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管理後宮存檔的宮人來到寢宮,蘇淺放下手中的茶碗,開門見山:“先帝的妃嬪存檔,可還在?”
那宮人一怔:“應該在。”
“應該?”蘇淺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那宮人頓時一顫,慌忙解釋:“已經過了十多年,其間又幾經易手,所以……”
“將冊子都拿過來。”蘇淺擺了擺手,那宮人只得領命前去。
拿來的卷冊,已經泛黃,蘇淺隨手翻了翻:“都在這裡了麼?”
“是。”那宮人回答。
蘇淺揮手讓她先下去,自己拿着那捲冊進了內室細看。
卷冊將各妃嬪的姓名,來歷,以及進宮之中受寵幸的次數,以及隨着身份升降所輾轉的住處,都記錄得很清楚。
然而,蘇淺並未從中找到任何關於惜蘭閣的線索,似乎從無人在那裡居住過。
而這些妃嬪之中,也沒有一個人,叫蘭惜蕊。
蘇淺覺得,太不對勁,又將卷冊豎起,仔細驗看許久,最後發現,書軸上有兩處,紙張被人裁掉所留下的痕跡。
心中頓時瞭然,這其中,必定差了兩個人的記錄。
可是,爲什麼是兩個人,這兩個人又分別是誰?
她走出內室,傳令將那個宮人再叫來查問。
然而那人來了之後,卻是一問三不知,說自己自接管之日起,從未碰過這典冊,根本不知道是何時缺了頁。
這結果,倒也在蘇淺的意料之中。既然有人裁掉書頁,便是不想讓她知道,而她若是執意逼問,無疑是生生將這老宮人,逼上死路。
沒有再問,她摒退了那人。
今日倒也不能說全無收穫,由此可見,蘭惜蕊極有可能,就是先帝妃嬪。
再聯想到當日鳳歌的激烈反應,她突生一念,卻又覺得,不敢深想。
在房中反覆踱步許久,她終於還是逼迫自己,先上牀入睡。
有些事,不能太操之過急。
而那一夜,封璃也同樣幾乎徹夜未眠。
就算今日,他銷燬了那兩張紙,卻無法阻斷,蘇淺繼續追查的腳步。
而他,並不想那些秘密,這麼早暴露於人前。
現在,還不是合適的時機……
終於,天還未亮時,他去了天牢。
當鳳歌被他叫醒,迷濛中帶着訝然:“你這時候來做什麼?”
他徑自走到她身邊,壓低了嗓音說:“什麼都不要告訴她。”
“你說誰?”鳳歌疑惑地盯着他。
“蘇淺。”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叫寶珠。
或許是因爲,她已經越來越不像,他心中的那個寶珠了。
鳳歌愣了愣:“告訴她什麼?”
“無論什麼,凡是她問你的,都不要回答。”封璃叮囑。
鳳歌在這一刻,又想起了那天蘇淺來時問的問題,心中猛地一驚。
“封璃,你究竟……想要隱瞞什麼秘密?”她低聲問,藏在被子中的指尖,微微發顫。
封璃眼神陰鷙:“不要問。”
語畢他便立刻離開,再未回頭。
鳳歌怔怔地坐着,腦中彷彿一直交錯出現着兩個場景:
封璃冷笑着說:“你不過是個野種。”
還有蘇淺當時問她:“蘭惜蕊是誰?”
她驀地打了個寒噤,又緩緩搖頭……
如封璃所料,蘇淺在次日晚上,便來了天牢。
可鳳歌這一次,始終背對她,朝牆躺着,不理不睬。
蘇淺站了半晌,終於叫來獄監開了門,自己走了進去。
而剛剛接近鳳歌牀邊,她突然一躍而起,掐住了蘇淺的脖子,厲聲說:“你居然敢進來,不怕我殺了你麼?”
“如果你願意同歸於盡的話,好。”蘇淺鎮定地看着她。
鳳歌的胸口劇烈起伏,但最終還是慢慢放下了手。
的確,她現在纔是女皇,自己輕舉妄動,不過是死路一條。
何況自己武功被廢,不過是色厲內荏。
“你來找我做什麼?”鳳歌坐回牀上,冷冷地望着蘇淺。
蘇淺也在旁邊的石椅上坐下,和她面對面:“想不想知道,我去了北越之後的奇遇?”
原來她這大半年,竟是去了北越,她倒是處處有人疼。
心中更加忿然,她恨恨地瞪了蘇淺一眼:“不想。”
蘇淺看着鳳歌直白的情緒反應,不禁莞爾。
這一刻,她覺得鳳歌,也有些孩子氣。
“笑什麼笑?”鳳歌惡狠狠地吼。
蘇淺斂起笑容,正色望着她:“我在北越,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鳳歌別過頭去,表示自己不感興趣,心中卻又不禁,有絲好奇。
蘇淺看穿了她此刻的心思,繼續講述:“北越皇宮裡,有個地方叫束心閣,裡面有口裝着水晶棺……”
說到這裡,她故意停住,果然,等了半晌,鳳歌又是狠狠一瞪:“既然說了,怎麼不說完?”
蘇淺一臉無辜地看着她:“你不是不想聽嗎?”
鳳歌頓時恨得磨牙,這女人還真是過分!
她立刻躺下,如最初時那樣,背對着蘇淺。
蘇淺撇了撇嘴,接着說:“棺內,是一具白骨,可是據說,她生前,也有一張,和我們相像的臉。”
鳳歌的背影,頓時一顫,回過頭來,愕然地望着她。
“你不知道,她是誰嗎?”蘇淺緊緊盯着鳳歌。
她說不出話來。
“有人告訴我,她是蘭惜蕊,我的母親。”蘇淺緩緩說出這句話,看着鳳歌的臉色,變得煞白。
“不可能。”這三個字,鳳歌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寒涼而帶着顫音。
“爲什麼不可能?”蘇淺追問。
“因爲……”鳳歌猛然想起封璃說過的話,死死將差點衝口而出的後半句卡住,然後垂下睫毛,再不看蘇淺。
蘇淺看了她半晌,從袖中,拿出那兩個卷冊,聲音低沉:“因爲……她就是這冊子裡,缺省的兩人之一,是麼?”
鳳歌瞥了一眼,臉上更是血色全無,最後只顫抖着嘴脣,吐出三個字:“你出去。”
蘇淺坐着沒動,鳳歌卻激動起來,回過身厲聲呵斥:“我讓你出去,快走。”
蘇淺慢慢站起身來,俯視着她良久,終於說出了,那個埋藏在心底的猜想:“她是不是……也是你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