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不可及

三日之後。

大黎帝都,一座幽靜的小閣樓之中。

新到任的天機閣閣主祝無命正式接手大黎天機閣,開始處理閣中的一些事務。

此刻,在他身前卷牘堆積的桌案對面,則是站着一身月白長裙的宋星薇。

祝無命約莫五十歲左右,長得五大三粗,完全比不上有山先生儒雅,看起來像是一個莽夫。

但跟其外表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聲音倒是顯得極爲細膩柔和,兩者反差極大。

“我初來上陽城接管閣中事務,有諸多不熟悉的地方,還需要請教星薇姑娘。”

祝無命滿臉絡腮鬍、豹眼濃眉,在宋星薇的眼中顯得有些“凶神惡煞”,但說話的聲音卻溫柔得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宋星薇摸了摸腰間的冊子,本能想給對方記上一筆,但最終還是忍住,撇嘴道:

“你想知道什麼,只要是我知道的,我肯定會告訴你,不過……”

說着,她話音一轉,目光透過小閣樓的窗戶朝外望去,道:

“不過我今日沒什麼時間回答你的問題,我得出城看我好姐妹的義兄打架去。”

“看打架?”

祝無命神色微怔,似是沒有反應過來宋星薇要去幹什麼?

聞言,宋星薇瞥了祝無命一眼,狐疑道:

“不會吧,整個帝都幾乎傳遍了事情,你作爲天機閣的閣主竟然不知道?”

說着,她又準備去伸手摸腰間的冊子。

而這時,祝無命似乎終於是想起了什麼,一臉恍然道:

“瞧我這記性,剛接手天機閣事務太過繁忙,一時竟將那位八皇子和隱殺閣的事給忘了。”

隨即,他便是擺擺手,道:

“既然星薇姑娘想要去城外觀摩比鬥,那我也不耽誤姑娘的時間,反正閣中的這些事情也不十分急切,以後再問詢也是一樣的。”

聞言,宋星薇頓時面色一喜,當即收回摸向冊子的手,然後便是拱拱手道:

“那祝閣主先忙,我這便告辭了。”

說罷,她也完全沒有推辭和多待的意思,轉身便要離去。

不過纔剛走出沒幾步,宋星薇卻是忽然停住,轉而回頭看向案桌之後的祝無命。

她那如同彎月般皎潔的眼眸微微閃動,道:

“據說此次隱殺閣那位神秘的殺聖將會出手,如此難得一見的高手對決,祝閣主難道不去看看?如果去的話,我們剛好一路同行。”

聞言,祝無命隨手拿起桌上一堆信件中的一封,一邊拆開,一邊擡頭說道:

“有山先生辭任閣中之位離去得匆忙,閣中堆積了不少事務需要我處理,今日我便不去了。”

宋星薇頓時微微蹙起眉頭,道:

“這些事以後有的是時間處理,而那種極難遇到的頂尖高手決鬥,可是錯過了以後就沒有了。”

聞言,祝無命淡然一笑,卻是搖了搖頭,繼續打開手中的信件,道:

“星薇姑娘有所不知,有一句話說得好,曾經滄海難爲水,說實話,我曾有幸親眼目睹過一位武神出手,而自那以後,這天下江湖任何人的比鬥,我就再也看不下去。”

此話一出,宋星薇雙眸頓時猛地瞪大,露出一臉震驚之色:

“你竟然見過武神出手?”

隨即,她便是身形一動,來到書案之前,凝白的鵝蛋臉上滿是好奇地問道:

“是哪一位?什麼時候?武神有多厲害?”

“你該不會是吹牛吧?”

祝無命看了宋星薇一眼,卻是笑道:

“自然不是吹牛。”

隨即,祝無命似是面露回憶之色,繼續道:

“那是大約四年前的一個冬天,我當時遊歷江湖,到達武國最北邊的玄武城。”

“恰逢玄武城老祖出關,當時便是和一衆城中的江湖高手遠遠望見,那位天下三大武神之一的呂仙之,和玄武城的老祖在城頭對了一掌,直接一掌便將玄武城的老祖打退回閉關之所。”

“當時那震撼的場面……每每想起,都令我心神激盪,久久難以平靜。”

祝無命似是陷入那段記憶之中,整個人明顯有些恍惚,不過很快,他便又恢復過來,然後低頭攤開手中的信件,道:

“雖然那位武神僅僅只是出了一掌,但卻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場高手對決都要震撼精彩無數倍,而那種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聞言,宋星薇盯着祝無命的那副尊榮,一時是既羨慕嫉妒,又覺得對方純純是在炫耀,實在有些欠揍。

不過,她也只能忍着,同時心中重重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她這一輩子,能不能有機會親眼見到一位武神出手,如果能夠的話,那她以後也能到處吹牛炫耀了。

“嗯……不對,我那位好姐妹的義兄似乎也有武神之姿,說不定我的這個願望以後真有可能實現。”

想着,宋星薇頓時眸光一動,瞥了眼正在低頭觀看信件的祝無命。

當即,她也不再多問什麼,便是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畢竟,那武神是對方親眼所見,又不是她親眼所見,何必繼續聽對方炫耀?

還不如早點去城外佔一個好位置,倒是能欣賞到最爲清楚的隱殺閣殺聖和好姐妹義兄的精彩對決場面。

而與此同時,祝無命望着手中的信件,一邊看便是一邊皺起眉頭,一時也沒有去理會離開的宋星薇。

他手中的這封緊急密信,自然便是之前闌州小城那位說書老者送出。

只是因爲說書老者僅作爲一座小城的負責人,縱使發出的是緊急密信,但在天機閣閣主處理的衆多事務之中,優先級別卻是排在最後一批。

而且,當時上一任閣主有山先生由於對李慕生出手的錯誤決策,一時沒來得及處理完手中的事務,便是辭去閣主之位離開。

因此,說書老者發出的這封信件,便是被擱置了下來,直到祝無命這位新任的天機閣閣主上任,這纔打開這封閒置已久、甚至已經過時的密信。

這時,祝無命看完信中的內容之後,隨即微微皺起眉頭。

關於李慕生那位大黎八皇子的事情,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畢竟前任閣主便是因爲此事而辭去的閣主之位。

甚至,他上任之後需要處理的事情之中,此事也是極爲重要。

只是他沒想到,李慕生竟然在闌州城還與天機閣的人有過這麼一段不爲人知的交際。

而在信中,祝無命自然也是清楚知曉了李慕生之所以找上天機閣的目的。

“原來如此,既然他對天機閣有所求,那麼此事倒是好辦了,天機閣與對方之間化干戈爲玉帛應該不是難事。”祝無命輕輕頷首,隨即,他便又想到了宋星薇。

聽對方之前所言,這位天機閣中七位星主之一的姑娘,似乎也跟那位八皇子之間有所聯繫。

“又有了星薇姑娘這個中間人,本看似有些棘手的問題,現在倒是可以預見地迎刃而解了。”

祝無命找到解決李慕生之事的辦法,一時心情倒是不錯。

旋即,他目光一轉,拿起書案上的信封,然後從中倒出一縷黑色貓毛落入手中。

接着,祝無命這位天機閣的新任閣主,盯着手中的貓毛仔細看了看。

那黑色貓毛光滑油亮,入手柔軟,可以猜測對方應該是一隻平時吃得不錯的黑貓。

“可那位八皇子爲什麼說我見到這貓毛,便能確認他的身份。”

祝無命頗有些好奇地打量手中的貓毛,旋即心念一動,手下武道真氣凝聚,便是將手中的貓毛輕輕一握。

也就在下一刻,祝無命神色驟然一變,當即猛地鬆手,然後整個人瞬息自原地消失,繼而在小閣樓中的另一邊顯現身形。

這時,祝無命已然是距離自己之前所坐的位置有數丈距離。

他目光顯得有些凝重,直直望向案桌之後懸浮半空的那一撮黑色貓毛。

此刻,那黑色貓毛漂浮不動,看起來十分普通,但在祝無命的眼中,卻是能感覺到其中隱隱藏着一絲讓他莫名心悸的氣息。

那種氣息,就在他之前想要嘗試以真氣毀滅貓毛時,終於顯露而出。

就在那一刻,彷彿他手中握着的不是一撮貓毛,而是一縷不可觸及的意志。

“莫非這貓毛中有那位八皇子留下的武道真意?”

祝無命顯然比那說書老者見識更深,自然明白猜測到貓毛中所蘊含之物的來處。

旋即,祝無命一雙虎目豹眼頓時微微眯起,摸了摸下巴的絡腮鬍須,自語道:

“不錯,既然我沒有時間去城外見識那位八皇子的出手,那在此親身感受一下對方的手段,也是不錯的選擇。”

想着,祝無命整個人的氣息一時之間便是變得玄妙莫測起來,無形的天地真氣不斷朝着他的身前涌入,繼而化作一黑一白兩道交纏的恐怖雲氣。

而下一刻,他隨手一揮,那交纏的黑白雲氣便是朝着案桌後面那撮懸浮的貓毛籠罩而下。

祝無命站在原地靜靜地關注着這一切,眼見黑白雲氣將貓毛包裹,但忽然之間,祝無命沒來由地神魂一震、意識出現了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他下意識地晃晃腦袋,卻發現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祝無命頓時感覺到有些不妙,當即極力運轉體內磅礴的武道真氣,整個人玄妙氣息愈加濃厚,想要維持自身的意志清醒。

然而,他卻是隻見到眼中的貓毛越來越近,周圍事物都在快速模糊,唯有那撮貓毛越來越清楚。

那些黑色的貓毛彷彿化作了一柄柄的擎天掣地的黑色巨劍,瞬間便佔據他眼前的整個視野。

而他也在那一根根彷彿要刺穿整個天地的黑色貓毛利劍之前,變得越來越渺小,最終變成了一柄柄數不清的貓毛利劍下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祝無命下意識地擡頭,卻發現眼前的貓毛只能令他仰望。

此刻的他又像是一根根黑色參天大樹腳下趴着的一隻螻蟻,那些貓毛完全成了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怎麼……會這樣……”

祝無命此刻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不斷變得模糊,望着那些如同擎天巨柱的貓毛,似乎是隨時都會意識潰散。

不過就在這時,他眼前的所有一切忽然又急速變幻,那些黑色貓毛巨劍瞬息縮小,眨眼又變成了正常的一小撮貓毛。

祝無命的意識也逐漸變得清晰,他猛地使勁晃了晃腦袋。

周圍的景物逐漸恢復,他這才發現自己仍然還在之前的小閣樓中,似乎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他所見到的那縷從信封中倒出的貓毛,仍舊是安靜地懸浮在案桌之後,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異動。

祝無命頓時眉頭緊皺,而下一刻,他猛地低頭望去,卻是瞳孔驟縮。

此刻他才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整個人竟然已經雙腿跪在了地上。

而他跪着所朝的方向,正好直對着那懸浮半空的一撮黑色貓毛。

他竟然向一撮貓毛下跪?

“這……”

祝無命忽地又是一摸後背,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是汗流浹背,冷汗直流。

一時之間,祝無命神色大驚,驟然望向那案桌後的貓毛,繼而,整個人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究竟是怎樣一種武道真意?”

這一刻,祝無命終於是明白了什麼。

方纔那是貓毛中的武道意志在壓制於他。

僅僅只是這麼一絲武道真意,甚至對方都未親至,便是讓他直接跪下,毫無還手之力。

無法抵抗,難以仰望,不可企及!

簡直是恐怖如斯!

祝無命霎時間整個人跌坐在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完全脫力。

之前體內運轉的磅礴武道真氣,此刻竟是細若遊絲,不知何時早已潰散消失不見。

然而對於這發生的一切,他根本毫無感覺,甚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祝無命臉色蒼白如紙,一時怔愣無神,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

“幸好……那貓毛中的武道真意並無任何殺機,否則,方纔我恐怕就不是散去武道真氣這麼簡單了。”

而這時,祝無命再次望向那撮黑色貓毛時,卻是發現貓毛已然是在快速潰散,化作絲絲飛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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