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時, 小姑娘剛剛睡下不久,顧小北給她掖了掖被子,輕手輕腳的去開門。
以爲又是沈清彥派的張阿姨過來, 誰知, 門開後, 外面站着的是她六年未見的人。
來人看到她後, 驚喜的拉着她打轉, 上下打量着她,“小北,真的是你嗎?你真的還活着嗎?”
顧小北眼中閃爍着淚花, 微微一笑,“桃子, 是我。”
陶桃一把把人抱住, 又哭又笑, 捶着她的背,“你明明還活着爲什麼不告訴我, 爲什麼不來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以爲你死了,有多傷心難過?你這個壞蛋,你居然瞞了我這麼久。”
顧小北伸手輕輕回抱她,“對不起。”
陶桃把人推開,傲嬌的仰起小下巴, “對不起有用的話, 還要警察幹嘛。”
顧小北只能去拉她的衣袖, 晃啊晃, 一臉討好的看着她。
陶桃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就算再生氣也抵不過看到顧小北還活着的驚喜,當下臉色也繃不住了, “好啦,饒了你。”
兩人進房間,陶桃稀罕的看着牀上熟睡的小姑娘,問顧小北,“這不會是你和沈清彥的孩子吧?”看着年紀差不多。
顧小北頓了頓,轉過頭,“不是清彥的。”
陶桃傻楞了一下,尷尬的撓了撓頭髮,“啊,不好意思啊。”
顧小北給她倒了杯水,“沒事,我們坐下說吧。”
陶桃喝了口水,“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爲什麼不回來呢?”
“當年啊……”顧小北捏着自己手上的水杯,“當年地震的時候……”
顧小北的敘述並不長,簡簡單單幾句話就交待了這六年來的事情,聽得陶桃一愣一愣的,“所以,沈清彥並不知道這小姑娘的身世?”
“嗯,你不要告訴他。”顧小北提醒。
“爲什麼?”
“你知道的,我六年前就簽下了離婚協議書,從那時起,在我心裡我和他就已經離婚了,要不是這次婆婆的病,我不會回來帝都,我和他不會再有交集,也不會再見他,我們,會是兩個毫無關係的人。”
“所以,這就是這六年來你不和我們任何一個人聯繫的原因?”就因爲怕沈清彥知道她還活着,所以連她們這些朋友都不再聯繫?
“桃子,對不起。”顧小北低下頭,沒有否認。
陶桃嘆了口氣,“小北,你知道嗎,沈清彥這六年來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他等了你六年,盼了你六年,現在好不容易知道你還活着,你忍心再拒絕他嗎?”
“桃子,你真的認爲清彥這是愛我嗎?”顧小北盯着杯中的清水輕輕開口。
“嗯?”
“我一路看着清彥喜歡金書怡喜歡了十幾年,看着他爲金書怡做了那麼多的事,看着金書怡回來後他向我提離婚,你要我怎麼相信他愛的是我?”
“如果不是當年的地震,如果不是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太過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會像現在這樣在乎我的,離婚是他提的,你以爲他這樣的人如果沒有真的想過,會脫口而出嗎?”
說到這裡,顧小北自嘲的勾了勾脣角,“他不過就是覺得愧疚,覺得是他的責任,他是同情我,可憐我,可是這並不是愛啊。”
“說到底,沈清彥這個人就是責任心太重,纔會把愧疚當成了愛。”
“我不告訴他媛媛的事,就是不想和他再有過多的交集,等婆婆的病治好後,我們就回去了,以後,我和他應該就不會再有聯繫了。”
“他既然已經知道我還活着,慢慢的也就會放下了,他就會發現他由始至終愛的還是金書怡。”
陶桃聽着,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伸手握住顧小北微涼的手,“小北,不是的,你聽我說,沈清彥真的很愛你。”
“你知道嗎,一開始得知你在都城出事時,我恨他恨不得殺了他,罵他的話也相當難聽,可是,他一次次的來求我,求我把你留在我這裡的行李箱還給他。”
“沈清彥啊,那麼驕傲冷淡的一個人,每隔幾天就來求我,就爲了你留下的一點東西。”
“一開始我當然是見着人就罵,可是不管我怎麼罵,他都只是聽着,默默的受着,直到我罵完了,才問我,可不可以還給他,後來,我罵都懶得罵了,看到他掉頭就走,不再搭理他,他還是三天兩頭的來求我。”
“這樣持續了一年多吧,後來他不再來求我要回你的行李箱了,我當時還和老方說沈清彥簡直是個渣男,才一年多就堅持不下去了。”
“你猜老方怎麼回答我的?老方沉默了一會兒,和我說,沈清彥是認爲老天爺在懲罰他,懲罰他沒有好好對你,纔會不讓他得到你的遺物,所以他甘願受罰。”
“這些年來,沈清彥幫了我和老方很多,很多事情他替我們做了,並沒有告訴我們,直到我們知道後問他,他才輕描淡寫的說,因爲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在了,他替你幫我,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
“呵,哪有什麼是他應該做的?他不過是一直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你的朋友他才格外的在乎。”
“後來我把你的行李箱還給他時,他紅着眼眶對我說謝謝,沈清彥啊,平時除了淡漠我何曾見過他別的表情,居然會因爲一個行李箱紅了眼眶,這全是因爲你啊,因爲是你的東西。”
“這些年來,他爲了你,日日困守在他自己營造出的世界裡不肯走出來,我們多少人勸他放下,勸他再找一個人,你知道他怎麼說的嗎?”
陶桃看着顧小北的眼睛,清晰緩慢的道,“沈清彥說,在他這裡,沈太太永遠只有一人。你一日不在,他等你一日,你一年不在,他等你一年,你一輩子不在,那他也等你一輩子。他要你知道,他愛你,年年月月日日,朝朝與暮暮。”
陶桃話落時,顧小北滾落兩串淚珠,點點滴滴砸在手背上,四濺開來。
顧小北伸手抹掉淚痕,勉強笑了笑,“沈清彥不愧爲律師啊,口才這麼好。”
陶桃挑眉看着顧小北,“你還是不相信沈清彥愛的是你?”
“怎麼可能,他就算是悲痛,也是因爲同情可憐我出的意外是他間接造成的,不會是因爲愛我。”
陶桃嘆了口氣,她能說的都已經說了,實在也不知道能再說些什麼了。
夜深的時候,陶桃告辭離開,顧小北把人送到門口。
在陶桃離開時,顧小北再次不放心的交待,“桃子,我知道你現在和清彥關係很好,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把媛媛的事情告訴他。”
陶桃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不讓我說的我就不會多嘴,再怎麼說,你纔是我的朋友不是嗎?”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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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清彥來接顧小北時,明顯的感受到顧小北落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他是知道前一天晚上陶桃來找過她的,不過並不知道陶桃和她說了些什麼,這會兒雖然內心打鼓,面上還是維持着鎮定坦然。
檢查報告出來後,陸醫生說情況並不樂觀,開刀的話風險太大,但是保守治療的話要常年住院靠機器維持,讓她們家屬自行決定。
顧小北和老太太商量了一下,老太太同意了開刀,只不過想在開刀前見見孫女,就怕這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顧小北強撐着安慰老太太后,和陸醫生商量了下,老太太的身體機能已經不能再拖,要儘快手術,於是手術定在了三天後,由陸醫生親自主刀。
從醫院出來後,沈清彥看着一臉憂心忡忡的顧小北,開口安慰,“陸時川的水平我有所耳聞,有他主刀就成功了一半,你不要太擔心。”
顧小北悶悶的“嗯”了聲,看着他往酒店的方向開,想了想,還是開了口,“我想去家屬院。”
沈清彥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眼角餘光掃了她一眼,“你說什麼?”
“媽現在知道我還活着了吧?”顧小北轉頭,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沈清彥暗歎了口氣,知道以顧小北的聰明,恐怕早就想到了是他告訴的陶桃她還活着的消息,而既然他告訴了陶桃,那麼自然也會告知其他的人。
沈清彥把車停在紅燈前,側過臉對上她的目光,沒有隱瞞,“嗯,那天我見到你後就告訴了媽。”
“那麼現在去家屬院吧,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媽了。”
“對不起,我原本想着先忙好老太太的事情,再帶你回去,但是你還活着的這個好消息我又忍不住想要告訴媽。”沈清彥溫聲道,聲音裡透着一絲小心翼翼。
顧小北扯了扯嘴角,“嗯,那就現在去吧,反正現在有時間。”
既然她都猜到了是沈清彥告訴的陶桃,也猜到他肯定會告訴其他人,而沈清彥的目的除了給他們驚喜外,何嘗不是想通過他們來留住她?
去家屬院的路程並不短,車廂裡面很安靜,沈清彥因着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有些微的尷尬和理虧,看了眼望着窗外出神的顧小北,打開了車載音箱。
輕快明朗的歌聲響起,拉回了顧小北的思緒,等聽出是曾經熟悉的歌曲時,顧小北怔了怔,眼神微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到了家屬院後,方佳佳和劉姨看到顧小北,上下打量了番,拉着她就抹眼淚,斷斷續續的問她這六年來的生活如何如何,現在的情況如何如何。
顧小北也默默的流淚,其實方佳佳對她真的很好,從她十幾歲到沈家後,方佳佳有時候對她比對沈清彥這個親生兒子還要好,她卻因着沈清彥的關係,明明還活着,卻殘忍的不告訴方佳佳,讓她傷心難過,這讓她很是慚愧。
好在,方佳佳並沒有責怪她,反而一個勁的慶幸她還活着的事實,要她就留在帝都云云。
顧小北斜眼看向一邊的沈清彥,沈清彥卻假裝無辜的聳聳肩,只把手上倒好的茶遞給她。
只在方佳佳和劉姨沒看到的時候,幫她擦拭着眼角殘留的淚滴,低聲道,“就算是爲了我們這些關心在乎你的人,留下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