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衣怎麼想也想不到, 他媽竟然有了生二胎的想法。
不過,他也就僅僅只是吃驚而已,要說有什麼意見, 還真沒有。
在他看來, 生不生二胎, 是爸媽的選擇和自由, 他需要做的, 是在必要時候提供幫助,而不是用自己的意見來左右爸媽的想法。
所以在老媽小心翼翼詢問意見的時候,柏青衣露齒笑笑, 拍拍老媽的肩:“你想要再要一個就生,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
“可是, 你不會覺得是負累?”柏媽媽問。她臉上閃過一抹不好意思的情緒, “你表舅媽懷上二胎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 你表弟在家裡狠狠大鬧了一場。”
“咦,有什麼好鬧的?”柏青衣很奇怪。
柏媽媽嘆了一口氣, 道:“他說現在生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年齡差距那麼大,感覺就像他自己突然有了一個需要照顧的小孩。他還沒結婚,就提前過上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
這是什麼邏輯?
說得好像他爸媽生的二胎要交給他去撫養長大一樣。
“表弟這話……”柏青衣抓抓頭髮,想了想評價說, “他操心得太多了。”
隨着他擡手再放下, 圓領短袖的領子往旁邊歪斜了一點。柏媽媽眼尖看到一個印子, 不禁問道:“你這裡怎麼了?”
一邊說, 一邊伸手將柏青衣的衣領拉開。一個顏色很淡但還沒有完全消失的吻痕出現在柏媽媽的視野中。
“你這是……”帶着倒吸氣的驚訝聲。
柏青衣整個人都僵了, 手足無措。
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老媽此刻的表情。他慌亂地移開視線看着地面, 像做錯事的孩子等着挨訓。
不想等來等去,等到一聲嘆息:“你呀!”
柏青衣的心咯噔一下,這是攤牌的節奏了?
沒想到,他是在這種情況下出櫃。
“媽,我——”柏青衣擡起頭,話剛出口,柏媽媽就若無其事地將衣領給他整理好,帶着責備的口吻道,“多大的人了,睡覺時候還不知道插上電蚊香,被蚊子叮了吧。”
咦?誒?老媽竟然沒有想到那方面去?
一時間,柏青衣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慶幸多還是錯失了吐露真相的遺憾多。
兩人順着路邊走了七八分鐘後,柏媽媽停下來,“打車吧。”
柏青衣不禁抿脣一笑,就知道在老媽的字典裡,散步是不是常用詞。
昨天遇上的那個腦子有坑圖謀不軌的司機被暫時拘留,所以柏青衣揮手叫出租車的時候,並沒什麼顧忌。母子兩個坐上,報了地名。
柏青衣早上被叫醒得早,睏意還沒有過去。舒服坐下後,就想抓緊時間眯一會兒。哪知他剛閉上眼睛,車卻猛地停了下來。他因着慣性一頭撞上前面駕駛座的靠椅,雖然椅背並不很硬,但也感覺腦子裡哐當晃動了一下。
“青衣,你沒事吧?”柏媽媽緊張兮兮地就要掰過來柏青衣的腦袋查看。但柏青衣的低頭的姿勢,她的手不好繞到下面去,乾脆就按住柏青衣的肩膀,使勁想把人往自己的方向轉。
這一按,恰好按在柏青衣被捅傷的地方。柏青衣忍不住“哎喲”叫了一聲,柏媽媽唬了一大跳,鬆開手。
這時,前方坐着的司機歉意扭頭衝兩人笑笑道:“不好意思,我的車好像出了點故障,要麻煩你們換輛車。”
“哦,哦,好。”柏媽媽還在想柏青衣怎麼了,忙慌慌下來站在路邊,就要去扒開柏青衣的衣服看看他肩膀怎麼了。
柏青衣自然不想讓老媽看見傷口,就躲。
柏媽媽一抓抓不着,再抓還是抓不着,有些生氣,雙手插在腰間直接問道:“是不是小夏給你弄傷的?”
老媽怎麼會突然覺得和夏哥哥有關?
柏青衣愣了愣,這沉默的表現卻讓柏媽媽誤以爲他認了。不禁擡手一抹眼睛,眼淚卻還是流了出來。
“媽,你別哭啊,我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只是一個小傷口而已。”柏青衣急得一腦門子汗,然而不知怎麼回事,他解釋越多,他媽媽反倒越傷心了。柏青衣說着說着,只好閉了嘴,等老媽哭夠了冷靜下來,才小心翼翼問道:“媽,你怎麼了?”
他就算遲鈍,這時候也看出來,老媽的哭並非因爲心疼他肩膀上的傷,而是別的什麼原因。但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阿姨,青衣,你們怎麼在路邊站着?”一輛小車緩緩停在路邊,車窗搖下,夏珩的臉出現在車窗後,他詫異地看着站在路邊的柏青衣和柏媽媽。
柏媽媽背過身去,不想讓夏珩看見臉上的淚痕。柏青衣對夏珩搖了搖頭,做了個不解的手勢。他也懵得很。
夏珩打開車門走下來,柏媽媽大約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將身子轉過來。先是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頗爲怨念地瞪了柏青衣一眼,再用滿含怒意的眼神看着夏珩。
“小夏,我一直以爲你是個有分寸知進退的好孩子,沒想到你這麼過分。”劈頭第一句數落,就落在夏珩頭上。
“媽,你是不是……”
柏青衣的“誤會了什麼”還沒有說出口,就聽柏媽媽接着道:“小夏,你告訴阿姨一句實話,你和青衣在一起,是因爲喜歡他,還是爲了、爲了好奇新鮮?”
柏媽媽說得含蓄,把純粹的身體發泄換了個形容,然夏珩還是秒懂了這言下之意。當即嚴肅了表情,十分認真回答道:“我是把青衣當成共度餘生的伴侶來對待的。”
“你真這麼想?”柏媽媽表情有些不信。
夏珩豎起三根手指,像狗血劇裡的煽情場景一樣當場發起誓來。
不過誓言這種東西,並沒有什麼可信度。因爲違背了也不會有什麼懲罰。所以即使夏珩說得很誠懇,柏媽媽卻全然沒有感動,只在夏珩說完後問道:“你會和青衣結婚嗎?”
夏珩連一點猶豫都沒有:“會。”
“那孩子呢?”柏媽媽又問。
他們是兩個男人,怎麼可能有孩子。老媽這完全是在爲難人了。柏青衣急得要跳起來,立馬就想說話解圍,夏珩卻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看着柏媽媽,認真說道:“這個問題我的想法是,如果青衣喜歡小孩,也覺得有必要養一個孩子的話,我們可以去福利院領養一個。”
“領養的怎麼能和親生的一樣!”柏媽媽沉下臉,“我看你根本就是玩玩,沒有真心爲青衣考慮。”
老媽這樣說就太無理取鬧了。柏青衣終於忍不住,插嘴道:“媽,我們兩個都是男的,怎麼可能生的出孩子。”
“所以你要找個女孩結婚,生子,以後纔有人給你養老送終。”柏媽媽轉過頭,看着柏青衣道。
老媽質問他和夏珩關係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柏青衣甚至都想不明白老媽明明是沒有懷疑的,怎麼突然就肯定確認的樣子。
但這疑問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時候。柏媽媽的話一說完,柏青衣的眉頭就皺起來,老媽前面問了那麼多,其實最終想說的,是最後一句吧?她心裡,還是希望自己過“正常人”的生活。
但,他並不想過常人眼裡的正常生活啊!
“媽!”
“阿姨!”
夏珩和柏青衣同時開口,然後又異口同聲:“你先說。”
這心有靈犀的默契,氣得柏媽媽肝兒都疼了。明知道她不喜歡不贊同,還在她面前秀恩愛,要氣死她是不是?
擡起手,狠狠在柏青衣腦袋頂上敲了一下,不解氣,正準備順手也敲夏珩一下,不過手都擡起來了,想起這不是自家的子侄可以隨便打,又不爽地將手放回去,然後一聲冷哼,衝柏青衣擡擡下巴:“你想說什麼?”
“我喜歡夏珩,我要和他在一起!”憋紅了臉,柏青衣憋出這麼一句宣言。
眼看着柏媽媽的臉色變得鐵青,而且還有繼續變換的趨勢,柏青衣補充道:“媽,我的感情,我想自己做主。”
被柏青衣用可憐巴巴充滿祈求的眼神看着,柏媽媽本就不硬的心腸瞬間軟了下來,不過她的態度還是沒有絲毫改變,她輕嘆一聲,道:“那你也不能……不能選一種作踐自己的感情啊。”
啥?啥?啥?
作踐?
老媽到底對同志有多大的誤解?
他們只是談了一場不會有自己的後代的戀愛罷了!
柏青衣有點懵,夏珩也有點懵。不過夏珩反應比柏青衣快,他意識到柏媽媽好像誤會了什麼,這不要緊,這是多麼好的剖白心意的時刻。
夏珩當即誠懇道:“阿姨,我用生命保證,我對青衣是認真且愛護的,我絕不會做任何傷害他的事情。”
“你叫我怎麼相信你的保證?你說不傷害他,我問你,青衣肩膀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弄得?”柏媽媽也不想繞圈子,乾脆直接質問。
聽了這話,柏青衣總算曉得他媽突然的態度大變是怎麼引起的,連忙拉住還要接着發飆的老媽解釋道:“媽,我肩膀上的傷和夏哥哥無關,是昨天一個司機弄的。”
司機?又關司機什麼事?
不知想到了什麼,柏媽媽的臉色難看得就像刷了一層白漿,她伸出去握柏青衣胳膊的手都劇烈顫抖起來,“兒子,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搞了什麼幾個人的那種……那種……”
“哪種?”
夏珩眼底劃過一抹驚訝,他走到柏青衣身邊去,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柏青衣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起來,他又是羞窘又想生氣,但面對是自己的老媽,最後,柏青衣只能狠狠一跺腳:“媽,你那些對同性戀奇奇怪怪亂七八糟的誤會,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沒有,沒有,沒有!你想的統統都沒有!你對你兒子的人品有點信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