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情

陰曆六月初六,錦鵬和母親分家了,就在這六六大順的吉日裡,他這個小家庭,從此從母親的懷抱中走出來了,搬進了完全屬於自己的家。

搬家的時候,母親把一臺十七英寸的黑白電視機卻留了他們。二三天過去了,錦鵬發覺自己的小家庭裡有說有笑,充滿了歡樂,而每每這時母親不好意進來,以免降低了孩子們的情緒,反而使她抱怨起自己的苦命,思念起離去不久的老伴兒。於是她成日沉悶寡言,只有的還沒有成家的二兒子下班回家,或是在他們吃飯的前後,才能說上幾句話,平日裡她便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裡,二兒子時常建議母親沒事的時候到哥哥那麼兒去看看電視節目,或是去串串門,可是她覺得自己沒了老伴兒有點丟人,不想再到外面拋頭露面。

“你到底是想說什麼呢?你要投資愛嗎?”

“我想把電視機搬給媽媽。”錦鵬撥開一個香蕉遞給了麗麗,可是她沒有接。

她不高興地把頭一扭,不懈地問:“爲什麼呢?”

“你以前不是同意過了嗎?”他愕然了。

“我多會對你說‘同意’二字的?要說那也是我的氣話,你竟當真了。好,我現在說同意,可是隻要你保證我有電影看就行。”

錦鵬陪着笑臉,苦口婆心在勸說起來:“父母養育了我們這些年,付出了那麼多的愛,她疼愛我們就把這臺電視機給我們留下了。這臺電視機原是父母的東西。我不想佔有。而且分家後我們在一起的機會少了些,也許只有電視能給媽媽解解悶。”

“可是我們結婚連個電視機也沒有……你要知道,這是九十年代,我們的生活水平不有點太落後了嗎?我們做親至今前前後後除了房子是他們給的,別的東西作爲父母他們掏過多少錢?你說,農村中,有幾家孩子是自己掏錢買嫁妝?有多少人結婚不是父母掏的彩禮?可是我們結婚父母給了我們什麼?我掙過嗎?提過嗎?要她個電視機還大方嗎?”她憋悶在內心的委屈此時終於噴發而出。

“那不是因爲父親去世了嗎?我們難爲不念舊惡婦道人家幹嗎?如果不是這前前後後我花了一萬多元錢,我在這個年頭能連個電視機也買不起嗎?”

“這麼說,取了我,你後悔了?我可是寧願斷了孃家的路,也要嫁你的。”

“我不後悔,你儘管放心,你孃家這條路也不會得斷的,我終有一天會設法和你爸爸來往的。彩電、項鍊……終有一天我會買給的。”

“那好,我等着,就是等到白髮的一天我也會等的。”她笑了笑。

錦鵬柔聲細語地勸說道:“你看我媽媽爲父親的病故,而整日悶悶不樂、精神不振,又不好意常來我們這兒來,俺們就委屈一下吧,你把電視機搬她那兒,我們要看,就到她那兒去看吧。”

“好吧。我成全你這種孝心了,這就叫‘只要人人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她無可奈何中有了幾分理解。麗麗將電視機搬給了母親,母親說二兒子暫時還沒有對象,自己一個人在前宅住,放假或是星期天來家常會悶得慌,還是給二兒子看吧。錦鵬的母親和弟弟相互推讓了一番,最後他們商定這電視他們不要了,他們認爲只要錦鵬和麗麗的日子過得紅火了,他們比什麼都高興。他們娘四個,看着面前這臺電視機都落淚了……霎間,麗麗和錦鵬感得內心火熱火熱的,就像有一股濃濃的情,像潺潺的小溪緩緩地流,流進了他們的心田……

麗麗挑逗着錦鵬:“喂!錦鵬,有件事你忘了沒有,你說我什麼時候能騎上‘小牡蘭’?總不能讓我等到七老八十吧?”

錦鵬含笑道:“恐怕不行,我改變了主意,想買個三輪車……”

還沒等錦鵬的話說完,麗麗便開火了:“我不喜歡……小牡蘭騎上纔有女孩的風度。”緊跟時尚這是當今青少年的潮流,麗麗自然也不甘落後。

“可是小牡蘭在我家的實用價值比不上三輪車高……有了摩托車可以給我們帶來方便,也就可以給我們增加收入。掙了錢再買彩電也不遲,你說呢?”

“我聽你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她破涕爲笑。

“好呀,你在間接地罵我,看我不整治你的。”

麗麗閃身跑開了:“呵呵,你捉不我了……”

轉眼到了嚴熱的六月,錦鵬再次走向了市場。他們的主意一時間又忙了起來,麗麗挻着大肚子和錦鵬一起在風扇下緊張地忙碌着:

“喲!我的肚子裡此時一陣陣的動彈,他在裡面踢我呢,將來還不知是個什麼調皮蛋了?”

“他小,你這個母親的就多擔待點吧。”

“你說怎的?我的點困了,而且肚子有點疼……”

“那你去睡會兒吧。”錦鵬正想起身離開,這時被麗麗一把拉住了。

“不了,我睡不着,你就多陪我聊會兒,也許就會忘掉疼痛了……”她嬌柔起來。

牆上的日曆掀到了七月十一日,鬧鐘指向了下午五點四十分,在一陣嬰兒的哭泣聲中,一個可愛的小生命降生了。錦鵬從在椅子上,接過了接生員包裹好的嬰兒,內心無比的高興和自豪:他們要當爸爸媽媽了!

此時這爸爸媽媽仔細地端詳着兒子,那大蘋果般的頭上,長滿了細細的黑髮,小小的黑眼珠子在直直地看着媽媽,看着前方,看着這個新世界……還有那紅樸樸的臉蛋上,那小小的嘴在微微啓動,十分淘人歡心。錦鵬和麗麗在輕輕地挑逗着這個小男孩。奶奶也笑得合不攏嘴。

夜幕降臨了,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眨着調皮的眼睛。他們一家四口人都坐在手扶拖拉機上,緩緩向家奔老弱病殘,那心頭的喜悅和激情洋溢在一張張笑臉上。車子進了莊了,錦鵬欣喜萬分地點起了長長的鞭炮。

噼噼啪啪的鞭炮喚來了左鄰右舍和前前後後的莊鄰。人們紛紛前來湊熱鬧,陣陣讚歎聲和歡笑聲,讓他們這位當爸爸媽媽的聽了受寵若驚……

之後,錦鵬整日忙得不可開交:洗衣洗尿布,逗孩子、幹家務……奶奶見了孫子更是雲消霧散,勤快了起來;一時掃掃這兒,一時拾拾那兒,爲兒媳婦加倍增加做飯的次數,讓兒媳婦吃得好好的,也想方沒法讓孫子有足夠的奶水吃。

“叫他……不行,太俗了。那讓我好好考慮一段時間,或是……”他在苦思冥想着,忽地,他翻到了張恆娟寫給他的一封情書,他於是又看了幾眼,結尾的一行字頓時印入他的眼簾:“溫暖家庭心連心。”

“噢!有了,就叫他盛心,‘心’同‘鑫’……表示更加繁榮昌盛。”

時間如梭,轉眼間又是一年春草綠,新年的腳步近了。“每逢佳節倍思親,”麗麗此時此刻是多麼想看看她那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面,卻又仍在不能原諒她的父親。錦鵬時時總是想方設法把這父女情拉近點,同時也希望‘老泰山’能接受他這個閨女婿。也聽人說,父親時常想閨女,想得要哭,可是既然這樣,爲什麼雙方都不雲讓這種結局結束?錦鵬想着,他想盡儘自己的努力——錦鵬拿起了筆,鋪開了信紙,在給他的岳父大人寫着第一封信:

“……我和麗麗時常在牽掛着你,不知您現在的身體怎樣?您年紀大了,要注意身體,當您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和麗麗會雲看您老的,敬請您好待我們向二舅母和大舅問好!以前我和麗麗做事不周,惹你生氣了,現在在此向您賠禮道歉,敬請您原諒我們的過錯,我們現在生活得很好,請您放心,我和麗麗的結合這是緣分,請您成全我們的選擇,不是不想讓您知道,只是當初來不及雲那南方找您,麗麗多次去家卻沒見到你的面,加上父親病故我們來不及去你陪同前往,於是她就自作主張,望您諒解。

她和小五提出退親的事,這已是早有的事,這不是第一次……婚姻是不能強拐的事,強拐在一起也不會有幸福的。當然做老的都是巴望着女兒過得好點,您的這份心情我們理解,不過該怎麼選擇,好不好,關鍵是看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是不是容恰,一旦情同手足,那其它重要條件都是次要的……只是人們做事不周,請您原諒吧。

新年快到了,有句話說“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們早就想去看看您的,我們認爲作長輩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作晚輩是會諒解的,還望您在有空的時候來我家,我和麗麗都會歡迎你的到來。

我祝您和二舅母,還有大舅,吉祥、平安、幸福!

最後,我和麗麗代表你的外孫子向舅爹舅奶還有大舅爹在此拜個早年,祝你們萬事如意!

錦鵬十二月二十三日書第二天便是浦北逢集,爲了信馬上送到岳父手上,錦鵬只好找人轉交。這時,在擁擠的人羣中,他看到了同村的表姑,現在嫁在下灘村,和麗麗的孃家是同村:

他猶豫了半天終於開了口“表姑,請你幫個忙,把這封信交給二舅好嗎?”

“我莊哪有這個人?”她看了看信封上的落款說道。

她的話音剛落下,一位十歲同行的女孩馬上搶着說道:

“他說的人不就是麗麗的爸爸嗎,在市木材公司上班的那一位?他的媳婦現在天天在俺們莊,來了不少時間了,我看他還帶着個二三歲的小女孩,聽說是麗麗的‘乾姐’家的……”

“噢!他怕媳婦如不是……那女人很少來過這莊,你這信不是讓我交給他就行了嗎?”錦鵬的表姑接過了信。

“嗯,是的,那就多謝表姑的幫忙了。”

錦鵬從集市回家後便問起了麗麗:

“聽說你繼母還帶着個小女孩,她到了你孃家很長時間了,那是誰家的孩子?聽說你爸爸還抱着她串門,心情挺好的呢。”

“那也許是二姐家的,大概是因爲……不然繼母只有在你爸爸發工資時,才帶點東西來我家小住幾天……”

“也是的,他們這樣像個夫妻樣子?夫妻就應該是兩個人共同組成一個家庭。他們多年來只因是受封建思想所限,纔不能在一起生活,而搞出兩個家的。早先他們本就可以牽到任何一方;要麼把這方的家,包括你在內搬到南方去,要麼你媽把南方的一切都帶到這兒來,不難組成一個共同的家。你爸爸還說要一手託兩家,要一碗水端平,這叫什麼?當初他要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也就罷了。”

“這關鍵是他們在結合的時候,兩口子沒有組成一個家庭的思想。爸爸就是這樣一個目不識丁的人,有人叫他去領結婚登記證,我爸爸卻說婚姻證明只是一種形式,離不離婚或白頭到老,不是能用證件來維持的……”

“你媽早年就去世,可他們算是同居多年的事實婚姻,可他爲什麼要有手託兩家的思想……”

“誰知道爸爸這些年中了她什麼邪?如不作夫妻,她的幾個孩子誰來拉扯大?後孃一個婦道人家能養活得起嗎?也許是爲了我吧……爸爸爲支撐這兩個家省吃儉用,要不是這些年來爸爸的肩負的“擔子”那麼重,那我家高樓大廈早就建成了,我這樣也正好分擔了他的擔子……”

“你沒有倒插門到也好,否則他倆老兩口子今天能常到一塊生活?這樣還有點像老伴兒的樣子嗎……我們以後給你爸找點輕鬆的事幹幹,他年紀大了拉平板車太辛苦了,人到老年還是晚年幸福的好……”

“幹那活,他那命不知在路上撿回了多少次了……”她說着說着,淚水從她的眼角滾落了下來。

“別傷感了,不說這些了,看看《歡樂家庭》到了沒有?”錦鵬打開了電視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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