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只看到趙大師傅暴躁的脾氣，高超的技藝，卻少有人能真正走入他的內心。
哪怕是其引以爲傲的徒弟，也不能。
最起碼趙巖魁從未向江林講述過關於家裡的事情，或許是覺得大老爺們還整日將恩啊怨啊掛在嘴邊不像樣。
江林默然，這是除了衛老漢外，他知道的第二個身世悽慘的人。
齊鐵匠喝了口酒，打了個酒嗝，有些醉醺醺的意思。
哈了口濃重酒氣，他呵呵笑着道：“其實啊，這世道哪有誰比誰慘，來鐵匠營的一多半都是苦命人。這世道，能活着已是不易，能活好更是極難，你小子啊，算是命好的了。”
江林不知道自己該附和，還是該反駁一下。
爹孃尚存，還有個姐姐，如今在鐵匠營算是站穩了跟腳，確實稱得上命還不錯。
可是，自己原先過的更好，卻死而復生來到這個令人敬畏的世界，還能算命好嗎？
微微搖頭，江林沒有和齊鐵匠擡槓，只把趙巖魁給的銀子找塊布包好，然後交給了衛老漢。
“先存您那，等營繕司將房子蓋好了，再拿出來添置家當。”江林道。
衛老漢很爽快的收了銀子，放入懷中的同時問道：“你要走？”
“暫時不急。”江林搖頭，他對那個家並無太多感情，回不回去都無所謂。
師父用不了幾日就得離開鐵匠營，去當他的副司匠，若自己也在此刻走了，齊鐵匠怕真未必能鎮得住場面。
加上一顆虎魄丹，九顆氣血丹在手，倒不如先行突破，待南鐵匠營的狀況穩定再說。
“外面不太平，若回去，可尋廖明許送你一程。”衛老漢難得多說了幾句。
江林笑了笑，擡起胳膊拍拍那比常人大腿還要粗的胳膊肘：“我這體格，怕是沒幾人不長眼的來找麻煩。”
“說不準。”衛老漢道。
沒出過鐵匠營的人，哪裡會知道外面有多兇險。
常年征戰，大乾國力強盛，武德也充沛的嚇人，凡夫俗子都會三拳兩腳，活不下去上山爲匪的比比皆是。
說亂也亂，說盛世吧，倒也有那麼幾分意思，怪怪的。
江林從懷裡掏出虎魄丹，問道：“這玩意怎麼用？和氣血丹一樣？”
衛老漢道：“虎魄丹吞納氣血，以壯精神，再反哺自身，需以氣血丹相輔，否則有性命之危。”
江林聽的一怔，隨後背心冒出冷汗。
原來虎魄丹不是自己想象的，比氣血丹高一個品級而以，效果竟然也天差地別。
倘若沒找衛老漢指點，直接泡水裡就用了，怕要出大事！
好險好險……
“那九顆氣血丹夠用了嗎？”江林返手掏出袋子問道。
“多了。”衛老漢打量了江林一番，而後道：“你雖比常人體格更壯，四顆足矣。”
江林嗯了聲，回頭見一羣鐵匠都喝的暈頭轉向，估計就算自己突破了，應該也沒多少人過於關注。
眼下正是好機會，他便喊着衛老漢，用驢車運了水來，在鐵匠鋪裡燒開。
氣血丹還需要草藥輔助，虎魄丹卻是不需要草藥了。
按衛老漢的指點，將四顆氣血丹丟入桶中化開，江林也直接跳了進去。
先吸收氣血丹，才能承受的住虎魄丹吞納氣血，壯大精神反哺自身的效果。
在江林準備突破自身的同時，東鐵匠營裡，一羣鐵匠正扎堆議論着。
“擇優？他們南鐵匠營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又不是非去不可。”一名鐵匠不屑道。
“可是去了就有入品鐵器啊，這可是個好機會。”
“說的好像人人都能有一樣，你沒聽劉師傅說，只有前十纔有。”
“我未必不能前十，再說，現在是前十有，以後說不定人人都能有呢？”
“做你的夢去吧，這種好事能輪的着伱？”
一羣人議論的熱火朝天，連袁丙奇到了身邊都不知道。
聽到他們談話，袁丙奇問道：“什麼前十，入品鐵器？南鐵匠營有什麼事？”
“呀，袁師傅！”鐵匠們連忙打招呼，而後解釋起南鐵匠營準備擴張招人的事情。
袁丙奇聽的有些愣神，他雖然可以用百鍊法將凡鐵打造成入品鐵器，但費事費力又不討好。
除非特殊情況，否則他自個兒都不願這樣做。
南鐵匠營卻能隨隨便便拿出十套入品鐵器用來招人？
“他們哪來這麼多入品鐵器？”袁丙奇問道。
“袁師傅還不知道？就是那個叫江林的學徒，不對，現在應該是江師傅了。聽南鐵匠營的人說，江師傅可以通過重新煅燒錘鍊，讓鐵器入品。”
“說起來，那位江師傅燒火的技藝真是出神入化。一個人燒五個爐子，十五塊鐵，竟然還能讓他們打造出下八品兵器，真乃神人也！”
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這番話讓袁丙奇忽然內心觸動，腦中靈光閃過，想抓住了什麼。
從考驗場回來，他就一直在想着趙巖魁所說，你沒有輸給我，但又輸給了我。
此前他始終想不明白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可現在聽到其他鐵匠的對話，腦子裡再次想起趙巖魁說過的另一句話。
“因爲是江林燒的火。”
那張帶着得意，炫耀味道的笑臉，在記憶中逐漸清晰。
袁丙奇心中恍然，燒火，下八品，十五人，十五塊鐵……
這一切，都和那個名字有關。
江林！
你沒有輸給我，是在說技藝。
但又輸給了我，是在說徒弟。
“所以技藝上，趙巖魁自認沒能勝過我。但在收徒的事情上，我輸給了他。”
袁丙奇越想越明白，越明白，拳頭就握的越緊。
整張臉憋的通紅，眼珠子都在充血。
費了半天勁，沒輸最大的競爭對手，卻輸給一個學徒了？
袁丙奇並沒有覺得恥辱，他只是覺得，憋屈……
太憋屈了！
握着拳頭，這位東鐵匠營的大師傅轉身便走。
旁人不解其意，連忙問道：“袁師傅，您這是幹嘛去？”
“幹嘛去？”
袁丙奇腳步沒有停頓，咬牙切齒道：“我要去看看，究竟是燒的什麼火，能隨隨便便就讓人打出下八品的兵器來！他莫非是祖師爺轉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