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西顧正在御書房裡忙得焦頭爛額,午膳都來不及吃,一張嘴就噴火:
“戶部真是養了一羣好兒郎,摺子就是這麼給孤敷衍的?全拿回去讓他們給孤用顏體重寫!國庫空虛跟孤講有什麼用?不知道找找原因麼?每個人少貪一點,銀子不就出來了?”
小七站在旁邊沉默,底下站着的幾個老臣已經顫顫巍巍地說不出話了。
“愣着幹什麼?拿着這些出去!”西顧將摺子甩了過去,怒道:“別再來給孤說有反賊起義需要鎮壓,那不是什麼頭等的大事!解決好你們自己的問題再說!”
“臣…臣遵旨。”
幾個人灰溜溜地出去了,君王揉揉眉心,無奈地道:“王位坐着真是累,早知道就不同三王叔搶了。”
“主子。”小七不贊同地喊了一聲。
“行了,孤就是說說氣話。”西顧坐直身子,繼續改摺子。
三王爺已經被處死了,用那滿地的鮮血,將這麼多年欠他的全部還了。母后也去了,整個王宮空落了起來,就只有一處有些暖意。
“東方離在做什麼?”
這兩天沒去陪她,每次晚上過去那丫頭都已經睡了,淳于西顧難得找了個空隙,問小七。
“龍吟宮那位最近只是正常地養着身子,其餘沒有什麼特別。”小七頓了頓,猶豫了一會兒,又道:“只是似乎跟守月姑娘見了一面,聊了些什麼不知道。但是自守月姑娘走後,那主子便經常往廚房跑。”
廚房?淳于西顧挑眉,不說還好,一說他倒是有些餓了。
“她可做了什麼吃的?”
“回主子,做出來的東西娘娘都好像不滿意,沒有留下來。”小七道:“似乎是在研究食譜。”
君王摸摸肚子,想了想,道:“孤餓了。”
小七嘴角一抽,也明白這主兒是什麼意思了,立馬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小離正愁着該怎麼把羽毛悄無聲息地混進食物裡。湯肯定是不行,麪食一咬又容易硌着牙,總不能讓炎帝哥哥再來把羽毛給熔了啊,那非燙傷西顧不可。
要續命改命,她只能將這條命在這一年裡慢慢轉給西顧,可這法子倒是讓她爲難。
“主子。”小七跟門口的小六打了招呼之後就推門進去,看着站在竈臺邊沉思的小離,微笑道:“王說他餓了,想吃些東西。娘娘若是方便,便隨便做些吧。”
小離眼睛一亮,他想吃東西?
“你等等,我做兩個菜。”
小七看着笑得有些詭異的小離,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很快她便做好菜放在食盒裡給他,還叮囑:“天氣冷,讓王快些吃吧。”
“是。”小七也沒多懷疑什麼,提着食盒就去了。
小離靠在小廚房門口傻笑。那裡面的是紅燒脆骨和清蒸脆骨,多給西顧吃一些,先練練牙口吧。等哪天她讓炎帝哥哥把羽毛碎成小顆粒,混在粥裡給他。萬一咬到,也就不怕了。
爲自己的聰明暗自贊嘆了一會兒,小離又扭身埋首於廚房裡了。
...
邢書白聽着知書的話,苦笑了一聲:“是麼?她做什麼王都不管?”
寂靜的後宮裡,幾處繁花冷落。宮裡的女人這時候都湊到了一處,嘰嘰喳喳地聊天。聽知書說完那龍吟宮裡的狀況,幾個位分高些的人都沉默了。
“是啊,雖然沒名沒分,但是王護得很緊。聽說……還有了身孕。”知書打量着自家主子的臉色,低聲道。
身孕?邢貴妃臉色一白,良妃端妃也是倒吸了一口氣。
“既然有身孕,王又愛護成這個樣子,爲什麼還不給她名分?”良妃皺眉道:“難不成打算一上來給個王后的位置?這宮裡也只有那中宮的位分最金貴,需要等了。”
“怎麼可能。”端妃搖頭:“身份都不敢露出來,說不定是個平民。最近東傲正亂着呢,王需要藉助藩王和世家的勢力穩固朝政,哪裡還能隨便放一個人上後位?”
邢貴妃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拿帕子掩着嘴脣道:“王要立誰爲後,哪裡是我們說得準的。現在那位雖然不知道是誰,卻也是王心尖上的人。你們敢去動麼?本宮可是不敢。”
上次御書房一見,王護得那女子那麼緊,卻連讓她在御書房多停留一會兒也不準。當真是雲泥之別。一年前她興許還覺得王是喜歡自己的。可是現在……除了在這後宮苟延殘喘,其餘的,已經沒有什麼好想的了。
“嬪妾這兩天聽來一個消息,也不知道準不準。”木貴嬪輕咳兩聲,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還請姐姐們都看看,若是真的當如何。”
“什麼消息?”良妃挑眉。
宮殿裡所有的目光都投了過來,木貴嬪略略一頓,便道:“藩王勢力已經沒落,朝廷剛剛換血,四處起義的反賊可多着呢。偏偏最近朝廷上雜事很多,沒見那御書房的燈已經好久沒熄過了麼?王想壓下這一場動亂,換來一個太平盛世,怕是難呢。”
邢書白一驚,連忙讓知書去把門關了,怒道:“這樣的話也是可以亂說的麼?後宮不可干政,吾王的處境就更是不能妄議的。你想株連九族麼?”
木貴嬪嚇了一跳,眼珠兒往四周一轉,又笑吟吟地道:“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現在大家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若是嬪妾說話不當,衆位姐妹可多包涵。但是嬪妾說的,是對大家都很重要的事。”
良妃看了她好一會兒,又轉頭看邢貴妃。
她說得沒錯,一向雨露均施的君王突然冷落了後宮,任誰都感覺得到危機。現在可不是窩裡斗的時候。
“你說吧。”邢書白嘆了口氣。
“嬪妾只是聽說,大國天啓有意與東傲結同盟之好。這對吾王是百利無害的事情,王必然會同意。可若是當真要成同盟,怕是沒什麼比聯姻更靠譜的手段了吧?”木貴嬪低笑道:
“天啓與永元是天下最強的兩個大國,不動我東傲,不過也是因爲東傲有神明庇護之說。現下大國紆尊降貴,送來和親的女子,你說王會給什麼位分?”
衆人一陣安靜,眼裡光芒各異。
和親?坊間有過這樣的傳聞,但是八字沒一撇,大家都以爲是謠傳。但木貴嬪的父親是出使天啓的使節,連她都這樣說,那麼豈不是……
“東西南北四宮,西宮已廢,中宮空懸。”端妃皺眉道:“可是,來個和親的女子便封爲王后,也未免……”
“得看和親的國家是哪個啊,天啓若是送來公主郡主,也只有中宮才適合安置了。”木貴嬪輕咳兩聲,討巧地笑:“嬪妾不過是聽來這麼個消息,與姐姐們分享一番。其餘的,嬪妾也不多說。”
邢貴妃沉默了好一會兒,手邊的茶盞都已經涼透了。
“咱們,也不過是個坐山觀虎鬥的。”良妃想通了,輕笑道:“大國的公主來我東傲,豈能容王的身邊跟着個不明不白的女子?屆時怕是有的戲好看,壓根不用我們操心了。”
關雎宮裡嘰嘰喳喳地又開始聊了起來,氣氛比開始時放鬆了許多。
後宮女子這一輩子的榮辱都是跟恩寵掛鉤的,算計來算計去,後來大家都不再要座上人的真心了,只盼用他的停留,換得自己的立足之地。
這事兒還真不是木貴嬪瞎編,淳于西顧幾天之後就收到了天啓來的國書,說是願與東傲結親,予東傲助力,同時願東傲開放商道,通往來之便。
天啓年輕的帝王軒轅諾還不忘附上美豔的贈品:若貴國應允,便將年方十六的郡主送來東傲,結親家之好。
淳于西顧在御書房裡看着,笑得花枝亂顫。
“天上掉餡餅的事情,果真還是有的。”捏着信紙扭頭看着小七,西顧笑眯眯地道:“你看,閆夜還讓孤解散後宮呢,那多不現實。現在天啓都往孤的後宮塞人了,後宮還真是個不錯的交易地點。”
他正愁東西兩方的兵力都不能動,拿什麼去鎮壓亂起的賊子。天啓就給他遞來這麼好的機會。雖然開通商道對東傲的經濟會有一定的衝擊,但是比起燃眉之急來,真的不算什麼。
“王。”小七微微皺眉:“您要允?”
問出口,又覺得自己天真了些。小七低下頭去。
換做自己,這樣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兩全其美的好機會,他也是不會放過的。王的後宮人本來就多,再多一個應該也算不得什麼。
“允了,孤即可回信,你讓人快馬加鞭地去送吧。”西顧執筆而書,寫到一半又停下來,擡頭問:“國都附近可有幽靜安全一些的宅子?”
小七點頭:“城外西邊的行宮還在。”
想起正養胎的某個丫頭,君王嘆息一聲,道:“那還是將東方離送過去吧,免得她看着煩心。這些事情,本就不是她該參與的。”
政治聯姻自古有之,不是什麼稀奇。哪怕就是將中宮給別人,也無所謂,反正他又不喜歡。
“是。”小七點頭應了,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