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時候,爸爸和小姨還沒睡,在客廳裡下棋,見我回來,都放下心來,可看我的眼神卻好像又有幾許的失望,親人們吶,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是應該質問我爲什麼這麼晚回來嗎?保持點老泰山的風度不好嗎?去洗手間洗漱,回房睡覺的時候,他們已經關了燈。
早上再醒來,陽光很好,都8點多了,沒人喊我起牀上學,悲催呀。
桌上有早飯,胡亂吃了幾口,電話就響了,接起,“您好,我是徐清清”。
一個年輕勤務兵的聲音,“您好,徐清清,自行車幫您放到車棚裡了,鑰匙是給您送上去,還是放門口崗亭?”
我猶豫了一下,“可以幫我送到樓下嗎?我馬上下樓”。
“好的,五分鐘之後送到”。趕緊洗了把臉,下樓,還是得去上學的,畢竟離高考沒幾天了。洗臉的時候才發現,脖子上有一個橢圓形的印記,粉粉的,像一隻微笑着的眼睛,皮膚太白了,印記很明顯,又在這個不尷不尬的位置,想不讓人注意都難,又想起昨晚……臉紅了。沒有遮,我英雄給我的,小爺我不吝。
騎車上學,到了學校第三節課都上一半了。午餐的時候隔壁班的齊寧湊到我的桌上,遞過來一瓶汽水,“徐清清,這黎少華剛走幾天吶,你這又有新情況啦”,見我不解,他指了指我的脖子,又嘆了口氣繼續說,“哥們兒我都排隊排了好幾年了,啥時候能給我個機會?”
我把汽水推回去,端起自己的飯盒,“好呀,下輩子吧”。見我走了,齊寧腆着臉追過來,把汽水塞到我手裡,“徐清清,您這一杆子支得有點太遠了吧,反正您這換了一個又一個的,還在乎個啥,也給哥們兒嚐嚐鮮唄”。
舉起汽水瓶,我直接倒在他腦袋上,“你TM的也配”。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兩個明顯不是學生的男人,就一左一右的把他架走了,這下換我蒙圈了。好信兒的女同學湊過來問我這兩人是誰?我這該死的戲精體質又上身了,“我保鏢”,同學們一陣唏噓。
可是這兩人到底是誰?從走路姿勢上看,應該是當兵的。是爸爸的人?不會,他是做科研的,身邊應該沒有這種類型的兵,也不會是黎少華,他早就脫離部隊了,人又不在大北市,手怎麼可能伸那麼遠。所以是蘇明遠?好像也不對,他們醫院保衛科才幾個人手,特意抽調出來兩個守着我,他哪有那麼大權力。靈光一閃,是大哥,黎少軍!我去,還天天記恨人家呢,太沒良心了,得找個機會好好謝謝他。
之後的日子,不管多忙,蘇明遠都會晚飯後給我打一通電話,有時候寥寥幾句,有時候會說很久。最開始這傢伙還很矜持,問問我學習的情況,問問我的身體,沒幾天就原形畢露了,反反覆覆的唸叨想我,一遍又一遍的追問我想不想他。可我不好意思,只是嗯嗯的應着。蘇明遠明顯對我的反應不滿意,卻又無可奈何。“手術排到下月初就恢復正常了,也會有假期,你好好想想,想去哪裡玩,我帶你去”。
看看日曆牌,還有3天就4月了,心情瞬間大好,“我好好想想,你的假期都得是我的”。
蘇明遠帶着笑音,“你男人的假期,當然都是你的”。
4月3號開始,每天晚上蘇明遠都會回家,晚飯後我就豎着耳朵,聽他什麼時候回來,然後出門,假裝跟他在樓道里偶遇,他也不煩,饒有興致的陪着我玩。
那天放學回家,蘇明遠家門口蹲着兩個人,一個20多歲的女人,懷裡抱着一個熟睡的3-4歲的小男孩,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想來應該是他家的什麼親戚,可又好像不對,他爸媽早就不在了,他又是在西北長大,怎麼會在這邊有親戚呢?
來不及多想,我趕緊過去打招呼,“您好大姐,是找人嗎?”我指了指蘇明遠家的門,“是找蘇明遠吧?他每天下班都挺晚的,要不去我家休息一下吧。”,看得出她想拒絕,我指了指她懷裡的男孩,“別客氣了,讓孩子睡得舒服點”。
女人最後還是同意了,嘴裡一直不好意思的叨唸,“大妹子,太麻煩你了”。
開門進屋,安排女人把孩子放在牀上,給她倒了杯水,想了想,又加了兩勺麥乳精,再找出些餅乾。女人很拘謹,小心的推脫,“太麻煩了,俺不渴,也不餓,別麻煩了”。
看着她乾裂的嘴脣,我有點心疼,加重了下語氣,“快,水喝了,餅乾吃掉”。
她一愣,我趕緊笑着說,“姐姐,我家隔壁住的可是個大幹部,知道我對他的客人招待不週,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快吃吧,就當幫幫我了”。
女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慌亂的說,“俺知道,他不是啥幹部,俺也不是啥客人,大妹子你太客氣了”。
沒仔細聽她說話,我又把吃的朝她推了推,她見不好拒絕,小口的吃了起來。不一會兒,小男孩也醒了,也給他弄了些吃的,找出家裡的模型逗他玩。
隔壁響起開門聲,我忙起身開門,“英雄,你家有客人”,我往我家門裡指了指。
蘇明遠以爲是新遊戲,滿臉壞笑的朝我走了過來。小男孩從門裡鑽出來,一下竄到他身上,摟着他的脖子,“爸爸,爸爸,果果想爸爸”。
我彷彿失聰了,世界變得好安靜,卻又被這一聲聲爸爸震得耳膜發顫。爸爸?他的孩子?蘇明遠他結婚了?還有個這麼大的孩子?那屋裡的那個是?我望向我家門口笑得一臉幸福的黑瘦女人,是他的愛人?
看着蘇明遠抱着小男孩慈愛的樣子,看着他禮貌的朝女人點頭微笑,我的心碎得渣都不剩了。
看我表情不對,蘇明遠抱着小男孩朝我走了兩步,仍舊滿臉慈愛,“清清,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果果”,又指了指已經走到他身後的女人,“這是果果的媽媽”。
蘇明遠還想再說什麼,我禮貌的點點頭,轉身回屋,關上房門。耳朵裡反覆交錯着小男孩的“爸爸,果果想爸爸”,女人的“俺不是客人”……太過分了,有老婆孩子還招惹我幹嘛?也是爲了“嚐嚐鮮”嗎?混蛋!
忍着眼淚,走到洗手間鏡子前,“徐清清,你TM就是個傻X,自己賤嗖嗖的跑去給人家唱歌,跑去醫院送巧克力,還投懷送抱,你說你是不是賤,怎麼不多瞭解瞭解,都讓華子說着了吧,急火火的,該!徐清清,人家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你是在破壞軍婚……”,越罵越委屈,最後還是忍不住哭了,丟人。爸爸和小姨回家的聲音我是一點兒都沒聽見,從洗手間走出來時,他們正擔憂的站在門口。
爸爸一反常態,毫不掩飾自己的緊張和方寸大亂,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叉着腰站在我前面,“說,那小子怎麼欺負你了,還反了天了”。我搖搖頭,努力控制着讓語氣平靜,“爸,沒事,這事您別管了,我不想再見他了,我可以去學校住嗎?”
小姨坐到我旁邊,摟着我的肩膀,“清清,跟小姨說說,出什麼事了,他真結婚啦?”。
我搖頭,緊咬着脣,憋着哭。
爸爸一拳頭懟在牆壁上,“問什麼問,孩子受委屈了,看不出來嗎?”
小姨一驚,趕緊閉了嘴,從小到大,沒見過爸爸這個樣子,一直是個溫文爾雅的老學究模樣。
安靜片刻,爸爸似乎恢復了冷靜,坐到沙發上,“清清,你沒必要走,我給後勤部打電話,讓他明早,哦不,今晚就搬走”。
我再次搖頭,眼淚已經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爸,聽我的吧,別把事情搞複雜了,大家都難堪”,說完,回屋去收拾東西了。
似無處發泄,爸爸又對着小姨吼了一通,“看不上人家黎少華,非說這個蘇明遠好,好個屁,結婚了還來佔清清的便宜,就應該斃了他。黎少華有什麼不好的?起碼黎少華在的時候,清清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我是父親,我只希望我的女兒開開心心的……”。
正說着,門被敲響了,就聽見爸爸在廳裡吼,“請你立刻馬上離開我家,這裡不歡迎你”。
有蘇明遠的聲音,“徐所長,您聽我解釋”。
爸爸的聲音,“不需要解釋,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滾出去”。
推搡的聲音,東西掉落的聲音,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收拾完東西準備出門時,電話鈴響了,爸爸接起,聽了下,直接掛斷,順手拔了電話線,又回他的臥室取了什麼東西,帶着我出了門。
剛一出門,就看見蘇明遠急切的站在門口,爸爸一步衝過去,拔出槍抵在他頭上,“你夠了,不要低估一個爸爸保護女兒的決心和能力”。原來爸爸剛剛回臥室是去拿了槍,我嚇壞了,使勁拉着他的胳膊,“爸,爸,您別這樣,咱們走,我求求您了,走吧……”
拉着爸爸下了樓,回頭望去蘇明遠臉上卻滿是疑惑和委屈,呵呵,這混蛋演技真好,我輸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