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顧小北到帝豪小區時已經快中午了，當年帝都首屈一指的高檔小區，如今看來建築依舊恢宏如往昔, 一道圍欄內的氛圍依舊高貴奢侈, 和她格格不入。
讓她意外的是, 在保安室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以前的那個小保安。
“沈, 沈太太？”小保安也認出了顧小北，驚訝又難以置信的開口。
“嗯。”顧小北沒有糾正他的叫法，只囫圇的點了點頭。
“您, 我，好幾年沒看到您了, 您這是, 去了哪裡？”小保安語無倫次的開口, 小保安現如今已經長大了不少，卻依舊話多到嘮叨。
“去了外地, 我需要登記嗎？”顧小北沒有多做解釋，只微笑以對。
小保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給她開門，“不用不用，您哪兒用得着登記啊。”
顧小北道謝後走進小區, 從林蔭小道走過時, 突然想到了什麼, 站停住腳步, 擡頭朝某個落地窗望去。
樓層太高, 顧小北眯了眯眼，依舊看不清屋內的情境。
哦, 原來從樓下往上看，是這樣子的，顧小北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
電梯在頂層停下，顧小北走出電梯，入眼處就是那扇熟悉的大門，熟悉到她有些恍惚，就好像，她不是久別歸來，而是尋常的一次歸家。
顧小北晃了晃腦袋，把一絲雜念揮掉，擡手按門鈴。
門鈴響起時，門很快被人從屋內打開，彷彿有人一直等在門口，就等着她的到來般。
“來啦。”門開後，沈清彥的聲音傳來，人也出現在了門口。
顧小北“嗯”了聲，擡頭看他，面前的男人讓她有一絲意外。
沈清彥一身居家深灰色休閒服，頭髮沒有精心打理過，有幾縷劉海垂落在額頭，他很高，可能是深色衣服的關係，看上去人有點瘦削，膚色是一般男人中少見的冷白，乾乾淨淨，清清爽爽，讓他看上去年輕了不少。
顧小北從小就知道沈清彥的外貌是如何出衆的，此時讓她意外的是沈清彥身上不合時宜的圍兜。
那是她以前在家做飯時的圍兜，少女粉的底色上一對萌萌的咖啡色輕鬆熊，穿在當時的她身上顯得俏皮又可愛，此時穿在沈清彥的身上就有那麼一絲的……滑稽。
顧小北強壓了壓嘴角，移開目光，纔沒讓自己笑出聲。
沈清彥沒有注意到顧小北的目光，蹲下身，從鞋櫃裡面拿出一雙淡灰色的小號拖鞋放到她的腳邊，“先換鞋吧。”
看到那雙拖鞋，顧小北脫鞋的動作頓了頓，那是她以前的拖鞋，此時看上去竟然沒有一絲的舊跡或髒污破損。
沈清彥注意到了她的動作，邊直起身邊道，“放心，乾淨的，我每次回來都會打理的。”
“哦。”顧小北沒再猶豫，利落的換了鞋進屋。
沈清彥往廚房的方向走，邊走邊交待，“你自己倒水或飲料，東西都在原來的地方，你的杯子都是乾淨的，我在家時天天都會洗的。”
“……哦。”顧小北往餐廳去的動作有一絲的遲緩，看到放在熟悉的地方的杯子時，攥了攥手心。
那是一對淡藍色的烤瓷杯，是以前兩人逛超市時，顧小北偷偷買的，當時結賬的時候沈清彥各種嫌棄，表明了堅決不會用，可後來，慢慢的他也不是那麼排斥了，甚至自己倒水喝的時候無意識的就會用這個杯子。
原來這對杯子還在，還在原來的地方。
廚房那邊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顧小北倒了杯水後不由的往那邊走。
裡面的人似有感應，走了出來，看到捧着杯子正往他這裡走的人，好心情的擡頭摸了摸她的頭髮，把她調轉了個方向，哄道，“廚房油煙味重，你先去裡面坐，乖。”
親暱熟稔的語氣，震盪在顧小北的耳膜處，等她偏過頭時，說話的人已經回了廚房。
顧小北不適的揉了揉耳朵，擡腳往客廳的方向去。
客廳裡也沒有任何的變化，沙發還是原來的沙發，茶几還是原來的茶几，電視機還是原來的電視機，甚至就連茶具和沙發靠墊都是原來的那些。
顧小北握着水杯的手不由的捏緊，這個房子裡所有的東西處處都在彰示着一切都沒有變化，時間彷彿是個疊影，把六年的時光濃縮成了一瞬，原來的和現在的並無分毫的差別。
可是，不是的，顧小北艱澀的嚥了咽口水，一切都不同了，她和沈清彥都已經不再是六年前的他們了。
“嗞啦”一聲響，是菜下油鍋的聲音，然後有陣陣的香味兒傳來，拉回了顧小北的思緒。
昨天沈清彥說要她陪他吃飯，她以爲他會讓劉姨做或者叫外賣，從來沒有想過沈清彥是自己下廚，話說沈清彥會下廚了？她有點好奇。
既然好奇，顧小北就打算去看看他到底在搗鼓點什麼，會不會把房子給燒了。
走到廚房門口，裡面的男人背對着她，井然有序的對着案臺上的菜快速的切配下鍋，妥妥的HOLD住全場的感覺，顧小北稀罕的挑了挑眉。
“想看我，光明正大的看就可以，不用偷偷摸摸的。”此時，正在煮着菜的男人聲音幽幽的傳來，然後回頭朝顧小北露了個蠱惑的笑。
顧小北噎了噎，瞪了他一眼，走進廚房，看了眼色面還算不錯的菜，“你什麼時候學會煮菜了？”
“前幾年跟着劉姨學的，那時想着什麼時候能煮給你吃。”沈清彥聲音平淡，就像在敘述着再平常不過的事，丈夫特地去學煮菜，只爲了給妻子嚐嚐自己的手藝，如此簡單而已。
顧小北心裡一顫，可那個時候，他明知她已經“死”了啊，他明知她永遠也不可能“吃”到了啊。
沈清彥加了幾味調料後，把火調大，然後蓋上鍋蓋，洗乾淨手，回身對上顧小北的目光。
“我每次做飯的時候，都在想着，什麼時候你能嘗一嘗，哪怕只是吃一口也好，你給我做了兩年多的飯，我卻一次都沒有給你做過，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小北，以前欠你的，我會一點一點還給你，用這一生來還給你，所以，求你留下來好不好？”
顧小北低下頭，摳着陶瓷杯外面凹凸不平的形狀，不敢去看沈清彥過分熱切的眼神。
沈清彥看着顧小北的躲閃，低垂下眼睛，眼神裡有一絲黯淡滑過，伸手拿過她手上的水杯，側身從旁邊拿過碗筷放入她的手中，“菜馬上好了，去擺碗筷吧。”
“好。”顧小北立即拿着碗筷落荒而逃。
沈清彥煮了三菜一湯，一個青魚划水，一個沸騰蝦，一個麻辣小龍蝦，再加上一個蘿蔔玉米小排湯，兩個人吃足夠了。
顧小北看着桌上的菜，有點一言難盡，這些都是她以前愛吃的，沈清彥居然知道？
沈清彥照例給兩人的碗內添了半碗飯，然後給她舀了一碗湯，又在她面前放了兩片面包，“先喝湯，沸騰蝦吃的時候在麪包片上濾一下油。”
然後自己戴上手套剝小龍蝦。
顧小北喝了口湯，果然是以前劉姨的味道，看來沈清彥是得了劉姨的真傳了。
一碗湯喝盡，顧小北意猶未盡，正想和沈清彥說道說道時，發現他正在專心的剝着小龍蝦。
沈清彥低着頭，面容認真的拿起小龍蝦，去掉頭，然後挑出蝦線，剝去蝦殼，最後把小龍蝦浸回湯汁裡面，再去拿下一個。
此時頭頂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順着他過分長的睫毛在他的眼瞼下落下稀疏的暗影，窗外有陽光透進來，在他的後背處增添了一抹暖色，而他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正在熟練的認真的剝着蝦殼，就像操練過無數次了一樣。
哦，顧小北想起來了，以前讀大學那會兒，沈清彥來找她們吃飯時，有幫她剝過小龍蝦，嗯，好像結婚那兩年多的時間裡，他也有幫她剝過蝦殼。
所以，這就這麼熟練了？
正出神間，沈清彥已經脫下手套，把麻辣小龍蝦往她面前放，“好了，可以吃了，嚐嚐看。”
顧小北挑了一個放入嘴中，點頭誇他，“味道很好。”
沈清彥寵溺的笑笑，然後把那道青魚划水拿到自己面前，“你先吃那幾個菜，我幫你挑魚刺。”
“不用，我自己會。”她又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沒那麼多講究。
“乖，聽話。”沈清彥就像老父親對待閨女般哄着。
兩人吃了大半，哦，主要是顧小北吃了大半的時候，門鈴響起，顧小北疑惑的擡頭往外看，這個時間是有人來嗎？
沈清彥倒是很從容的起身去開門，門口站着的是小區保安，和沈清彥說了兩句話就離開了。
沈清彥關上門回到餐廳，把手上的東西遞給顧小北，顧小北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打開包裝得很好的保溫袋，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是一杯奶茶。
“喝喝看，是你以前喜歡的布丁奶茶。”沈清彥低頭看向她，眼神溫柔的彷彿能滴出水般。
顧小北實在不敢和他對視，挪開目光，插着吸管悶頭喝了起來。
奶茶的味道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她早就忘了，只覺得現在喝的這杯，入喉的時候有點甜膩，甜得她喉嚨發緊、發澀、發乾，甜得她不知所措，惴惴不安。
一頓飯吃完，顧小北吃得已經開始打飽嗝了，沈清彥倒是沒有吃多少，只看着吃得嘴角流油的顧小北，滿心歡喜。
待到沈清彥收拾乾淨，出來想拉她的手時，顧小北往後退了一步，“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