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主客逆轉

劉協可以摸着良心對天發誓,他真不懂什麼心理學。但不懂不代表不會用,事實上,很多人在很多事上,無意間就用了不少的心理暗示。

例如,前世隨便走入一間商場,導購員都會告訴你商品如何好、性價比如何高,你多麼需要它……這些其實就是最簡單的心理暗示。

穿越之後,在皇宮和亂世當中已經歷不少勾心鬥角之事的劉協,活學現用一下實在太容易了。

而當劉協看到曹操第一眼看到自己,曹操落寞哀傷的眼神一下變得震驚時,他便知道自己之前佈置的一切心理暗示都生效了。

劉協早就知道自己其實就是一個人,一個俗透了的凡人。不過,就算再卑微的乞丐,猛然穿上龍袍也會讓人大吃一驚一樣,劉協只要充分利用好了自己漢室天子的身份,想震驚住曹操這位梟雄也不是什麼難事。

轅門外用禮制打擊一下曹操的氣焰,接着用七拐八繞路程上的兵勢之渾再進一步震懾曹操的膽核,再之後讓史阿勾起曹操在徐州的失敗。一系列措施下來,只要是個人就都會對接收過來的信息進行情感處理的。也由此,曹操未入帳前已開始心神恍惚了起來。

縱然曹操乃一時之雄、超世之傑。可從本質來講,他也只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最後,劉協還知道,曹操並不是看到自己才一時失神的。他是被漢室幾十名殺氣騰騰將軍的氣勢震懾,以及七星寶刀帶給他的刺激……這些綜合刺激完全爆發,才導致曹操看待自己眼神那麼震驚的。因爲這個時候的劉協,在曹操眼中其實已然不是一個人,而是曹操對遭受所有刺激形成一個具體反應。

至於劉協爲何要這般大費周章,苦心安排半天只換來曹操的一時失神。其實就是爲了他能搶在曹操之前說上一句話而已。

而那一句話,關乎着接下來漢曹兩軍對於廬江之地的策略。

如今的形勢,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出來,漢室盟軍便要如洪水猛獸一般朝袁術壓過去。這等陣勢,擺明就是一場滅國之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袁術的勢力主要集中在淮揚,但在豫州和徐州也都伸出了翅膀。這樣的形勢雖然使得袁術的力量被分散,但同時也很好地保護了他的腹心。然而隨着戰事的推進,劉協和曹操聯手擊敗了孫賁,基本上光復了豫州;徐州劉備那裡的表現也十分出色,陳家父子接連妙計、瞞天過海誘襲了樑綱和雷薄。這樣一來,漢室盟軍就相當於將袁術的兩隻翅膀都血淋淋地斬掉了。

袁術就算是九天玄鳥朱雀,被斬落了翅膀之後也只能跌入泥土當中淪爲土雞。更何況,袁術還本來就是一隻土雞,想飛又沒那個能力,卻偏偏還要亂撲騰一下。

現在袁術的兩支翅膀都被劉協做了麻辣雞翅,剩下的就是考慮如何紅燒整個雞身。廬江其實並不算什麼兵家必爭要地,但在如今的形勢下,沃野平疇、河網交錯的這片土地,就不僅是漢室和曹操嘴裡的一塊肥肉,也成爲了兩軍直搗黃龍的橋頭堡。

既然是不死不休的滅國之戰,又是一場明顯搶佔功勞的爭奪戰。那誰也知道,得廬江者便能在接下來的決戰當中佔據極大的優勢。只有佔據了廬江,曹操這次纔算有所收穫,也可以在接下來的大決戰中撈取更多的功勞,從而作爲與漢室討價還價的籌碼——這讓從一開始,就因爲先天不足的曹操對廬江勢在必得。

然而,劉協也是那種永遠臉皮厚、吃個夠的皇帝。他在軍事上可以將曹操當做盟軍,但在政治利益上,他只會將曹操當做搶他飯吃的敵人。所以,今日莫說大費周章弄出一套心理暗示,就是讓劉協主動給曹操跳豔舞,劉協也會面不紅、氣不喘地說他更擅長鋼管舞。

好在現在看來,劉協的所有計劃都成功了。

曹操興致勃勃、志在必得地匆匆而來,卻在見到自己的一瞬,就被擊得七零八落。這樣的成就感,讓劉協心神很是愉悅,忍不住向曹操得瑟道:“曹兗州英武善謀,對眼下形勢有何判斷?”

曹操面色怏怏,頗有些心不在焉。事實上,被漢室這些猛將良才包圍,又看到戲志才還坐在了劉協右首的第二位,他幾乎如坐鍼氈外加心灰意冷:“陛下,袁逆倒行逆施,天怒人怨。此番又內外交困,進退失據,即便袁逆欲聚兵與我等一戰,也需將樂就、李蘭二軍撤回九江,此時我等怕早已攻佔廬江,隨後只需雷霆一擊,便可一戰功成。”

劉協聞言哈哈大笑,曹操的分析與漢室衆文武的預料不謀而合。現在的袁術簡直就是個手忙腳亂的蠢材,大戰在即,他卻連自己的拳頭都找不到,劉協實在想不出世上還有誰比他更蠢。

而更令劉協大笑不已的一個原因,是他聽到剛纔曹操說攻佔廬江的主體是‘我等’,而不是‘漢室’,這雖然表面聽起來意思相同。但只要深入分析一下,就可以聽出曹操對於自己想攻伐廬江一事還沒有死心。

由此,這時劉協也不介意直接挑明話語開口道:“曹兗州一路辛苦,豫州幾役已昭明曹兗州對漢室的拳拳之心。剩下與袁逆對決之事,曹兗州只需恪守臣軍之禮,在一旁搖旗吶喊便好。”

劉協身爲漢室天子,當然有資格說這話。曹操現在不過劉協冊封的兗州牧,按照漢朝制度,他是沒有權力攻伐豫州和淮揚的。漢朝的統治者不是傻子,規定郡守牧民一方不是沒有緣由的,曹操的官職就決定了曹操只能治理兗州,倘若曹操膽敢佔據豫、揚兩州一郡一縣,他就成了違抗聖意的逆賊。

不過,現在的漢室畢竟不是全盛時期的漢室,眼下的漢室中央和地方諸侯正處在權力爭奪的一個敏感微妙時期。天下紛亂、禮樂崩壞的大環境,便使得諸侯對於這些朝制有了討價還價的底氣。

例如曹操在這次豫州之戰,已然佔據了除卻平輿、陳國之外的不少重鎮。這樣的現實,就給劉協出了一個大難題:要麼,擊敗袁術之後,劉協拿出同等價值的利益來交換,讓曹軍撤出豫州;要麼,劉協就任命曹操更大的官職,使得曹操治理這些地方名正言順。

通常來講,爲保證漢室的威儀,朝廷一般會選擇第二種方案:就是默認曹操對攻下地區的所有權,然後在形式上走一個過場。

畢竟,誰都知道,讓一頭老虎將吃到嘴裡的肉再吐出來,那真的就是虎口奪食——這對於要努力打造一個漢室一統假象的劉協來說,是個致命的短肋。眼下,他真的不適合將曹操.逼得太狠。

所以,儘可能的擠壓曹操的利益空間,就是目前劉協必須要做的事。也因此,劉協纔不介意將自己的底線挑明:曹孟德,讓你染指豫州是朕不得已而爲之,但淮揚一帶,你便休想將自己的手再伸過去了!

可就在劉協以爲自己勝券在握之時,他忽然發現曹操臉上並不是那種灰敗沮喪的神情,而是微微苦笑之後,就換上了一抹讓劉協看着就覺得古怪詭異的高深莫測。

難道,曹操這傢伙還有後手?

劉協的大腦急速轉動,無數的漏洞和可能性都飛速竄上他的腦海,可隨機又被一一排除。他真的想不出,自己一番煞費苦心,將曹操所有氣勢、藉口都打壓下去後,曹操還能有什麼倚仗能要挾自己。

除非……

劉協心神猛然一震,他想到了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

也就是這時,帳外史阿忽然闖入,連施禮都顧不上,急匆匆地拿着一封密信交給劉協,並且在劉協耳邊密語了一番。

再之後,帳內所有人都看到,剛纔那位興逸遄飛的漢室天子,臉色瞬間慘白。他好像失魂落魄般地走回了主位之上,怏怏地飲下一樽酒,對着曹操慘笑道:“曹兗州,想不到朕還是低估了你……這廬江一戰,便由曹兗州代勞了。”

而曹操,則微微一笑,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劉協這另類的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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