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瑪!原來你還活着!”
就在埃利奧斯激動得喊出聲來並且情不自禁地一下伸手抱住對方的時候,傅如晦忽然覺得這個場面在自己眼中竟十分的刺眼。
伸出右手按住自己淌着酸氣的左胸口,傅如晦此刻的心情着實非常不舒服。
“薩瑪!實在是太好了!”下一刻,似乎才反應過來的埃爾頓也一臉驚喜得忍不住喊了聲來。
“原來……原來薩瑪他還活着……太好了……嗚嗚嗚……”三人裡面,特別是尤金,整個人都已經哭得泣不成聲。
看着這一家子的表情,傅如晦感覺這個陌生的雌性極有可能是他們家的人。但在腦海中搜尋了許久之後,傅如晦十分確定自己從未聽這三個人中的任何一位提起過這個名字。
最後,傅如晦斂下了所有神情,一臉淡定地等待埃利奧斯給他一個解釋。
傅如晦並沒有等太久。
當激動的心情稍稍平復下來之後,埃利奧斯便立刻轉身跑了過來,拉住傅如晦的手,將他帶到那個蛇族雌性面前,笑着介紹道:“如晦,他是薩瑪,我的哥哥!”
“他是你哥哥?”這下,輪到傅如晦呆愣在當場。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在所有的一切終於重歸平靜之後,屋子裡的六個人都圍着桌子坐在了一起。
起初,大家似乎都有些拘謹,特別是薩瑪。
於是,尤金便首先開口爲傅如晦和艾倫解惑道:“薩瑪是我們獅虎族的雌性獸人。三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帶着他的阿爸外出狩獵,結果卻被野獸襲擊雙雙去世。後來,埃爾頓和我便收養了他。薩瑪比埃利奧斯大九歲,所以埃利奧斯出生之後,他也就成了薩瑪的弟弟。”
在桌子的掩蓋下,埃利奧斯拉住了傅如晦的手,眼望着他,道,“我小的時候特別粘他,而他也很疼我。阿爸,記得薩瑪哥哥失蹤的時候,我才四歲吧。”
尤金點着頭,眼眶似乎又有些紅了。見狀,埃爾頓隨即伸手攬過伴侶的肩膀,沉默不語。
見狀,傅如晦的視線轉向了那個坐在自己對面,有着一頭淺灰色頭髮的雌性獸人,開口聞到:“薩瑪,可以告訴我們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麼?”
薩瑪點點頭,回答說:“那年我十三歲,就因爲頑皮和好奇,我藉着一次在外採集果實的機會,一個人私自跑出部落範圍,到了外面的樹林裡,最後迷路了。”
“接着就被蛇族人帶走了?”傅如晦猜道。
聽見傅如晦問的這個問題,薩瑪突然不再做聲。
有些心急的埃利奧斯此時開口說道:“薩瑪哥哥,你失蹤之後阿爸就帶着很多族人一起出去找你,結果卻在一片水潭邊上找到了你的衣服碎片,後來又因爲我們發現那水潭裡面有魚人出沒……如晦,就是你那次追阿比亞到的那個地方。”
“難怪那時候你會突然吼出聲來警告我。”傅如晦恍然大悟。
埃利奧斯對傅如晦點了點頭,繼續道:“……所以薩瑪哥哥,我們一直都以爲你已經被魚人拖到了水潭裡。”
“不,”薩瑪搖搖頭,“最開始時我的確是被那些魚人襲擊,但後來被別人給救了。”
“那個人是蛇族人?”這時候傅如晦不用想也猜到了,看來又是一個英雄救美的故事。
此時薩瑪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有些羞澀的垂下了頭,輕輕說着:
“……他叫比奇爾,於是後來他就帶我回了蛇族……”
等到這混亂的一天總算結束的時候,埃利奧斯和傅如晦都覺得很累了。
儘管好不容易纔迎來了相對平靜的夜晚,可躺在牀上的傅如晦卻翻來覆去,久久無法入眠。
“如晦,你還沒睡麼?”沒過一會兒,從他的背後便傳來埃利奧斯的聲音。
“你不也沒睡?”傅如晦一邊說着一邊翻過身來,面對埃利奧斯。
在傅如晦炯炯目光之下,埃利奧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捨得開口。
“……記得當時父親回來跟我和阿爸說薩瑪哥哥已經死了的時候,阿爸抱着我哭得有多傷心。整整三個月,父親和阿爸都一直悶悶不樂。後來我發現,只要每次我一提起薩瑪哥哥的名字他們都會出現傷心難過的表情,於是以後我就再也不提了。真沒想到,薩瑪哥哥不僅還活着,而且已經有了一個兩歲大的孩子……”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能遇見一個能夠捨身救他的伴侶,也是很幸福的啊。”傅如晦安慰道,“不過,既然有了後代,也難怪上次戰事之後他沒有主動回來。但是……想來薩瑪的孩子也太小了點兒吧,埃利奧斯你都已經成年了,他的孩子卻纔兩歲大。”
“這一點都不奇怪啊。”埃利奧斯理所當然的說,“獸人一族的伴侶是很不容易有小孩的。他們有的可能得等上十多年,有的甚至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所以繁衍和養育後代在獸人部落纔會那麼重要,薩瑪哥哥很幸運呢。”
頓時察覺到這個問題十分敏感,一時間傅如晦也不知該如何接着說下去,於是索性換了個話題。
“對薩瑪的事,你怎麼想?”
聽傅如晦這麼一問,埃利奧斯雙眼盯着天花板,說:“……其實,蛇族雖然和我們部落常年交惡,但事實上,兩族在有很多地方都有共同的地方,甚至兩個部落裡很多人都有血親關係……”
就在今天他們才知道,蛇族的很多雌性在進入獅虎族部落那一刻都忍不住激動得痛哭流涕。
因爲在這些蛇族雌性獸人之中,有很大部分便是多年前被搶之後留在蛇族生活的獅虎族雌性。
好不容易看到自己多年不見的親人,他們簡直覺得如同是在做夢一般。
之所以在那次獅虎族和蛇族達成協議之後沒有選擇回來,大多數人的原因其實都和薩瑪一樣,他們在那邊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後代。
其實,與其說蛇族和獅虎族之間因爲搶奪雌性的事結下仇怨,倒不如說蛇族這個行爲恰好歪打正着將兩個不同的獸人部落以一種特別的方式連接在了一起。
這麼多年過去了,兩族之間早已不是單純的敵對關係了……
“對啊!埃利奧斯!我們可以利用這點說服族人接納蛇族!”一拍手掌,忽然間傅如晦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臉欣喜。
埃利奧愣愣的看着莫名其妙激動起來的傅如晦:“如晦,你的意思是……”
“明天一早,我們就去部落門口,記得還要帶上薩瑪和他的孩子!”
“爲什麼還要帶上薩瑪和孩子?難道你想……啊!我明白了!如晦你真聰明!”
隨即埃利奧斯便反應過來,忍不住抱着傅如晦就狠狠親了下去。
對方突然而來的熱情讓傅如晦有些招架不住。
“快住手!唔……混蛋……”
這傢伙真是越來越狡猾了!都跟誰學的!
次日早晨,埃利奧斯和傅如晦便帶着薩瑪和他的孩子來到部落的大門口。
只見此時雙方人馬正處在僵持之中。
埃爾頓和艾倫正面對面站在一起,神情凝重。
部落外,蛇族雄性獸人一個個排在一起,面帶憔悴,可所有人的眼神卻都始終望着部落裡面。
部落內,獅虎族的雄性獸人也緊盯着對方的一舉一動,彷彿只要他們敢往前一步,就立刻衝上去咬斷他們的蛇頭!
埃利奧斯看了看傅如晦,見對方微笑着對他點點頭,安下心來,筆直的走到埃爾頓面前。
“族長。”埃利奧斯並沒有大吼,但他中氣十足的音量卻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聽清楚他的話,“請放他們進來吧。”
此話一出,不僅是埃爾頓,就連旁觀的獅虎族和蛇族人都齊刷刷地盯住了他。
“爲什麼?”埃爾頓眼帶深意的看着兒子,問道。
埃利奧斯十分從容的回答:“上次蛇族突襲都是因爲亞爾曼的緣故,既然亞爾曼已死,我們也與蛇族定下了和平相處的約定,兩邊也算是友族,現在他們有難,我們又怎能不幫?況且更重要的是,在蛇族裡面有我們獅虎族部落的族人!有帶着我們獅虎族族人血液的後代!我們怎麼能這麼殘忍將他們和親人硬生生分開?這麼殘忍地讓我們的族人們無家可歸?”
話到此處,薩瑪忽然從獅虎族這邊跑了出來,哭着撲向蛇族那方當中的一個雄性獸人。
“那時如果不是比奇爾,我早就已經葬身在魚人口中了!我是心甘情願留在蛇族的!我知道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繁衍和生存!”
有了薩瑪做開頭,接着又有三名雌性衝了出來跑到蛇族人那邊。再後來,幾十名獅虎族雌性也陸續跑了出來撲到伴侶身上痛哭不已。
這樣的情景讓很多獅虎族的獸人們都當場傻眼。
見此情形,埃爾頓轉過身對族人們說道:“大家覺得我應不應該放他們進來?”
……
……
“……讓他們進來!”
“讓他們進來!”
頃刻間,整個獅虎族部落都沸騰了!
只見蛇族的雄性獸人們在聽見了那第一聲呼喊之後,紛紛涌進獅虎族部落裡,擁緊了自己的伴侶和孩子。
埃爾頓見此情形,又瞧了瞧重回傅如晦身邊的埃利奧斯,笑開了。
他的孩子已經不再是那個莽撞少年,如今種種,都應該好好感謝傅如晦纔是啊。
而傅如晦則是心情複雜地看着這一幕,他的心中不自覺升起一股淡淡的憂傷。
也許在最初,這些獅虎族的雌性或是被迫、或是自願才離開家園。
但現在他們都已經心甘情願的成爲了蛇族人。
其實,這些雌性獸人就是兩族仇怨的根源。
而如今看來,卻也早已泯滅在了時間的流逝之中。
那麼這麼多年來兩族之間究竟是爲了什麼才一直仇視着對方?
有時候人真是很奇怪。
他們會將恨永遠記住,但恨的理由,卻早已忘記了。
埃利奧斯緊緊握住傅如晦有些冰涼的手。
他明白傅如晦此時所想。
或許此刻這個場景,對於從小就被灌輸蛇族是敵人的埃利奧斯而言感觸更深。
就像如晦曾經說過的,禍兮福之所倚,在經過了這件事以後,蛇族和獅虎族之間將再無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