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冰停頓了一下,沒有回答,而是無聲地掛斷了電話。
我按照屏幕上的號碼撥回去,對方已經不再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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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仍在不斷上升之中,在我繞着電梯焦急踱步的時候,電梯已經升至一樓。
竹夫人有難,於冰纔會收拾東西找好退路,只等竹夫人一死,把這些無頭賬目一起拿走,帶着大把資金遁逃至天涯海角。
“誰能動竹夫人?誰會在眼下就對竹夫人動手?難道是齊眉?”這是我能做出的最直接的猜測。
在地底冰湖邊待了那一陣,我全身骨節都被寒氣刺得連麻帶疼,連腦子都僵化了,現在正好一邊思考一邊走到樓外去曬一下太陽,補充一部分陽氣。
竹夫人掌管“鏡室”,其中必然藏着很多鮮爲人知的絕密資料,而“鏡室”的靈魂分解功能又能源源不斷地產生新的真實資料。新老資料一一比對,刪繁就簡,很容易就產生最有價值的“真實史料”,完全還原世界真相。
這樣的資料是黑白兩道最急缺的,所以“鏡室”的存在才變得相當微妙。
在當今這個大數據、雲信息的互聯網年代,誰掌握了真相,誰就成了絕對掌控局面的操盤手。
“鏡室”的出現,在“有圖有真相、大數據說話、突發事件視頻化、全民直播”的大環境下,每存在一天,就會越來越成爲黑白兩道各大勢力爭奪的焦點。
若是向更遠的未來預測,“鏡室”因其在“靈魂研究”方面的絕對領先優勢,必將成爲全球各超級大國眼中的明珠,當然也可能是“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擁有它的,恨不得讓它一夜之間更新換代百次,將領先的優勢擴大爲無止境、無極限,令後來者拼盡全速也無從追趕;得不到它的,恨不得“鏡室”下一秒鐘就發生毀滅性爆炸,從地球上連根抹去,不留痕跡,使得所有超強勢力再次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換句話說,“鏡室”已經變成各大勢力之間角力拔河的那條繩子。在它的兩端,不知有多少看不見的勢力正前仆後繼地加入進來,一起玩這場“靈魂分解、重新定義歷史”的真實遊戲。
“鏡室”是機器,而竹夫人是“人”。
二十一世紀是機器逐漸取代人的嶄新年代,所以,只要竹夫人交出控制“鏡室”的最高權限密鑰,那麼她隨時都會被取代,也隨時都會遭人一槍爆頭而亡。
她再能打,能打得過超級大國的特種兵敢死隊?
這次,我必須要救她,因爲我已經從於冰那裡聽到了真相的一部分。
大樓外面,陽光無比燦爛。
隔着爬滿藤蔓的柵欄,我能看到遠處校園裡步履匆匆的莘莘學子們。
他們肯定想不到,當他們每天奔走於宿舍、教室、食堂這“三點一線”的時候,就在大操場的下面,一個結構複雜、意義深遠的“鏡室”正在日夜不停地精密運作着。即使現在“鏡室”不能左右人與城市的命運,但不久的將來,它一定有這種巨大的能力,讓城市一飛沖天。或者相反,讓城市陷入萬劫不復的悲慘境地。
上與下,好與壞,都在主導者的一念之間。
當我走到樓門口西側的月季花叢旁邊時,一輛黑色的本田越野車駛過來。
車子沒停穩,四個身材矯健的年輕人就一躍而下,向樓內疾步跑去。他們跑步時,步子又輕又快,幾乎沒有聲音,一看就知道是很高明的練家子。
我遠遠地瞄見,四人一進樓門,手就伸進懷裡,各自掏出了短槍。
越野車停了一停,接着就倒車離開,駛出了大門。除了地上不太明顯的輪胎淺印,這一車四人並未留下更多可供分析的痕跡。
我聯想於冰說的話,幾乎是百分之百斷定,這四個槍手是衝着竹夫人去的。
“竹夫人有難了!要殺她的是秦王的人還是齊眉?”我一時半會想不通,但卻沒有耽擱,立刻進了大廳。
槍手已經乘電梯下去,按照屏幕上的層數顯示,他們到了地下八層,也就是竹夫人辦公室向上的那一層。
我不乘電梯,而是沿着步行梯飛奔而下。
竹夫人一個人死不要緊,但整個“鏡室”就會被打垮,各種陰魂失去約束,全都向上冒,全濟南人民就遭殃了。
爲此,我必須傾盡全力,保住竹夫人,挫敗刺殺者的陰謀。
不到三分鐘,我已經出現在地下八層電梯外的長廊裡。
長廊靜悄悄的,並沒有槍手的蹤跡。
我停頓了幾秒鐘,辨別方向,立刻貼着走廊右側向前疾走。
如我所料,八層、九層的建築格局都是相同的,在竹夫人的辦公室位置,同樣有着一間一模一樣的辦公室,而齊眉陰陽怪氣的笑聲正從半開的門裡傳來。
笑聲已畢,他接着說:“竹夫人,我早就跟你說過,涸澤而漁纔是最正確的做法,你偏偏不聽。現在,連上頭都發話了,你還有什麼可推辭的?除非——除非你是想違抗上頭的命令?那樣的話,你就是自取死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嘿嘿嘿嘿……”
我熟悉齊眉的聲音,在殯儀館的時候,他儘管刻意保持謙遜低調的狀態,但我仍然看得出,他不是一個心甘情願久居人下的普通人。
真正的謙虛與僞裝的謙虛有着本質的不同,只要仔細觀察,總能發現其中的細微差別。
“你太高看我了,違抗上級命令?我沒那個膽量。”竹夫人回答。
齊眉立刻接話:“那好,那就按手諭上的命令辦,竭澤而漁,把那冰湖抽得一乾二淨,看看那‘神相水鏡’到底藏在何處?”
冰湖極深,而且地勢低至數百米之下,想要抽乾它,必須要有與之容積相匹配的地底暗坑,並且抽水的工作也絕非一蹴而就,需要一些時間。
當然,一直以來,人類想要獲得水底的某種東西,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抽乾整個湖,以達到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的目的。
聽齊眉的說法,他似乎相信“神相水鏡”就在湖底。
“那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竹夫人回答。
“那沒什麼。”齊眉輕描淡寫地說,“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人力、物力、財力都不是問題,只要上頭設定了目標,你就是讓我把千佛山、大明湖交換個位置,我也敢答應。竹夫人,我和你的最大區別是,你總是強調困難,而我到了這裡就是要出手解決困難。你說,以你這種逃避現實的工作態度,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撐起‘鏡室’的大梁?”
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以目前的科學技術水平,的確是能抽乾冰湖探底尋寶的。
“這是大事,我要再次請示上級。”竹夫人堅定地說。
齊眉冷笑:“好啊,你想請教就趕緊打電話,我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想進場開工了。”
辦公室裡的聲音停了一陣,但我並未聽到竹夫人打電話的對話聲。
後來,還是齊眉打破了沉寂:“你盯着我幹什麼?竹夫人,這是上頭的意思,我也只是執行者,沒法改變事實。”
竹夫人發出一聲笑嘆:“齊先生,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你爲什麼要急着抽水尋寶,只有唯一的一個原因,就是資料上說的,你有一個好朋友、好兄弟消失在水中,你必須通過一些複雜的調度安排,把他找回來。你很聰明,依據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原理,把這邊掏空,失蹤於水中的人當然也就隨着水脈運動至此。而在表面上,你卻冠冕堂皇,說自己是在爲上頭做事。”
如果我沒猜錯,竹夫人話中指的正是哥舒飛天,那個消失於地下超市中的人。
齊眉靜了一陣,忽然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鼓掌:“竹夫人,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說的真是太精彩了,哈哈哈哈……”
竹夫人冷冷地迴應:“過獎,我只是通過海量的資料分析,再綜合你一直以來的種種可疑表現,才總結出這一點。”
齊眉咄咄逼人地追問:“如果我真的是出於這種目的,你會配合嗎?”
竹夫人冷笑:“不可能,死了這條心吧。”
齊眉立即兇相畢露:“我不可能死心,但還有一種解決辦法,那就是你死,讓別人來坐你的位子。現在,八層全都是我的人,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事後寫報告的時候,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竹夫人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果然沒看錯,你果然做了日本人的走狗。”
齊眉冷笑:“別人都能做,我爲什麼不能?不信,你問問外面的人,他能不能做?”
我悚然一驚,但走廊裡沒有任何屏蔽物,即使後撤,也會被辦公室裡出來的人一眼看到。
既然這樣,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進去,與齊眉正面對峙。
我挺起腰,握着那隻手機,大步向前,推門而入。
辦公室中,竹夫人與齊眉相對而坐,中間隔着一張寬大的辦公桌。
室內陳設與九樓的辦公室不同,除了一桌兩椅之外,四面牆上密密麻麻地貼着幾百張地圖,由牆根一直貼至屋頂,嚴嚴實實地把四壁都糊了起來。
齊眉換了一身筆挺的青色西裝,頭髮也精心地梳向腦後,髮腳則規規矩矩地抿在耳邊。
這種一絲不苟的形象比上次見他時莊重嚴肅了很多,可見他今日到“鏡室”來,一定是爲了與竹夫人談判,以達成某種私人目的。
作爲“省城第一門客”,他平日以隨和、輕鬆、謙遜、低調的形象示人。唯有如此,別人纔會忽視他的野心與能力,對他放鬆警惕。
現在他換了打扮,很有可能是表明了自己不再隱忍、做回自己的一種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