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琺素擺擺手,道:“都做新娘子還發這麼大脾氣……”
“蓮影!”不等胡琺素把話說完,胡雅蓮怒吼蓮影一聲:“把她給我趕出去!”
“是。”蓮影伸手便要請胡琺素出去。胡琺素大大方方地站起身來,對胡雅蓮道:“親愛的姐姐,那妹妹告辭了喲。”
“你!”胡雅蓮怒瞪着擠出滿臉大笑容的胡琺素,看她轉身要走的樣子,咬牙切齒地吼道:“等等!”
“怎麼了小姐?”蓮影回過身來,疑惑地問道。
胡雅蓮長出一口氣,道:“讓她留下。”
胡琺素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又坐了下來,抓起桌上的糕點繼續往嘴裡塞,吃得滿嘴殘渣。
“素素。”胡雅蓮突然改變了態度,非常友善地對胡琺素說道:“夜痕……在府裡幹什麼呢?”
“吃早飯。”
“嗯?”
“他說吃飽了纔有力氣當新郎官兒。”胡琺素嘴裡嚼入叭叭響:“姐,你不用擔心,夜痕說他有經驗。”胡琺素在想,她是因爲跟沈夜痕在一起待久了所以心理也有點小扭曲了嗎?爲什麼她看到胡雅蓮那被氣得七扭八歪的臉,就覺得心情格外舒暢呢?
而此時,胡雅蓮爲了打探更多的信息而表現出了極高的修養,她接着繼續笑道:“素素,王府……熱鬧嗎?”
胡琺素正面避開胡雅蓮的問題,道:“劉管家都跑斷腿了,你說熱鬧不熱鬧?”
胡雅蓮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胡琺素看着屋頂,一邊往嘴裡塞糕點,一邊默默地想,他要去請……很多人。
胡雅蓮已經梳妝好,坐在牀上左等右等就不見有人來喚她。不由得有點坐不住了,胡琺素在一邊把她吃空的糕點盤子遞給蓮影:“再來一盤。”
蓮影小心地看了胡雅蓮一眼,無聲地徵詢胡雅蓮的意見,胡雅蓮瞪了胡琺素一眼,沒好氣兒道:“給她拿!”
胡琺素把盤子遞給蓮影,漫不經心地對胡雅蓮說道:“姐,你要有耐心。”然後故意說道:“嫁人這種事兒啊,我有經驗。”
胡琺素歪着頭想了想,嘿,還真是說誰誰有經驗呢。唉,對於這樁像開玩笑一樣的婚事,我們三個人都同樣地有經驗,只是——經驗不同啊。
替胡雅蓮梳洗打扮的丫環已經退下,就連蓮影都退出去給胡琺素拿糕點去了。胡雅蓮等得有些不耐煩,她說道:“要是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再做上次那樣的蠢事。”
胡琺素掀了胡雅蓮一眼,心道:你還知道是蠢事啊!?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啊,放着自己喜歡的男人不嫁,讓妹妹嫁,你的腦袋一定被門擠着的時候被驢踢,同時又進了水。
胡雅蓮伸着脖子往外面望去,胡琺素悠悠道:“急不來的。”
這時,房間被喜婆推開,喜婆大叫着走過來:“哎喲大小姐,趕緊反蓋頭蓋上蓋上,迎親的來了。”
“是嗎?”胡雅蓮高興得跳
起來,而在同一肯間,胡琺素的心臟漏跳半拍,真的、真的來了嗎?
老天,沒有見過你這麼殘忍的啊,還要我親自來接!還要我親眼看着她幸福甜蜜的每一個瞬間嗎?就這樣把自己心愛的男人分出一半給了別人嗎?
喜婆給胡雅蓮蓋上蓋頭,胡雅蓮向胡琺素伸出手來,驕傲地說道:“來,素素,扶姐姐出去。”
胡琺素登時紅了眼圈,她努力地強忍着,纔沒有讓自己的淚水掉下來。
胡琺素扶起胡雅蓮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胡琺素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從眼眶裡洶涌而出,這太痛苦,呵,真譏諷,要一個女人扶着別的女人走向她心愛的男人,老天啊,你折磨人的想法可真是層出不窮。
雖然淚水已流了滿面,但胡琺素表現得卻極是平靜,紅蓋頭下的胡雅蓮只顧着自己的欣喜,卻根本沒有注意到蓋頭外人的心情是如何起伏。喜婆看到胡琺素滿臉的淚水,雖然這個二小姐的聲名並不怎麼好,但是……唉,從來只見新人笑,哪個聽得舊人哭。
胡琺素覺得也應該給自己弄個蓋頭蓋上,這滿臉的眼淚,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不對,哭才正常,我沒有那麼大度!胡琺素無意識地緊緊握着胡雅蓮的手,把她的手抓得紅成一片,胡雅蓮在蓋頭裡低聲提醒胡琺素:“你輕點!你抓疼我了。”
“哦。”胡琺素慌忙把手鬆了鬆。
走過相府此時此刻顯得過分大的前院,胡琺素因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眼淚而一直低垂着頭。她扶着胡雅蓮走出相府,坐上花轎。
所有人的目光並沒有在胡雅蓮的身上,他們不約而同地看着恨不得把頭勾進胸闊裡的胡琺素,這位曾經取代了自己姐姐的王妃娘娘,今日果然報應不爽,親自來接這位正牌的王妃再次過門了……
“起轎了起轎了……”喜婆打着帕子,催促轎伕趕緊走。轎伕們一齊弓起腰,擡起了這頂鮮紅的轎子。蓮影跟在左邊,胡琺素跟在右邊。
劈哩啪啦的鞭炮聲逐漸地遠去,轎子離王府越來越近,胡琺素每走一步,心都更痛一分,直痛到骨子裡,她的頭一直都沒有擡起來過。她的沉默與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地格格不入。
胡琺素恨不得自己瞎了,那樣就可以看不到這滿目的鮮紅,她也恨不得自己聾了,那樣就可以聽不到這喧囂的鑼鼓和鞭炮,還有周遭人此起伏彼伏的賀喜聲,她恨不得自己乾脆立時死了,這樣這個世界的一切就都沒有了……
胡琺素的眼前黑了黑,急忙伸手扶住胡雅蓮的花轎,穩了穩心神,這才又繼續往前跟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窘態,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難過,所有人都對她不理不睬,所有人都只顧對她的姐姐大喊“恭喜恭喜”。
喜婆嘆了口氣,在胡琺素的耳邊輕聲道:“王妃娘娘,您要看開點啊。”
“嗯。”胡琺素哽咽着應了一聲。
沈夜痕身着鮮紅的新郎裝高高地站在王府門前,他遠遠地望着如同一條紅龍般蜿蜒游來的隊伍,只在找那一個人的影子
。他看到她,她步履沉重地跟在花轎邊,她的頭幾乎全埋在胸前,她每走一步,都幾乎顫抖一下……她的每一個輕微的動作,他都看在眼裡。
嬌嬌,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就立刻把你帶進王府,關上王府的門,從此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日子。嬌嬌,我什麼都不要了。
爲什麼,在那一刻,覺得你那麼遠,覺得你就要消失了一樣。嬌嬌,我要娶別人進門了,我們之間,不再純粹了。嬌嬌。
花轎邊在王府門前落下,沈夜痕的眼睛裡除了胡琺素,卻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人、任何物了。他記得他上次娶她的時候,她暈暈乎乎地和她拜堂的樣子,就好像連站都站不穩,只是被喜婆攙扶着,喜婆怎麼說,她便怎麼做……
沈夜痕看着胡琺素的頭勾在胸前,她胸前的衣襟溼了一大片,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蓮影上前推了推胡琺素,示意她打轎簾扶胡雅蓮出來。
胡琺素咬了咬脣,強忍住不去看階上的沈夜痕,她彎腰打起轎簾,對胡雅蓮道:“姐,到了,下轎吧。”
連胡雅蓮都聽出了她那濃重的鼻音。胡雅蓮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她坐在轎裡不動,半晌,終於將手遞給胡琺素,胡琺素扶着胡雅蓮走下轎,扶着她,走完把她送給沈夜痕的最後一程。
胡琺素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河,她再也無法幸災樂禍地想:你要嫁給你小舅舅哦!她再也沒有辦法理智地思考:我要和你娘變成同輩嘍!她再也不能大度地幻想:等我變回白嬌嬌再回來哦!她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再也不能……
突然間,胡琺素不想做白嬌嬌了,也不想讓沈夜痕娶胡雅蓮了,無論什麼身份,什麼聲名,讓她留在他身邊就好!讓他只屬於她一個人就好!可是,一切都遲了。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進化更完全的人類,做了和胡雅蓮一樣的讓她後悔終生的決定,無法回頭的後悔終生的決定。
胡琺素扶着胡雅蓮一步步走上臺階,面對着那個爲別的女人穿上新郎裝的男子,一絲腥味流入口中,她扶着胡雅蓮的手,緩緩交給沈夜痕,完成把這個女人送到自己心愛男人心中的最後一步。
沈夜痕站在風裡,風揚起他烏黑的髮絲,他的眼睛只深情地望着那個哭得連頭都不敢擡的女子,對他的新娘熟視無睹。
氣氛僵在那裡,胡琺素把胡雅蓮的手遞到沈夜痕的面前,而沈夜痕卻不接。他只看着她,他等她說一句話,他就可以把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扔下,只帶她走。
僵持着的人形成一種對峙的狀態,胡琺素終於擡起頭,她的臉哭得已經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幾乎已經扭曲變形,早上兒狼心狗肺地坐在鏡前化的妝容此時早花成一片,她腫着兩個核桃一樣的眼看向沈夜痕,不知道他在等什麼。及至碰到他的目光,她才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
在那一刻,胡琺素恨不得立時甩下胡雅蓮的手,但她不能,穿越而來的這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裡,她更加清楚地明白古代女子的悲哀,所以她願意成全她,她也懂得了愛情,所以她願意成全愛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