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此事難爲攝政王,卻不得不來求一求攝政王…。若師父真因此喪命南宛,本王如何能安心與有殺師之仇的國家聯姻,並且善待於她?”
呃,這是相求中帶着威脅啊,與南雪瑩聯姻,本就非他所願,若是有了殺師之仇,推拒這門婚事,倒是有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令狐薄仍舊微笑着,眸底無波,似乎並未受他的話影響,而是淡淡地道:“太子果然是給本王出了個難題啊。”
晉望之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似笑非笑,道:“其實攝政王心中早就有了決定,若是攝政王將我師父當成真正的刺客,想殺我師父,當日便殺了,攝政王卻只是將他關進大牢,靜等七八日未動手,是想與本王講條件吧?”
何清君聞言脣角不禁掛上笑意,晉望之果然是太子出身,不管什麼事,首先想到的是利益交換,卻未想到,令狐薄不殺他師父,卻是因爲她師父。
不過,以令狐薄的奸詐,既然殺不得,自然會用他來換些好處回來。
令狐薄卻但笑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晉望之咬牙,微吸一口氣,道:“攝政王有什麼條件,不妨說出來聽聽,咱們也好商議一下。”
何清君看一眼令狐薄,只見他仍舊微笑着,只是笑意未達眼底。她心中未免有些着急,真想蘀他說,條件就是不得以聽到的吳山銀需的消息爲籌碼與南宛談判……馬上又覺得其實這就是廢話,事關國家利益,就算天晉太子答應了也無用,談判中自然而然會將這些暗藏其中。再說他一個太子,也做不得一國朝政的主。
書房內一片沉寂,過了好久,至少何清君以爲是好久,才聽令狐薄緩緩道:“要本王放了令師倒沒什麼難處,不過,本王需要太子發一個誓。”
晉望之看他:“發什麼誓?”
“吳山銀需自古有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但此次卻不小心將何清君牽扯進來,令師也有殺何清君之意,本王不能放了令師卻害了自己的護衛。本王要你以太子名義發誓,不論天晉任何人或太子身邊的任何人想傷何清君,太子必得全力迴護於她,保她性命無虞!”
晉望之驚詫愣住,他竟只要如此?
卻聽令狐薄又道:“本王還要太子發誓,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只要事關何清君的身家性命,太子必得全力保住她!”
何清君目瞪口呆,他不殺劉勻鬆是因爲她,天晉太子以太子身份請求放人,他不得不放,交換條件所求的竟也是爲她!忽覺心裡竟似如絲抽過,一陣輕顫,他全心全意皆是爲她着想啊!
晉望之匪夷所思地望着他,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他倒是爲何清君打算得極爲周全,他是怕師父爲難於她,或是師父走露消息爲何清君爲來危險吧?忽然他苦笑了聲,令狐薄竟爲了一個嫁過人的女子,捨棄了四皇妹,捨棄了南雪瑩這等人間富貴絕色,爲她可以放棄垂手可得的利益,只爲保全她安全。難道他真打算終生只娶何清君一人麼?難道他三年後浪跡江湖便是因爲何清君麼?若真是如此,他這份勇氣跟恣意卻是他望塵莫及的。
“好,本王以天晉太子的名義起誓,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只要關係何清君的身家性命,本王必全力保住她!本王保證不管天晉或本王身邊的任何人意欲傷害何清君,本王必全力迴護她性命無虞!”
發完誓,晉望之瞧了何清君一眼,苦笑:“何護衛,本王從未騙過你,關於師父師門,本王確實一無所知。”
何清君無所謂的笑笑,許是因爲令狐薄的交換條件所求,令她更是心花怒放,杏目裡笑意滿滿,絲毫不在意晉望之騙未騙過她。
晉望之轉頭對令狐薄道:“你該知道,既算是不發誓,本王定也會全力保住她。”
令狐薄側目掃過何清君,見她面上微訝,似乎對晉望之這般說很是奇怪,當即笑了笑道:“本王知道太子會盡力保她,不過那是在不影響太子身份地位的前提下,所以本王更相信,太子以天晉太子的名義發誓,纔是真正可信的。”
晉望之又是一陣苦笑,看了何清君一眼,搖了搖頭,道:“請攝政王放人吧。”
令狐薄轉頭吩咐何清君道:“你帶太子去大牢將太子的師父放出。”
“是。”何清君垂頭答道。
“多謝攝政王。”晉望之朝令狐薄拱手告辭,與何清君一前一後地走出養義宮。
兩人一直默不作聲,一直快到天牢時,晉望之才緩緩問了一句:“何護衛,你心裡有攝政王嗎?”
;何清君吃驚地看他,微一沉吟,笑道:“屬下是攝政王的護衛,心裡自當有他。”
“你喜歡他麼?”晉望之原本溫和的眸子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何清君依舊付之一笑,“這是屬下的私事,太子何必非要問個究竟?”
晉望之卻道:“本王從未在女人身上栽過跟頭,沒想到,竟在南宛,在你身上栽了,本王不但輸了,而且從來就沒有贏的機會。”
何清君微怔,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竟對她……她情不自禁自己上下打量一下自己,怎麼可能?!莫說身份上雲泥之別,更何況,他一個天晉太子,而她是一個南宛下堂女,他該避之唯恐不及纔對…。而且她與他相處時候並不多吧?當時她也不過以爲他這個尊貴太子閒得無聊,找她打發時間的,好歹她和他算半個同門吧,最重要的是,她絕不相信一個太子會把感情當回事!
晉望之那雙溫潤朗目灼灼凝視她,“何護衛並非蠢笨之人,當分得出本王是否騙你,本王對何護衛從無戲耍之意。”
何清君怔了半天,才道:“太子說笑了,屬下何德何能……說起來,其實太子與屬下還真是同門呢。”
晉望之明知她是故意岔開話題,卻只是輕嘆一聲,問道:“同門?”
“是啊,令師劉勻鬆,可是我師父的親生兄弟呢,怪不得我們的內功路子有幾分相似,那是因爲我們本來就出自一家嘛。”
晉望之驚詫頓足,他的師父與她師父竟然是親生兄弟?世上竟有這般巧合之事!
“不過呢,你師父說,他與家師雖是親生兄弟,卻也是仇人!情仇哦!”何清君眨眨眼,笑咪咪地道。
晉望之更驚,既是親生兄弟又是仇敵?!難怪師父提起何清君之師便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卻原來如此。他轉頭看她,本以爲在異國遇上一個內功同源的女子是緣份,卻原來竟是孽緣!
他眼底閃過落寞,垂目,低聲道:“走罷。”
何清君領他到了天牢外,停下腳步,回頭笑道:“太子身份尊貴,金枝玉葉的,就不要牢房這種污穢之地了。稍等屬下一下,屬下很快就會帶着令師出來。”
晉望之點頭,站在大門外靜等。
何清君出示了侍衛腰牌,門將打開大門,放她進去。過了約半盞茶的功夫,何清君便帶着劉勻鬆出來。
晉望之忙迎上去,“你受苦了。”
劉勻鬆哼了一聲,道:“走罷。”轉頭對何清君道:“丫頭,這筆帳,你給老夫記着!”
何清君心一沉,面上依舊笑容可掬:“師伯的教誨,弟子不敢忘,弟子一定謹記。”
劉勻鬆聽到“師伯”兩字,就跟嘴裡吃了蒼蠅似的噁心,怒道:“誰是你師伯!你不配。”
何清君不以爲意地笑着:“師伯教訓的是,弟子不配。”
她一邊謙遜的領着教晦,一面還是一口一個師伯弟子的叫着,直把劉勻鬆氣得鼻子冒煙,恨恨地道:“跟劉勻澤一個德性,終有一天,老夫會好好教訓你一頓。”語畢,怒氣衝衝地往天牢外走去。
忽然轉頭對身後的晉望之道:“老夫走了,你儘早迴天晉罷。”說完,身形一晃,帶着天牢的一身臭氣遠縱而去。
晉望之苦笑,“他總是這個脾氣,本王也舀他無法。”
何清君微笑,晉望之說的話可能不假,但他是太子身份,自然不可能對人當真坦誠心胸,他每一步也都是算計好的。打個哈哈道:“江湖中總有些武功極高卻性格古怪的人,不足爲奇,不足爲奇。”
“四公主的身體恢復怎麼樣了?”
晉望之看他一眼,臉上恢復平常般溫潤有禮,笑道:“四皇妹體內的毒性已基本清除,傷口也癒合得差不多,只是此毒傷傷及根本,不是一個月兩個月能將養回來的。”
何清君點頭,輕嘆感概,“培元固本,總是得慢慢調養。大魏當真是不想讓兩國結盟成功啊。”
晉望之卻道:“本王豈會中了他們奸計?就算四皇妹救不回來,南宛與天晉結盟聯姻也是勢在必行。”
何清君無語望他,這就是成大事者的胸襟和狠絕嗎?其實在他眼裡,四公主的生死遠沒有他和晉皇的政治決定重要吧,四公主能救活自然是好的,若是救不活,他和晉皇會換一位公主來和親吧?
皇家女子雖然生得尊貴,卻也是身不由己,不過是當政者籠絡異國和大臣們的棋子而已。
兩人緩緩行着,晉望之似乎有些心事重重,不時地看她一眼,卻不說話。何清君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便索性問道:“太子可是有話要說?”
晉望之怔了怔,問道:“恕本王直言,何護衛爲何要與白都尉和離?他再娶平妻,似乎並不影響你的地位吧?”
何清君撫額暗歎,他是堂堂天晉太子啊,爲何關心她和離的私事?跟他有一文錢的關係嗎?難道便是太子也不能免俗,非得挖一挖別人的隱密?
“呃,這個……太子就當屬下善妒,高傲,有潔癖吧。”她微微一頓,“屬下是女子,自然向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太子是要登上九五至尊的人,胸懷天晉天下,自然是不屑於這些小女子的心思。”
“既使那人心中愛你,你仍然要和離?”
何清君看他一眼,眸中閃過一絲輕蔑,笑道:“若真的愛你,自然捨不得你傷心。愛你,卻非要娶進別的女子讓你傷心,只能說明那人更愛他自己。”
晉望之語窒,在他眼裡,女子嫁人,不過是爲自己尋個歸宿,若恰巧那個男人十分愛她,便是女子最大的幸福吧。卻第一次聽說有這等女子,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只因爲夫家再娶,寧願承受世人的白眼和非議也要和離。
他目光復雜地看着她,半晌,終於輕嘆一聲,舉步前行。
將晉望之送回養義宮後,何清君便去跟令狐薄覆命回稟,然後告了假,去侍衛處,確認蘇盛此時正好當值,便悄悄出宮,直奔蘇宅。
她趁無人注意時,躍上蘇宅屋頂,伏在上面盯着蘇宅的西廂房。等了半晌不見動靜,便悄悄躍下屋頂,隱在窗外的盆景旁,凝神側耳,未聽到屋內有任何動靜,不由得納悶,昨日蘇盛進廂房到底做過什麼,纔會那般累的出去?
心癢難忍,不禁攝手攝腳走到門外,微一猶豫,終於伸手去推了下房門,沒有預想中的鈴鐺聲音,那兩扇門很容易地打開,她悄悄進去,將房門掩好。回身環視房內,屋裡極空,除了一張鋪設簡單的木牀、一張八仙桌和兩隻木凳,桌了擺了一隻茶壺和幾隻茶懷,什麼都沒有。
她伸手摸了摸茶壺,觸手極涼,打開看了眼,壺內殘留的陳茶都有點長毛了,應是很久未用過。木牀上連牀被子都沒有,不像是有人住過的樣子。
她皺眉,難道是她猜想錯了?蘇盛昨日像極是爲人運功療傷後纔會出現的疲憊,難道不過一夜的時間,那人竟傷愈離開了?那個人又是誰?回想昨日,似乎蘇盛問過下人那人怎麼樣,下人答他說是未見起色,那就說明此人的傷很重纔是……或許是蘇盛覺察出什麼來了,所以將那人轉移了?
越想越糊塗,索性也不想了,悄悄退出廂房,無功而返。
她提着短劍,在街上溜達着,心想既然出來了,不如去瞧瞧李鳳香母女。於是轉了個方向,往西走去。
卻在進了李鳳香家的院子,聽到屋內傳出的熟悉笑聲,她皺眉,義嫂怎地找到此處來了?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時,正好何清茹從屋內出來,瞧見她站在院裡訝然道:“大姐來了,怎地不進屋?屋裡正巧有位客人找你呢。”
說着跑過來,親熱地拉住她的手道:“大姐,快進來。娘,大姐來了。”何清茹轉頭朝屋裡叫着。
李鳳香與宋玉潔一起出來,看見何清君,李鳳香笑着讓開位置:“清君來了,快進來呀,這傻孩子。”那神情,活脫脫就是一個寵溺女兒的慈母。
“柳夫人,快請進去坐。”李鳳香剛將何清君拉進屋,又熱情招呼宋玉潔到堂上坐。
何清君朝宋玉潔微笑施禮:“有些日子未見義嫂,不意今日竟在此遇上,義嫂最近過得可好?”
宋玉潔笑着道:“自你大哥走後,確實再未與清君妹子見過面,那日你走後,義嫂心中總是有些愧疚不安,又不便進宮找你,後來聽說,你與姨娘親妹團聚了,便打聽着來此,碰碰運氣,果然竟就見着你了。”
聽說?聽誰說的?何清君那雙清亮杏目眨了眨,眼皮垂下,說什麼心中愧疚不安,若非有事,義嫂寧願永世不再見她吧。
“義嫂爲何要愧疚不安?義嫂對我心有所忌,那樣說也是情理之中。”
宋玉潔美面一紅,微微垂頭。
李鳳香見狀,忙:“你們有事先談着,我和清茹先回避一下。”說着已經拉着何清茹往屋外走去,“清茹,你不是那隻牡丹總繡不好嗎,走,娘教你繡。”
何清茹美目回望何清君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嘲諷,一瞬即逝。何清君只當未瞧見,轉回頭,朝宋玉潔一笑,問道:“義嫂,現下沒有外人,有事請直說罷,我想義嫂也是不願意對着我的臉吧。”
宋玉潔面現尷尬,怔怔地盯着她半晌,道:“紀芙的事情,我聽說了,沒想到她竟是大魏奸細……”
何清君似笑非笑睇她,“此事朝堂上下皆知。”
宋玉潔道:“前些日子,我聽說此事,便去白府見白都尉,卻沒想到紀芙竟將大將軍牽涉進來……清君,大將軍雖是我的夫君,卻也是你的義兄,你能不能探探攝政王的意思,他要如何處置大將軍?”
何清君道:“義嫂也說了,大將軍是我的義兄,若義兄有事,我這做義妹的自然不會置身事外。何況攝政王英明睿智,素來是賞罰分明,你沒瞧見白家到現在都無事嗎?攝政王會罰,但不會亂罰,再說,柳大哥又不是通敵叛國,只不過是被紀芙盜了些消息去而已,想來攝政王會手下留情的。”
宋玉潔聞言,素手輕拍胸口,長吁一口氣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何清君嘴角噙着笑意道:“難道義嫂找我,只爲此事?若只爲此事,義嫂原也應該心中有數,我與義兄情同兄妹,他若有事,我本就不會不管。”
宋玉潔低下頭,沉吟了片刻,渀佛下了決心般,擡頭道:“清君,義嫂來找你,其實還有一事。”
何清君也不問她,坐在椅上,以手支頤,擡眼看她。
“清君,我全心全意地愛着大將軍,實在不希望你橫在我們中間。”她雙目盯着她的眼睛,坦誠道:“可是這麼多年來,你就像根刺一樣紮在我心裡,清君妹子,就當義嫂求你,不要再給大將軍希望了,可以嗎?”
何清君疑惑不解,義嫂這話當真是無理到極點,她與柳大哥情同兄妹,她給過柳大哥什麼希望了?柳大哥又對她有過什麼希望?“義嫂這話說得我糊塗了,什麼叫不要再給柳大哥希望?”
宋玉潔直勾勾盯着她道:“你爲何要回京?既然和離了,爲何要回京?!”這語氣就帶着強硬和執扭了。
何清君只覺甚是好笑,南宛哪條律例不許下了堂的女子再進京的?她雖然長得離絕色有些距離,但是還沒到有礙觀瞻的地步吧。“義嫂該知道,柳大哥是因爲我生活窘迫,才向攝政王舉薦我爲近身護衛。”
宋玉潔忽然落淚,“就是因爲是大將軍引薦你入京,我才更難過!何清君,你既然嫁了人,爲何不安分守己的伺候公婆和夫君?爲何要引誘旁人的夫君?!”
何清君只覺她的話如一記悶雷劈在她頭上,劈得她暈頭轉向,她嫁入白家後,雖然未如她說的那般伺候過公婆和夫君,但至少是安分守己的,何來引誘旁人的夫君?當下俏臉沉下,“我體諒義嫂愛柳大哥的心思,但是,義嫂說這話就太苛薄了,甚至是無中生有了,清君幾時引誘過旁人的夫君?”
宋玉潔以絹帕拭乾淚痕,淡淡地道:“清君,有些話,義嫂點到爲止,你若舉止端莊,大將軍豈會對……我今日是來求你的。”
何清君正專注聽她說,她的舉止如何不端莊,柳大哥又如何?卻聽她話峰一轉,硬生生地說是來求她的。
她不解看她,“若是大哥的事,義嫂不用求。”
宋玉潔盯着她,眸底有幾分怨懟,也有幾分哀求,道:“紀芙既然已死,清君,你就回白家罷,回到白都尉身邊,你不是愛他麼?你不是對大將軍沒半分綺念麼?回到他身邊吧,他仍然只有你一個妻子,你們兩情相悅,白頭到老,這樣不好麼?”
何清君只覺一羣烏鴉飛過頭頂,“嘎嘎”吵得她頭暈眼花!義嫂竟求她回到白逸揚身邊,她憑什麼這樣求她?對柳大哥沒有非分之想,就得回到白家去,這是什麼思維?
從前年少無知,眼裡只有白逸揚,以爲他們情深意重,就算是朱門深宅,又有何可怕?所以纔會不知深淺的一頭栽進去,如今早已物事人非,她爲何還要重走老路?難道她長得很像受虐狂?
“白老夫人知道紀芙的事後,很是懊悔,蒼老了許多,曾在我面前說過,對你極爲愧疚,而且白參將回府後,更是對她痛斥一番,罰她進祠堂跪了兩天,她那麼大年齡的人了,跪上兩天,自然承受不住,竟昏了過去,白參將趁機將治家之權交給了二夫人,白老夫人連氣帶急,竟大病不起,想來你再回去,她絕計不會再爲難你了。”
宋玉潔把自己知道的盡數說給她聽,極力地說服何清君回白家。
何清君聞言一怔,白參將倒是爲她出了口氣,讓白老夫人也嚐了嚐跪祠堂的滋味,她記得白劉氏作爲嫡妻,是極看重她當家主母的權力的,白參將竟一舉奪了她治家之權,她怎麼會不被氣病?
不過白參將雖然看重她,倒不會爲了她懲罰嫡妻,如今他竟做到這個地步,應該是因爲白劉氏親自將紀芙這個奸細引入家中,險些爲白家帶來滅頂之災,雖然攝政王眼下並未降罪,但素來耿直忠心的他,必是覺得有愧於朝廷,而令狐薄又因她之故,直接在白逸揚面前表達對其母的不滿,白參將如此做應該是做給攝政王看的吧。
但是這些與她回不回白家有關係嗎?她斜睨宋玉潔,忽然失笑,“義嫂,早知現在要千方百計地勸我回白家,當初何必幫着紀芙挖我的牆角,若是我和白逸揚沒有和離,你還用如此擔心嗎?”
宋玉潔芙蓉美面倏地蒼白,顫道:“你……你竟然知道了?”
何清君嗤笑一聲:“義嫂,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怕影響你和柳大哥的夫妻感情,才一直隱忍不說。其實我很好奇,若義嫂真懷疑我和柳大哥有什麼不清不白的曖昧關係,該希望我與白逸揚感情好纔對,爲何卻與紀芙一起破壞我們的感情?”
宋玉潔低頭,喃喃地道:“本來我也是不願意的,可是……是紀芙逼迫我的。”
何清君聞言微微一怔,紀芙逼迫她?杏目閃着一絲精光,直直盯着她,“義嫂,你可是有什麼把柄被紀芙握在手裡?”
宋玉潔頓時臉色微變,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忙道:“沒有!沒有!我哪裡有什麼把柄?你別亂說!”
何清君見狀更加確定,她必是有把柄落在了紀芙手裡,當即冷笑一聲道:“義嫂不必着慌,我不管你有沒有把柄被她握了去,但是義嫂既然嫁給了大哥,併爲他生兒育女,就該與他好好過日子,若義嫂做出了對柳大哥不利的事情,休怪清君翻臉無情!”
宋玉潔強自鎮定,下巴微揚,“我愛他尚且來不及,豈會做對他不利之事!這天下有誰比我更愛大將軍?!”
何清君靜靜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我相信義嫂是愛柳大哥的,但還是想奉勸義嫂一聲,莫要以愛柳大哥的名義,做出些最後能傷到他的事情,否則,你會追悔莫及!”
宋玉潔對此倒是極有信心,頗爲自豪地道:“我說過,這天下沒有誰比我更愛大將軍!”
何清君扯了下嘴角,她自然清楚義嫂是愛柳大哥的,不然也不會如此“苦口婆心”地勸她回到白家去。
“若說義嫂是被紀芙逼迫,不如說義嫂從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三年前,我跟着柳大哥來京城,便是住在柳府,從第一眼看見義嫂,我就看得出義嫂很不喜歡我,當時不知原因,現下想想,其實從第一眼看見我,義嫂就以爲我是跟義嫂搶柳大哥的,雖然表面上對我照顧得周到有禮,私下裡卻是處處防着我。可是偏偏柳大哥不知你心中猜忌,一直對我不錯,甚至親自爲我張羅婚事,義嫂那時一定心裡極爲難過吧?不過我想你也是歡喜的,我嫁到白家,自然無人跟你搶柳大哥,所以你纔會甘心情願的爲我縫製嫁衣,而不是出去隨便買一件,我說得沒錯吧,義嫂?”
宋玉潔美面上微現尷尬,她說得一點沒錯,從第一眼看見她,她就很不喜歡她,很不喜歡,明明只是義兄妹,大將軍卻處處顧着她,每日必過問她在府裡的吃飯穿衣,唯恐委屈了她。從她遇上大將軍開始,從不曾見過大將軍這般對她,她心裡忌妒得發瘋,可是卻還得每日笑容滿面地照顧她,就怕大將軍不滿意,好在她只住了兩個月,便要成親嫁人,總算讓她少了一塊心病,誰知……
“我雖然配合紀芙算計你,可我想她既然願意以侍郎家的大小姐之尊,委身做他人妾小,便是幫她又如何?我只是……。沒想到,你剛烈至此,竟然和離,自請下堂……”
想起此事,委實未在她意料當中,她以爲何清君得知白都尉納妾,不過是同其他女子一般大哭大鬧一陣子,然後就會如世上所有女子一般咬牙認命,含淚喝了妾氏奉上的茶水。未想到,她既未大哭大鬧,亦未咬牙認命,反而向白家索了和離書下堂。
當時她就慌了,以大將軍對她的愛護,她既已下堂,必會對她更加關懷照顧,何清君又是下堂後的自由身,萬一……那她豈不是得不償失?正當她忐忑不安時,何清君卻直接離京回了樂山,甚至未跟大將軍告別,她還未來得及高興,大將軍已經收拾行裝,直奔樂山,令她剛剛放下的心又吊到嗓子眼去。好在大將軍去過兩次皆無功而返,總算讓她漸漸放下心來,豈知一年半後,大將軍突然又去了樂山,這次竟將她帶回京城,送進了皇宮……
所以她極度不安,既使後來何清君承諾她與大將軍除了兄妹之情什麼關係都不會有,既使大將軍回了邊關,她仍舊夜夜難安。而眼下就是個難得的機會,她不是不願與人共侍一夫嗎?紀芙已死,她回白家不就順理成章了嗎?只有何清君再嫁了人,她纔會安心。
何清君睨她一眼,輕笑:“義嫂幫紀芙何止僅是受逼迫?其實義嫂就是不喜歡我,想看我狼狽不堪的樣子。”
宋玉潔眼皮垂下,不語。
“只是義嫂確實未料到我會選擇和離而已。”何清君自嘲的笑笑,“義嫂,你不用勸我,白家,我是決計不會回去的。”
宋玉潔望着她,鄭重地道:“清君,若是沒有白參將的保證,我絕不敢這麼直接來找你,當面談此事。白參將親口告訴我,他希望你能摒棄前嫌,回到白家,他發誓,白家定會善待你,加倍補償你!”
何清君沉默,是白參將希望的麼?
半晌,她才道:“義嫂,你回去轉告白參將,清君命比紙薄,不堪再折騰一次。”她本想說她已與令狐薄結髮於錦袋,讓白參將死心,忽然想到,令狐薄正在忙着對付南家,若在這個節骨眼上,泄露了他與下堂的自己結髮於錦袋之事,朝堂上下還不得炸開了鍋?滿朝大臣必會因此事向他發難,與他心思背離,反而給他除掉南家帶來了麻煩。
宋玉潔緩緩起身,盯着她道:“既使義嫂求你,你也不答應回去?”
何清君點頭,“本來瞧在柳大哥的面子上,總是要給義嫂幾分情面的,但此事事關我的終身,我不能再走錯……義嫂不必多言,我心意已決。”
宋玉潔不解看她,道:“清君有沒有想過,以你此時嫁過人下過堂的身份,想再嫁人雖不能說難於上青天,卻也是極爲不易的,若能再嫁回白家,與原配夫君白頭偕老,既是佳話,也是你最好的歸宿。”
何清君跟着也起身,“我已試過一次,既知那不是好歸宿,爲何還要再去試一次?若白家纔是我最好的歸宿,我情願孤獨終老於樂山。”說着向宋玉潔一禮:“義嫂不必不再說了,清君決計不會答應。不過,我還要提醒義嫂一句,我雖然不知義紀芙手裡握着義嫂的什麼把柄,但是,紀芙可能並未死,義嫂,自己小心些,別做出不利於柳大哥的事。”
語畢,轉身出了內堂。
宋玉潔面色大變,喃喃道:“……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