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孩子這個問題, 顧衍其實根本沒想法，如果不是簡桀提起來，他壓根都沒往腦子裡面灌輸過。
簡母趕着中午快十二點的時候, 和簡父兩人面色沉重的進了屋。
兩個月期間長胖一輪的橘子似乎對簡母還有所忌憚, 貓心深處有些接納不了這個人類老太太, 看着簡母要從鞋櫃裡拿拖鞋, 立馬伸出爪子弓起後背, 齜牙咧嘴的撲了上去。
顧衍趕忙把橘子連拖帶拉的提起來，手背還被鋒利的貓爪誤傷了兩道口子。
簡父倒是對這軟體小動物挺感興趣，嘖嘴道：“挺能吃吧？這麼胖......”
“嘶......簡國翔！”簡母回手在簡父肩膀上拍了一下：“東西呢, 趕緊拿進來。”
“啊，行行行, 你們先進去坐, 坐。”簡父擡眼在顧衍臉上劃過, 落在簡桀身上：“簡桀你過來，東西都在車裡。”
簡桀一聽就知道這意思是要把他支開, 有點不放心的站到顧衍身側：“等會兒拿。”
“你媽今兒早晨上超市，買了新切好的排骨，你不是說顧衍愛吃排——哎哎哎，得得得，趕緊跟我下去。”簡父皺臉, 避開簡母快要噴火的雙眼：“那個, 小衍, 你等會兒啊。”
“我幫您吧。”顧衍把貓放地上, 略微有點尷尬的和簡母對視一眼。
“那不行。”簡父拿起車鑰匙。
簡桀無奈聳肩, 跟着簡父出了門。
門廳處的氣氛驟然下降，簡母低頭也不說話, 把有些凌亂的鞋子一雙雙擺好，顧衍尾椎骨往上連着後腰又酸又疼，站久了感覺腿也抖，但是沒有簡桀在，他該招呼還得招呼：“那個，阿姨您別弄了，我收拾就行。”
“兩個人過日子，裡裡外外不少事。”簡母把外套掛好，左右看了幾眼，才擡腳往客廳走。
顧衍也不知道簡母突然說這話什麼意思，臉上堆着笑，挪着步子跟了上去。
客廳茶几上已經提前泡好茶，顧衍裝模作樣的沏了一杯，遞給簡母。
“上次......”簡母突然開口。
“沒事，沒事。”顧衍抱起跟過來的橘子，找到一點安全感:“您是長輩，我們做小輩的不會往心裡去。”
“顧衍，我是真的討厭你。”簡母擡眸，兩眼盯着顧衍一眨不眨，聲音嚴厲道。
心猛地往下一沉，顧衍無言以對。
“你從簡桀高中開始，就一直圍在他身邊轉，他原本是個很聽話的孩子，我有過一段非常不幸的婚姻，我把所有的希望和期許寄託在他身上，我希望他學業有成，事業順利，婚姻美滿，但這些，因爲你全部都破滅了。”簡母兩手緊緊絞在一起，臉色蒼白，那身好看的小毛衫穿在身上，卻似乎承載着沒落：“學校裡的那段傳言，讓我非常害怕和擔憂，我找不到第二種辦法來解決，我甚至能看到簡桀已經走上了一條崎嶇坎坷的路，我只能去找校長，去找你。”
顧衍手指輕輕捋着橘子的絨毛，靜靜聽着。
“我強制簡桀轉學，但你應該知道，對一個即將面臨高考的高中生來說，這個決定有多少壓力，可我沒辦法，我不能眼睜睜看着簡桀毀掉自己以後的路。”簡母端起顧衍方纔倒給她的那杯茶水，抿了一小口：“終於，他在我的期盼下走上了正軌，可是......可是我發現他好像有心事，功課做完也只是安靜的把自己關進屋裡，不出門，似乎對所有事情都提不起來興趣，高考志願他報了離中市七個小時車程的A市，我和他爸怎麼勸，他都不願意留下，那時候我就知道了，他人雖然轉學了，但他的心還留在原來的地方。”
這些話讓顧衍心跳慢慢脫離節奏，像是剝開了多年迷霧，看到了最真實的簡桀。
簡母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說道：“他恨我，他心裡埋怨我......一直到他大學畢業回來，我才感覺他變了挺多，簡桀學會了抽菸，剛上班的時候每天應酬，喝醉了回屋睡一覺，第二天起來又是人模狗樣和沒事人一樣......但他是我兒子，我懷胎十月生下的親骨肉，他是悲是喜我能看出來，他每天頂着那張不會哭的面具，夜裡經常做噩夢。”
語畢，簡母深深嘆一口氣，轉頭看向顧衍，眼底泛起微紅：“有時候我就在想，他要是沒遇到你，他還會是原來的樣子嗎？可正因爲他遇到你，讓我清楚瞭解了簡桀，他從小心裡就一直憋着秘密。”
顧衍懷裡的橘子昏昏欲睡，突然不知道聽到了什麼動靜，兩隻大耳朵機靈抖動兩下，整隻從顧衍懷裡蹦起來，繼而又渡着貓步，輕巧的往簡母身邊挪去。
這一刻顧衍知道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麼，可一張嘴，就感覺嗓子裡被灌進了水泥，什麼聲都發不出來。
“我要爲我那天說的話道歉。”簡母小心翼翼朝着橘子伸出手指，看到橘子不怕她，又用鼻子在自己指尖懟了幾下，才泄氣的說道：“我兒子是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作爲他的母親，我不希望給他丟臉，何況......何況是我沒有弄清楚事實，說出的話對你造成傷害，希望你能諒解。”
“沒關係。”顧衍說：“真的沒往心裡去，而且我......我和簡桀的事，對您和叔叔，也多少讓你們擔心了。”
“我討厭你，因爲是你搶了我嘔心瀝血培養長大的兒子。”簡母繃着臉，把橘子抱起來放在腿上，不怎麼情願的說道：“你們兩個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以後有多苦多累都不要說，咬碎牙自己咽回肚子裡，開心也不用說，我和你叔叔不想聽。”
顧衍猛然發覺眼前的簡母和簡桀最像似的那一點，就是——倔強。
即便是心裡已經接納，但說出的話依舊拒人千里之外，顧衍放鬆的勾起嘴角，鄭重的回道：“搶了您心愛的兒子，我道歉，但我也向您保證，不管多久，我還是會和當初護着簡桀那樣用心愛他。”
簡母不再說話，從隨身帶來的小皮包裡掏了掏，拿出一個小方盒：“不瞞你說，這是簡桀打算和賈貝結婚之前我去買的，扔了可惜，給你吧。”
顧衍挑眉，挺起後背，接過後問道：“能打開嗎？”
“給你就是你的。”
小方盒裡有一枚精緻的男士手錶，顧衍感覺在哪兒見過，轉念一想，想到了年三十兒過後，簡桀大半夜來他家的時候，戴的就是和這塊兒一模一樣的手錶。
既然是和賈貝結婚前買的，那爲什麼......
“我兒子我自己知道，我心裡早明白他不會和賈貝，或者和別的女人結婚。”簡母抱着橘子站起身：“反正以後要帶個男人回來，而且過年做活動，買第二隻打九折，順帶了。”
這塊兒九折手錶讓顧衍心底暖意升起，趁着簡母還滿臉彆扭，顧衍倏地站起身，也沒管腰部那陣痠痛，飛速抱了簡母一下：“謝謝阿姨。”
“叫什麼阿姨......”簡母嘴角抖動，也沒再看顧衍，快步往廚房的方向走去，隱約能聽到她嘴裡小聲嘟囔道：“......什麼時候，還叫阿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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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桀提着大包小包和簡父前後進了屋，東西還沒放下，就着急往顧衍身上看，用眼神詢問道：“沒事吧？”
顧衍神秘兮兮的挑起眉，把右手擡起來懟到簡桀眼前：“你說呢？”
簡父從袋子裡翻出那包還帶着血水的排骨，順勢看了一眼顧衍，說：“手錶啊，你媽挑了好多款，選了這個，人家櫃員說這款限量，只能買一支，她還非不行，托出國旅遊的廣場舞朋友，好說歹說買了兩支回來，嘖嘖嘖......現在的東西就是燒錢，她把你結婚要用的彩禮錢拿出來一半......”
話還沒說完，簡母在廚房怒吼一聲：“簡國翔你沒完了是不是——”
“知道啦！”簡父憋笑，提着東西湊到顧衍跟前，壓低聲音，說：“你媽她就是嘴硬，我給你做排骨去，等會兒咱三喝一口。”
顧衍還沒從簡父那聲‘你媽’裡回過神，簡桀已經早一步樓過他，狠狠對着臉嘬了一口：“怎麼樣？”
“有點疼。”顧衍背過身，手扶着腰，悶聲說了一句。
——
簡母做了幾個拿手菜，把那盤排骨放到顧衍最跟前，一句話也不說先拿起了筷子，簡父見勢拿出來他那瓶珍藏的二鍋頭，看簡母也沒攔着他的意思，才說道：“最近天氣也暖了，我和你媽想着養條狗，沒事出去溜溜，還能鍛鍊下身體。”
正扒在顧衍褲腿上的橘子換了目標，蹭到簡父腳跟前，扯嗓子叫了幾聲。
“哎呦，吃飯吃飯。”簡父把貓抱到腿上。
“滿身毛。”簡母夾了一筷子菜：“養狗太髒......要我說啊，你倆也生不出孩子，去領養一個，扔給我和你爸，你倆偶爾回來看看，每月按時給錢就行。”
顧衍吃了口排骨，稍微側頭在簡桀臉上掃過，一邊點頭道：“簡桀最近公司趕上升職，先領一個，等我自考大本下來了，有精力我倆再去領一個。”
簡桀一口飯差點噴出來，手忙腳亂抽了幾張抽紙，捂着嘴輕咳道：“一個就夠了。”
“我認爲可以。”簡母直接忽視簡桀，第一次贊同顧衍的話：“我不逼你們，現在代孕這個辦法也可行，只要你倆最後有個孩子能養老，是男是女無所謂，哪怕一窩我和你爸也有精力養。”
“但現在簡桀工作忙，我這邊房子還找律師在弄着，最晚今年年底，把這事兒定下來，您二老覺着怎麼樣？”顧衍安撫似得，把碗裡那塊兒沒啃完的排骨放到簡桀盤裡：“吃，其他聽咱媽的。”
“我......”簡桀瞪眼，語塞。
“可以。”簡母臉上終於帶了一抹笑：“多留點時間做準備，養孩子是場持久戰。”
“吃飯，吃飯！”簡父笑的合不攏嘴，把酒倒滿，舉杯：“祝我兩個兒子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