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棋局
松煙搬了把杌子，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他選的這個位置，陽光正好，又不直面書房窗戶，不會出現在自家爺與謝姑娘的眼皮子底下，可若是主子們喚一聲，他又能夠聽見。
這真是太貼心了。
松煙支着腮幫子想。
日頭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松煙打盹犯迷糊，隱隱約約聽見腳步聲，這才睜開眼睛。
見是竹霧來了，他指了指身邊的杌子，打了個哈欠，道：“坐吧。”
竹霧也不傻，徑直在杌子上坐下，低聲道：“你就沒去聽爺跟謝姑娘在說什麼？”
松煙撇了撇嘴：“我還要存月錢娶媳婦的。”
他們爺賞罰分明，他去做不懂事的愣頭青，改明兒月錢就少了。
竹霧撲哧笑出了聲。
手指稍稍用了些力，謝箏感受到了，擡眸看向陸毓衍。
罷了，回頭還是舔着臉去問吧。
陸毓衍牽得很鬆，若是謝箏想抽出去，輕而易舉。
這一盤棋，因着陸毓衍的刻意設局相讓，比平時足足多下了兩刻鐘，謝箏才投子認負。
反正，又不是頭一回了。
這些時日，她不止一次猜測過案卷上的內容，屍體檢驗，人證物證，詳詳細細的，都是爲了最後那個叫人咬牙切齒的結論。
對於漱芳、對於李昀和淑妃娘娘，陸毓衍有不少話想與謝箏說，只是知道她突然得了消息，此刻心情必定起伏，這才忍耐住了。
到底有多少人，在那起案件裡說了謊話？又有多少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求快速結案？
牽扯在內的，都是父親的上峰下屬，也有謝箏相熟的鎮江府衙裡的官家女眷，去質疑熟悉之人，去猜測他們的用心，委實不好受。
比起在陸培元書房裡時，謝箏已經平復了許多。
棋盤上黑白縱橫，似有破綻又似是陷阱。
剛站起身，想到陸毓衍那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禁背後一涼，竹霧又無奈地坐回了杌子上。
陸毓衍眉梢挑着，自是不能告訴謝箏那些他有意相讓的地方，那些破綻也好陷阱也罷，本就是機會與危機都有，正着說反着說，都說得通。
青蔥手指捏着棋子，無意識地翻動着，謝箏凝眉望着棋局，幾次想要落子，又都收了回來，重新細細思考。
陸毓衍的這幅棋子似是有些年頭了，黑白子被磨得圓潤清亮，捏在指尖，很是舒服。
二筒與其他貓兒不同，很是粘人。
陸毓衍彼時不懂母親爲何那般開懷，今日遇見小貓兒一樣的謝箏，總算有些體會了。
若是肯啓脣與他說道幾句，就算是罵他，那也是天籟之音。
松煙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唉，你跟水漣姑娘一道時，都說些什麼？”
反正，她也喜歡他。
黑白棋子各自歸簍，只省下空蕩蕩的棋盤。
收拾棋盤時，謝箏還在琢磨對局，她應當是錯過了好幾次吞噬大片江山的機會，可她還是說不上來，那些到底是不是好機會。
說一局棋，不比下一局簡單。
說什麼？
只要水漣姑娘在他眼前，哪怕什麼話都不說，哪怕就只是站在那兒，竹霧心裡都跟開了花一樣。
謝箏擡眸看他，思忖了會兒，與他說起對局上不解之處。
眸子沉了沉，笑意越發濃了。
陸毓衍柔聲道：“案卷上大致會寫些什麼，你心裡有數嗎？”
謝箏的手指點在右下星位上，腦海裡還在想着棋局，一不留神，指尖就叫陸毓衍握住了。
也許是陸毓衍靠得有些近，也許是他說的事情，謝箏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謝箏咬着脣：“知道的。”
思及此處，一股悲憤漫上心頭，竹霧想，他是不是該悄悄溜過去聽一聽牆角，看看他們爺是怎麼穩住謝姑娘的。
下棋，是讓一個人心境平復最好的方式。
“殿下把我放到都察院，定然不會叫我在京裡點卯混日子，”陸毓衍的身子往前一傾，壓着聲兒與謝箏道，“我會與父親商議放外差，往應天、鎮江去。”
等仔細說完了，謝箏才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陸毓衍把玩着棋子，視線落在謝箏身上，小姑娘苦思冥想又猶豫不決的模樣實在可愛極了。
謝箏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抽回來。
松煙半晌等不到竹霧的回話，瞌睡又上來了，迷迷糊糊的，突然身邊的人站起又坐下，他嘀咕了一句“瞎折騰”，閉着眼睛會周公去了。
孫氏愛打馬吊，給貓兒取名叫“二筒”，只因那貓兒通體雪白，就兩隻眼睛碧綠碧綠的。
他有心賣幾個破綻與她，偏偏她思慮多，不肯貿然進攻，小心翼翼的，讓陸毓衍想起孫氏養的那隻貓。
前回得了個銅鈴給它玩耍，偏它小心極了，擡起肉呼呼的爪子，碰一下，又很快縮回去，反覆試探了許久，才把銅鈴抱在懷裡，逗得孫氏哈哈大笑，摟在懷裡親了幾口。
“在想哪一手？”陸毓衍的一隻手勾着謝箏的手指挪開了棋盤，另一隻手取出棋子，漫不經心依着剛纔的對局落子。
書房裡，陸毓衍和謝箏還真沒說旁的，只是擺了棋盤。
同樣是未婚夫妻，他們爺能牽謝姑娘的小手，能抱抱她，而他連勾水漣姑娘的小手指都沒成功過。
謝箏認真聽着，時不時問上幾句，都沒有留心到，那隻被握住的手已經與陸毓衍十指相扣。
提起水漣，竹霧的耳根子都燒了起來，眼睛裡卻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謝箏棋藝不精，卻很喜歡與陸毓衍下棋，對方步步爲營的棋風在對局之時很是有意思，饒是一輸再輸，她都不覺得厭煩。
哪怕是竹霧已經帶給了她一些訊息，可一一整理起來，還是叫人心裡悶得慌。
巡查鎮江，這是謝箏最初從許嬤嬤那兒得到訊息時，最先想到的，也是他最希望的。
案子牽扯後宮，哪怕是順藤摸瓜，那藤都有被人砍斷的時候，可就算要斷，謝箏也想讓它斷在該斷的地方。
哪怕是替罪羊，也不是個稀裡糊塗的。
陸毓衍若能往鎮江去查，就是再好不過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