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柏青衣描述不出, 心中只知道十分美好。但世間美好的東西,往往還伴隨着災難或者變故。
比如現在。
夏珩的一居室裡,從來沒有塞過這麼多人, 小小的客廳幾乎被擠滿。
夏珩的爸爸坐在唯一的單人沙發上, 大馬金刀, 氣勢威嚴。夏珩的媽媽坐在小沙發上, 穿着一身素色旗袍, 氣質婉約。在夏珩媽媽的身邊,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圓圓的臉龐,圓圓的眼睛, 整個人透着一種圓潤的靈動可愛。
女孩嘴角兩邊還各有一個小小的梨渦,笑起來無比甜美。不過這甜美的笑容, 柏青衣只看了一眼, 就在女孩進門的時候。
女孩後來看到他, 臉立馬沉下來,佈滿冰霜。
柏青衣坐在小沙發對面的矮木凳上, 與夏珩的媽媽隔着玻璃茶几對望。但柏青衣從頭到尾都半垂着頭,倒也避免了看夏珩媽媽的臉色。
夏珩沒有坐,手隨意地揣着,就站在柏青衣身側。表情淡定,似乎一點不覺得他和柏青衣在一起被家裡人撞見, 有什麼可尷尬或者心虛的。
沒有人說話, 客廳的氣氛保持着一種詭異的沉默。
最後, 還是夏珩的爸爸輕咳一聲, 打破了沉默。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夏珩的爸爸看向夏珩, 問道。
夏珩點點頭:“有。”
然後長臂一舒,攬住柏青衣的肩, 把他往自己的身上靠了靠,宣告般道:“我有對象了。共度一生,白頭偕老的對象。”
倒抽氣的聲音響起。
來自柏青衣。
如果不是動作太大不好,他都想去擰一擰夏珩的腰!他雖然也很想和夏珩在一起,並且無比希望可以被光明正大介紹給夏珩的家人,但絕對絕對不是眼下這種情況被介紹!
夏珩爸媽今天要來,事前完全沒有打招呼。
柏青衣和夏珩昨晚折騰了一晚,早上起來挨着臉親密地蹭了蹭,結果差點又擦槍走火。在聽到門鈴響起的剎那,柏青衣一心只想着太好了可以有藉口跑開了,根本都忘了問外面的人是誰。隨手抓起一件衣服往身上一套,就蹦躂着出去開門。
如果上天能讓時間倒流,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一定會推夏珩開門,然後找到包裹嚴實的衣服把脖子以下的部位嚴嚴實實遮起來。
可惜,這種倒流的美好願望,只會出現在電影或者小說裡。
所以當時的事實是,柏青衣穿着一件明顯大了一號,還歪歪斜斜的襯衣,露出被吮吸得發紅的鎖骨皮膚,和夏珩的爸媽,他未來的公婆,見了第一面。
哦,對,還和未來公婆打算介紹給夏珩的女朋友見了第一面。
當時,非常……尷尬。
然而更尷尬的時,房間裡的夏珩半晌沒見到柏青衣回來,忍不住在屋子裡揚聲問:“老婆,是誰在按門鈴。”
老婆——
柏青衣感覺臉上的熱度快要把他燒化了。他手腳和視線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呆呆愣愣了半天,最後還是夏珩的媽媽輕輕柔柔問:“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請請請!那必須要請!
手忙腳亂把人讓進去,又關上門後,柏青衣飛速回了房間。這時候夏珩已經出來了。柏青衣在房間裡待了半個小時,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同手同腳的走出來。
然而,在看到夏珩爸媽的剎那,好不容易平復下的心跳又開始變得狂暴起來。他用了好大力氣才剋制住自己沒有馬上奪門而逃。
他心虛,他害怕,他有種自己帶壞了人家好好的兒子,對不起人家的愧疚感。
不過這些情緒,都在夏珩第二次堅定說“他是我的對象,是我準備共度一生的人”的時候,飛灰消散。他忍不住握住夏珩的手,然後,也勇敢地看向夏珩爸爸的臉。
既然最親密的事情已經做了,既然心裡已經認定了這個人,既然想好了要肩並肩走完剩下的人生路,那麼,風風雨雨也好,坎坎坷坷也好,都要一起面對的啊。
怎麼能只讓夏珩出面擋在前面呢。
柏青衣雖然心裡發憷,但還是鼓起勇氣,用不大但堅定的聲音說道:“夏叔叔,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夏珩的!”
不知道是不是柏青衣的錯覺,他好像看到他話音落下時,夏爸爸的臉上有什麼古怪的情緒出現。但等他定睛細看時,看到的依舊是一張板着的,嚴肅認真的臉。
夏珩的爸爸並沒有立即表態,而是沉吟了一會兒,側頭看一旁端坐着的夏珩的媽媽:“容芳——”
夏珩的媽媽氣質溫柔,無論是柏青衣以那副亂糟糟的樣子出現,還是現在在公開表明和自己兒子的關係,她的臉上都一直掛着淺淺的笑,十分親和,未曾變過。
“嗯?”
“咳,你怎麼看?”
夏珩的媽媽微微一笑,講了一個冷笑話:“我又不是元芳,我能怎麼看?”
說罷,她轉頭看向旁邊的圓臉可愛女孩,帶着三分無奈地問道:“你能接受我兒子是個同性戀嗎?”
那圓臉女孩從進門開始憋着的怒意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她漲紅了臉,圓圓的眼睛裡氤氳滿水汽,她不敢對夏珩爸媽發火,就扭頭把炮火對準了柏青衣。
“你真噁心!”那女孩眼神怨毒,一個字一個字說。
夏珩的臉色嗖地一下就變了,他正要懟回去,柏青衣卻搶先開了口:“哦,那真是對不起。”
誰也沒有想到柏青衣會道歉,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那個罵人的女孩。不過怔愣只是一小下,很快,她就用平生能夠想到的最惡毒最難聽的咒罵起柏青衣來。
夏珩聽得臉色鐵青,如果不是柏青衣拽着他,他很想馬上就衝上去把那個滿嘴髒話的女孩趕出門去。在他的地盤衝他的人大吼大叫,該回爐重造學學什麼叫情商!
夏珩的爸媽臉色也漸漸難看起來,這罵的實在也太……
客廳裡唯一淡定的人大概就數柏青衣了,無論那女孩嘴裡罵出什麼話,他都一副沒有所謂的樣子。不過,在女孩罵的實在找不到詞語,停歇下來的時候,他開始了他的反擊。
“你是屬蒼蠅的嗎?明知道屎臭還要去吃屎。”
“既然我讓你噁心,那你應該馬上離開,快點遠離我這個讓你噁心的人。你留在這裡發這麼一通火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以爲你罵完了,我馬上就會從面目可憎,變得讓你喜歡?”
“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讓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以什麼身份,用的什麼資格,來罵我?”
“我——”女孩張張嘴,想說什麼,但還沒有說出來,就聽柏青衣又道:“你的吠叫表演時間已經結束,謝謝,你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