間,那隻左手順手操起了一口倭刀!

這口刀他原本是壓在枕下的,這時操起來,一個翻身,刀光一閃,直向江海楓雙腳之上砍了過去!

海楓朗笑道:“你還敢動手!”

當下右腳一擡,“嗆啷”一聲,已把他這口刀給踢飛到了一邊。

白腳卜大包閃身頓足,就想向門外縱去!

卻爲江海楓自後趕了上來,他冷笑了一聲,雙掌一抖,施出了“混元掌”力,一時掌風疾勁,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地猛襲了過去!

卜大包倏地向右一閃,可是海楓這種掌力一出,四面八方,都無異於銅牆鐵壁一般。

白腳卜大包身子再向上一躍,仍然未能逃得開來,只聽得“膨”一聲!

這一掌正正的擊在了他的右肋之上!

白腳卜大包那修長的身子,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呼”的飛了出去,緊接着“通”地一聲,撞在了石壁之上,當場骨碎血濺,死於非命!

江海楓毫不費力地殺了白腳金頂,心中一腔怒火,才稍微消了一些。

他怒衝衝的轉過身來,卻見白腳那張木牀之下,有一個相當大的竹簍!

海楓心中甚爲奇怪,就過去把簍子拉了出來,揭開了蓋子一看,內中滿都是金銀細軟,有黃黃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婦人的首飾、珠串,價值相當可觀!

他發了一會兒怔,心中想道:“這些錢必定是白腳金頂一生作案得來的,如任其放置於此,也未免暴棄了,我不如帶着它,沿途作些善舉,豈不是功德一件?”

想着就用現成的帶子繫好,提了提,還真不輕。

他把它結結實實地背在了背上,這纔出得石門,見到秦桐仍然坐在當地!

他很安靜的看着海楓,點了點頭道:“你今天殺了兩個人,如果師父在世,你的罪過不見得比我輕!”

江海楓聽他居然還有臉提起師父,不禁面色勃然大變,正要下手重重懲治他一番!

可是他一眼接觸到了秦桐那隻僅僅連着一層皮的膀子,心不禁就軟了。

再者,秦桐這一句話,又說到了他的軟處,他不由得呆了一會兒,遂冷笑道:“你少開口,再要多說,只有自討苦吃!”

秦桐目光忽然看着他背後的竹簍,不禁笑了一聲,道:“原來你也是想要錢,這一簍子錢,夠你吃穿一輩子也用不完!”

說着又油滑地笑了笑道:“當中有一部分還是我的,不過,就算送給你了!”

海楓現在已沒有工夫再與他鬥閒氣,當時冷冷一笑道:“我纔沒有你這麼卑鄙,這些錢,我自有用處。走!”

說着牽着秦桐直向嶺後繞去,走到了他原來棲身的洞下,江海楓打招呼道:“老闆!

你下來吧!”

“是江大爺麼?”

船主摸着黑,由嶺上走了下來,海楓道:“你來,不用怕,那兩個強盜已死了!”

船主走到了近前,用眼睛盯着秦桐道:“你……你是誰?”

海楓苦笑道:“這是另一個賊,我已把他捆上了,你來牽着他,跟我來!”

船主見秦桐那個樣子,又見他負了傷,膽子這才大了,就過去接過了繩子。

秦桐只是冷笑着不發一語。

三人又回到了先前秦桐等所居之處,海楓把“金頂”原先所藏的那一艘船給搬了出來,還有槳有篙。

海楓就問船主道:“你能拖船麼?”

船掌櫃搓着手,苦笑道:“江大爺,你真會說笑了,想我們在水面上過了半輩子的人,還能不會船?咱們走吧!”

海楓就把船交給他擡着,自己由他手上,把秦桐的繩子接了過來。

船主擡起了船,一面嘆道:“我邱同水這一輩子是完了,船也完了,人也死了……

就剩下我這個人了!”

說着一隻手抹着臉上的淚,海楓微笑了一聲道:“你不要氣餒,上天是不會辜負好人的!”

邱同水咳了一聲,慘笑道:“上天是專門與苦人作對,大爺你是說錯了!”

海楓一隻手拍着背後的竹簍道:“我這裡有的是錢,足足可以賠你的船,這都是白腳金頂搶來的,不拿來救濟窮人,又拿來做什麼?”

船主邱同水不由喜得咧大了嘴道:“真……真的?這些都是錢?”

海楓點了點頭,心中不禁想道,錢這種東西,魔力可是真大,就拿這船家來說,自己本以爲他是一個有骨氣的漢子,卻未曾想到,也是一個見財眼開的人物!

可是轉念一想,他畢生的事業全在一船,如今船完了,也就無以爲生,自然心痛不已;如今一聽說有錢好拿,自然難免有些意外之喜,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的事情,卻怪不得他!

想到此,探手就簍內摸出了兩塊黃金及一枚發散綠光的珠串,遞與他道:“這些你收下,想必夠賠你的船及其它的損失了!”

邱同水接過了兩塊黃金,已由不住心中喜得“通通”直跳,再接過了這串珠子,他的眼都花了。

當下一隻手拿着看了又看,口中千恩萬謝道:“謝謝大爺,這一下可是行了好了,這串珠子大概值不少吧?”

海楓並未細看,只順口道:“大概總能值百十兩銀子!”

秦桐始終冷眼看着,在海楓順手拿出這串珠子時,他已神色一動,這時聞言,不由冷笑道:“百十兩銀子!這是一串子母玉,你卻無知,隨便給人,以現價而論,當在兩千兩紋銀之上!”

邱同水連忙收回懷內,呵呵笑道:“謝謝江大爺!”

海楓不由面色一紅,心中也有些後悔,倒不是因爲它太值錢,而是怕邱同水拿了這麼多錢,不務正業。

當時,他冷笑了一聲道:“這串珠子,既是這麼值錢,你更要小心收着,如貿然取出,只怕有殺身之禍,你要小心了!”

邱同水這時一顆心早都花了,海楓關照的話,他只是滿口地答應着,哪裡還放在心上?後來他果真應上了海楓的話,這是後話不提。

三人來到了江邊,秦桐笑道:“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這麼綁着實在不大好看,你給我解開算了,我又不會跑!”

海楓搖了搖頭道:“這是辦不到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秦桐嘆了一聲,道:“一切都隨你吧!”

他又看着江面道:“三個人都上小船,只怕經不起吧!”

船主邱同水,自從得了錢之後,早就心花怒放,又重新回覆了勃勃的生氣,他聽秦桐這麼說,就咧着嘴一笑,道:“朋友,你可是外行了!現在已到了什麼時候了?馬上可就要上潮了,這小船剛好,一點也不多!”

說着他就把木船擱在岸邊的沙上,海楓讓秦桐坐在船頭,他自己居中而坐,邱同水持篙殿後!

果然,就在三人方自坐好的當兒,只聽得江面上嘩嘩一陣水響之聲。

遠遠看過去,江面上捲起了一層層的白浪,一剎那之間,江水已漫及船下!

慢慢的江水升高,小船也就跟着飄了起來。

邱同水長篙點處,這艘小船“哧”地竄了出去!

這時天空已灰濛濛的有了些天亮的意思,只有幾顆閃亮的星星……

一陣陣的江風,由水面上吹過來,邱同水道:“好冷啊!”

他用力的操着篙,活動着身子,三人都沒有說話,只有欸乃船聲。

慢慢的,水面上行船漸漸有了,有的還張着網,開始下網捕魚,天,可是大亮了。

三個人這時互相一看,簡直都不像人!

尤其是秦桐,披頭散髮,右肩以下,一片血跡,雖有衣袖掩飾着,看起來那隻右臂,卻是輕飄飄的,彷彿只連着一層皮似的!

江海楓就把他身上的繩子解了下來,一面冷笑道:“秦桐,你可自己打量着,要是想跑,先想一想,你是不是能夠逃脫得了?”

秦桐現出一副奸狡油滑的樣子,滿不在乎地一笑,道:“一句話,我是捧場到底!”

海楓冷笑了一聲,沒有理他。

邱同水這時咳了一聲道:“江爺,你老是真厚道,像這種臭賊,你還真有工夫帶着他,要是我,一刀宰了他算了!”

海楓尚未說話,秦桐卻狂笑了一聲,回過頭來望着他道:“謝謝你的好意了,姓秦的真是求之不得!來吧!江海楓你就下手吧!”

邱同水倒是怔了一下,他還沒見過這麼嘴硬的賊,當時就轉過臉去看江海楓!

海楓對他默默地搖了搖頭,邱同水不由氣得紅着臉乾笑了笑!

秦桐奸笑了一聲道:“怎麼?只會說,不敢動,這算是什麼英雄呀?你秦大爺拔根汗毛,比你腰還粗呢,你他媽也在水裡照照,什麼東西!”

邱同水氣得舉篙就要扎過去,卻爲海楓伸手把他的長篙拉住了,他憤憤地道:“江大爺,你聽聽!”

海楓冷笑道:“他是待死之囚,你怎麼和他一般見識,一切都隨他吧!”

邱同水恨恨地用篙在水裡紮了一下,偶一擡頭,卻見秦桐一雙泛着紅絲的眸子,正獰惡的瞪着自己!

船老闆邱同水,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心中驀地生出了一種畏懼之意,他就趕忙把眸子轉向了一邊。

這時後面水上,馳來了一條花帆大船,六面風帆吃滿了風力,正向這邊疾馳而來。

邱同水望了一下,興奮的道:“好了,這船我認識,江爺,咱們換上大船吧!”

海楓正感不耐,聞言自表贊同。

須臾,那艘大花船馳過,邱同水劃小船迎上去,交涉了幾句,三人就攀着扶梯上去了。

海楓十分注意着秦桐,因爲他知道此人太狡猾,上船之後,邱同水就和這大船的船主聊開了,他們是很熟的朋友。

花船的船主姓郭,一聽說邱同水的船已遇難,不禁驚愕不已,安慰了他一番!

邱同水腰裡有錢,倒也不愁,他就到內艙睡覺去了。

海楓卻要了一個單艙,押着秦桐一起入內。

這條花船,也是直放南京,三人日夜地勞累,早已疲憊不堪。

海楓與秦桐都是盤膝而坐,運功調息!

可是不久之後,江海楓卻爲一陣呻吟之聲驚醒,他睜開了眸子看時,卻見秦桐倚在壁上,那呻吟之聲,正是由他發出。

海楓一驚,道:“你怎麼了?”

秦桐睜開了眸子,苦笑道:“我流血太多,怕不行了!”

海楓呆了一會兒,遂冷冷地道:“既如此,我與你止血包紮就是,不過,你不要心生詭計!”

秦桐冷冷一笑,又閉上了眸子!

海楓遂找出了藥,又撕下了布條,先把他肩上穴道閉了,流血立止。

這時再看他傷勢,江海楓也不禁心中一動,只見他整個一條右手,這時全都腫了起來,就像腿一般的粗細,其上青紅不一,可是看起來,卻像是一攤死肉,其中骨節,全都碎裂!

海楓不由搖了搖頭道,冷笑道:“傷太重,這是你自作自受!”

秦桐咬着牙道:“將來會好麼?”

海楓搖了搖頭,冷笑道:“你還想將來嗎?”

秦桐就低下頭不再哼聲了。

江海楓爲他上好了藥,包紮好後,坐回原處。

油燈之下,只見秦桐那張臉,已是面無人色,他們本是同門的師兄弟,想不到一旦成了仇人之後,竟如此的彼此互殺!

想到這裡,江海楓由不住心中一陣難過,暗暗悔恨自己昨夜下手太重了。

其實只要捉住他也就行了,又何必用這種重手法?

海楓愈想愈是難受,不禁內心動道:“他已傷重至此,以後已成殘廢,以此爲戒已經足夠了,又何必一定要他的性命,不如放他走了算了!”

內心這麼想着,表面卻不動聲色。

當時正要和他說,並有意送他些錢,囑他好生再世爲人!

不想,正要開口的當兒,卻聞得秦桐鼾聲大起,竟是睡着了!

海楓皺了皺眉,心道:“怪呀!這麼重的傷,居然還會睡着了?”

可是轉念一想,也許是一夜勞累,又兼受傷過重,這時敷上了藥,自己又替他止住了血,頓覺舒適,自然會睡覺了。

他就把到口的話,暫時忍着,心想等他醒轉之時,再說也不遲。

當時自己就靠牆默默地入定了過去。

也不知什麼時候,他耳中恍恍忽忽地聽人喊道:“殺人了!不好了!”

船身正在搖動着,江海楓驀地睜開了眸子,昏燈之下,卻見秦桐那張牀上空無一人!

他不由大吃了一驚,頓足道:“壞了!”

當時忙向枕邊抽劍,卻發現那口“子夜綠珠”已經不見了。

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江海楓也顧不得找其他的兵刃,當時推開艙門,縱了出去。

卻見船尾地方,一個水手大叫道:“不好了,殺了人了,邱掌櫃的叫人給殺了!”

海楓聞言心如刀割,當時忙問道:“誰死了?那個人到哪去了?”

說着話,就見地上爬起來一個血淋淋的人,正是那邱同水。

海楓一頓足道:“我知道了!”

遂對那個水手道:“快叫醒別人救他,我去找那個兇手去!”

邱同水伏在血泊裡,嘶啞地道:“我的珠子……錢……”

海楓應聲道:“我知道!”

心中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感覺,想不到自己一念之仁,卻又造成了如此不幸的場面!

他氣得肺都炸了,不由狂吼道:“秦桐!畜生!你在哪裡!”

忽聽“撲通!”一聲水響,有人叫道:“下水了!下水了!”

海楓忙撲過去,但見一艘小船落入水中,秦桐立在船上,用他那一隻好手,拚命地在搖槳!

那口“子夜綠珠”正緊緊繫在他的背上。

江海楓怪嘯了一聲:“秦桐,你還想跑麼?”

他整個身子,如同一隻鷹隼似的,猛然地拔了起來,往下一落,正落在了秦桐的小船之上。

秦桐慘笑了一聲,撩槳就打。

卻爲海楓劈手給打了個粉碎,小船動得很厲害,他怒斥道:“喪心病狂的畜生!你還敢打人!”

秦桐反過身子,雙足一頓,往水裡就跳。

可是江海楓這時怒憤膺胸,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放他逃開了。

他忽然向前一伏,“噗”的一把,正抓在了秦桐的腳腕子上,低叱了聲:“回來!”

向後一帶,“砰”的一聲,已把他給摔在了船板之上。

秦桐“噢”了一聲,還想翻身,卻爲江海楓一腳踏在了背上。

他狂笑一聲道:“再跑呀!”

忽地用力向下一踩,只聽得“喀嚓”一聲骨響,這一腳,竟把他胸肋踏碎,五臟俱裂!

秦桐慘叫了一聲,鮮血由耳目之中狂噴了出來!

江海楓彎下腰來,把他背上的“子夜綠珠”抽了下來,卻見秦桐兀自睜着一雙眸子,急劇的喘息着!

在動盪的小船內,海楓道:“你死得服氣麼?”

秦桐慘笑着,訥訥道:“方纔我……心太軟……應該先殺了你……現在……太晚……”

海楓不由一怔,可是仔細一想,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秦桐所說的一點也不錯。

試想:他能由自己枕前盜劍,又何嘗不能暗取自己的性命?

這麼想來,的確是他手下留情了。

“爲什麼?爲什麼他要手下留情?”

海楓不由淌下淚來,點了點頭道:“不錯!你手下留情……只是你爲惡太多,天理難容!”

秦桐用力地翻了下身,嘶啞的道:“丟我到長江裡……去……吧!師哥……讓江水洗一洗我的身子和靈……魂……”

一陣顫抖之後,他就不動了。

小船在微微地搖動着,江風嗖嗖地吹過來,江海楓抹了一下眼角的淚,足尖一挑,“撲通”一聲,秦桐的屍身就跌到了江水之中,翻出了紅白二色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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