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瑞安三人剛回來，便碰到沈安然在院中的涼亭下向李慕生請教武學。院子的四角木亭掛著素紗宮燈，昏黃的燈光照耀蓮池花牆。
夜色下，沈安然和李慕生對立而坐，一陣晚風襲來，吹動簷角銅鈴輕輕搖曳，這一幕看起來顯得是極爲寧和美好。
胡瑞安三人在院外門口停下腳步，皆是不忍去打擾。
而且，隱隱聽了幾句，胡瑞安臉上便頓時露出一抹異樣之色。
請教武學也就罷了，但讓他屬實沒想到的是，沈安然向李慕生請教的武功竟然是“斬鹿刀訣”。
哪有人請教別人武學，是用自己家傳刀訣？這跟將自家的底蘊武功拱手相送有什麼區別？
胡瑞安當即不敢再繼續聽下去，便準備帶著伍尚兩人離開，偷學武功之事既不光彩也犯忌諱，屬實是怕沈連成一家找他麻煩。
不過就在這時，李慕生卻是轉頭望來，朝胡瑞安三人看了一眼，有些出乎意料地遠遠問了一句：
“胡大人事情辦得如何了？”
聞言，胡瑞安當即停下離去的腳步，想了想正要說話，然而這時卻又見李慕生擺了擺手，道：
“如果沒辦成的話，那就不用跟我說了，順便友情提醒一句，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
胡瑞安頓時被李慕生這話給噎了回去，悻悻地什麼也沒多說。
他轉頭與伍尚兩人對視一眼，隨即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不過，今晚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他們三人都明白，從今夜到明日都得時刻保持警惕小心，而且，還必須確保在李慕生的一定距離之內。
與此同時，沈安然一身碧色衣裙端坐，鬆綰鴉黑髮絲，斜插青簪。
她眉如遠山含黛，冰肌玉骨，漆黑的眸子在庭中燈火下流淌著琥珀色的光暈，夜風從她周身吹過，帶著一縷沐浴後的淡淡花香。
“沈姑娘，你請教的這門武功只能算是勉強還能看得過去，比如你剛纔‘掛山望月’這一刀，就存在數十餘處缺陷……”
面對沈安然請教武學，李慕生倒是沒有藏私，還是有在認真教。
就像你讀書時是學霸一樣的存在，有校花抱著小本子，拿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來找你問題目。
除非是鋼鐵直男，哪怕是看在對方的顏值上，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過，李慕生也明白，沈安然這姑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比如，他現在給對方認真地剖析刀法，而對方則是一雙眼睛落在自己的身上，幾乎就沒移開過目光。
這哪是在請教武學，分明就是在覬覦自己的美色！
李慕生摸了摸下巴，幽幽看了對方一眼。
覬覦他美色的姑娘多了去，沈安然這姑娘雖然很不錯，但還是不能插隊啊。
而這時，見李慕生望來，沈安然輕輕眨了眨眼睛，連忙收回目光。
隨即她緩緩站起身來，低頭說道：
“多謝殿下指點，安然受益良多，夜色深重，安然便不打擾殿下歇息。”
說著，她微微俯身行了一禮，便告辭離開。
李慕生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微微蹙眉。
哪有受益良多了？全程注意力都不集中，我說的那些，你有學會嗎？
而與此同時，沈安然一邊腳步輕快地走著，心中則是極爲雀躍：
“過猶不及，凡事都得一步一步來，今晚他能指點我武學，便說明對我並無惡感，嗯，我有機會的！”
想著，沈安然腦海中又浮現李慕生指點她武學的樣子，這時，她終於是輕輕蹙起秀眉：
“斬鹿刀訣真有那麼不堪嗎？祖父可是曾憑其縱橫江湖，刀敗天河刀宗宗主。”
於是，回到房間之後，沈安然便在點著油燈的桌前坐下，開始回憶李慕生所說的每一句話。
同時按照李慕生的指點，開始嘗試練習其中一小部分斬鹿刀訣。
而這一練，沈安然便不知不覺之中沉浸進去，就這樣，一夜的時間飛快過去。
當雞鳴報曉，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時，沈安然睜開雙眼，眸中銳利的刀鋒猶如實質，以至於眼前的空氣都掠過一抹急嘯之音。
“好強！”
沈安然紅脣微張，滿眼皆是驚訝之色。
不過僅是按照李慕生改動的幾處缺點，修煉了幾式刀招一晚上。
此刻她便能明顯感受到，自己此時施展這幾刀的威能，起碼比之前強上數倍有餘。
而且，她在刀道一途的領悟也明顯更深幾分！
“原本以爲他只是武道修爲高深，拳法強絕，沒想到在刀道一途的造詣也如此恐怖。”
“祖父鑽研修習數十年的斬鹿刀訣，都沒有找出任何缺陷，他不過掃了一眼，卻能找出數十處，這屬實是不可思議……”
沈安然心中震驚不已，默默坐在桌前，整個人有些發呆。
而過了不久之後，她終於緩緩從凳子上站起，眸中的神色不知何時已是無比堅定：
“我沈安然一定要得到他。”
……
與此同時，躺在牀上的李慕生忽然睜開雙眼，眉頭微微一皺。
隨即他起牀走至房間的門邊，一把將眼前的房門推開。
此時天色已經半亮，房間外的院子在清晨漂浮的一層薄霧之中，蘸著有些溼漉漉的露水，迎面撲來一抹清爽的涼意。
不過，李慕生注意力卻不在此，而是目光看向自己房間前的臺階上。
此時，那裡正坐著衣服和頭髮都沾著一層露水的三人，赫然正是胡瑞安、伍尚以及程重。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李慕生目光打量三人一眼，眯眼道：
“我已經注意你們很久了，從昨晚半夜三更就一起坐在我門前，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挪動過半步。”
此話一出，胡瑞安三人齊齊站直有些僵硬的身體，皆是轉頭朝李慕生望來。
不過，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卻是開始有些支支吾吾。
畢竟天錦衛分府鬧鬼之事跟李慕生無關，而是他們惹下的禍事。
說實話，要不是李慕生武道修爲已是令他們高山仰止的程度，他們哪怕是自取滅亡，也斷然不會將此事牽連到對方半點。
而他們這樣做，其實也是完全存著抱大腿的想法，畢竟李慕生此時算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在這升州州城之中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他們不找自己厲害的上司，也屬實是不知道找誰了？
這時，胡瑞安臉色糾結一會。
但還是輕輕咳嗽了幾聲，硬著頭皮看了李慕生一眼，道：
“殿下，你之前說過，如果有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跟你說……”
然而，胡瑞安的話還未說完，李慕生便伸手止住他，眉頭一挑，道：
“你們在外面惹禍了？”
此話一出，胡瑞安頓時忍不住老臉一紅，明明自己年紀比李慕生大了好幾輪。但他此時面對對方，卻忽然莫名有一種在外面調皮搗蛋犯錯，回家站立認罰的即視感。
不過，他還是厚著臉皮，扭捏著點頭答應了一聲。
見狀，李慕生目光掃視三人一眼，隨即眯了眯眼睛，恍然道：
“看樣子你們這是真怕了，偷偷在我門前待了一宿。”
聞言，胡瑞安還未出言，伍尚和程重則是當即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
畢竟似乎連那升州指揮同知梅彥，都因爲天錦衛分府鬧鬼而出事，而且，對方還是在有一位武聖之女幫襯的情況下。
他們可沒有梅彥那麼厲害的武道實力和幫手，如果不靠胡瑞安和八皇子殿下，那幾乎是跟之前那些天錦衛分府的人一樣，完全是必死無疑的下場。
當然，現在胡瑞安也有些靠不住了，似乎都已經自身難保，他們三人現在都得抱緊李慕生的大腿，或許才能解決眼前的這次危機。
這時，李慕生搖了搖頭，瞥了胡瑞安一眼，眼角有些微微抽搐：
“我倒是確實說過那麼一句話，但我也沒想到，這才幾個時辰不到，你們這麼快就惹上事了。”
不得不說，眼前這位胡大人在這事上倒還真是雷厲風行的很！
雖然李慕生並不怕事，但他也並沒有什麼到處惹是生非的想法。
不過，他倒也沒有見死不救，想了想，道：
“先說說什麼事吧？不過首先得說明一點，如果是能武力解決的事情，那就不算什麼事，我幫你們完全沒有問題。”
“至於如果是其它什麼事，那我就得好好考慮考慮。”
而此話一出，胡瑞安三人卻是齊齊目光一亮。
胡瑞安當即也不再猶豫，連忙將天錦衛分府以及自己昨晚見鬼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
而在聽完胡瑞安的話之後，旁邊的伍尚和程重則是忽然目光頗爲異樣地看向對方。
昨晚胡瑞安在升州天錦衛府邸中的遭遇，之前可是從未跟他們說過，如今一聽真相，得知對方竟然是被那鬼影和笑聲給趕了出來。
兩人一時也是有種後背發寒，無辜遭了城池之殃的感覺，就連看向胡瑞安的目光都隱隱帶著一絲幽怨。
這時，李慕生在得知前因後果之後，則是面露思索之色，道：
“好歹都是練武的人，鬧鬼封建迷信這一套就不要信了。”
不過，話一說出口，他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似乎連穿越這種事情都能發生，如果真鬧鬼倒也不算什麼。
當然，以李慕生的瞭解，這方世界似乎並不存在真實的鬼怪之說。
所以，那升州分府鬧鬼之事，大概多半是背後有人在裝神弄鬼。
包括胡瑞安見到的鬼影和笑聲，或是那種無聲無息殺人的縊死方式，極有可能是某種特殊的武功或是某種不爲人知的手段。
此時，胡瑞安三人皆是眼巴巴地望著李慕生，見對方說完話之後，隨即又一個勁地搖頭。
一時也拿不準李慕生的意思，胡瑞安當即試探著詢問道：
“殿下，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聞言，李慕生收斂思緒，看了眼前的三人一眼，擺手道：
“我可沒有閒功夫去幫天錦衛捉鬼，你們今日便跟在我身邊，等著那‘惡鬼’前來索命，順便我也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說罷，李慕生便不再繼續理會這事，準備轉身回房。
胡瑞安三人聞言，倒是齊齊鬆了口氣。
能得到李慕生的首肯，得到這位武道修爲高絕的八皇子殿下庇護，那股縈繞在心頭的死亡陰影倒是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而就在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接著，一名慕容家府上的僕人便來到院門口行禮稟告道：
“我家老爺邀請諸位大人前往廳堂共進早膳。”
聞言，胡瑞安頓時目光微微眯起，輕聲道：
“那位慕容家的家主這是終於打算見我們了。”
不多久，胡瑞安三人寸步不離地跟在李慕生的身邊，在僕人的帶領下前往進膳的廳堂。
曹高山和沈安然同樣也跟在三人身後，只是沈安然神色則是明顯有些異樣。
她之前本想和李慕生走在一起，但沒想到卻被胡瑞安三人捷足先登，縱使自己想要擠進去，也根本做不到。
她之前甚至還悄悄找過胡瑞安，想跟對方換個位置，然而對方卻是莫名其妙地嘆氣道：
“小安然啊，非是表舅要跟你爭，你再忍忍，等過完今日就好了。”
聞言，沈安然也只能是無奈作罷。
而在來到慕容府用早膳的廳堂之後，李慕生在黃花梨木的長桌前坐下，胡瑞安三人同樣也是挨著對方坐。
此時，整個廳堂之內，當胡瑞安等人到來之時，慕容家家族三代人已經坐滿兩個長桌。
李慕生幾人坐的是上桌，而在李慕生的對面則是坐著一位頭髮半白的中年人。
中年人約莫五十餘歲，面如寒鐵淬火，顴骨高聳似劍閣，其正襟危坐，身形又如孤峰峙立。
從李慕生幾人到來之後，對方便一直在打量他們。
“慕容虹見過八皇子殿下。”
這時，對面中年人站起身來，拱手彎腰行了一禮。
李慕生看了對方一眼，隨即擺了擺手，示意免禮。
慕容虹微微站直身子，轉而又看向胡瑞安，拱手道：
“這一路胡大人照看小女，在下感激不盡。”
聞言，胡瑞安拱手回禮，道：
“受指揮使大人所託，乃是分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