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廣目堂的大廚房着火啦——大廚房着火啦——”
大廚房處烈火熊熊燃燒,濃煙滾滾,火焰燒得木頭噼啪作響。一陣陣熱浪襲來,衆人皆不敢靠得太近。
“水來了,水來了!”須彌殿的弟子們拎着桶,端着盆,一遍一遍地將水潑向烈火之中。
一個時辰過後,火勢終於漸小。站在不遠處的廣目堂堂主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臉上從橫交錯的溝壑又多了幾條。剛一放鬆,才感到身旁不知何時正站着一個人,待他轉頭看清那人,連忙作揖道:“大尊主什麼時候到的?”
“來有一會兒了。張老,事情緊迫,就不必拘禮了。”俊俏的年輕男人說道:“可有人受傷?”
“老夫實在慚愧,老夫掌管的大廚房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有愧於老尊主和您。幸好火燒起來之時並沒有人逗留在廚房之內,沒有人員傷亡,只是,”他回頭看向燒得一片狼藉的廚房廢墟,嘆氣道:“恐怕大廚房需要修繕一段時日了。到時候必會影響殿內弟子們的飯食。”
年輕男人皺眉,冷冷地問道:“當時就沒有一個人在廚房內看守?”
平日裡有些吊兒郎當似乎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大尊主,此刻卻面若寒霜。張老堂主暗暗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急忙回答道:“是老夫管理不嚴。本應有兩名弟子在那個時候值班的,可這兩人倒好,一個前一晚醉酒未醒,另一個突發痢疾。那名得了痢疾的弟子從茅廁回來時才發現廚房已經開始着火……”
“那兩個人呢?帶上來!”不等張老堂主絮絮叨叨地解釋完,大尊主已經命令道。
不一會兒,便有兩名男子被押解着跪在大尊主和張老堂主面前。大尊主仔細觀察,果然,一人滿身酒氣醉醺醺的,眼神迷茫似乎還未完全清醒;而另一人精神狀態稍微好一點,但他臉色蠟黃,神色頹唐,也不像是裝的。
“你在廚房裡值班的這段時間可有見到什麼可疑之人?”這話問的自然是精神尚還清醒之人。
那人想了想,搖了搖頭:“回大尊主,弟子並沒有見到可疑之人……”他頓了頓,又皺眉道:“我去了趟茅廁,回來時,廚房就已經失火。倒是在那時,我看見一隻似乎是鷹的鳥從裡面飛出來。”
“鷹?呵,你的意思,這火是一隻鷹點燃的?”大尊主冷笑道。
那人低下頭,輕聲說道:“弟子不敢。或許是弟子眼拙,看錯了。但若是真的,那這隻鳥兒出現得就有些蹊蹺了。”
大尊主俯身仔細看了看他的神色,又問道:“你的痢疾是怎麼得的?昨晚可有吃了什麼特別的東西?”兩個值班的人都不在,而恰巧是在這個時候失火,絕不可能是個巧合。
“回大尊主,弟子從昨晚到今早所吃的均是大廚房裡的食物,並沒有吃什麼特別的東西。弟子的痢疾是從今早便發作的,原本想請假休息,可聽說我的搭檔昨夜醉酒未醒,大廚房不能沒有看管,所以只好忍痛堅持值班。卻萬萬想不到竟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尊主,是我失職,請您懲罰我吧!”邊說着,此人邊趴在地上磕頭。
“放心,本尊一定會罰你的,只不過不是現在,”大尊主不再看他,轉頭對其他弟子命令道:“這兩人先帶下去收押。剩下的人,去給本尊查!到底是因爲什麼起火,人爲?巧合?還是別的什麼?都給本尊拿出證據來!”
張老堂主在他身邊驚訝地低聲問道:“大尊主,您覺得,是人爲?”
“在沒有證據之前,什麼都只是猜測。”大尊主仰頭嘆了口氣:“爹常年不在家也就算了。就連無塵也好久沒回來了,不知是否平安。這些別的幫派的暗樁隔一段時間就跳出來刷一遍存在感,就不能讓我清淨清淨嗎?”
雲兮遙急急忙忙地從增長堂的練武場跑到廣目堂的大廚房時,大廚房的火已經被撲滅了。加上爲了尋找火災發生的因由和證據,大廚房廢墟已經禁嚴。既然幫不上什麼忙,雲兮遙便回到她的屋舍內。
剛推開門,一股濃郁的燒焦味撲面而來。“咳咳,咳咳……”難道她的房間也着火了?
她檢查了一圈房間,火源沒有找到,倒是發現了一個黑乎乎的糰子,瑟瑟發抖地縮在角落裡。
她小心翼翼地湊近,蹲下+身,試着輕聲問道:“小白?是婁小白嗎?”
聞到了熟悉的氣息,聽見了溫柔的聲音,那小黑糰子哆哆嗦嗦地探出個頭。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頓時包了一包眼淚,委委屈屈地看着雲兮遙。那樣子就像是一個被欺負了的孩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母親。
雲兮遙看着心疼,緩緩探出手,輕輕撫摸着它滿是菸灰的羽毛:“被誰欺負了?我一定幫你欺負回去!”
海東青身爲萬鷹之王,自然不會被什麼人欺負了去。可是,偏偏她的這隻小白從小就有兩個讓雲兮遙十分頭疼的弱點:一是隻愛醬牛肉,雖然它自己出去覓食的時候也不少,可是一個月裡總要有那麼幾天必須吃醬牛肉,吃不到就一定會鬧。所以,雲兮遙從巴蜀來到北地這一路上行李裡裝的最多的就是醬牛肉了。而另一個弱點則是愛美,它決不能容忍它的羽毛髒掉,必須每天早一遍,晚一遍地洗澡,有時洗澡次數甚至比雲兮遙還勤,至於在哪洗的,雲兮遙就不知道了,總之,每次看到它一定都是一塵不染,毛色油亮的。
不知道其他海東青什麼樣,反正它婁小白可是一隻又愛吃,又有潔癖,又愛臭美的鷹!
現在小白的這個樣子,雲兮遙還是第一次見,它一定是覺得自己髒到沒法見人或是見鷹,才躲在角落裡。
“小白,你要振作起來啊,不就是髒了毛嘛,我馬上去打盆水,好好給你洗洗就行啦。”雲兮遙柔聲安慰道。
話音剛落,“嘭”地一聲,門被撞開。
“就是這裡,進去搜!”幾個男人蜂擁而入。
“喂,你們做什麼?!”雲兮遙站起身擋在幾人面前。
然而,他們並沒有理她,徑直看向一團黑毛的小白。
“找到了,就是這隻鷹!”說完,其中一男子出手擲了一隻飛鏢,小白立刻無力地倒在地上,任由他們將它捆綁起來。
雲兮遙立即上前與他們過招,然而,他們幾人人多勢衆,又都是男人,力量上有着極大差別,再加上屋子空間小,雲兮遙的身法施展不開,沒過幾招便被幾個貿然闖入的男人們制服了。
“你們要做什麼衝着我來就行了,它不過是一隻鳥!”雲兮遙的兩隻手臂被捆在背後無法動彈。
“廢話,我們知道你是這隻鳥的主人,自然不會落下你。跟我們走吧,大尊主要親自審問你。”
“發生了什麼事?我沒有做什麼錯事,憑什麼要審問我?還有,不用你們推我,我自己會走!”雲兮遙在幾個男人的推推搡搡中走出房子,很是困惑。
“到了就知道了。快走!”說着,又推了雲兮遙一下。大廚房被燒得只剩下殘垣斷壁,還不知道今後的吃食會怎麼安排。幾個男人自然不會對她有好臉色。
而此時的雲兮遙卻並不知道各中緣由。
去往須彌殿的中心須彌寶殿時,雲兮遙一直都在思考着剛纔的話“你是這隻鳥的主人,自然不會落下你”,“大尊主要親自審問你”。她做了什麼壞事?難道前段時間的打劫被告發了?不對,她打劫跟小白有什麼關係?它當時並沒有在她的身邊。倒是今天小白的樣子很奇怪……今天大廚房突然着火……小白的羽毛上沾滿了黑灰……黑、灰?不會吧,難道大尊主要審問她,是因爲他以爲是小白這隻鷹放的火?更準確的說,他以爲是她命令小白放的火?
不會吧,這怎麼可能?就算是極通靈性的海東青那也是隻鷹啊,怎麼可能自己點火啊?這個傳說中的大尊主季晨朝是不是吃錯藥了?
當她踏入須彌寶殿時,寶殿中忽然有一人大叫起來:“就是它!我當時看見的就是這隻鷹!”
雲兮遙靜靜地站在大殿中央,看着跪在地上大叫之人。她似乎在哪裡見過他,這個人應該是廣目堂中負責大廚房的弟子。看來,她一路上猜想得果然沒錯。
“你就是這隻鳥的主人?”聲音輕慢隨意,卻又帶着不容辯駁的強勢。
雲兮遙擡頭看向大殿的正前方正坐着一個一身華服的玄衣男子。那男子長着一副陰柔的面孔,小麥色的皮膚細膩光滑,劍眉薄脣,一雙桃花眼正饒有興致地望着她,不,準確地說,是她身旁正昏迷着的小白。
雲兮遙盯着眼前男子袖口上血色的曼珠沙華,思緒快速在腦中運轉。她以前只知道玄服上繡着血色的曼珠沙華是須彌殿的標誌,而真正進入須彌殿之後才發現,原來只有掌握着核心的尊主和堂主們才被允許穿這樣的服裝。
那麼,眼前這人會是誰?既然沒有帶面具那就基本上可以排除掉金面修羅了;而這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幾歲,一定沒有超過而立,那麼就可以排除掉老尊主。再加上來這裡之前的那幾個男子所說,此人想必就是她還從未見過的大尊主季晨朝了。
這時,小腿被猛地一踢,她踉蹌幾步跪在地上。
“喂,大尊主問你話呢!”身後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是,是我的鷹。”雲兮遙低着頭,不着痕跡地揉了揉膝蓋。
季晨朝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將黑灰的小白呈上他的面前。他只是瞄了一眼,便又嫌棄地擺擺手道:“滿身的菸灰,髒死了。洗乾淨再拿過來!”
“你就是廣目堂新來的那個雲兮遙?”依舊滿是漫不經心。
雲兮遙聞聲擡頭,發現季晨朝正看着她,嘴角上嗔着一絲莫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