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風雨前夕
踏上頂層的塔樓平臺，萊昂聽到一陣陣迅捷的鐵靴脆響。
明亮的晶石壁燈照耀下，金髮少女手中的長劍，被舞成了道道飛轉的流光。
致命而優雅的迅捷步伐，還是那麼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萊昂靠在牆邊，靜靜欣賞奧莉薇婭的劍舞。
直至一擊氣浪呼嘯的怒擊，迴旋斬下，少女才終於停下不斷變幻的劍勢，朝萊昂看了過來。
她抱歉的笑了笑，連忙收劍歸鞘。
“對不起，讓你等我了，你的事都忙完了嗎？”
萊昂對她無所謂的聳聳肩：“沒關係，我不急着回去睡覺，你儘管放鬆，要不是手頭沒有練習劍，我肯定陪伱打幾個回合練練。”
奧莉薇婭搖了搖頭：“那倒不必，我只是試着揮劍活動身子，這樣或許腦子就不會再胡思亂想。”
萊昂見女孩收拾好了心情，便走到她跟前，開解道：“別擔心，眼下你把先祖的身份當個趣聞就好，反正你又不打算真去王都認親。”
“你說的對.”奧莉薇婭怔怔的望着塔樓窗口外的黑夜：“但我現在，明白父親爲什麼想帶我搬離塞爾瓦了”
“什麼，你們要搬走？”萊昂皺眉，這他可沒聽說。
奧莉薇婭點點頭：“我以前只以爲父親隨便講講而已，但這次，他的態度很堅決。”
萊昂收好心中的意外，表情無奈問道：“那你的想法呢？”
奧莉薇婭看向萊昂，搖了搖頭：“父親要帶我去伯萊登領重新安家，那太遠了，真去了北境，以後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與你們相聚。”
伯萊登，萊昂回憶地圖上的位置，那是奧蘭德王國最北部的大領，按普通的旅行速度，沿大道走個單程都要花去將近一個月。
這時代沒有火車飛機，奧莉薇婭如果去北方落戶，那自己今後，怕是一輩子都跟她見不上幾次面了。
萊昂嘆道：“你父親的想法可以理解，他恐怕是覺得塞爾瓦越來越不安寧，呵.這倒也是事實。”
不過他拍拍胸甲打趣道：“但我好歹也是你們的領主，哪怕你家是自由民，能否搬離領地也仍需要我點頭，如果你不想走，我保證你父親無法逼你。
他要執意搬去北方，一個人去就是了，你在生計方面不用擔心，我僱你當劍術指導，開薪水，反正家裡現在養那麼些人，多你一張嘴吃飯也不會把我吃窮。”
奧莉薇婭被他的話逗得嘴角輕輕揚起：“謝謝你，我知道你會幫我。”
但笑過之後，她垂下了眼眸：“可我能感覺到父親此前讓我躲避那些大貴族的態度。
他既然不想讓我的存在被外人所知，那我的身世恐怕有意想不到的麻煩，若執意留下，我害怕，將來會給你們帶來危險。”
萊昂聞言，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這幾個月我沒有哪天不與危險相伴，況且若你的身世真會帶來危機，那你父親眼下只是一位上了年紀的鐵匠，再碰上之前塞爾瓦這種程度的變故，他如何保證你和他自己的安危？
我現在也算知道你身上的一點內情，你不行就回去跟他攤牌，告訴他，我已經知曉了你的血脈。
就跟他說，無論你身上的王室血統有什麼大麻煩，將來不管誰要傷害你，身爲朋友我都會保護你。”
有些莫名急切的做出承諾，萊昂愣了愣，漸漸放鬆表情，嘆了口氣，攤手道：“當然，是走是留，還要看你自己想要怎麼的未來和人生。
這趟跟我來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的麻煩和危險，恐怕一點都不比你身份所帶來的隱患要少。
雖捨不得你這樣的朋友離開，但如果你嚮往平靜安寧的生活，那越來越動盪的塞爾瓦，確實不適合你。
其實，就算你去了北方，反正來日方長，將來有空出遠門時，咱們也不是沒有再聚的可能。”
“我的未來嗎”
奧莉薇婭聽着這話，看着面前做出承諾的友人，眼神忽然若有所思。
“萊昂，那你呢？”少女沒由來的問道。
“我？”
萊昂愣了愣。
“嗯，你自己有想過自己的未來嗎？”奧莉薇婭點點頭。
萊昂皺眉，回憶着從甦醒到現在的奔波，不禁爲之陷入了沉思。
自己的未來？
萊昂發覺，他確實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或者說，一直以來根本沒時間去考慮這個問題。
兩個月前從囚籠中睜眼時，他所期盼的不過是掙脫枷鎖。
踏上逃亡之路，希望的也是找到安全的容身之地。
度過了一場場意外，成爲了奧蘭德的騎士，最大的目標是希望儘快能救回摯友失散的唯一親人。
現在，他還要想辦法報答蘿拉的恩情，完成約定，帶法師小姐的靈體返回羅蘭納爾大神廟。
可那之後呢？
回地球顯然無望，那等一切塵埃落定，自己在這個世界，又渴求怎樣的未來？
是以騎士的身份，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向上攀登貴族的身份，掌握權力？
還是安下心來，學習魔法研究知識，探求這片異世界那些神奇的奧秘？
萊昂搖了搖頭，他從來不覺得自己這種“日子人”能抱有怎樣的雄心壯志。
“我沒法想象太遠，所奢望的未來也並不遠大。”
他摩挲着下巴，仔細思考後，對眼前的少女答道：
“我期待將來有一天，能和所有朋友們一起終日聚在城堡裡，圍在長桌前盡情的吃喝玩鬧.日復一日的過着平靜的生活，不用再承受過去的災難和厄運。
身邊的人也不用擔心吃飽穿暖，不用擔心兵災劫掠，周圍所見之處沒有悲劇發生，人們臉上不總是痛苦的愁容和哭泣”
在這般景象中的生活，某種意義上，其實就是他前世普普通通度過的每一天日常而已。
聽了這番話，少女笑着歪了歪頭：“那未來你的城堡裡，也有我的位置嗎？”
萊昂想起之前聚餐時沒來得及提前邀請的遺憾，理所當然的答道：“當然會有，放心，我的桌旁永遠爲你留出一席之地。”
奧莉薇婭點了點頭，認真的看向對方：“那我也想好了自己所期望的未來。”
“哦？說來聽聽。”
“我希望能站在你身邊，盡我所能幫助你，實現這樣美好的願景”
再次從無人之城啓程南下。
衆人辨別方向，成功用一天時間完全穿越了噩夢森林，抵達了這片大森林的另一側。
巴爾夫派出幾名近衛騎兵作爲探騎找到附近的聚落。
他們在隱蔽處下馬脫掉盔甲，喬裝旅人進村接觸，終於確認這裡是堪塔達爾境內的事實。
沒有耽擱，衆人即刻原路返回。
又在無人古城歇息一晚，便於次日沿着林中古道快速重返了奧蘭德的國土。
等抵達塞爾瓦時，已經是自他們這趟出發之日算起的第五天。
但如此重大的情報得到證實，還有着一座無主的空城急待佔領，多日勞頓的巴爾夫騎士和其帶領的男爵精銳近衛們，完全不打算留下休息。
他們在村裡補充完給養，當即便急匆匆的踏上了向男爵回報消息的歸途。
告別了巴爾夫，萊昂三人回到聯排大宅。
考維斯將坐騎牽回馬廄。
奧莉薇婭的腳步卻停在了家門口。
那能眼睛不眨將兇猛的亡靈活屍大卸八塊的金髮少女，此刻的表情卻慌張和糾結。
畢竟是這乖巧的少女生平第一次偷偷翹家。
再加上準備就此行意外得知的身世，要與父親攤牌，奧莉薇婭還是本能的心中泛起了緊張。
“不如，我陪你去跟布萊恩大叔說說？”萊昂走到她身旁提議道。
少女搖了搖頭：“我怕太刺激到父親，他肯定沒想到我會現在就知曉血脈的秘密還是，我一個人和他談吧。”
說完她回頭看向萊昂：“倒是你，記得晚上好好休息，說好了明天開始要幫你特訓，別早上賴牀起不來哦。”
奧莉薇婭說完，深呼吸放鬆下來，心裡斟酌好一路想了無數遍的措辭，這才推門走進家中。
萊昂也相信少女能處理好這事，反正怎麼說都有他兜底。
轉身回到隔壁自己的宅子裡，他在考維斯的幫助下卸除渾身的甲冑，順便讓小僕傭們去準備奢侈的熱水洗澡。
洗去一路捂了好幾天的汗味，泡進碩大的木桶，萊昂搭着毛巾，美滋滋的仰頭靠着桶沿，一邊享受難得的放鬆，一邊也仍在思考將來的變化。
噩夢森林的事，可以完全交給荊棘花家族去折騰，自己只要幹好領地裡的分內之事就行。
不過，塞爾瓦的地界上，過陣子肯定要熱鬧起來了。
厄利弗男爵很快就會派人來選址建設中轉營地。
按照和巴爾夫騎士路上的交談，荊棘花家族派去佔領空城的人手，肯定不能沿着他們這趟的路線前往林中堡鎮。
畢竟，那條路還要經過古納爾男爵的領地。
從地圖上看，爲了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往那堡鎮安全的長期輸送物資及人員，荊棘花家族就只能在塞爾瓦附近，斜着向西南方的堡鎮，修出一條林間道路，和那密林深處的古代大道相連。
一旦連通這條路線，成功佔領那座堡鎮，接下來荊棘花領地上的人員物資，還要爲進攻南邊不設防的堪塔達爾領土做準備。
以佔領和征服爲目的的戰爭，不是像遊戲那樣在屏幕上框一下A出去就完事兒了，前期的籌備行動極爲繁雜且耗時耗力。
往後數個月，這片土地上會有許多人手被派遣而來。
整個家族領地上的力量都要被調集起來響應戰爭。
僞裝成堪塔達爾人的探子，將率先穿過森林，前去收集敵國境內的情報，弄清楚村莊據點和城鎮分佈，繪製地圖。
工匠和民夫要爲士兵搭營修路，龐大的運輸隊伍，會把糧草集中起來運往預定的補給節點，即尚未開工的中轉營地。
萊昂知道，這或許也是塞爾瓦發展的機會，自己要做的不只是窩在土地上練兵。
一旦塞爾瓦附近的輜重中轉營地建成，就會有荊棘花家族的士兵和運輸隊伍駐紮在此，來往於這條道路的人流也會越來越多。
他已經在瑪莫爾軍營見識過，隨軍的商人們是如何從戰爭中攫取利潤，塞爾瓦佔了如此地利，未來肯定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人力食宿旅店酒館
想着想着，腦海裡難免閃過了某個不和諧的古老場所，萊昂眉頭皺了皺，將其選擇性的無視
考慮到腳下土地之前經歷的劫難，以及原主、洛哈克、阿澤瑞恩所經歷的悲劇記憶，他是不會去碰那腌臢行當的。
不過這也給萊昂提了個醒。
這年頭的士兵，出了本鄉誰知道里面會混入多少人渣，軍紀屬於薛定諤狀態，完全看領軍者的能力，自己也得先爲領地的治安問題準備周全。
一夜美滋滋的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醒來，萊昂剛洗漱完吃着早餐，就看到笑眯眯的奧莉薇婭穿好甲冑，扛着訓練用的鈍劍等在了後院裡。
不用問，瞧她那開開心心的笑顏，少女八成是順利說服了父親。
就是不知道，她開口提到德拉克瑪爾血統身世的時候，有沒有把老鐵匠嚇背過勁去。
萊昂也沒急着問。
他在考維斯的服侍下穿好全套板甲，戴上頭盔，拿起一柄最重的雙手鈍劍。
隨後將寶具牌“沸騰之心”遞給自己的侍從少年。
這將是他首次嘗試，按蘿拉小姐提出的方式，訓練自己感知體內的魔素循環。
第一步，便是要逼迫自己耗盡體力，快速消耗掉生命魔素。
而這張涅蒂牌，顯然可以更進一步加速這個消耗生命力的過程。
“吾主，請做好準備。”考維斯捏着寶具牌，少年金色的眼眸中泛出了魔力的光澤。
“來吧。”
萊昂扣下那兇惡的堪塔達爾面甲，對奧莉薇婭甩了甩並不是很趁手的重劍。
至少是現在不趁手。
“小心別受傷，奧莉薇婭，等會我的力量可就和平時大不相同了。”
萊昂回憶起那晚體驗過沸騰之心的效能，提醒道。
“.嗯，我會注意的。”金髮少女點點頭，舉劍拉開架勢。
考維斯見狀，意識對準場地上的主君，調動魔力激活了手中之牌。
黑色的涅蒂牌即刻化作虛幻的能量從少年手中消失。
萊昂只覺得胸口再次一陣銳利的幻痛。
忍不住大吼一聲，他咬牙感受着渾身充滿驚人力量的自信，立即揮動那手感變得輕盈的雙手重劍，身體瞬間猛衝出去。
份量沉重的騎士板甲，好似輕若無誤，萊昂以比過去迅捷數倍的劍速，斬向眼前的少女。
——錚！
兩劍相交，震耳的金屬交鳴響徹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