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衣?”
當看到操場上站着的人時, 遊蕭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直到叫了一聲名字,那人轉過身來, 看清了已經刻印在腦子裡的面容, 她的心才狂跳起來, 整個人也被無邊的喜悅包裹。
這是第一次, 柏青衣主動約她見面。
雖然是人來人往的操場, 但是夜間的操場,也是情侶最喜歡出沒的地方。順着跑道圈走走,總能撞見一兩對喁喁私語或者熱烈擁吻的。
連帶着過路人的心情, 都會染上一層粉紅。
遊蕭當然知道柏青衣叫她出來,不可能是要對她表白。她做了那麼多事情, 早就死心了柏青衣會喜歡上她。不過——
這不妨礙她高興。
“柏青衣。”歡喜地又叫了一聲, 遊蕭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柏青衣面前站定。
青澀的少年已經高出她半個頭, 兩人面對面站着,畫面是意外地和諧。
“你找我出來有事嗎?”遊蕭嘴角噙着甜蜜的笑。
柏青衣感覺天下最二教他的那些話卡在喉嚨, 說不出來。他實在是想象不出,遊蕭內心得強大到什麼樣子,才能在做了那麼多心虛的事情後,還一臉坦然地面對他。
柏青衣突然覺得,天下最二對遊蕭的估計是錯誤的, 他支的招也許對其他女生有效, 但是對付遊蕭, 她大約, 不痛不癢。
深吸一口氣, 柏青衣將視線從遊蕭臉上甜蜜蜜的笑容上移開,他怕多看一秒, 他就會忍不住扭頭走開。
“我們邊走邊說。”望一眼深藍色,零星幾顆星子閃爍的夜空,柏青衣道。
遊蕭沒有絲毫猶豫地點頭:“好。”
大約她還有一點點自知之明,雖然和柏青衣並排走着,卻主動保持了一些距離,沒有捱得很近。
遠處,暗中觀察的夏珩、天下最二、柏媽媽三人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來。
天下最二就差沒激動地衝出去了:“嫂子怎麼回事?怎麼就跟那女人走了?難道事到臨頭他心軟了又?誒,回來,別被那女人給賣了!”
月夜狼人使勁抓住天下最二的手腕,纔沒有讓這傢伙蹦出去攪局。
月夜狼人是在下午的時候到達夏珩的家的,彼時,天下最二正在情緒激昂地擬定懟遊蕭計劃,看到開門進來,還拎着行禮的月夜狼人,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這事情,一瞧就知道是青衫落拓在偷偷通風報信。按照天下最二的性格,不僅要把月夜狼人攆走,連夏珩都要落一通埋怨。
不過,這不是柏媽媽在麼,長輩面前,要留下個好印象。
再則,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即將準備發生的事情吸引過去了,也沒那個心神和月夜狼人生氣,只是從鼻孔裡輕哼了一聲,然後就繼續開始講解。
晚上正式行動之後,天下最二打着他這個軍師要時刻跟進了解情況以便做出調整的旗號,死活要跟着一起來,但四個人目標太大了,夏珩只能鬱悶地選擇距離操場有一點距離,不容易引起注意的看臺坐着。
其實,他好想甩掉這幾個,然後自己去站在柏青衣身邊一起面對遊蕭。
放自己家的小白兔去面對狐狸,怎麼想怎麼覺得不放心。
且不提看臺上四個心境各異的人,柏青衣和遊蕭不做聲地繞着操場跑道走了半圈之後,柏青衣終於開口說第二句話:“我有事要問你。”
遊蕭眯眯一笑:“你要是再不說話,我都要誤會你叫我出來,專門爲了和我散個步。”
“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何必自欺欺人。”柏青衣停住腳,看着遊蕭正色道。
遊蕭顯然沒有想到柏青衣會如此直白地打破她的幻想,她微微一怔,然後嘴角甜蜜的笑抿成了一抹苦笑,不過還是倔強道:“人生這麼長,變化這麼多,誰知道前一天的不可能,會不會變成以後的可能?不要把話說絕了,不然打臉可是很痛的。”
“就算世事再怎樣變化,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你——”
反正主題已經距離天下最二制定的越來越遠,柏青衣乾脆一鼓作氣,將心中悶了許久的話一股腦兒甩出來。
“我不是你,不懂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但對於感情,我覺得每個人再不一樣,最不能觸犯的底線,應該是一樣的。如果是你,你會和一個曾經安排過別人侵犯你的人在一起嗎?”
柏青衣認真生氣的時候,眼睛會變得更圓,腮幫子會微微鼓起。這模樣其實很可愛,常常叫人誤會他並不是真的生氣。
不過這會兒,遊蕭沒有天真地覺得柏青衣只是在單純質問她。
柏青衣在說什麼,她心中大概有數。
早就遇到了會有次一問,遊蕭並不慌張,只是仰頭看着柏青衣的眼睛,用無比認真的表情回答道:“我會。”
瘋——真是太瘋了——
柏青衣搖搖頭:“我不信。”
遊蕭絲毫沒有違心賭氣回答的意思,她一點一點剖析自己的內心解釋道:“如果那個人這樣安排的目的,只是爲了讓我和錯誤的人分開,重新走上正常生活的軌道,我會和他在一起,並且還會感激他對我做的一切。如果沒有他,可能我的人生已經毀掉了。”
強詞奪理,強盜邏輯,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三觀!
柏青衣想反駁,偏偏遊蕭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讓他氣得牙疼。後悔自己不夠伶牙俐齒,明明是來問罪的,結果卻被遊蕭壓了一頭。
遊蕭深諳給一棒子再給一顆糖的道理,在說完那番話後,收起咄咄逼人的氣勢,軟下態度,再次解釋道:“我知道我給司機暗示的那件事你已經曉得了,而且還差點出事。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爲了你好?”
“爲我好?你到底要騙你自己到什麼時候?明明就是你小心眼,自己得不到的,情願毀滅也不讓別人得到。”實在是被遊蕭的邏輯給噁心到了,柏青衣忍不住提高聲音大聲吼道。
遊蕭臉上的笑掛不住,眼眶裡也盈出淚水來,她震驚又失望地看着柏青衣,問:“你就是這麼想我的?我做的事,你就是這麼理解我的動機的?”
“不然呢?”不耐煩地給了一個反問,柏青衣深感和遊蕭談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就要往看臺走,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談話。
哪知遊蕭卻突然跑去他前面,張開雙手攔住他的去路,流着眼淚反駁道:“當然不是這樣!我那麼喜歡你,怎麼會想要毀滅你?”
“我這麼做,是有苦衷的!”
“同性戀真的沒有好結果,我怎麼勸你你都不聽,我沒有辦法,只能換一個法子。我想着,你被出租車司機強迫發生關係後,會有兩個結果,一個是夏珩知道了,嫌棄你,和你分手。一個是你終於覺得同志是很噁心的,主動和夏珩分開。”
“我會安慰你,照顧你,幫助你從傷痛中走出來。你會發現,原來你和我纔是最合適的。”
遊蕭說着話,眼裡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很顯然,這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而且是以犧牲者的心態在謀劃這件事。
她知道柏青衣知道了真相會埋怨她,會恨她,她沒有關係,她只要柏青衣從歧路上回來,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
柏青衣氣得已經說不出話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有毒的腦回路?
看着遊蕭狂熱的表情,柏青衣實在是忍不住,擡手,啪地給了遊蕭一個耳光,然後冷冷對她道:“這個巴掌,只是因爲我逃了出來,司機還沒有做什麼。不然,我一定會送你去監獄,讓你的後半生也毀掉!”
“遊蕭,你對我不是喜歡,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忍心傷害他,看他難過,看他絕望無助。”
“遊蕭,你太可怕了。”
你太可怕了,這是遊蕭從柏青衣嘴裡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半個月後,遊蕭因爲與寢室室友發生衝突惡意傷人被勸退回家。
遊蕭這個人,自此,遠離了柏青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