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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時間較晚,在熄燈以後?

由於監舍裡最近的氣壓較低,熄燈後大家都紛紛上牀,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是到了半夜的時候,聽到一聲悶響,驚醒一點的人立刻都睜了眼睛,朝聲音的發源處瞪去。?

柴靜歡也是其中一人,幾乎是聲響後立即的,她便轉過了身,因爲她清楚的知道那聲音是從米蓮牀上發出來的。?

舍外走廊的燈光一如既往,極暗的視線裡米蓮的牀上只縮成了個團。各人睡覺各有習慣,倒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可是柴靜歡心裡卻響起了警鐘,連帶着腦子也被餘聲震得“嗡”得一聲。?

不好——?

柴靜歡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其他的人便又朝她看過去。?

柴靜歡已經感覺到額頭的汗意。幾道奇怪的視線如網鎖住了她的動作,使她僵直在那兒,而她自己坐起來後,也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似是她坐起來的動作驚動了對面的人,米蓮的頭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她把臉貼在牀上,側過來看着柴靜歡,然後低聲說:“過來……”?

這聲音像來到幽暗的地底,潛散在空氣裡,又帶着些綢粘的糯香,明明響得那麼低那麼淺,卻讓那些醒着的人都震動了,繼而是起了古怪莫名的心思?

她們還記得米蓮曾說過的話,也知道她去採訪過什麼人。那些人在夜裡藉着對方的身體溫暖在這個地方呆久了便冰冷的心。這種見不得光的事不止是在這片地方之外見不得光,在這裡,同樣是隱晦的,會散發腐爛的氣息,令喜歡的人趨之若鶩,令厭惡的人避恐不及。?

在這個監舍裡,不是沒有人試過用這種方式尋找靠山,康康便是其中一個人。深知其中的人便又去看康康,果然,康康的眼睛亮得似乎要噴出火來。?

老公的移情,第三者的毀容,入獄的痛苦讓她早就心如死灰,但她對監獄有着巨大的恐懼,怕自己在這裡會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也不知道她聽信了誰的話,居然在進了一號監後,幾次三番想要摸到米蓮的牀上,在尋找牀伴的同時便是看中了米蓮在這裡的人脈,可以保得她過好些的日子。只是,在一次被米蓮踢下牀去後,明白米蓮根本無意玩這種膩味遊戲,纔不得不罷了這個心思,轉而認真跳起舞來。後來康康越跳越感興趣,在跳舞的旋轉裡尋找到幾近幻覺的美好,這才穩下心來。只是平時偶爾還會拿那時的事開開玩笑,反正監舍裡生冷葷素皆不忌,米蓮也有時配合着動動手腳,但,也僅此而已。?

也就是說,米蓮從來不曾在晚上叫人上她的牀或是爬上別人的牀,就算冬天再冰冷入骨,她也是孑然一人。?

可是現在,米蓮竟然對柴靜歡說,過來……?

柴靜歡聽罷定了定神,她其實能從對方的聲音裡聽到一絲顫抖,眼神也像那天晚上一般死死隱忍。柴靜歡低了低眉,嘆了口氣,便滑下牀去,光着腳,悄無聲息地從米蓮的牀尾繞過去。?

眼見着黑暗裡發生這一切的人都驚得張大了嘴,難道風要轉向了?連康康都沒有勾引上的米蓮竟然向柴靜歡主動提出邀請,而柴靜歡這個平時看起來除了溫柔一些沒有其他特點的女人便也上了她的船??

這真該是本年度女監最大的新聞了……?

而新聞中心的兩個人卻顧不得其他了。?

柴靜歡一鑽到米蓮的被子裡,便毫無準備地被米蓮手腳並用的纏住。柴靜歡沒有與男人相擁入眠的經驗,卻恰恰相反,有與同性親密接觸的歷史,當米蓮柔軟的身體靠上來時,她的心中不可謂不驚。鼻子裡、皮膚上四處都是女人特有的氣味感覺,尤其像米蓮這種極致的女人,倘若是這麼如蛇妖一般對着一個男人,那那個人便該熱血賁張了。柴靜歡在這一刻只得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跳,至少不該被米蓮發覺什麼。也便在這一時,她突然悲哀地想到,聽過有人說什麼“我不是同性戀,只是愛上的人恰好是同性罷了……”,那都是假的,一個被逼迫的擁抱似乎在告訴她,你其實就是這種人,就算心不在這裡,身體卻忠誠地駁了你的面子,毀了你最後一線希望……?

就在柴靜歡心裡苦澀地時候,米蓮的雙臂纏繞着她,嘴脣已經湊到了她的耳邊,聲音依然是低淺如絲的:“抱着我,用力……”?

柴靜歡輕輕呼了口氣,擡起頭來依言抱着米蓮。質地不好的囚服並不影響手感,這具柔軟的身體像被擱在爐子上烘烤,每一灘熱漬都朝自己蒸發過來。也許熾熱難當,米蓮的身體正顫抖得厲害,而顫抖中又彷彿正死死地壓制着下一刻便會失控的她那些躥在血液裡狂躁的衝動……?

聽說毒癮發作的人會傷害眼前的所有的一切,柴靜歡只好自我安慰,希望米蓮可以控制住自己。雖然如此,她也不敢放鬆任何,用雙手死死地捆住米蓮。?

直到相依得如此之近,兩個人也沒有再說什麼。米蓮的顫抖越來越厲害,幾近抽搐。柴靜歡覺得雙手有些酸累,想要箍緊對方不讓其發狂是這麼的難,其實有些超出她的能力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她只能拼命地將米蓮拉向自己,綁住她,盡力壓住她的每一次反彈。?

兩個人在被子裡有如困獸,動作不算大,但在外人看來卻實在曖昧。?

康康從牀上也“蹭”地坐了起來,咬牙切齒之後,向監舍外張望了兩眼。?

秦如一隨即撲在牀邊撿起自己的一隻鞋丟向她,並警告地瞪着她。康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久久才恨恨地倒在牀上。?

被子裡的兩人並不知外面的狀況,此時她們的身體貼得近得不能再近,已經可以直接細數對方的心跳。米蓮在結束一番與自己與柴靜歡的博鬥後,喘着氣的同時還不忘揶揄她:“怎麼,很久沒有抱男人了?心跳得這麼快?”?

柴靜歡立時被薰熱了臉,氣惱得伸手在她背上抓了一下。?

豈料這實在應該是**的動作,背部又恰是米蓮敏感的地方,一陣酥麻竄過背脊,她不由挺了挺身,低低地呻吟了下,還就着自己枕着的瘦肩張口便咬了上去。?

柴靜歡吃痛,胸前米蓮的柔軟無意揉擠過來,已經不知道是氣還是躁的她便只好下手捶人。對方鬆了口然後愣了一會,突然俯在她的肩上笑起來。?

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柴靜歡突然有些迷茫,這樣親密的動作,她以爲今生再不會和誰發生……?

一個久違的,其實是非意義的擁抱,讓她想到了那個女孩……?

總是無時不刻創造機會,想盡一切辦法和自己親熱,像是第一次吃到蜜糖後再也離不開糖罐的幼仔……?

柴靜歡低下頭,將它交付在米蓮的肩上。米蓮那一口,咬在了肩頸之間,想來她真是一口利牙,竟讓那裡一直隱隱作疼。這疼順着頸處的血管一直交匯在了心裡,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覺到的痛侵襲了她。?

其實,蜜糖不是人生必須的……?

我也不是蜜糖,我的眼淚,也是苦的……?

失控的到底是誰呢?感覺到肩上有些溼意的米蓮哂然。擁抱確實是世間最容易讓人放鬆防備的方式,她輕輕扯着柴靜歡的髮梢:“怎麼,想起那個小男生了?”?

柴靜歡稍稍拉開些兩個人的距離:“你沒事了?”?

“好像沒事了。”米蓮聳聳肩,卻依然沒有拉開兩個人頭頂的被子。?

“那我走了。”柴靜歡轉身便想下牀,可是她又有些奇怪,猶豫了一下問:“你剛纔……又發作了對吧?”?

米蓮一愣,笑了笑。?

“要多久才能好?”?

“看情況吧。”?

這是什麼回答?柴靜歡皺了皺眉,但戒毒這種事她也不懂,看來有機會應該去看看相關的書籍。?

“回去睡吧。”米蓮把被子踢下了一些,兩個人便都露出頭來。?

柴靜歡坐起身來,下牀的時候她知道還有人在瞪着這邊,但她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