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時得知這件事的。”凌司鴻沉聲問。
凌尹秋含着微笑,如實答道:“自她第一天來時,我便認出來了。”
“如此說來,這些天裡你都在夥同她一起騙我?”凌司鴻緩緩說道,他自太師椅上坐了起來,一對劍眉橫豎,明亮的星目之中盛着迥然的焰火。
這是他盛怒的前兆。凌尹秋急忙辯解:“怎麼可能,借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啊……”他心虛地笑道,說着話時已不自覺退了好幾步,“我只是不知她此行隱瞞身份,究竟意欲何爲,所以才暗中先爲大哥打探打探。”
瞧那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凌司鴻只覺心恨得內傷。飛鴻山莊世代威武,怎就出了這麼個敗家子。他自懷中取出一物拋給凌尹秋,耐着怒氣丟下一句話:“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他回頭瞪了弟弟一眼,“紙包不住火,勸你早些坦白,也好早些死心。”
凌尹秋伸手接住那物什,聽聞兄長訓誡,臉上掛起了無奈的苦意,他無力地反駁道:“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就沒辦法……”
低眸望見手中躺着一隻纖秀的金鎖,色澤光亮,做工精緻,上刻長命富貴,儼然是小兒所戴的金器。他茫然問:“這是什麼東西?”
“那殺手身上的信物,交手之際,被我無意間扯了下來。”凌司鴻道,沉下的語聲中透着一絲冷肅。
凌尹秋怔了怔,將那金鎖來來回回翻看了幾遍,略略沉思:“這金鎖多是幼子所戴之物,一介殺手,怎會還戴着這種東西行事。那殺手是何來歷,大哥可有眉目?”
凌司鴻點了點頭:“他武功沒有特定的路數,但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擅攻而不思守。”頓了頓,他又回憶說,“且此人身單體薄,體態嬌小,招式路數都均以輕盈見長,想來多半是個年輕的女子。”
年輕的少女殺手,若非懷着深仇大恨前來複仇,那定然便是爲財賣命之輩。在這江湖中,收容幼女培養成奪命工具的組織,屈指可數。
凌尹秋凝眉細細忖着凌司鴻的話,似有所悟,他把玩着那枚金鎖,忽然似笑非笑地擡起頭道:“既是如此,大哥既未受傷,反而還賺了一筆。不虧啊,不虧。”
凌司鴻冷然問:“此言怎解。”
一抹玩味的笑意浮上凌尹秋的眼角,他笑嘻嘻地說:“你非但奪了她的寶貝,還趁機摸了把胸口。我要是那殺手啊,這會不知躲在哪裡捧心含胸,就差吐出一口血了。”
他哈哈笑了起來,轉眼已瞥見凌司鴻自那躺椅上站了起來,一張冷峻的臉上已冒出了殺氣。只見眼前白影一晃,一道勁風驀然襲來。凌尹秋身形驟動,堪堪躲過了凌司鴻扔過來的茶蓋子,繞過了石桌的另一邊。
這白玉翡翠杯雖是個瑕疵之物,凌司鴻並不喜歡,可那也是花了不少銀子的。重點是,他怎麼把蓋子給扔碎了,因爲茶盞不捨得嗎?
他意識到凌司鴻當真動了怒,只得收起笑容清咳兩聲,一本正經道:“我知大哥心中有怨,可既然已弄清楚殺手另有其人,白落禎就是冤枉的。她總不會當真不分青紅皁白,就來取你性命……”
“冤不冤枉,尤未可知。”凌司鴻冷聲哼道,臉色十分的難看,“她隨身所帶的那些暗器毒.藥,可不是輕易就能收集到的東西。她若不是懷着十足的殺意前來,又怎麼如此大費周章。”
“事實與否,不如待我前去問問,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凌司鴻擰起眉頭,上下打量了凌尹秋一眼,輕笑嗤道:“她會信你?”
凌尹秋自然明白那番眼神是什麼意思,他索性也就攤開雙手,大大方方地說:“就憑我這般模樣,她會信我。”
落禎被囚禁在房間裡,在凌微的看守下,她連一絲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好在凌司鴻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沒有上鐐銬,在凌微的口中道來,好像就已是天大的恩賜了。
“我以前從沒有見過你,你卻姓凌?”她狐疑地望着凌微,言語中頗有些不敬。揭穿了身份,她也就不必對凌微有所顧忌了。
凌微卻仍舊微微地笑着,眼神中不冷不熱,似乎不論面對一個婢女,還是莊主青梅竹馬的妹妹,於他而言都沒有不同:“我本無名無姓,拜莊主救命之恩,才自願入凌家效命。白姑娘沒有見過我,也是自然的。”
“那你們秋少爺呢?”落禎又問道,“我也從未見過他,他十二年前又在何處?”
凌微不疾不徐地回答:“既是十二年前,凌微又何從知曉。白姑娘若在意,何不親口去問。”
“誰、誰說我在意他……”落禎慌忙撇清道,煩不勝煩地原地轉了一圈,最後只得悶悶不樂地坐了下來。
已經被關了一夜,凌司鴻始終未再出面。這一整夜裡,她都對着凌微那張不苟言笑、形如朽木的臉,簡直快要發瘋。橫豎都是一死,還不如讓凌尹秋來看守,至少也不至如此痛苦。
等等……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刻,她卻還在想着凌尹秋?凌尹秋難道不也是幫兇嗎,只怕他此刻正在凌司鴻的跟前,二人商量着如何滅她的口!
可萬一他不知情呢,會不會因此聞訊來救我?至少,說了那麼多甜蜜的話,來看看我也好啊。
“都是騙子……”她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了起來,只覺眼眶已經發澀。
這時,忽然聽見凌微動身打開了門,一個嬉笑的聲音帶着慣有的玩世不恭,刁滑地鑽了進來:
“小禎兒這般悵然若失,莫非是在想我?”
落禎自臂彎中擡起臉來,看到來人一時竟不知做何反應。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