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根本不是人
霍克駕馭着馬車，後面的板車上，他的兩名近衛戰友看護着運載的重要“貨物”。
萊昂駕馬領在前頭，伴着一旁的馬車跑跑停停。
荊棘花家開通的林中路徑已經接近完工，周邊的亡靈自從被巡邏的士兵隊伍週期性的清剿之後，一路上沒碰到過去那些遊蕩的活屍，待馬蹄踏上石鋪古道的那一段後，衆人速度更是提了起來。
下午時分，跨過了山坳口，萊昂再次抵達瞭如今被自己命名爲“阿瓦隆”的林中之城。
輕車熟路的走過內外兩層的城門，相比之前幾次來，眼下阿瓦隆內多了許多生活的人煙氣息。
儘管厄利弗男爵率軍南下帶走了大部分人手，可留下支撐後勤看守阿瓦隆堡的百來號人，仍讓這座古城不至於像過去那樣死氣沉沉。
來到城內軍營，和留守的法羅里斯軍官知會了一聲，萊昂委託對方將隆卡之戰的彙報信件寄給男爵，隨後同近衛們在臨時住處下榻。
吩咐近衛看好那重要的“貨物”，任何人不得開啓馬車上的木箱，萊昂裝作閒逛散步的樣子，遛着彎來到當下人跡罕至的噴泉廣場。
佔地面積約莫六公頃的阿瓦隆堡當中，眼下只有百人駐紮，多數還在軍營和城牆那邊活動，萊昂便沒必要特意等晚上避人耳目。
不過爬上法師塔所在的階梯高臺，萊昂回看下方的城區，也有些苦惱，要是將來城裡住的人一多，自己再想偷摸進塔，估計就越來越麻煩了。
穿過遮蔽真實的魔法，時隔近半個月再次走進法師高塔的圓形大廳。
纔剛進大門，萊昂就聽見呼呼的魔力之風颳起。
舉目望去。
只見正前方的法師王座上，涅蒂牌白光大盛，那耀眼的魔法光芒幾乎立刻凝聚成型。
白髮少女手持魔杖緩緩睜開金色的眼眸，那身精緻的法袍飄然的落於寶座之上。
看到許久不見的蘿拉小姐，萊昂欣喜的打着招呼迎了過去。
“蘿拉，我回來了，這次趕巧啊，剛好起牀嗎？”他玩笑着問候道。
蘿拉輕若無物的身子在寶座上坐穩，擡起眸子。
看着眼前之人，她往日淡然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小小惱意。
“不耽誤地脈的魔力，我儘量長話短說，我這次來是想問問你.”萊昂沒有察覺異樣的氣氛，只是站在寶座高臺下，想抓緊時間道出來意，卻看到王座上的法師小姐伸出手掌。
“先不着急，你靠近點，到我身邊來。”蘿拉微笑着止住了對方的話頭，接着彎了彎四指，小手招他上前。
“？”萊昂不明所以，但依言踏上王座階梯，快步走到白髮少女面前。
“怎麼了？”他茫然的問道。
“低頭靠近些，閉上眼睛。”蘿拉溫柔的吩咐道。
不知法師小姐是什麼意思，但瞧着對方臉上親切的表情，萊昂依舊信任的彎腰，垂首合上雙眼。
“這樣嗎？”他好奇的閉眼問着，心想，難道是蘿拉要給自己上個啥魔法BUFF？
失去視野的同時，萊昂過於活躍的想象力，忍不住發散起來。
這怎麼感覺
好像和自己與奧莉薇婭第一次接吻時的情景，如出一轍？
難不成蘿拉也要賞自己一個香吻？
不會吧？人家怎麼看上自己的？一點徵兆都沒有啊？突然桃花運爆棚了？
但這怎麼可以呢？我已經有了奧莉薇婭，怎能不忠於戀人！萊昂心中義正言辭，心情複雜的閉目等待對方不知目的的行爲。
蘿拉則眯起了眼眸，小手攥緊魔杖，高舉結實的杖頭。
她抱着法杖，比劃了一下敲擊的最佳角度。
古代法王的意識裡，閃過了一系列極端複雜的公式和着力效果。
但過了一會兒。
法師小姐默默嘆氣，還是放下了架勢。
自己不能太孩子氣，這傢伙又不是故意冒犯，他不知道自己在場
再說，終究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當初顧及自己的存在，還忍了那麼久，現在人家和相愛的戀人親熱，天經地義。
反而是意外偷窺的自己，說來理虧。
當然，道理雖是如此。
可她還是好生氣！
多少年來，明明只在生命學手稿和生物素材上纔會細看的東西，如今，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那麼活蹦亂跳的.甚至是第一視角。
過於強大的記憶力，迅速勾勒出其形狀和姿態，越是不想去想，越是忍不住去想。
白髮少女臉頰微熱，內心悲嘆着捂了捂眼睛。
如果肉身還在，她至少還能封印這段記憶，可如今魔力構成的靈體，就算抹掉，下一次重構又會再次想起，怕是印象還會加深
對不起.老師，蘿拉不乾淨了。
心中嗚呼哀哉，法師小姐放下了捂眼的手掌，眸光閃爍，千年以來，首次感受到了一種名爲“委屈”的情緒，出現在自己身上。
這傢伙最好如猜想中那樣是
不然自己就.
好吧就算不是，她也不忍心做什麼，對方本質上畢竟是個好孩子。
只是，論欺負起女孩子來，卻又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
放下法杖，蘿拉伸手夾住了萊昂的耳垂，用力拽起。
這個好色的壞蛋，怎麼會那麼多令人羞恥的花樣折騰人？真難爲奧莉薇婭那樣配合了。
說來上次抱住自己，不會是藉機故意揩油的吧？
“嘶！！哎喲疼疼疼！你勁也太大了，蘿拉你揪我耳朵幹啥？我沒惹你吧？.”
只等來了比和奧莉薇婭打鬧時還無情的揪耳之刑，萊昂睜眼，疼得吸了口涼氣。
面對自己恩人突如其來的舉動，他不好反抗，心裡更是疑惑，不曉得哪裡得罪了一直對自己溫溫柔柔的法師小姐。
看着對方吃痛的表情，蘿拉略微消氣了一些。
“李昂，我如今教你魔法，算是你的導師，老師我教訓一下弟子不過分吧？”法師小姐眼神不善的微笑，但略施懲戒的右手力道稍稍放輕了一些。
“不過分，不過分，可請問我的蘿拉老師，弟子哪裡惹您不高興？是進門沒先邁右腳嗎？”萊昂歪着腦袋，任由耳垂被面前的小老師拽着，不禁苦笑。
“我是.生氣你的怠惰~！簡直浪費天賦，入門十幾天了，魔力還和上次來相差無幾，該不會連教你的高溫附着技法都沒練會吧？”法師小姐煞有其事的質問。
她自然知道對方這陣子忙於應付衝突，完全沒時間練習，但羞於道出真正生氣的原因，蘿拉也只能隨便找個由頭出氣了。
“聽我解釋啊，蘿拉老師，我也不想懈怠.”
感受到耳垂一鬆，萊昂這才捂着好似被鐵鉗掐過的左耳，無奈的講述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
對其經歷一清二楚的蘿拉只得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耐心的從頭聽了一遍。
“怎麼樣？有辦法復活卡尼斯嗎？”萊昂說完事情經過，揉着耳朵問道。
“只要靈魂仍然完整，從原理上，復活死者，對我而言並不是一件難事，但你知道，給你的那本魔導書裡，爲何將大多數死靈科的魔法列爲不同等級的禁忌嗎？”消去惱意的蘿拉依靠在王座上，像對學生上課一樣反問道。
“因爲喚回死者，違背了死海之龍‘尹涅’創造的生死法則。”萊昂回憶着魔導書上的入門知識，對蘿拉答道。
不知道是否準確，但洛雷利特的魔法學裡，寫着猶如創世神話一般的內容。
據蘿拉翻譯給他的魔導書上所寫，整個認知中的世界，皆誕生自三頭“太古之龍”於無法記載的時間盡頭，所爆發的一場爭鬥。
所謂的太古之龍，既是，支配虛空的“厄佩多”、支配萬物的“奧姆洛斯”、以及支配死海的“尹涅”。
在萊昂看來，若這其中的描述屬實，那麼祂們倒更像自己理解中的“神明”，而非蘿拉小姐這樣，單純因歷史流傳而誤解的情況。
“沒錯，嘗試干涉生死的法則，必然會遭到來自死海的反噬，即使是阿芙洛絲的那個大魔法，也爲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蘿拉點了點頭。
“當然，用一般死靈科或召喚科非禁忌的法術，將靈魂從死海喚回，只要方法得當，那位粗枝大葉的死海君主，倒也不會特地投來目光。
因爲這樣暫時喚回的亡魂，仍沒有脫離死亡的狀態，記憶與意識混亂，理性與智慧不存，更無法回到生前的模樣，就像你見過的那些嗜生狂暴的活屍。
這顯然並非真正的復生，而且時機一到，被生死法則牽引的靈，就得乖乖墜回死海。”
萊昂搖頭，這不是他眼下所需要的方法，單純把那個叫卡尼斯的騎士做成一具屍鬼，不只解決不了麻煩，他的父親見了，反而會更加怒不可遏。
蘿拉頓了頓，繼續言道：“既然你記得書上的告誡，那你真正想問的，是涅蒂牌的力量吧？”
“嗯，我看伽羅恩的樣子和理智，與生者無二，若能借助涅蒂牌將卡尼斯的靈魂召喚回世間，只要能交流，我想即使不能完全化解矛盾，也能與古納爾男爵有些周旋的餘地，至少可以證明殺死他長子的兇手，不是我或荊棘花家的人。”萊昂說着，想起了昨夜拉瑞安擊退的女刺客。
“可以試試，不過阿芙洛絲的魔法雖然和死海締下了契約，能將逝者靈魂相對完整的喚回凡世，但與我和伽羅恩不同，卡尼斯畢竟只是個年輕的普通人。
他的死亡，在時之河中留下的痕跡微不可見，你想要精準的在古往今來難以計數的死者中，定位到他的靈魂，失敗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他生前是你的敵人，就算感受到了召喚，也未必響應你的呼喚。
另外，塔內的倉庫裡缺少一些核心材料，只能再做出一張當初試做的黑牌，容納一個普通人的靈魂應該足夠，但若你以後還有需要，記得要爲我收集到足夠的素材。”蘿拉起身，向上層走去。
萊昂連忙跟上：“需要哪些東西？”
“我等會給你列一張清單，不過千年過去了，它們如今在費魯語裡還叫不叫這些名字都難說，我儘量寫清每種素材的特徵。”蘿拉答道。
說話間，萊昂跟法師小姐來到倉庫，按吩咐取好製作涅蒂牌的材料，接着幫她拿到了高塔頂層。
將材料放下，沒有打擾蘿拉施法，他退到一旁，不明覺厲的安靜旁觀對方構建出複雜的術式魔紋。
沒有藉助任何器械，只是大概半個小時左右的功夫，周遭或熔化、或分解、或互相結合的材料，便於蘿拉操縱的魔力光流中被重塑了模樣。
黑色的晶體卡牌在耀眼的白光中凝結。
輕輕的落入白髮少女的手中。
蘿拉轉身，將涅蒂牌遞了過去：“做好了，給你。”
接過卡牌，萊昂問道：“說起來，必須得在塔內召喚亡魂嗎？”
“沒有這個限制啊，我在這進行儀式是因爲出不去，現在你的魔力，獨立召喚普通人的靈魂不成問題，只要記得召喚陣式的篆刻手法，準備好儀式素材，找個元素環境穩定的地方，在哪都能進行儀式。”蘿拉答道。
“那就好，我還不想讓無法信任的人知道你和這座塔的存在。”萊昂放心下來。
當然，到底能不能成功將卡尼斯的靈魂拉來還兩說呢。
揣好自己的第三張涅蒂牌，萊昂也沒急着走，他想陪許久不見的蘿拉多聊一會兒，人家天天宅在塔內，興許是無人陪伴說話，所以剛剛見面才一反常態的那麼暴躁吧。
尤其是想到昨天結識的拉瑞安等人，他抱着試試的心態，對眼前見多識廣的聖先知小姐問道：“先前忙得事情太多，一直忘記提了，蘿拉，你還記得當初在我身上的時候，咱們在龍喉城和西部港城堡，見過的那個高利亞德吧？”
“記得。”蘿拉環抱魔杖，回憶那個裝模作樣的假詩人，便點了點頭。
萊昂思忖道：“我現在回想起來，考維斯當初提到過，有位施法者破解了大使館內的警戒魔法，會不會就是他乾的？”
說着，他進而困惑的問道：“以你的見識，能看出那個人的根底嗎？他爲什麼要拐彎抹角的幫助困難中的情侶，和伊蓮娜女士她們那樣的受難者？”
對於萊昂的疑問，蘿拉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但得糾正你一點，那個高利亞德，他不是人。”
萊昂聞言挑眉，訝然道：“不是人？你是說高利亞德不是人類？那他是什麼？”
蘿拉並不意外的攤手答道。
“一頭真龍，一頭.成年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