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樓系列
但高歡似乎絲毫不爲所動他倚在樹上拈着幾片草葉神色依舊平靜而冷淡。只是他的目光頻頻落在任飛揚的劍上臉色極其複雜地變幻。
“任公子能不能借你的寶劍一觀?”他突然開口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任飛揚一時反應不上怔了一怔才隨手將劍拋去:“你看就看吧也沒什麼奇特的。”
高歡神色肅穆反手緩緩抽出劍一眼看到了劍脊上那兩個字——“問情”。一絲奇怪的神色在他眼中閃過。他放好劍淡淡道:“任公子這劍不是凡物你可要好好使用。”
任飛揚奇道:“是麼?我從小用到大除了比別的劍快一點也沒什麼特別嘛!”
高歡笑了笑:“何止快了‘一點’?若不是此劍鋒利絕世劍氣逼人眉睫你方纔也不能一劍截斷千年巨木。”他伸手一彈劍脊一陣清越的龍吟。“此劍乃是一百年前的鑄劍大師邵空子所鑄也是他生平三大利器之一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夢想得到它——怎麼令尊沒有提起過麼?”
任飛揚撇撇嘴:“我爹早在我七八歲時就死了從小他什麼也不教我。”
“那你的劍法……”
“簡單我偷偷照劍譜練唄!反正都一樣。”
高歡點頭又問:“那令堂……也沒說起過麼?”他神色有些奇怪。
任飛揚靠在樹上抱着胳膊冷笑:“我娘眼裡只有我爹根本顧不上我。我爹一死她不出一個月就跟着去了。那些人欺負我年少無知個個想踩到我頭上去……哼哼他們兇我比他們更兇!從小到大在這白鹿城內我就是老大誰敢再欺負我?”
紅衣少年臉上有漾出了邪邪的笑意可眸間卻閃着一絲落寞孤寂之色:“人家都罵我是惡少……也沒什麼反正我從小就沒娘教。”
高歡彷彿沒聽他說低頭反覆弄着手中的草突然擡頭又問了一句:“這麼說令尊令堂已仙逝很久了?”
“不錯。”任飛揚回答然後忽然驚覺奇怪地問“你今天怎麼話這麼多?問這個幹什麼?”
高歡笑笑不再說什麼。
“姨叔叔快中午了咱們迴天女祠吃飯麼?”驀然間小琪他們奔了過來“我們肚子餓了!”
一進天女祠大家全愣住了。院內一片狼籍牆邊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幾具屍體想是強行闖入時被毒死的;可院中也已被破壞殆盡。
“***!好霸道的神水宮!”任飛揚劍眉一揚怒道。“高歡咱們聯手去把它剷平你敢不敢去?”他回頭目光驚電般落在高歡身上。
高歡似乎早已料到這兒的情景只淡淡看了一眼不說什麼。
見他沉默任飛揚很是不滿再次問:“你去不去?不去我一個人也去幹了!”
高歡這纔回過神來淡淡問:“哦去神水宮?這可不是玩的。”他沉吟許久目光中突然閃過一絲殘酷而冷漠的光斷然道:“好明天我就跟你去!”
任飛揚大喜一下子跳過來用力拍着他的肩:“我就知道你會去的你這傢伙雖然一副冷冰冰愛理不理的樣子可也是一條好漢子!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了!這個……是不是結義都要有信物的?”
抓了抓頭實在想不出什麼東西可以相贈任飛揚乾脆解下佩劍送了過去:“你不是挺喜歡這劍麼?就送給你好了!”
高歡驀然擡頭目光閃過一絲震驚:“你……送給我?這怎麼可以!”
任飛揚以爲他不好意思收便勸解似地拍拍他的肩:“你要是過意不去就用你的劍跟我換吧!這一來誰也不欠誰了是不?”
高歡注視着他目光變得很奇怪緩緩問:“你不後悔?”
“那好。”高歡解下腰間佩劍遞給任飛揚。
這把劍已經很舊了劍鞘的鯊魚皮磨破了好幾處握手的木柄更已被磨得光可鑑人——顯然已伴隨了高歡多年。任飛揚反手抽劍。淡青色的劍沒有嵌寶石珠玉甚至沒有刻上字。光滑的劍脊上只有一道淡淡的痕跡。
彷彿淚乾之後留下的痕跡。
任飛揚看不出這劍有什麼特別便佩在了腰間笑道:“高歡從此後咱們便是兄弟了啊……我江湖經驗不行你可得好好提點我。”
高歡笑了笑他笑的時候眼睛依然是不笑的——那是絕對的冷酷!
他轉過身走了開去看着手中的問情劍輕輕嘆了口氣:“天意真是天意麼?”他的目光第一次失去了平靜與冷酷流露出了痛苦之色然而卻只是轉瞬即逝。
“高公子怎麼還不進去坐?”當他擡頭時他就看到一雙沉靜如水的雙眸。風砂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的面前靜靜看着他。高歡立刻再次轉頭走開——
不知爲何他覺得彷彿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已被這雙眼睛看見。
天色已暗了吃完了飯高歡一個人留在庭中好動的任飛揚已和孩子們玩開了。孩子們早已不再害怕他反而與這個大男孩似的叔叔相處得很好女孩子在一邊笑吟吟的看着而男孩早已七手八腳的爬到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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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砂坐在窗邊看着庭院中熱鬧的一羣眼前不斷浮現的卻是方纔高歡的眼神。
那冷酷眼中的一抹彷彿是冰川裂開後涌出的岩漿!這個人……他的內心深處究竟在想些什麼?
看着獨自坐在中庭角落裡月桂樹下的高歡她終於走了過去。
還未走到他身邊三丈並沒有回頭看高歡卻淡淡開口了:“葉姑娘你相信世上有四片葉子的三葉草麼?”他問的很奇怪。
風砂一時怔了一下搖頭苦笑:“我想是沒有。”
“你錯了。”高歡緩緩轉身走了過來把一片葉子放在她手上。細細的梗上四片小巧的圓形葉子呈“十”字型展開。四片葉子的三葉草!
“哎呀!”風砂又驚又喜忍不住脫口叫了一聲問:“你是在哪裡找到的?”
高歡微微笑了一下:“就是從小飛那堆草裡揀起來的——有時它就在你手中是你自己沒有覺才把它丟棄了……四片葉子的三葉草其實並不難找。”
風砂擡頭覺他這一次微笑的時候眼中已不再是往日的冷酷一種溫暖的光芒充溢了他的眼睛連他平日冷肅嚴峻的臉也柔和了不少。
她心中突然也有一陣暖流升起不知怎得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你……把它送給我麼?”
高歡的手不易覺察地震了一下又緩緩回過了頭去。他的目光在急劇地冷下去。
“你喜歡就留着好了。”他淡淡道。
風砂沉默了一下伸手從懷裡掏出一物遞過來:“你送我三葉草就收下這個吧。”
高歡怔了一下入手的是一綹青絲被編成了細細的小辮。正是日間他從風砂頭上用劍削下的那一綹。他冰冷的指尖輕觸着柔光水滑的絲。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風砂才問:“你明天就和任公子去神水宮?”
“嗯。”高歡只是應了一聲不再回答。
“可你的腿上的傷還……”她的聲音確實焦急而關切的。
“沒關係皮肉外傷而已。”高歡的聲音依舊淡漠而平靜。
風砂沉默良久終於嘆息般地回答:“你們……和我萍水相逢原本不必如此的。”
高歡沉默。沉默之中他突然又說了一句奇怪的話:“其實你的師兄也很自私。”
風砂臉色變了冷冷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他在死前終於還是向你表白了心跡這正是他的自私。他明明知道他自己立刻會死去永遠無法陪你一世卻還是告訴了你讓你痛苦了一世……”
“他若是真的愛你至深就不會爲了讓自己‘來過、活過、愛過’而讓你一生背上這個包袱他本應該守着這個秘密一直到他死好讓你快快樂樂地活下去的……”
高歡一邊說一邊已緩緩走開去。他說得很平靜很從容似乎已想過了很久才說出這番話來。
風砂看着他的背影怔怔良久突然以手掩面哭倒在月桂樹下。
夜已深了天女祠已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可一扇窗卻漸漸悄無聲息地開了一個夜行人閃電般地沒入了黑暗穿林渡水。
“小高你來得很準時。”黑暗的林中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很冷、很低但卻帶着說不出的氣勢彷彿是天生的主宰者“一切都順利吧?”
“是的。任飛揚和葉風砂什麼都沒有覺明天就可以下手了。”高歡的聲音亦已變得不帶絲毫感情冷得彷彿來自地獄!
“很好。”這一次響起的是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同樣的冷而高傲卻也帶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嚴。那個聲音一字字道:“明天完事之後你可以回去把經過當面向葉風砂解釋一遍。知道麼?”
高歡在黑暗中沉默了一小會立刻又斷然道:“遵命!”
但短短的兩個字中卻已起了無法控制的顫抖。
“回去養足精神。完事之後回總舵來見我。”那男子淡淡下令。
“要他去向葉風砂當面解釋?”那女子聲音過了一會兒緩緩問“你沒聽出來小高似乎很痛苦嗎?……你還要逼他?”
“我這樣逼他還未出他忍受的極限。”那男子淡淡而又斷然道“這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件殺手交易——小高是我得力手下我不願讓他如今就失去價值——我要他自己把這件事徹底完結。”
那女子很久沒有說話只幽幽嘆息了一聲:“我們走吧。”
“阿靖你……是不是又覺得我做的過分了?”那男子緩緩問“有時候你的心總比較軟一些。”
那女子苦笑一聲不再說話。
剛剛破曉在郊外冷風吹到臉上簡直如刀子一般凜冽。
“喂高歡去神水宮報仇也不用急成這個樣子嘛!”任飛揚與高歡並騎而馳臉上雖然都是第一次將臨大敵的興奮卻也忍不住抱怨“一大早就出來連風砂也沒告訴一聲就走了她會擔心的。”
高歡一臉平靜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到了一處岔路口突然飛身下馬掠進了路邊的一家小店。
“對了我肚子也在唱空城計了。”任飛揚苦笑下馬也走了進去。
兩人叫了一些小菜開始對酌任飛揚初次捲入江湖是非心中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不停的問高歡。可高歡的話似乎異常的少神色也異常的冷肅。
任飛揚飲乾了杯中的酒問:“高歡以後咱們倆聯手闖蕩江湖是不是天下無敵了?”
“不是。”高歡沉沉開口了又悶聲飲盡了一杯。
“那還有誰?”任飛揚問滿懷不信。這個從來沒有出過台州府的少年對自己的武功和高歡的武功一直是信心十足。高歡繼續飲盡了杯中的酒轉頭看着外面陰沉的天際嘆息了一聲:“這世上有兩個人是永遠沒有人能越的。”
緩緩說着他的神色突然變得充滿了崇敬和嚴肅。
“哇……連你都說得那麼神?那兩個人是誰?”任飛揚問。
高歡怔怔出了一會兒神才一字字道:“他們……是一對人中的龍鳳。”
人中龍鳳!任飛揚眼睛一亮——值得高歡這樣推許的人一定不會尋常。
可高歡卻彷彿不願意多說酌了一杯酒遞給任飛揚神色嚴肅:“我們這一次去神水宮兇險異常還不知能不能生還。先喝了這一杯吧。”
任飛揚接過一飲而盡大笑:“好有你同行咱們就拼它個天昏地暗!”
高歡看着他喝下酒目光中又露出了笑意——但那仍然是極度冰冷的笑意。
那一杯酒喝下後他不再開口說什麼只是自顧自的站起來結帳。
“五錢三分銀子。”小二報出數目來。高歡從懷中掏出碎銀拈了塊六錢的給了小二。
“咦這是什麼?”任飛揚眼疾手快撿起了同時從他懷中落下的東西。
一綹編好的青絲泛着幽然的柔光。
“哇怪不得昨天晚上你和風砂談了那麼久。”任飛揚怪怪地笑了瞥了他一眼用力拍同伴的肩膀“好小子別看你冷冷淡淡可手腳還挺快的麼!”
高歡從他手中拿過絲目中驟然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一言不地上馬。
“說真的風砂可是一個難得的女子……若不是你下手太快我一定也會試一試的”騎在馬上任飛揚的紅衣隨風揚起他英俊年輕的臉上有戲謔的微笑“高歡這一次去神水宮你可千萬的留條命回來否則風砂可又要傷心死了。你不想做他師兄第二吧?”
高歡沒有絲毫的笑意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催馬奔了開去。
“喂喂你幹什麼等等我呀!”任飛揚大呼小叫地跟了上去“你還不好意思什麼呀!”
在馬奔馳的一剎那高歡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了難以抑制的痛苦和悲哀!他心中的苦難與折磨是永遠無法讓別人明瞭的。
到了一處深山谷中高歡放慢了馬任飛揚從後面追了上來:“你把我累死了!”
兩個人並轡緩緩而行。高歡一直不語他目中的殺氣越來越盛!
“任飛揚你知不知道我送你的那把劍叫什麼?”他突然問。
任飛揚不在意搖頭:“這把劍也有名字麼?”
“有的。”高歡看着他一字字道:“它叫淚痕。”
任飛揚立時想起了劍脊上那一道淡淡的痕跡不由失聲:“這就是淚痕劍?就是昔年邵空子所鑄與問情、離別齊名的淚痕劍?”
高歡頷淡淡道:“昔年邵大師一爐鑄出三劍第一把劍便是問情。他深知相劍之道見此劍鋒芒清澈卻非絕世之上品仍不免墮入紅塵愛憎是以名其爲‘問情’。此劍流落江湖一百餘年直至落入你父親任風雲之手每一代主人均歷經大喜大悲難逃情劫。”
任飛揚有點聽得怔不由問:“這麼說這是一柄不祥之劍囉!”
高歡嘆了口氣信馬由繮走了開來淡淡道來:“第二柄鑄成之劍就是淚痕。”
“劍剛出爐之時天地風起雲涌一片肅殺。邵大師心知此劍殺氣太重世間又將有不少冤魂將死於此劍下不由動了憐憫之心一滴淚墜上劍脊留下了痕跡。故此這把劍也被稱之爲淚痕。最後得到這把劍的人是我父親高漸飛他一生歷經波折但爲人俠義不曾多殺無辜。終究因爲淚痕滴上了劍身之故劍上的殺氣也弱了下去。”
任飛揚插了一句:“你也不是無行之人淚痕在你手上想必也做了不少俠義之事。而今到了我手上我自然也不會胡亂殺人。你放心好了。”
高歡的目光變得有些奇怪起來欲言又止。
任飛揚卻等不及了又問:“那還有一柄劍是否就是離別?”
“離別離別……”高歡喃喃念着竟有些癡了“它又名離別鉤。因爲邵大師在鑄劍的時候出了一點差錯劍的尖部被鑄彎看上去彷彿是鉤一般。昔年離別鉤的主人楊錚……唉。‘它若鉤上了你的手你的手就要和你分離;它若鉤上了你的頭你的頭就要和你分離。但我用離別鉤卻只是爲了能與你相聚永遠的相聚。’……”高歡嘆息了一聲不再說什麼了。
“那麼如今這離別鉤又在誰手中?”那些江湖掌故聽得任飛揚悠然神往忍不住的問。
“天下之大也不知流落何處。楊錚死後他彷彿也與世人‘離別’了。”高歡的目光停在自己手裡的劍上突然又道:“我再講一段傳說給你聽——”
“傳說這一百年以來淚痕劍下殺人無算。但若淚痕主人過分殺戮終究也難逃一死。而且殺死‘淚痕’主人的必定是‘問情’的主人。這兩把劍一把是‘情’一把是‘恨’這兩柄劍必定世世相殘……你相信麼?”
任飛揚聽得怔了一下又不在意地笑笑:“這怎麼能信?難道你我也會相殘?”
高歡驀然回頭一字字道:“我本來也不相信可如今卻不得不信了。”他的語聲如披冰雪涌動着無比的殺氣!
任飛揚渾身一震擡頭卻看見了高歡的眼睛——殘酷、冷漠涌動着殺氣與他平日所見的截然不同!他不禁勒馬失聲問:“你……你究竟是誰?”
“我?”高歡冷冷地笑了“你們不是都稱我爲‘大俠’嗎?錯了全錯了!我真正的身份——
“只不過是一名殺手!”
“殺手?”任飛揚不可思議地問在他印象之中“殺手”還只限於幾天前在天女祠邊遇見的那一羣黑衣人武功差勁貪生怕死“你……你這種人也會是殺手?”
“殺手有很多種幾天前那不過是三流的殺手。而我們聽雪樓的殺手卻是一流的。”
“聽雪樓?那是什麼組織?”任飛揚訝然的脫口問。
“是目前全武林勢力最大的組織也是我爲之效命的對象。”高歡立刻不再往下說了他知道這本是不該說的——即使對着一個即將死去的對手。
任飛揚無奈的嘆了口氣拍拍馬頭看了他一眼問:“好吧你到底爲什麼要殺我?”
“因爲三年前我接了一份契約契約上要我去殺一位名叫任風雲的人及其全家。我接了但卻一直找不到這人的下落直到我聽說‘問情’曾在白鹿城出現我才趕來調查。”高歡道神色卻是淡定的輕塵不驚“起初我不敢肯定你就是任風雲的兒子直到我仔細看了你的劍又看了你的出手才下了決心殺你。”
“誰要你殺的?”任飛揚不可思議蹙眉問“我父母似乎從未惹過江湖人物而我自小就在白鹿城也沒有涉足過江湖——是誰非要殺我們?”
高歡搖頭:“這是我們這一行的規矩:決不透露主僱之名。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那個人已經死了。這張契約是她臨死前交給我的。”他頓了一下忍不住嘆道:“這真是個可怕的人。她內心充滿了仇恨誓要滅你全家——真不知當年你們怎麼結怨的。”
當然已沒人知道。二十三年過去了當然任風雲、驚鴻與驚夢之間的恩怨情仇早已被人淡忘。可唯一不滅的是仇恨——驚夢刻骨銘心的仇恨!
這可怕的仇恨終於把血債傳到了下一代。
任飛揚已恢復了常態哈哈一笑躍下馬背反手抽出淚痕劍:“那好高歡我早就想與你一比高低了來吧!我纔不信這見鬼的傳說。”
他下馬駐立右手執劍貼於眉心左手拈着劍訣。山風吹得他的大紅披風與黑一齊飛揚但他卻穩定如石。
高歡沒有動他彷彿在等什麼。
突然一絲冷笑從他脣邊溢出他頭也不回地冷冷道:“倒下!”
語音未落任飛揚臉色鉅變身子晃了幾晃不由自主委頓於地!
“你……你竟下毒!”他終於忍不住嘶聲道眼睛都變了顏色“你你居然用了毒藥!”
高歡不再看他淡淡道:“不錯。方纔小店中我敬你的酒中已下了毒——畢竟你江湖經驗太少居然絲毫沒有覺察的喝了下去。”
任飛揚盯着他冷汗一粒粒從他額上流下他臉部已痛得抽搐起來但他的心卻比肉體更痛!他用力咬緊了牙用力的嘴角流出了血來嘶聲道:“爲什麼?爲什麼你不肯與我放手一戰而要用這種卑鄙手段!”
他不甘心太不甘心!如果戰死高歡劍下或許還是一個痛快但是如今這般死於毒藥卻讓他萬般的不甘心。
“你莫忘了我不是俠士我只是個不擇手段的殺手。”高歡看着他痛苦地掙扎冷冷道“本來我也想給你一個痛快可很不幸我的主僱已經規定了你的死法。所以我纔會下‘九天十地、魔神俱滅’這種毒。”
他又補了一句:“也許你還沒聽過這種毒但我可以告訴你在毒的時候你一定會恨自己爲什麼會生到這世上來……沒有辦法受人所託而已一定要讓你嚐盡這種劇毒的痛苦。”
任飛揚已說不出話來冷汗一滴滴順着他挺直的鼻樑滑下——連他的汗都已成了詭異的淡藍色!看着站在眼前白衣玉立的無情男子他一向明朗的眼中亦已充滿了怨毒!
高歡拍了拍手中的問情嘴角居然有一絲奇異的笑意:“那天你提議交換佩劍時我問過你後不後悔……可惜你一口答應不翻悔。看來傳說是可信的——淚痕的主人……的確會死在問情之下。”
他轉過身去上馬:“你就在這兒慢慢等死……我不陪你了我已經按契約讓你喝下了這種毒。”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淚痕劍嘆了口氣:“這把劍……就給你陪葬吧!”
高歡一身白衣如雪撥轉馬頭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問:“你最後還有什麼話好說?”
任飛揚艱難地開口喘息着:“如果……如果風砂看到你這副樣子……她會比……比師兄死了……還傷心……”片刻不到連他的聲音都已嘶啞不成聲毒藥藥性之烈可見一斑!
高歡登時一震伸手入懷他冰冷的指尖觸到了柔順的絲。他面色一變殺氣全消默默離去。
任飛揚只覺體內有如烈火焚燒又如羣蟻噬體簡直讓他瘋狂、讓他失去理智!他瞥見了手邊的淚痕摸索着握住了劍柄:“他畢竟畢竟還爲我……留着這柄劍!”
他已無力抽劍自刎便把劍支在地上往劍尖倒了下去。
他沒有倒在劍上。一隻手已及時拉住了他同時拿開了劍一隻纖秀而堅韌的手。
在他因爲劇毒而昏迷前他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嘆息:“小高果然不讓人失望!只是……唉……”嘆息未落那隻手已點了他全身十二處大穴。
風砂在院中修剪着花木但她卻有些心神不定。一早高歡與任飛揚的不辭而別讓她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想起了高歡冷漠如冰的眼神以及偶爾閃過的痛苦——
“這個人一定有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吧……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從懷中取出那片三葉草細細端詳着。手中握着這片草葉一陣無言的暖流涌上心頭。
不知道他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然而他卻是第一個把“幸福”交到了她手心的人。
“姨高叔叔回來了!”驀然孩子們在院外歡呼起來。
風砂驚喜地擡頭快步迎了上去正見到大步踏入院中的高歡。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風砂上前驚喜地問“任飛揚怎麼沒一同回來?”
高歡沒有回答。風砂注視着他的雙眼看出了他一剎間的退縮和逃避更看見了隨之而起的冷酷、殺氣、痛苦和殘忍!她從來沒見過他這種血腥的目光。
終於她彷彿什麼都明白了。
她的臉色轉瞬蒼白顫聲問:“你……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可怕的事?”
“不錯。我把任飛揚殺了!”高歡不再回避一口說了出來。
那片三葉草從她指尖飄落!
“爲什麼要殺他?爲什麼?”
“我是一個殺手。來這兒殺他是我的任務。”
“那你爲什麼還要結交我們還要幫我們?”
“不靠近目標下手怎麼會有把握!”
“很好很好……我本來還一直在奇怪一個俠肝義膽的人怎麼會有你這種冷如冰雪的眼神——如今我總算明白了。”
“你明白得太晚了。任飛揚已被我下了‘九天十地魔神俱滅’的毒。”
風砂目光在一霎間雪亮!她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毒!
看着懷抱問情劍冷酷而漠然的高歡她拼命壓制的感情終於失控!
“你居然對他下這種滅絕人性的毒?你簡直是個畜生、魔鬼!”風砂瘋了一般地嘶聲喊上前用力抓住他的衣袖搖晃“你手上還拿着他給你的問情劍嘴裡還叫着兄弟居然轉身就殺了他!”
高歡仍舊不動聲色看着她淚如雨下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我本來只是一個殺手無親無戚無情無義甚至連這個名字都不是真的……說句老實話用這種方法殺人我早已用過幾十次了。只有你和任飛揚這種頭腦簡單的人才會上當。”
風砂呆住因爲極度的震怒和驚異而顫抖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叔叔……你真的殺了任叔叔?”驀然一個稚氣的聲音問。一大羣孩子不知何時已圍了上來一雙雙憤怒的眼睛盯着高歡。
“高叔叔是個大騙子!”“高叔叔壞極了!”“打死他!”孩子們撲了上來哭着圍着他又踢又咬。
高歡神色不動任憑孩子們廝打着他閉上了眼睛過了片刻忽然冷冷對風砂厲聲道:“快讓他們住手否則不要怪我對小孩子動手!”
他殺氣逼人的語聲讓風砂不自禁的撲上去攔住了孩子們:“你們快回屋裡去不準胡鬧!”
孩子們不敢不聽她的話悻悻散了開去然而臨去之時的回眸中那些本來明亮天真的眼眸中居然有那般深刻的仇恨——或許這是第一次將那些仇恨種入那樣幼小的心靈中吧?高歡心神有些恍惚突覺有人扯他衣襟低頭卻見小琪仰頭輕輕地問:“高叔叔你真的……殺了任叔叔嗎?”
在小姑娘那樣明亮如水的眼眸中心冷如鐵的殺手徒然也是一痛!
但他仍是淡淡點了點頭。見他承認小琪目光立刻充滿了憤恨哼了一聲轉頭就走:“高叔叔壞死了!我永遠不原諒你!”
這時剛走開的小飛又折了回來對着高歡一字一字道:“高叔叔遲早有一天我學會了武功會找你爲任叔叔報仇的!你記住!”小孩子握緊了拳頭認真的看着他許下諾言。
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從高歡嘴角再次泛起他木然地看孩子們離去這才擡頭看了風砂一眼從懷中取出那綹長拋還給她:“戲已演完也該物歸原主了。”
風砂觸電般一震淚水已不由自主地涌了上來。她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從地上撿起那片三葉草也拋了過去:“還你!”
高歡看也不看忽然反手拔劍!
問情劍的光芒縱橫滿空那孤零零的一片葉子轉瞬被攪得粉碎。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風砂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裡癡癡地看着漫天飛舞的葉片。
四片葉子的三葉草……她的“幸福”……已如葉般破碎而飄落了。
她終於伏在樹上放聲痛哭!
“只會哭的女人永遠只是廢物。”一個冷淡而傲氣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
風砂擡頭淚水立刻止住。淚眼之中她看見院中竹下站着位白衣女子臉罩輕紗正靜靜端詳着自己。她的目光銳利而深沉彷彿能一眼看到人的靈魂深處。
“我……只是實在承受不了了才……”風砂一向堅強高傲可不知爲何在這個女子面前卻軟弱了起來雖然硬撐着但聲音已顫抖了起來:“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現在的心情!你憑什麼……憑什麼指責我……”
白衣女子頷凝視着她許久許久目光中竟露出了憐惜之意。
“葉姑娘你是個很好的女子……如果能幫到你什麼我不會吝惜我的力量。”她緩緩開口眼眸深處卻有一絲笑意“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救回了任飛揚——那麼相信‘九天十地魔神俱滅’之毒雖劇也難你不倒。”
風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呼:“什麼?你救了任飛揚?他……他在哪兒?”
“已經在你房中”白衣女子微微一笑“相信你會救活他的。不過……”
她頓了一下緩緩道:“他傷好之後我會立刻帶走他。”
“爲什麼?”風砂驚問“你、你又是誰?”
白衣女子的目光突又變得冷漠輕輕冷笑:“我救了他他必須爲我做點什麼來交換他的性命。我做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她的語氣也變得威嚴而寒冷。
“那麼……你幫了我我要怎麼報答你?”風砂遲疑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問。
白衣女子看着她突又笑了笑:“我很喜歡你——你很象過去的我。所以這一次我幫你是不用任何代價的。”她轉身欲走又回頭叮囑:“三日之後我會來帶走任飛揚。你不用想法子躲開我因爲我若要幹什麼從沒有辦不到的。”她一雙剪水雙眸燦燦生輝鑽石般奪目而冰冷。
風砂不知爲何對這神秘女子徒生親切不由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白衣女子遲疑了一下展顏一笑:“我姓舒別人都叫我阿靖。”她拂開面紗露出了清麗端莊的面容那緋紅色的短劍清光絕世閃耀在她的袖間。
風砂一時反應不上怔怔見她回身掠出院子尚自喃喃自語:“阿靖阿靖……”她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失聲驚呼:“聽雪樓的靖姑娘!居然居然是她來了!”
但她來不及多想立時奔入房中——任飛揚還待她施救!
任飛揚醒轉時正是午夜但他一醒來卻見到了滿室燭光和燭光下略顯憔悴的風砂。她一直坐在燈下等他醒。她的容色蒼白眼波朦朧如霧在燈下看來彷彿是個一口氣就能吹散的霧之靈。
任飛揚頭腦依舊混亂不知此刻是真是幻不由張口欲呼:“風砂!”可他全身似乎已失去了知覺張了張口喉頭卻一個字也不出來。
他不知道距他昏死已過了二天二夜。這期間劇毒侵入他體內把腑臟、靜脈侵蝕殆盡連血液也遍佈毒素全仗着風砂全力救治一絲絲把毒拔出才幾次轉危爲安。
風砂正在將睡未睡之時徒然驚醒過來失聲喊:“高歡別殺任飛揚!”她額上滲出細細的冷汗。從夢中驚呼而醒。她一轉醒看見榻上任飛揚看着她的眼睛不由狂喜:“任飛揚!你醒了?你醒了!”
她撲到榻邊淚水不由自主一滴滴直落下來。任飛揚雖是爲高歡所傷但不知爲了什麼在她內心深處卻彷彿是自己害了他一般。
風砂端來一盞茶用紗巾沾溼輕輕潤了潤他乾裂的雙脣再慢慢把茶水一匙匙餵給他喝。
這茶乃白菊與冰糖同煎潤喉清火任飛揚喝了幾口神志略爲清明終於出聲來:“風砂我怎麼……怎麼會在這兒?”
“有一個人救了你把你送來醫治的。”風砂柔聲道“你怎麼了?”
任飛揚渾身一震目光又露出了刻骨的怨毒!但他看見風砂輕輕嘆了口氣生生把嘴邊的話嚥了下去吃力道:“沒……沒什麼。”他實在不想再傷風砂的心。對於高歡他固然恨之入骨;可對風砂他卻始終不想讓她傷心。
風砂看見他的止言心下明白卻更是難過含淚道:“你不用瞞我我知道是高歡下的毒手。”她聲音雖在抖可依然很平靜:“我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是這樣一個畜生。”
聽到這樣的話從風砂嘴裡吐出任飛揚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他從小飛揚跋扈任性妄爲被一幫狐朋狗友捧上了天處處唯我獨尊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這次遭遇不啻爲他從未有過的挫折和打擊!他生性雖驕橫但對朋友始終披肝瀝膽不存半點戒心如今卻被“朋友”玩弄於股掌之上險些喪命。
他驟然遭此鉅變一時無法排解彷彿一隻無形的手生生地把心靈扭曲!
風砂突見他平日明朗的臉上現出極爲痛苦惡毒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跳柔聲道:“你毒性方退還要小心養病毒性若是反撲就兇險萬分了。”
任飛揚緩緩點點不再說話合上雙眼靜養。
天已漸漸亮了村中各處已有雞鳴遙相呼應窗紙上已透出了白光。
風砂也不由沉沉睡去伏倒在桌上。
突然幾聲慘叫劃破黎明!叫聲傳自院外風砂一驚挺身坐起。
“媽的這娘們還真厲害在這院內外佈下了不少毒。”牆外一人低聲道“上次來的十二個兄弟一個也沒回去難不成全死了?”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不是說這娘們不會武功麼?”
“反正得小心。你看老大還沒進去已在牆外中毒死了。咱們小心點彆着了道兒。”
風砂的窗子離外面只有一牆之隔因此聽了十之八九不由臉色大變奔至任飛揚榻前扶起了他:“神水宮的人又來了咱們先躲一躲。”一言未畢院門已被踢開!
任飛揚強自支撐從榻上起來扶着風砂的肩。他這一動口鼻中登時汩汩涌出血來五臟六腑彷彿移了位。他咬牙不出聲跌跌撞撞地由風砂半扶半抱着進入祠堂。風砂轉到天女像背後推開一扇暗門與他匆匆彎腰躲入。
一入暗室任飛揚再也支持不住一大口血噴了出來面色轉爲青紫。
“這可怎生是好?他這一動體內毒氣又要反撲了。”風砂心知情況兇險萬分不由一陣無措。但她生性堅強無懼雖處境險惡仍鎮定自如沒有絲毫的氣餒已急地想着全身之策。
劇毒反齧無法忍受的痛苦逼得任飛揚張口大呼。風砂此時聽到了大門推響情急之中反手堵住了他的口。任飛揚這聲厲呼便再也不出來他在神志迷亂中緊緊咬着牙關深深咬入風砂的手背!
血從風砂的手上不住流出。她疼得眉頭都蹙了起來卻忍住了不叫出一絲聲音。她緊緊撲在他身上摁住他四肢以免他在掙扎時出聲響。
門外的腳步聲已漸漸走近似乎有五六人。其中一個道:“奇怪了剛剛好象還聽到有人走動怎麼一進來又沒人了?”
另一人道:“這妞不會武功所長只是用毒而已。咱們此次前來又備了闢毒丹一定可以手到擒來也好雪宮主多年心頭之恨。”衆人在房中細細搜尋風砂的心也隨着他們的動靜而七上八下。
突地聽一人道:“東邊屋子有動靜!”衆人一聲呼哨立時四散追去。
風砂暫時舒了口氣提到喉嚨口的心放了下去。她看着任飛揚的臉色心知劇毒正在他體內肆虐自己卻無能爲力不由心如刀割。
只聽東邊房中一片嘈雜驀然一個尖聲大呼:“姨姨救命!”話音未落只聽慘呼已起!
“誠誠!”風砂臉色慘變目光更有如瘋了一般!她不顧一切地起身可手卻死死地被任飛揚咬住。她怔了一下看着正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任飛揚頹然坐了下來。
任飛揚手足又一陣抽搐。與此同時腳步聲又轉了回來!
風砂大驚之下死死壓住了他的掙扎在他耳邊輕輕道:“再忍一會兒!”任飛揚緩緩點頭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冷汗已溼透了重衣。兩人在黑暗的密室中無聲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這次回來的大約只有兩三人其中一個哂道:“還以爲是那娘們誰知是幾個崽子真是空勞我一趟往返!”另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別的地方都搜過了什麼也沒有。”
這時先前那人突然叫道:“你們看這杯茶還是熱的!人一定在左近!”
暗室中風砂身子一震面色轉爲蒼白。她心知這房內陳設簡單對方若細細搜尋過不了多久便要覺這個地方。
聽着外面雜亂的腳步聲打砸聲還有孩子們尖利的哭叫聲暗室內部是令人窒息的寂靜。又悶又熱的暗室中只有任飛揚粗重的喘息聲和風砂急促的呼吸。風砂伏在他身上一動也不敢動。黑暗之中任飛揚似乎已經歷過了劇痛神色稍見清醒漸漸鬆開了咬着的牙關。
對方的腳步聲在離暗門幾步之處響起!風砂屏住呼吸不敢稍動。雖然任飛揚鬆開了口可她的手卻不敢移開。她手上溫熱的血一滴滴流入了任飛揚的嘴角。任飛揚沒有動可眼中已有淚光。
兩人緊緊靠在一起一同感受着這死亡邊緣的恐懼。兩人的衣衫均被冷汗溼透可誰也不敢動一動。風砂突地聽到外面又一聲孩子的慘叫身子不由劇烈一震!
“是小飛……小飛死了!”她身子漸漸抖但仍拼命忍住不啜泣出聲。
任飛揚神志已然清醒他右手緩緩伸出抓住了腰間的劍。可毒性未退。這滅絕人性的毒已讓他連收緊手指的力量也沒有!他感覺到風砂在微微顫抖他知道這是仇恨、恐懼和絕望在共同逼來。他在黑暗中聽着風砂壓低的啜泣和呼吸感覺到她臉上的淚一滴一滴落到他的臉上。
生平第一次他眼中流下了淚!
在黑夜之中沒有任何人看見他流淚。但他與她的淚他與她的血的的確確流在了一起。
任飛揚緩緩咬緊了牙關他的牙齒沒入風砂的手背。
他在內心暗暗誓無論是生是死這一刻他將終身不忘!
就在這時他突然覺風砂的身子一僵!同時門外咫尺傳來一個聲音:“這兒有扇暗門進去看看!”
他的心也在往下沉。
風砂驀然坐起在黑暗中靜靜不動注視着門。
門外幾個先商量了一番:“說不定真在裡面可得小心了。這娘們鬼花樣多。”
“怕什麼咱們這次也是有備而來準備了幾件厲害傢伙。嘻嘻曹老三正在東邊房裡做一件最厲害的東西呢!”有一個人陰陽怪氣的說得意之聲溢於言表“等一下看我們把此地炸成廢墟!”
“喂喂喂有完沒完?我先上了!”另一人不耐煩了終於作。
話音未落門“轟”地被一腳踹開。
門開的一剎那任飛揚只看見風砂右手一揚一片紅霧散了出去。門口那人長聲慘呼一頭栽了下去。“老八老八你怎麼了?”嘶啞嗓子的急問。
只見老八雙目泛青口中竟嘶嘶作響驀地伸手掐住了同伴的脖子!嘶啞嗓子大駭忙大叫:“老五快幫忙!”左邊那人一刀下去瘋的老八立時沒了聲息。
“媽的我先服下闢毒丹看這妖女還有什麼花招!”老五恨恨罵着一步步向暗門走來。他長長的影子投入室中猙獰可怖。
風砂目光中已露出絕望之色她手上已沒有一樣毒藥!她下意識地往中間坐了坐擋住了身後的任飛揚。
老五一把推開門低頭探入一眼就看見了密室中的風砂得意地獰笑:“臭娘們看你還能飛到天上去?”他一步跨入伸手抓住了風砂的長往外拖。突然他動作停了雙眼凸出“砰”地一聲仰天摔出門外心口的血如泉般涌出!
風砂喘息着起身擡頭就看見了黑暗中同樣扶牆喘息的任飛揚!他一身紅衣已半爲血所染長由於汗水和血水沾在頰上臉色蒼白正一手拄劍一手扶牆劇烈地喘息着。
方纔這一劍實已耗盡了他僅存的一絲體力。
可這一劍之可怕也已讓門外剩下兩人不敢妄動!暗門開着可他們不敢再進去一步彷彿其中有殺人無形的鬼怪。
僵持了一會兒門外一人突道:“對了幹嘛不用火藥炸死他們?”此話一出另一人也恍然大悟拍腿大笑:“早說多好——反正宮主也說了活的抓不到死了的也好炸死這妖女!”
室內任飛揚和風砂相顧失色不由自主伸過手緊緊相握在這絕境之中他們兩人只有相互扶持纔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嗞嗞”之聲已響起——隨着這死亡之聲一隻小包被從門口拋了進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死亡的弧線。
在火藥拋進來之前任飛揚一把抱住了風砂不顧她掙扎死死的將她護在了懷中!
突然間門外又傳來兩聲急促的慘叫!
在炸藥落地之前一隻手伸了進來一把握住了燃燒的引繩。
當這隻纖美如玉的手舒開時火已滅灰已冷。
“靖姑娘是你!”風砂驚喜若狂忙扶住任飛揚出了暗室對那個緋衣女子微笑。
那個緋衣女子緩緩一笑:“來得晚了一些讓你受驚了風砂。”她雙眸落在血披滿身的任飛揚臉上輕嘆一聲:“毒是退得差不多了可傷又重了不少看來今天要帶走他也實在有些麻煩。”
任飛揚遲疑地看着她不知道眼前這個清麗的緋衣女子來自何方。風砂忙在一邊說明:“這是聽雪樓的阿靖姑娘就是她帶你回來讓我救治的。”
任飛揚臉色變了。不是感激而是憤怒:“聽雪樓?高歡也是聽雪樓的殺手!你們又殺我又救我到底想幹什麼?”風砂也怔住了:高歡也是……聽雪樓中的人?那麼這位靖姑娘……
阿靖卻微微地笑了:“任飛揚殺你是高歡的任務與我無關;救你則是我自己的主意與聽雪樓無關——高歡已經將九天十地之毒給你服了下去已完成了僱主的囑託。”她頓了一下:“無論怎麼說你這條命還是我救的。怎麼你不說一聲謝謝?”
遲疑了許久任飛揚終於道:“多謝。”
“多謝?”阿靖的笑容帶了幾分譏誚“光一聲‘多謝’沒什麼用。我既救了你你就得還我這個人情。”她的眼眸冷銳任飛揚道:“你待怎樣?”
阿靖笑容頓斂一字一字道:“加入聽雪樓爲我們效命一年。”見他不答她又冷冷一笑:“一年的自由換你二十四歲的性命的確已很便宜你答不答應?”
任飛揚目光錯綜複雜似乎在沉思。進入江湖正是他目前心裡所向往的——過了許久他卻冷冷道:“要我和高歡共事一主絕對辦不到!”
阿靖神色不變靜靜道:“你恨高歡是不是?——高歡是經過特殊訓練的職業殺手;你武功雖強經驗卻太差。你若想打敗高歡加入聽雪樓可以帶給你所缺少的東西。”
任飛揚沉吟許久神色瞬息萬變忽然一擡頭眼神亮如閃電。他正要答應風砂卻拉住了他。“不要答應她!”她幾乎是哀求着喊“不要加入聽雪樓!”
阿靖似乎怔了一下淡淡道:“你們兩個也累了先歇一會兒吧。”
風砂扶着任飛揚躺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直奔東廂房——孩子們怎麼樣了?一定……有幾個受傷吧?她一直往門外走去卻不敢再往深處想下去。
她剛剛到門口身邊緋紅色的衣衫一閃阿靖已經搶到了身側伸手擋住了她輕輕嘆了口氣:“你別過去了全死了。”
“全……全死了?”風砂一下子全身無力扶着牆目光突然空了。
小飛、誠誠、小琪……這些孩子由她撫育四五載情如母子姐弟不到一天之前他們還在身邊嬉笑玩樂而如今卻已陰陽相隔!
用力咬着牙脣角沁出了血絲她清澈的眼中也不由被仇恨之色矇蔽低聲道:“神水宮你也未必逼人太甚!……不可原諒……我葉風砂絕對不能和你們罷休!”
她驀地擡頭在緋衣女子面前跪下低着頭咬牙低聲道:“靖姑娘我自知武功低微……可我無論如何都要報仇!請、請姑娘相助!”
倚着花樹阿靖見她跪下神色不動看着天際的白雲淡淡冷笑輕聲道:“你明知我做事向來有代價你拿什麼東西與我交換?”
風砂一字字道:“無論做什麼只要風砂有一口氣在必以性命交付姑娘——”
她擡頭望着阿靖眉目間沉靜決絕然而眼神深處卻不知是何種表情。彷彿有幽暗猛烈的火在靈魂中烈烈燃燒夾着絕望的嘆息和瘋狂的仇恨。
又是一個爲了得到鮮血和力量而不顧一切的人……究竟仇恨是什麼東西?竟然將所有純淨的靈魂都按入了血污的煉獄——這個叫葉風砂的女子曾經是那樣水一般柔順明淨的人啊。
在第一次看見她那樣眼神的時候自己幾乎都有一種恍然看見前生的樣子。
然而這個女子終究還是墮入了血池麼?如同如今的她一摸一樣啊……
阿靖默默嘆息了一聲手指撫摩着袖中清光明澈的血薇劍目光在面紗背後瞬息轉換不定。葉風砂沒有動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個年紀相若的女子不曾站起。
她那樣平靜然而猛烈的目光彷彿是無形的壓力隔了空氣向對方望去。
“借你力量的話你能拿什麼回報我呢?——你根本不是適合在這個江湖裡生存的人啊……”阿靖輕輕搖頭然而低頭看見跪在地上的葉風砂似乎再也不忍看見這個一向堅貞自立的女子一直忍受着如此的折磨俯身伸手輕輕將她扶起。
面紗後的目光在看着藍衣女子眼神深處幾近絕望瘋狂的表情時彷佛無聲的嘆息了一下終於淡淡道:“好罷……如果你肯從此投效聽雪樓如若蕭樓主也有意剷平神水宮那麼我倒可以答應等滅了神水宮以後以宮主之相贈。”
風砂擡頭看着這個緋衣的女子看着她脣中吐出的諾言有些失望的、堅持着問:“你……你也不能肯定的答允我麼?你已是聽雪樓腦人物滅神水宮還不是一聲令下的事情?……你、你終究還是不肯?是不是?我沒有價值……根本無法和神水宮那個籌碼對等是不是!”
因爲再度的絕望她緊緊抓住了緋衣女子的手十指用力的幾乎刺破她的皮膚。然而阿靖沒有撥開她的手看着葉風砂的眼睛她卻極度冷漠的點了點頭:“不錯……你能做甚麼?你這樣的人到了聽雪樓里根本沒有得到重用的機會。就是我舒靖容答應了但是蕭樓主呢?他可是從來不做不對等的交易。”
葉風砂放開了手看了她片刻然而無法從那冰雪般的目光內看出任何緩和的跡象再也不多想她起身一字字道:“那麼就當我沒求過你!我自己一個人也會去想辦法的!”她轉過頭去纖弱的背影卻在微微顫抖。
因爲她也知道如果只憑一己之力對抗神水宮根本是不可思議之事!
以當今武林格局來看要扳倒稱霸藏邊的神水宮雖不是不可能但是有這個實力的除了中原霸主聽雪樓外唯有黑道第一勢力風雨組織、以及另一個神秘的天衣會。
然而後面兩者幾乎不在江湖中露面求助於它們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或者……用任飛揚來換吧!”驀然阿靖的聲音在身後冷漠的響起葉風砂一震莫名的回頭望向那個一身緋衣的女子等待她的解釋。
阿靖微笑淡淡道:“你對於他有救命之恩啊……以他那樣的性格就算你不開口求他幫忙只要讓他知道了你目前的情況——我想他必定會不惜一切爲你復仇吧?”
說起那個紅衣黑的少年眼光中有不知是譏諷還是欣賞的光緋衣女子漠然的提出了條件:“他那樣的人才是聽雪樓最需要的——如若任飛揚願意爲你而誓永遠效忠於聽雪樓爲蕭樓主驅遣……那麼我可以向樓主提議開始着手做進攻神水宮的計劃。”
“如何?”緋衣的女子淡漠的笑了似乎不願多說轉頭問:“風砂你是要自己去求他還是讓我轉告他你目前的情況?……只要他知道你的情況他是絕對不會置身事外的。”
風砂無言過了一會兒才低下頭輕撫自己的右手白玉般的手背上那深深的牙痕中還在流血。雖然同在一個小城他們卻不曾相識——然而在密室中兩個人在死亡邊緣的共同掙扎卻在片刻間在他們之間建立起了某些人一生也無法達到的情誼!
“不。”許久許久一個字斬釘截鐵地從葉風砂的嘴角吐出她的手用力握成了拳上面的傷口再度裂開血順着雪白的手掌流了下來一滴滴滴落地面“那是我自己的事!不要把他扯進去!靖姑娘!”
“我不想他成爲另一個高歡!”風砂驀然回頭看着阿靖眼光冷徹入骨但語音卻在微顫:“聽雪樓會毀了現在的任飛揚的……求求你別讓他去聽雪樓放過他吧。”
阿靖目光也變了變突然凝視着她低低道:“我倒未曾料到你如此看重於他……但事到如今我也無能爲力。我已傳言總部將帶他回去效命……令已下覆水難收。如果任飛揚不肯那末他便只有把那條命還給我。”
風砂怔住看着眼前這個年紀與自己相若卻握有生殺予奪之權的少女看着她冷漠的臉色和不動聲色的眼睛——難道這就是江湖傳言中、翱翔九天的鳳麼?那樣孤獨而冷漠哪裡有百鳥朝賀的雍容與華貴?那樣鋒利的眼神背後隱約卻是極度的落寞。
只因爲看的出同爲女子的她眼神背後的那一絲落寞風砂終於還是做了最後的努力再次出言相求:“靖姑娘你、你可不可以收回命令放過他?我知道你可以的!”
目光閃爍了一下阿靖沉吟未決。正待回答卻突聽身後一人淡淡道:“你錯了她不可以。”
這個聲音淡然而冰冷帶着說不出的高貴與威嚴彷彿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但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阿靖的神色卻變了。
風砂驚訝地回頭不由也怔住。
門口不知何時已站了一位身披白裘的青年公子正冷冷看着她們二人。他眉目清奇目光銳利可面色卻頗爲蒼白嘴脣也是反常的紅潤彷彿剛剛吐了一口血似的。因爲身懷醫術風砂一看之下便知此人身有惡疾已趨不治之境!
阿靖緩緩走到他身前單膝下跪低聲道:“拜見樓主。”
緋衣一動方纔彎腰那青年公子已經擡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輕輕咳嗽着淡淡道:“何必那麼客氣阿靖。”在擡手之間風砂現他的腕骨很細指骨修長腕間繫着一條淡藍色的絲巾完全是書生氣的手。
“方纔我已在偏房與任飛揚見過面了他已答應我加入聽雪樓——阿靖你眼光不錯他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平視着阿靖的眼睛青年公子微微頷讚許。
聽他這等口氣風砂心中突然一動不自禁的脫口而出:“聽雪樓樓主!你是蕭憶情!”
與此同時她心下一黯已知任飛揚終究要踏入江湖!聽雪樓主已經過問了這一件事……他決定的事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蕭憶情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並沒有答話。風砂覺他在笑的時候眼睛也是不笑的!
那幾乎是和高歡一摸一樣的笑容。
根本沒有留意旁邊站着的女子蕭憶情只是向一旁的緋衣女子道:“高歡想必已回樓中待命。任飛揚以及一干新來人手我已下令派人送往總部訓練——阿靖咱們也該回去了離開才幾日已經積壓了很多事務。”
他向阿靖說話之時雖是和顏悅色卻始終矜持自重並不過分熱忱也不過分冷淡。
阿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風砂忽然道:“這位葉風砂姑娘是我的朋友可否攜她同行?”
蕭憶情聽到“朋友”二字似乎怔了一下這纔多看了風砂兩眼目光卻仍是淡淡的道:“現下帶她同行不太方便。來日方長日後相邀也不遲。”
他語中有不容置喙的武斷但阿靖居然想也不想漠然回答:“是樓主。”轉頭對風砂一點頭道:“那麼後會有期風砂。”
風砂看他們兩人的對話既驚於蕭憶情的專制又訝於阿靖的漠然服從。
人中龍鳳……人中龍鳳……難道這樣子的兩個人居然就是武林中那個衆口相傳的傳奇?同行同止同心同意。可今日看來……
在風砂沉吟之間兩人已起身走開。
還未走出院子突然聽東邊一陣腳步響一個孩子聲音呼道:“姨姨姨姨!”
“華兒?你……你還活着?”風砂一眼見到那踉蹌跑過來的孩子驚喜不已迎了上去。那孩子衣衫破碎眼青鼻腫看來也吃了不少苦哭道:“他們、他們打我還往我嘴裡塞……”
阿靖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孩子奔過來見他口邊流血不由眉頭皺起眼色也陰沉了下來。
“走罷別多管。”蕭憶情催道帶頭轉身繼續走了出去。沉默了一下阿靖也跟了上去可轉身之間忽聽到極其微弱的“嘶嘶”之聲突然脫口而呼:“別碰他!”同時已飛身掠去一掌推開風砂。
蕭憶情臉色亦變了閃電般搶身過去在阿靖觸到孩子之前一把擋住她身前反手兩掌分開了她與孩子口中叱道:“你不要命了?”一語未落他一掌推在那個孩子腰間把他生生拋起三丈!
“你幹什麼?”風砂嘶聲喊。可就在這一剎間阿靖也閃電般的橫拍出一掌擊在華兒胸口孩子哇地一聲口中的血如泉般涌出!
同時這兩掌之力亦已把孩子如斷線風箏般拋了出去!
“轟!轟!轟!”孩子身在半空突然整個身體爆炸開來!這炸藥威力巨大震得人耳中如鳴口角流血。風砂也被巨大的衝擊之力擊得伏倒在地。
許久待得平靜後風砂勉力擡頭只見院中血肉狼籍如下過一場血雨一般腥臭刺鼻十分可怖。這……這就是華兒的樣子?那一剎間她幾乎忍不住要嘔吐!
這時她看見竹下神色慘淡的緋衣女子。
阿靖在最後一掌擊中阿華之時也當其衝的被火藥所震傷臉色蒼白的她按捺着胸口翻涌的血氣卻勉力起身走過去對蕭憶情緩緩道:“屬下不力讓……讓樓主受驚了。”
蕭憶情身上也濺了不少血白裘上猶如有紅梅點點盛開。因爲火藥的衝擊病弱的人禁不住開始連連劇烈的咳嗽然而根本顧不上回答他只是一把扶住阿靖連點了她傷處幾處大穴咳嗽着、叱道:“方纔、方纔你幹什麼!這麼霸道的火藥也去硬接?你……你怎可如此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那一剎間他的語音是顫抖的。
風砂暗暗震驚因爲她也聽出了蕭憶情語中、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焦急與驚恐——連他這樣身份地位的人也會有焦急驚恐如斯之時!
阿靖強自運氣緩緩站了起來:“屬下不妨事但樓主萬金之軀……”
聽到這樣的話蕭憶情目光中微現怒意冷笑道:“萬金之軀?哼哼……萬金之軀!”他驀地回頭厲聲道:“來人!”語音未落牆外三人已逾牆而入左右兩人單膝下跪驚恐地稟告:“石玉參見樓主屬下保護不周特來領死。”
拂了拂衣襟上的血跡聽雪樓的主人只是瞥了屬下一眼冷冷道:“此事太突然難怪你們——至少你們還擒下了出逃的殘黨。”他目光閃電般落在當中被挾持的那一人身上冷哼了一聲。
“報告樓主此人方纔從院中逃出被屬下們擒下。”石玉稟報蕭憶情走上前去伸手拉下殺手的面巾冷冷道:“果然是神水宮中人!哼哼方纔的火藥想必也是你放的了?”那人慾待狡辯可與蕭憶情冰冷的目光對視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將火藥以油紙裹好塞入孩子胃中以人爲炸藥好一招出其不意之策!”蕭憶情拍拍那個俘虜的左肩目中有讚賞之意“若不是阿靖當機立斷擊得孩子狂噴鮮血、浸溼了一部分炸藥只怕連我都在劫難逃你當真是個人才!”
對方見聽雪樓主如此賞識彷佛看到了活命的希望想也不想立刻道:“如果樓主放小的一條生路甘願爲樓主做牛做馬赴湯蹈火!”
似乎早料到有這樣的回答蕭憶情脣角露出一絲漠然的笑意微微點頭淡淡道:“你這樣的人才殺了也太可惜。”
風砂眼睜睜的看着孩子一個個無辜慘死恨不能食兇手的血肉而如今聽蕭憶情之意居然還要重用這個劊子手。再也忍不住不顧對方是如何的人物她厲聲道:“殺人必須償命豈可以暴易暴!”
蕭憶情微微一笑:“我殺人已多難道我也要償命?”
“現在沒人能殺你但上天有眼殺人者必將爲人所殺!”風砂毫不畏懼直視着這個武林霸主冷漠尖利的回答。蕭憶情左右已面色大變:居然、居然有人敢在樓主面前如此說話!
蕭憶情咳嗽了幾聲只是淡淡點頭:“很好很好。”
話音未落他已拔刀!
刀光一閃悽迷如煙轉眼又沒入袖中。這兩刀不是殺風砂而是斬向那名擒獲的刺客!
刀一橫一豎一刀割開胸膛另一刀直剖開腹腔。兩刀俱恰倒好處是以雖開膛破腹可那人卻尚未氣絕兀自慘叫不休淒厲而痛苦。
刀落之時蕭憶情已退身這一腔血便沒有濺上半滴看也不看地上垂死掙扎的血人他只是冷冷道:“不錯你的確是個人才我很想重用你。可惜你不該傷了阿靖……”
他回頭已有手下之人擡來兩架軟轎。蕭憶情親手扶阿靖上了轎子才自己上了另一架軟轎。起程之時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突然回頭淡淡吩咐手下:“備轎帶葉姑娘同行。”
風砂看見這蕭公子冷酷無情的出手已是幾乎嘔吐;可聽他的吩咐後卻漸漸若有所思。
人中龍鳳……那就是傳說中的人中龍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