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
“小北, 麻煩給我兩包方便麪和一瓶水吧。”
城東的媛媛小賣部門口,一個短髮年輕女子在向裡面的女人打招呼。
在小賣部裡面,是一個身形瘦削的女子, 面容溫婉恬靜, 皮膚細膩白嫩, 眼睛大而有神, 一看就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
“司老師, 你又吃方便麪?”叫小北的女子拿出兩包方便麪和一瓶水遞給門口的女子。
“是啊,今天留堂了,耽擱了點時間, 回家煮飯來不及了。”司藍聳了聳肩。
“要不到我家來吃吧,媛媛看到你肯定很高興。”小賣部老闆娘小北道。
“不用了, 我回家還要備課呢。唉, 對了, 我們城東的那所念北第三小學不是上個月建好了嘛,明天政府準備舉辦一個落成儀式, 你知不知道?”
“嗯,聽說了。”小賣部這裡人多口雜,消息自然是不缺的。
“怎麼樣,要不要去看看?”
“我這還開着店呢,不方便。”
“媛媛不是今年九月要讀書了嘛, 先去看看學校怎麼樣, 要是好, 直接讓她在三小念, 反正我這個學期結束後就會調任到三小了, 指不定有這個機緣可以帶媛媛呢。”
“你要調任到這所新的三小?”叫小北的女子有些吃驚。
“嗯,我去一小太遠了, 三小在建的時候我就打了申請,這不,剛同意下來,怎麼樣,明天我們一塊兒去看看落成儀式吧?”
“可是……”叫小北的女子有些猶豫。
“聽說這次的落成儀式不同於一小和二小的時候,據說這次政府把捐贈人都請了來,還從帝都請了明星來助陣,當然明星我是沒有興趣的,我主要是想看看這個大慈善家到底長什麼樣,你就和我一起去吧,正好給媛媛的擇校打打樣。”司藍繼續遊說。
考慮到家裡孩子今年馬上要面臨的上學問題,最終叫小北的女子點頭同意了司藍的建議。
等人走後,女子走入後堂,六年了,孩子都到了上學的年紀,她已經在這裡六年了。
六年之前的事對現在的她來說就像是上一輩子發生的般,連回憶都淡了很多,那麼遠在帝都的那些故人,可還有人記得她,懷念她?
沒錯,她就是當年都城地震中倖存下來的顧小北,要不是剛剛司藍提到帝都二字,她也不會有些微的情緒起伏,不會再去回想曾經的那些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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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
從電影院出來,外面的天色已經暗沉了下來,有幾片零星的淡紅色夕陽掛在天際處,剛剛開春,氣溫還沒回暖,整個帝都的街頭還是一片行色匆匆的蕭瑟感。
沈清彥開着車去了趟超市,這些年來他一個人逛超市已經輕車熟路了,很快就採購好了東西回家。
大半個月沒有回來,家裡因着有家政阿姨定期來打掃衛生和方佳佳會不定期的過來給他添置點東西,倒也還算乾淨整潔,只是太過冷清。
沈清彥眼神黯了黯,把家裡的燈全部打開後,才轉身去了廚房。
很快,廚房裡傳出一陣鍋碗瓢盆的聲響,和食物下油鍋的“嗞啦”聲,然後伴隨着幾縷食物的香味飄出。
很難想象以前連包個湯圓都要搞錯餡的沈清彥居然會下廚。
其實這些年來,他每次去家屬院,都要向劉姨討教幾招,劉姨看他有這個心,自然傾囊相授,一來二去,倒是學會了不少拿手菜。
半個多小時後,三菜一湯都上了桌,一個青魚划水,一個麻辣小龍蝦,一個油燜大蝦,加上一個酸辣湯,看上去讓人食指大動。
沈清彥拿出兩副碗筷,給兩個小碗裡都裝了半碗飯,然後對着對面的拉開的位子輕聲道,“小北,吃飯了。”
說着,沒顧得上自己吃飯,先拿筷子揀起了小龍蝦和大明蝦,一個個去了頭去了蝦線,放回原來的湯汁中,又去剃青魚的魚刺,弄好這一切後,朝對面的空位寵溺一笑,“現在可以吃了。”
無人的空間當然不會回答他,沈清彥等了半晌,眼內漸漸染上落寞,收回目光,戳着自己的半碗米飯,勉強吃了幾口,再難下嚥。
沈太太,這些都是你以前愛吃的菜,我都學會做了,你就不想吃一口嗎?
沈太太,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嗎?
半夜,洗漱乾淨的沈清彥躺在牀上,眼內依舊是一片清明,毫無睡意,另一邊的牀頭櫃上是以前沈太太買的一隻小鬧鐘,在寂靜的室內響起微弱的“滴答滴答”聲。
沈清彥聽着,更是沒了絲毫睡意,擡起手腕一看,手錶上的時間已經指向了凌晨兩點。
彷彿認命般嘆了口氣,沈清彥起身,從衣櫃裡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套睡衣,放在自己旁邊,然後抱着它,閉上眼睛。
就這樣,勉強淺睡了兩個多小時,沈清彥還是醒了過來。
最近幾天,就算吃了加倍的藥,他的睡眠依舊不好,可能是那個日子臨近了吧。
這裡畢竟不是常住的寺廟,沒有住持方丈給他念讓他心神安寧的大悲咒,睡不着,也沒有別的辦法。
沈清彥嘆了口氣,起身洗漱完,打理乾淨那套睡衣,萬分珍重的收入衣櫃中,纔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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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彥是訂了上午的機票獨自前往都城的,他沒有要當地政府的接機和陪同,到了都城後,沿着記憶中的路線前往了當年的遺址。
六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地震最終被認定爲7.8級的特大地震,整個都城哭聲遍地,滿目蒼夷,如今,六年後的今天,都城已經重新煥發了新的城市面貌。
還記得那場災難的,除了這一個遺址紀念碑,就是像他一樣曾經的親歷者和失去過最親最愛的人的人了。
沈清彥把一束還帶着露珠的白玫瑰輕輕的放到遺址紀念碑前,伸手輕輕的摸了摸大理石紀念碑,看着碑拓上刻的字跡,眼底慢慢浮上濃重的哀傷。
小北,我來了,來看你了,你,看到了嗎?
有風輕輕吹過,白玫瑰的花瓣隨着風勢輕輕搖曳,好似在輕輕的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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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希望小學的落成儀式定在四月初,當地政府的打算是落成儀式結束後,就可以開放給當地的學齡段孩子和家長參觀,待到五月的時候就可以啓動招生工作了。
沈清彥到達念北第三小學時,落成儀式差不多開始了,接待人員給他引見了這次配合宣傳特地從帝都請來的助陣嘉賓,寰宇時代的新生代模特晨希。
很靚麗時尚,很漂亮,是沈清彥對晨希的第一感官,但,也就這麼多了。
沈清彥對晨希禮貌的頷首,出口的話語言簡意賅,“你好,我是沈清彥,謝謝。”
“你好,沈律師,很高興認識你。”名叫晨希的女孩聰慧的明白沈清彥是謝謝她來助陣,也微笑的打招呼,順便好奇的偷偷打量面前的男人。
兩人相互認識後不久,落成儀式就開始了,工作人員邀請了歐市長,校長,沈清彥和晨希上臺。
媒體記者的話筒和攝像機鏡頭對着臺上的幾人,歐市長和校長分別做了簡短的發言,言談間對沈清彥讚譽有加,又表達了希望社會各界有識之士能一起加入,共建都城新家園。
原本還安排沈清彥發言的,最後被沈清彥婉拒了,歐市長也沒有再勉強,就這樣,一個簡短又不失話題的落成儀式正式圓滿結束。
事情就發生在那一瞬間。
沈清彥原本站在最邊上,結束後,往側邊走,下了一級臺階後,突然間,地面開始搖晃起來,腳下的臨時站臺也在跟着晃動,沈清彥趕緊穩住腳步,擡頭打量四周,一個不好的預感在心頭髮酵。
轉眼處,只見身後的女孩已經由於站立不穩摔倒在了變形的臨時站臺邊緣,而充作背景的宣傳板正朝着那個方向砸過去。
“小北!”沈清彥臉色突變,立即回身朝那邊跑過去,一把拉住女孩的手就往旁邊扯,兩人雙雙摔在地上往旁邊打了幾圈滾。
“轟隆”一聲,旁邊的背景板轟然倒塌在原來的位置,沈清彥心神一顫,臉上是驚嚇過度的蒼白,眼眶通紅,緊緊抱住懷中的女孩,連聲音都在發着顫,“小北,你沒事吧?”
懷裡的女孩用力掙了掙,掙開沈清彥的懷抱,擡頭看到面前男人張皇失措的模樣和通紅的雙眼,怔了怔。
“沈律師,我是晨希。”晨希小心翼翼的開口,不明白剛剛還讓她覺得雖然英俊卻透着頹靡氣質的帝都法律界風雲人物沈清彥,怎麼突然間就像變了個人,就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一般的茫然無措與心驚膽戰。
女孩的聲音傳入耳中,沈清彥這才漸漸回過神,雙目聚焦在女孩的臉上,眼中恢復清明的同時閃過一絲失落和痛苦,放開雙手啞聲道,“抱歉。”
“不不不,是我要謝謝你救了我。”
“不客氣。”沈清彥明顯不想再說話,轉過身,失魂落魄的走了,只留給身後的人一個落寞的背影。
原來不是你,原來我救不了你,原來連老天也不再給我一次機會了。
沈清彥蹣跚着腳步往回走,滿面的絕望與窒息感。
沈太太,都城又地震了,可是,我還是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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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念北第三小學的另一個路口,司藍和顧小北兩人相互攙扶着抓住街道邊的一根落地燈柱,穩住腳步。
今天兩人原本約好來看三小的落成儀式,順便在落成儀式後的開放時間段進學校看看,誰知,臨出門時顧小北的婆婆又一次病發了,顧小北忙着端茶遞藥耽擱了時間,等病情穩定下來,兩人出門已經晚了,趕不上三小的落成儀式了。
兩人想着,趕不上就趕不上吧,能進學校看看也是好的,誰知,才走到三小附近,就一陣的地動山搖。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信號與隨之而來的害怕。
顧小北六年前親歷過地震,當下臉色就白了下來。
還好,這次的地震震感不強,震級也不高,現場很快穩定了下來,兩人才得以喘上一口氣。
“你不要緊吧?”司藍擔憂的看着白了臉色的顧小北。
顧小北搖了搖頭,“沒事,我們還是先回家吧。”她擔心家裡一老一小的情況。
“好,”司藍點頭同意,往回走的路上又道,“對了,你婆婆的病,醫生怎麼說?”
顧小北頓了頓,“醫生建議去帝都的大醫院治療。”
“也是,這裡的醫療資源肯定比不上帝都,”司藍彷彿對帝都很是熟悉般開口,又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我,我再看看吧。”
“我和你說,病不能拖,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嗯,我知道。”
並不是她不想去給老人家看病,只是要去帝都……她就不由的會多想。
比如說,會不會遇見故人?
會不會,遇見那個她放在心底六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