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結樑子
桑州，須彌山脈。
無邊的波紋，順着天地擴散，瞬息千里。
這裡鬱鬱蔥蔥，和外界大片焦土看起來格格不入，彷彿沙漠中唯一的綠洲。
山腳下，大量的苦修者盤坐。
他們神情堅毅，縱然剖腹抽腸，依然面不改色。
一片花草中，血氣瀰漫，頗爲怪異。
波紋貫穿了這片山脈，沒有上下左右之分，但那些修爲不夠的苦修者，卻是未曾察覺半點異樣。
唯有山頂平臺上，四名身材各異的苦修者圍坐成圈，中間一尊似塔似鐘的器物，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四人，一個渾身金黃，一個渾身銀白，一個渾身璀璨，一個渾身晶瑩，倒不像是人了。
他們同時睜開眼睛，望着眼前緩慢旋轉，上方下圓的器物。
“道武的氣息。”渾身金黃的苦修者開口道。
渾身銀白者皺眉：“是誰來到桑州突破？”
渾身璀璨者聲音疑惑：“天地還能突破道武？”
最後那渾身晶瑩的苦修者，輕吐一口氣，卻是清脆之極，彷彿冰晶碰撞的聲音。
“須彌輪告訴我，他會來這裡。”
渾身金黃的苦修者問道：“來這裡做什麼？”
渾身晶瑩的苦修者望着眼前不斷髮出悶響的器物，聲音漸漸如冰晶碰撞後，支離破碎。
“滅……佛。”
剎那間，須彌山脈震動，彷彿天地爲之震怒。
被四名苦修者圍攏在中間的神兵，散發出無比璀璨的光芒，聲音越來越大，像被惹惱的獅子向挑釁者發出怒吼。
麻石灣，坐望樓。
江林仍然沉浸於方纔的畫面，難以脫身。
那龐大無比的身影，帶來的震撼是無法想像的，若非最後時刻江林自【人間如畫】中離開，他感覺自己會被直接撞的粉碎。
無法抵擋的存在！
江林也不知那是什麼，更不知道爲何會突然出現在自己所遊歷的紅塵之中。
但他最想知道的，不只是這個答案。
還有馬凝煙，還有玉兒的養子養女，還有那些與自己有過牽連的畫中人。
他們是否能在這場浩劫中存活下來？
“可是……如果那真只是人間一幅畫卷，活與不活，意義又在哪？”
江林心情有些低沉，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雖然找到了要找的東西，卻並未圓滿。
若此中經歷的百年是一幅畫卷，那也只是時間長河中不起眼的那一筆。
他甚至記起來，自己百年中，都沒有見過雪。
有風，有雨，有太陽，有明月。
白晝與暗夜分明，生與死交替，卻少了四季。
“是我領悟的不夠，還是那畫卷存在某種缺陷？”江林眉頭越皺越緊，他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那種不能親手掌控自身命運，只能由他人擺佈的感覺。
“大，大人……”坐望樓的掌櫃顫聲喊着。
江林轉過頭看他，同一時間，感受到了一股熱流自體內誕生。
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他望向掌櫃的，道：“我要突破了，你們立刻離開這裡！”
掌櫃的一愣，不等說話，便感覺到江林的氣息，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攀升。
無數的天地元氣被吸引而來，化作可怕的元氣風暴不斷積聚着。
沉重如山的壓迫感，讓掌櫃的二話不說，立刻提起旁邊跌坐在地上的夥計，頭也不回的從窗口跳了下去。
他拎着幾人，一路狂奔至城門處才停下。
當他回過頭，只看了一眼，便滿臉呆滯。
幾名一路像雞仔般被拎來的江湖人士，則發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呼聲：“天老爺，那是什麼！”
只見以坐望樓爲中心，高空之上，天地元氣已經積聚的如同實質，彷如陰雲遮天蔽日。
仍然有數不盡的天地元氣，從更遠處被引來，匯入其中。
坐望樓的樓體，已經難以承受這樣的壓力，不斷崩潰瓦解。
無數道勁氣從樓內打出，磚瓦木樑破碎的同時，將方圓千米內所有人都給推了出去。
其中就包括那個手持匕首，死死守護着吃食的小丫頭。
她被勁氣卷飛出去，到了城牆邊落下，兩眼茫然的看着四周。
而已經徹底崩解的坐望樓原址，江林的身影出現在半空。
送走了可能會被突破波及的人，他纔不再強行壓制突破的力量。
霎那間，上空已經積攢到極其恐怖程度的天地元氣，如雷霆般落了下來。
天地間就好像裂了個大洞，無邊無際的元氣不斷下墜，它們目標，只有那道魁梧高大的身影。
元氣入體的那一刻，江林不禁悶哼出聲。
強行壓制突破也沒多久，可這天地元氣卻因爲積攢過多，質量也隨之提升了許多。
換個人遇到這種情況，怕是已經被衝爆了身體，殞命當場。
好在江林的身軀足夠強大，而且元氣入體後，不光在丹田處轉化成了更加精純的玄氣，更多的則被引去了胸口。
等於同時開了兩道閘門，吸收元氣衝擊的力量，讓江林纔算好過的多。
“神武境是在丹田積攢玄氣，如大江大河奔涌。”
“這胸口轉化的，是什麼？”
江林默視自身，只見無盡的元氣被引去胸口後，便消失不見了。
好像他的身體也漏了個大洞，卻不知道這洞通往何處。
江林看的有些怔然，因爲雖然看不到，可感知力卻告訴他，天地元氣並沒有消失。
仍然在胸口處不斷聚集，只是目前起的作用實在太小。
擡頭看向高空，那足以令普通神武境五品都感到駭然的天地元氣，黑壓壓一片，可江林卻有種莫名的感覺，不夠！
遠遠不夠！
“還需要更多！”
江林緊閉雙目，感知力隨之朝着極遠處延伸出去。
千米，萬米，十萬米……
漸漸的，他額頭青筋和血管緊繃，好似隨時要爆開一般。
感知力瘋狂延伸，如同蛛網一樣將更遠處的天地元氣引來。
連那些被砍掉胳膊都未必會皺一下眉頭的資深苦修者，如今都睜開眼睛，擡頭望向高空。
只見無數的天地元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轟隆隆的巨聲中，它們如同滾滾大江奔涌，朝着麻石灣的方向而去。
如此可怕的聲勢，從未有人見過。
江林的感知力，依然在不斷延伸。
他的身體都已經開始滲出絲絲血跡，感知力就像身體的一部分，不可能真的無限伸展。
當達到極限還要繼續延伸，便會帶來傷害。
十二萬米，十五萬米，十八萬米，二十萬米，二十一萬……
就在江林的感知力延伸到了二十六萬米，也就是差不多四百六十多裡的時候，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迎面撞了過來。
嗡——
對撞的瞬間，那一方天地都在劇烈顫動，下方一座數百米山峰直接化作齏粉。
同一時間，江林再次悶哼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渾身的皮膚都炸裂開來，看着很是駭人。
他擡起頭，目光陰冷的看向某個方位。
在和那股力量碰撞的時候，江林聽到了如鐘鼓鳴動的聲音，更隱約看到了一片巍峨的山脈，以及山上山下無數的苦修者，四道身影出現在感知的世界中。
“須彌山……什門四聖？”
江林深吸一口氣，將到了喉嚨的血強行嚥了回去。
他死死盯着須彌山脈的方向：“無緣無故擾我突破，這樑子，我記下了！”
原本江林雖對桑州很是厭惡，覺得這裡的規矩太過極端，不近人情。
但他並沒有想過直接去須彌山找什門四聖的麻煩，只打算儘自己所能，讓這裡的風氣稍微變上一變。
可是現在，什門四聖無緣無故出手，而江林向來信奉想殺他的人，必先死於非命。
所以這個仇，必須得報！
而眼下，先完成突破纔是最主要的。
江林沒有再去與那股力量碰撞，謹慎的收回了感知力。
好在目前覆蓋的範圍已經足夠大，數百里內的天地元氣都被牽引而來，已經不只是大江了，而是如同無窮無盡的海洋。
這麼多的天地元氣，能被氣旋抓住轉化爲玄氣的，不過一成罷了。
其餘九成，都被引去了胸口處。
在這近乎無窮無盡的元氣“滋養”下，江林逐漸感知到身體的變化。
胸口處，似乎誕生了什麼。
很小，仍然可以忽略不計，但存在感已經有了。
而更多的天地元氣，仍在源源不斷的涌入其中，使之不斷髮展壯大。
江林忽然想起了恆宇爐的靈性，好似也是這般，從無到有，憑空而生。
莫非，自己的身體也要誕生出額外的靈性？
那豈不是真成了人型兵器？
無論如何，這個過程是不可逆轉的，也無法停止。
江林只能不斷感知着胸口的變化，等待最終的結果。
在這個過程中，體內的玄氣數量不斷增加，修爲也在不斷攀升。
直到玄氣數量超過兩千之數，真正如湍急河流一般在氣旋中游動，江林的修爲已經是神武境八品！
此時，高空中的天地元氣，已經被吸收的七七八八，所剩無幾。
胸口處的吸納，也有所減緩，即將抵達尾聲。
直到這時，江林忽然心有所悟。
右手握成拳，沒有多麼熱血的呼喝聲，就這麼輕飄飄的一拳打了出去。
轟然間，他的身邊如紅塵在世，無數人與物交織，化作一個龐大的虛幻世界將周圍籠罩。
拳法，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