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勝出

不出夜騏所料,自次日起,朝堂上的氣氛便緊張起來。

那幫人再不似以前,總是站在同一個陣營之中,而是分成了幾個派別,彼此間火藥味越來越濃。

其中鬥得最厲害的,當屬傅廷和蔣崇。

幾乎只要其中一方進諫,另一方必定反對,針尖對麥芒。

夜騏不動聲色地看這暗潮涌動,從中更透徹地掌握了這些人之間微妙複雜的關係。

當權者,最忌諱的就是手下人鐵板一塊,只有力量分散,才容易個個擊破。

所以當他們爭得不可開交之時,夜騏還會私下,軟言勸慰落於劣勢的一方,由此更激發他想要反敗爲勝的鬥志。

最後勝出的那個人,是傅廷。

蔣崇不知爲何,在某天突然讓步,竟反過來推舉傅廷的侄女傅蓉。

於是,聲勢頓時一邊倒,衆人皆傾向傅蓉。

夜騏在其中,隱隱察覺到一絲陰謀的意味,但君無戲言,現在人既然已選定,立妃之事,便勢在必行。

儘管之前已有心理準備,但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對蘇淺很愧疚,心情萬分沉重。

等他回到寢宮時,蘇淺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見到他便福身一拜:“恭喜陛下,選得良妃。”

夜騏忙將她扶住,尷尬地想要解釋:“淺淺……”

她卻只是微笑着搖了搖頭:“自我那日上朝諫言,便是打定了主意,支持你選妃。”

哭也哭過,痛也痛過,但該面對的現實,還得面對。

她明白,這一天遲早會來。

那一日在夜騏懷中,發泄出自己的痛哭,她已重新恢復平靜。

有些事,或許是命中註定,既改變不了,只能逼着自己,儘量坦然地接受。

到了這一步,夜騏暫時,也的確無更好的辦法。

若是此刻再推翻前言,那麼朝中必定起軒然大波。

他將她拉入懷中,脣抵在她的額上,沉沉嘆息:“淺淺,我必不負你。”

蘇淺的掌心,貼在他胸口,再次感受他的心跳。

只要這裡,只有她,就足夠。

其餘,她要自己,不再奢求。

朝中的那些人,迫得極緊,三日後,便是冊封大典。

按禮法,帝王冊封妃嬪,皇后須前往觀禮,並親自將象徵妃子身份的髮簪,捧於手中站在一旁,等帝王取之成禮,以示寬容不嫉。

夜騏怎麼忍心,讓蘇淺如此委屈,前一日,便在朝中,爲她託病請休。

下方朝臣自然知他心思,相互對視間,皆有得意和不屑。

然而次日,夜騏還未到祭臺,就遠遠望見蘇淺的身影,正立於那雲梯頂端,在凜冽的寒風中,看起來那樣淒涼。

心中劇痛,他先一步踏上那祭臺,走到蘇淺身邊,低聲誘哄:“你先回去,免得吹風久了,染上寒氣。”

蘇淺輕輕搖頭:“禮法不可廢。”

“淺淺……”夜騏無奈地幾乎想要擁住她。

可就在此時,新昭儀卻已盈盈嫋嫋地上了雲梯。

蘇淺站在祭臺上,靜靜地望着新人的到來。

“傅蓉見到皇上,皇后娘娘。”她傾身一拜,聲音脆若珠玉落盤,身段軟似弱柳扶風。

待她擡起眼來,更是好一張富貴妍麗的羞花玉容。

蘇淺的心中,微微發悶,但還是含笑致意。

禮炮聲響起,典禮正式開始。

蘇淺將手中金簪,捧至齊眉。

夜騏定定地望着她許久,直到最後一聲禮炮鳴響,才緩緩擡手,取了那金簪,插進傅蓉發間。

卻沒有如上次皇帝對韻兒那般,對臺下臣民宣佈,這是他的昭儀。

他承認的妻子,永遠只有蘇淺一人。

傅蓉有些尷尬地垂首默立,廣袖中的指尖,絞緊了絲帕。

蘇淺也覺得不安,而禮畢之後,她該離開,於是轉過身,打算踏上那雲梯。

可就在此時,袖子卻被夜騏握住。

她輕扯,向夜騏暗中遞眼色,他也不理,反而一翻掌,借衣袖的遮蔽,握緊了她的手。

傅蓉看見了這一細節,不由得咬緊了嘴脣……

冊封儀式之後,便是設宴慶祝。

夜騏和蘇淺並肩而坐,在他的右手邊下側,卻多設了一個座位。

那是傅蓉的,雖然她現在只是昭儀,卻是後宮之中,除皇后之外的唯一小主,自也是地位特別。

傅廷今日,自然是羣臣中的主角,志得意滿,頻頻舉杯。

而蔣崇,雖然臉上掛着笑容,眼中卻有陰翳。

其餘衆人也是,虛僞地奉承,真心地嫉恨。

蘇淺其實並無多少食慾,但顧及場面,仍然是堅持吃了幾口。在傅蓉敬酒時,也強打起精神,欣然相應。

夜騏卻是臉色淡漠,對傅蓉也不過是敷衍地笑笑。

見蘇淺要喝酒,他竟伸手奪了那金樽:“你身子弱,不能沾酒。”

頓時傅蓉和蘇淺都尷尬地怔住。

他卻自顧自地看歌舞,彷彿什麼也沒做過。

蘇淺只好抱歉地對傅蓉微笑:“妹妹見諒,近日我染了風寒,喝不得酒。”

“姐姐不必在意。”傅蓉也賠笑,退回自己的座位,悶悶地吃菜。

蘇淺悄悄地在桌下,搖了搖夜騏的手,示意他不要做得太過。

他卻彷彿渾然不覺,甚至賭氣不看她。

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就像個孩子,不開心,就偏要任性。蘇淺嘆氣,只得隨他,卻仍不時向傅蓉投去微笑,或是說兩句話,以免冷場。

宴會就這樣不尷不尬地進行着,席間傅廷喝得微醺,還特意舉着金樽,過來給夜騏敬酒。

以爲自己已算半個國丈了吧。夜騏在心中冷哼,但臉上依舊帶着笑容,和他虛與委蛇。

而傅廷給夜騏敬完酒,又轉向蘇淺,醉眼迷濛,臉泛油光,看起來說不出的猥瑣:“皇后娘娘,臣佩服你,寬宏……大量……是天下女子的典範。”

蘇淺只是笑笑,夜騏隱忍着怒氣,淡淡地一揮手:“丞相醉了,還是早些回座休息吧。”

傅廷呵呵笑着,誇張地行了個禮,搖搖晃晃地回去,路過傅蓉身邊的時候,還笑着對她豎了豎大拇指。

夜騏半垂的眸中,已起殺機。

假以時日,等他收攏兵權,必定找機會,殺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張狂之人。

宴席結束,快到了洞房之時。

傅蓉平放在膝上的纖指,微微地顫。

蘇淺的心,也似有極細的針,時不時地紮上一下,只得將目光移向別處,強裝不在意。

夜騏直到這一刻,仍然握着蘇淺的手。

她生怕,他會在衝動之下,跟她回寢宮,亂了大局。

假裝拂臉邊的散發,將手抽了出來,卻在下一刻站起身,忍着心痛微笑:“陛下,臣妾這便先行回宮了。”

夜騏眼神一凝,正要開口,那邊的傅廷,卻已醉醺醺地叫了起來:“恭送……娘娘。”隨即又放肆地調笑:“到了陛下和新昭儀的……吉……吉時了……我等……也該回避……”

夜騏幾乎快忍不住發脾氣,牙關緊咬。

李玉卻在此刻,也站了起來,對他拱手:“恭賀陛下迎娶新妃,此乃天下太平的吉兆。”

夜騏明白他的提醒,又將那怒火,強行壓回去,淡漠地一擺手:“那便就此散了吧。”

蘇淺則借這機會,悄悄離開。

她沒有勇氣看,他帶着別的女人,走進洞房。

夜騏的眼神,一直看着前方,假裝沒發現她的離去,心中卻疼痛不已……

到了爲傅蓉所設的秋玉殿,夜騏幾乎不想踏進那道門檻。

“陛下。”傅蓉站在一側,怯生生地等他,甚至不敢擡頭看他的臉。

他終於還是進了內室,看着圓桌上的合歡酒,又想起了當初,和蘇淺的洞房花燭夜,不禁出神。

而傅蓉,在他身邊不遠不近的地方,拿眼角的餘光,偷偷看他。

這男子,即便不是帝王,也足以讓人動心。

一張近乎絕色的容顏,還有眉宇間帶着點邪佞的霸氣,叫人一看便錯不開眼神。

夜騏的目光,忽而冷厲一掃,傅蓉被逮了個正着,立刻羞得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微咬着脣。

若是一般男子,看了這嬌羞的模樣,必定心蕩神馳。

可偏偏夜騏,心中只有一個蘇淺,見誰都索然無味。

傅蓉再不敢偷瞟他,低着頭站了許久,才期期艾艾地說:“陛下,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該歇息了……”

她甚至不敢,要求和他喝交杯酒,儘管知道,這是該行之禮。

可她明白,他娶她,是極不情願的。

不僅是之前的推脫,單說今日,他幾乎自始自終,都握着皇后的手。

她當時真怕,他會就這樣將她扔下,讓她丟夠顏面。

所幸,有大伯庇佑,方纔使她免遭難堪。

夜騏依舊一言不發,也沒有絲毫就寢的意思。

傅蓉又尷尬地站了半晌,想起大伯之前的囑託,只得硬着頭皮,用顫抖的指尖,悉悉索索地脫了自己厚重的婚服。

只剩貼身的水紅軟緞小襖,更顯得她婀娜標緻,可惜夜騏依舊毫無反應。

咬了咬脣,她鼓足勇氣,上前想爲夜騏更衣。

夜騏卻推開了她,站起身:“不必了,朕今夜還有公務未處理完,要去御書房。”

傅蓉原本漲紅的臉,唰地一下變得雪白,淚即將涌出眼眶,楚楚可憐地低喚了聲:“皇上。”

但夜騏,並不是容易對人心生憐惜的人,看都沒看她一眼,便出了門。

她碎步追到門口,只看着他的身影引入黑暗,都再沒回頭,肩膀一垮,沮喪地嘆氣……

夜騏出了秋玉殿,幾乎想直奔他和蘇淺的寢宮。

但他知道,那個固執的傻瓜,一定又會勸他尊重禮法,不要怠慢新妃之類,只好先去了御書房,滿心懊惱。

而他在御書房坐了不久,李玉居然來了。

夜騏初時有些訝異,可轉念間又好笑:“你倒了解我。”

李玉也微笑:“你對皇后娘娘的心,天地可表。”

“那你當初還勸我封妃?”夜騏沒好氣地反問。跟李玉在一起,他倒還算放鬆,或許是因爲,都是聰明人的緣故,反正對方一點就透,也無需太拐彎抹角。

“但陛下這次封妃一舉,倒也真正離間了傅廷和蔣崇之間的關係。”李玉挑挑眉:“據說現在,蔣崇正在家裡喝悶酒。”

“我一直奇怪,爲何蔣崇當初,突然會放棄,轉而支持傅蓉入宮。”夜騏沉吟。

“因爲蔣崇被傅廷抓到了把柄。”李玉呵呵一笑:“當初夜垣密謀投奔西桀時,蔣崇也一度打算追隨,傅廷不知道從那裡,弄到了當初的密信。”

“哦?”夜騏摸着下巴,眼中閃着詭譎的光:“好,很好。”

“他那裡呢?”夜騏隨後又問。

“一切按計劃行事,我剛去過。”李玉抿脣,左邊頰上出現個小小的酒窩。

夜騏眨了眨眼,笑容中蠻是促狹:“難怪他們都誇你面如冠玉,的確生得美。”

李玉的神色中,有些無奈:“陛下又拿微臣開心,陛下的容貌,豈不比微臣美上百倍?”

“嘿,反被你嘲笑了。”夜騏伸手在他肩上一搭,湊到跟前,神秘地問:“李玉,你是真的有斷袖之癖麼?”

“陛下對我有興趣?”李玉不動聲色,淡然反問。

夜騏盯着他片刻,隨即兩人一起大笑。

其實,有個智謀相當的人在身邊,也不錯,不管以後會怎樣,只要現在是夥伴就好。

二人又低聲耳語一陣,李玉先離開,夜騏則一直在書房中,批閱奏摺到深夜,才悄悄回到寢宮。

當外面守夜的人見了他,正要跪拜迎駕,他卻揮手製止,無聲無息地走到內室門口,往裡探看。

房中沒有電燈,他隱約地看見,輕紗牀幔之中的那個小小的身影,正抱膝坐着,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殘月。

她是不是,一直沒睡。夜騏心裡發疼,推門進去。

她被嚇了一跳,立即回頭,當看清是他,失聲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他也不說話,走過去往牀上一躺,故意聲音冷硬:“睡覺。”

她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快睡。”他翻個身背對着她。

半晌,她伸出手,小心地推他:“夜騏,你今晚……不應該……”

夜騏重重哼了一聲,再不理她。

蘇淺無法,只得慢慢滑進被子,卻還是試圖勸他:“傅蓉妹妹……”

“她不是你妹妹。”夜騏驟然轉身,一雙眼睛,在夜中仍然閃着怒火:“你不要爲了她,太委屈自己,懂不懂?”

我不是爲了她,是爲了你。蘇淺在心中嘆息,卻還是乖巧地應道:“哦。”

“等我……”夜騏說了兩個字,又停住,隨後壓過去,咬她的脣。

這一次,真的是在咬,似乎是要她痛得記住懲罰:“我已經太委屈你,不許你再委屈你自己。”

“我哪有委屈?”蘇淺的聲音,已經有細微的哽噎,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你對我這麼好,我一點都不委屈。”

“有時候,真想帶你走。”夜騏低嘆,可他,又不甘心,畢竟是夙願未成。

蘇淺理解,輕拍他的背:“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會陪着你。”

他擁緊她,把所有嘆息,壓回心底。

依然是那個心願,希望將來睥睨天下之時,身邊有她。

只是此刻的他,未曾想到,也許上天,真的不容許誰的人生,太過完滿。

每一次得,都必須有對等的舍。

或許半晌的貪心,換來的,便是半生的遺憾……

*********************

次日,夜騏去上早朝,蘇淺在宮中剛用過膳,便有宮人傳報,說傅蓉前來請安。

當傅蓉進來,蘇淺看見她紅腫的雙眼,有些慚愧。

無論她因何故進宮,昨晚也算是她的新婚之夜。

這對於每個女子,一生都只有一次。

可是夜騏卻因爲自己……

見傅蓉向自己拜倒,她忙去扶:“妹妹請起。”

傅蓉卻在那一刻,突然哭了出來:“姐姐,我真羨慕你,我……”

說着便泣不成聲,蘇淺尷尬不已,忙將她扶到一邊坐下,又命人趕緊上茶水點心。

安撫了好一陣,傅蓉才止住了哭,環顧四周,說:“姐姐真是喜歡素淨。”又低頭看看自己鮮豔的衣着,喃喃自語:“難怪皇上不喜歡我這等俗豔之人。”

“妹妹可別妄自菲薄。”蘇淺勸道,心中頗爲無奈。

她其實,並不擅長安慰人,更何況,是眼前這種微妙的情境。

“其實妹妹進宮,也不過是聽家人的話,並不是存心要與姐姐爭寵。”傅蓉的眼神,極爲乖巧可憐。

蘇淺只好笑了笑,順着她的話說:“我明白,自古女兒家的終身大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但是……但是……妹妹既已入宮……陛下也就是妹妹的夫君……所以終究……還是難免有奢望……”傅蓉低聲說,眼眶又開始發紅。

蘇淺也不好接話,假裝喝茶作爲掩飾。

“妹妹在宮外,也曾聽說了姐姐……身體有恙的事……”傅蓉說得極爲含蓄,但蘇淺還是一怔,隨即擡起眼來看她,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傅蓉似乎被嚇着了,立刻又語無倫次地解釋:“我不是嘲笑姐姐,我只是……只是想爲姐姐分憂……”

蘇淺沉默片刻,淡淡一笑;“謝謝妹妹的好意,我也但願,陛下早有子嗣,香火得繼。”

傅蓉張了張嘴,終究再沒說出話來。

冷場半晌,她起身,說自己昨晚沒睡好,要回去補眠。

蘇淺客氣地將她送到外廳,轉身回來,半靠在椅子上,垂目養神。

這傅蓉,究竟是真的單純,還是在演戲,她並不想深究,也沒興趣與之明爭暗鬥。

她只想守住這一方斗室中的溫暖,日後,只怕這後宮中,還會進來更多的女子,與她分享夜騏,大概也只有這裡,是隻屬於她和夜騏的,小小的家。

忽然覺得,這樣的命運,有些悲哀,她拒絕再往下想,拿起案上的書卷,分散心神……

接下來的幾天,夜騏照例是每天在御書房忙到後半夜,再回到寢宮睡。

蘇淺即便勸了,他也充耳不聞,或者乾脆耍賴纏着她親熱,用吻堵她的嘴,反正就是怎麼也不肯去秋玉殿。

而傅蓉,卻似乎突然不急了,反而每日在夜騏上朝之後,特意來到蘇淺宮裡,又是討教刺繡,又是送來各色點心,親熱溫順。

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如此乖巧,蘇淺也不好冷下臉來趕人。

某次夜騏得空回來用膳,還會碰見傅蓉。

她見了夜騏,也是規規矩矩地垂着頭,並不多說話,顯得極爲小心可憐。

夜騏也沒說什麼,只淡漠地點了點頭,用膳時給她隨手指了個座,她驚喜地道謝,卻默默地挪了椅子,坐到離他們較遠的地方,低頭只吃白飯。

蘇淺尷尬,夾了些菜到她碗裡,她擡起頭,甜笑着說“謝謝姐姐”,卻不敢多瞟夜騏一眼。

夜騏彷彿根本沒看見這些,自顧自地吃了半碗飯,便藉口有事先走了。

他離開之後,傅蓉停下了筷子,垂着眸,聲音低低地:“姐姐,我今天不該來的,讓皇上看見我,又不高興了,飯也沒怎麼吃。”

“他不是不高興,只是太忙。”蘇淺無奈地勸。

“姐姐,我真的好羨慕你……”傅蓉舊話重提,卻又像突然醒悟過來一樣,猛地停住,隨後便一迭聲地道歉:“對不起,我……我不是……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氣。”

“妹妹多慮了。”蘇淺嘆息,不知道該說什麼。

傅蓉的眼角,又有了淚水,低聲哽噎:“不瞞姐姐說,昨日大伯還暗中差人問我,在宮中得不得皇上寵愛,我……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回話纔好。”

她居然連如此隱秘的事都告訴自己,蘇淺怔住。

傅蓉卻繼續抽泣:“我想姐姐也知道,大伯將我送進宮,必定是希望我能得些寵愛,讓他也多些助力,可我偏偏沒用,陛下連多看我一眼都不曾。”

若是她極力掩飾,反而讓人生疑,可她如此將話敞開來說,若不是真的坦率,便是太有心計。蘇淺一時之間,摸不清她的底細,只能邊勸慰,邊觀察她的細微表情。

而她倒像是當真極爲傷心愧疚,不久竟伏在蘇淺膝上,哭出聲來,說自己自幼便失父,是大伯撫養長大,本想着入宮能爲大伯幫上些忙,卻得不到皇上半點恩寵,深感對不起大伯云云。

如此折騰了半個下午,她纔回了秋玉殿,走之前還在抹眼淚,那一方繡帕,都已溼得快能擰出水來。

到了晚上,夜騏回來,蘇淺遲疑了很久,終於還是將白天的事,說與他聽。

“裝的。”他只冷哼出兩個字,便摟着蘇淺躺下,再不許她出聲。

蘇淺睜着眼睛,在黑暗中躺了半晌,也逼着自己入睡。

接下來的兩天,傅蓉忽然不來了,蘇淺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唐突地使人去問。

可這一日,卻有秋玉殿的人來報,說她病倒,想請太醫。

蘇淺愣了愣,一邊着人去御醫院,一邊隨來的宮女,去秋玉殿探望傅蓉。

進了內殿,只見傅蓉一身素衣,披散着長髮躺在牀上,看起來極爲淒涼。

見蘇淺前來,她立刻撐起身體要下牀行禮,蘇淺忙上前按住她:“妹妹不必如此,好好躺着休養。”

“姐姐。”傅蓉握住她的手,眼中蘊滿淚光:“在這深宮之中,也唯有你,對我好。”

如此親厚的話,讓蘇淺有些不自在,只笑了笑:“爲何會病成這樣?”

傅蓉垂下眼瞼,輕咬着下脣片刻,纔開口,聲音低沉悲傷:“那天從姐姐處回來,憂慮得整夜未睡,後來便感了風寒,而人越是在病中,想得就越多,如此反覆,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又擡起眸來,悽然一笑:“或許哪一天,我會就這麼死在這宮裡。”

“這是說的什麼傻話。”蘇淺忙喝止:“不過就是風寒,太醫瞧過,喝兩副湯藥就好了。”

“就怕……心死了……”傅蓉長嘆閉目,淚自眼角滑下。

那一刻,蘇淺心裡也微微刺痛。她能理解,入了宮的女子,一生仰仗的,無非是帝王的恩澤。

寵,則生。

厭,則死。

這時,御醫來了,蘇淺讓到一邊。

御醫診斷過後,給傅蓉開了方子,讓她一定不要憂心過度,以免成重疾。

傅蓉點頭,卻又是一串珠淚滑落,蘇淺別過眼去,心中不忍。

過後又陪了她一陣,蘇淺才離去,回到宮裡默坐一陣,終於還是差人去御書房找夜騏,告訴他傅蓉患病一事。

待那差使的宮人回來,蘇淺問她夜騏如何迴應,她卻說,今日陛下出宮巡視,根本沒見着人。

蘇淺見她神色有些閃躲,又追問一次,那宮人才吞吞吐吐地說,是夜騏讓她回答的。

他必是怕自己,勸他去探望。蘇淺無言。

傅蓉的病,就這樣一日重過一日,明明白天吃了藥有所好轉,可過完一夜,病情便又加重,竟已到了粒米不進的地步,喝下去的藥,也都盡數嘔出來。

如此嚴重,自然驚動了宮外的傅廷。

這日下朝,他竟追到了御書房。

“何事?”夜騏明知故問。

“聽聞蓉兒病重,微臣想找陛下,探問其病情。”傅廷言語恭敬,口氣卻極冷。

“據說只是感染了風寒,太醫正在醫治。”夜騏淡然回答。

“據說?”傅廷反問,咄咄逼人:“皇上莫非至今都未親自去探望過?”

夜騏將本已端起的茶碗,往桌上一頓:“丞相這是在責問朕?”

傅廷的語氣軟了些:“微臣不敢,只是太過擔心蓉兒。”

“朕可准許你前去探望。”夜騏也不願將氣氛弄得太僵,見對方放低了身段,便也讓了一步。

“臣謝陛下隆恩。”傅廷匆忙告退,直奔秋玉殿。

他到的時候,蘇淺正前往探視,傅廷見了她,先是一怔,隨即便斂了臉色,下跪行禮。

傅蓉則是一見傅廷,便失聲痛哭,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

蘇淺難堪,站起來說自己先離開,不打攪他們敘舊。

傅蓉卻拉住她,抽泣着對傅廷說,在這宮中,就只有她對自己最好。

“多謝皇后娘娘如此關照我家蓉兒。”傅廷再次行禮,眼底卻掩着憎恨之色。

蘇淺最終還是走了,當房中只剩下叔侄二人,傅蓉抽泣漸止。

“他是不是至今沒和你圓房?”傅廷問得極爲直白。

傅蓉點頭,臉上卻只有怯色,沒有羞色。

“那便繼續拖。”傅廷眼中劃過狠厲。

傅蓉微微瑟縮了一下,但還是點頭。

沒有人知道,每到夜間,她便故意只穿單衣,站到窗邊去吹寒風,所以病情纔會反覆惡化。

“再過兩日,你便讓她,重新爲你請個太醫……”後半截話,傅廷壓低了嗓音。

只見傅蓉的身體,輕輕一顫……

果然,又過了兩天,傅蓉在蘇淺再次來探望時,說自己現在吃藥毫無好轉的跡象,問能不能換一位大夫,還沒等蘇淺開口,又是悲慼地說自己真的太多事,給她添了麻煩。

蘇淺只得又好一陣安撫,當天便換了另一名御醫前來爲她診治開藥。

可就在那天夜裡,蘇淺和夜騏剛剛就寢,忽然有秋玉殿的宮女,驚慌失措地來報,說傅蓉在嘔血……

第七十九章 世態炎涼第一百四十二章(下) 奄奄一息第六十二章 封玦來信第一百一十八章 荒野孤冢第四十六章 休整第三章 萬念俱灰第二章 百感交集第一百二十八章 玉石俱焚第六十二章 大結局(上)第二十六章 王爺中毒第二十四章 單獨相處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皮賴臉第十二章 凝視第十二章 隨遇而安第七章 心底陰翳第八十六章 隨伺聖側 封玦之禮第二十五章 遭遇突襲第一百一十章 殺人滅口第一百三十八章 陰曹地府第二十八章 嘆息第五十五章 駐紮第四十六章 席間爭鋒第三十八章 保命第二十二章 霸道封玦第七十八章 我是蘇淺第三十五章 畫中之人第二十六章 狐狸夜騏第十九章 最需要他第二十六章 順利第二十四章 夜半纏綿第四十四章 鴉雀無聲第十五章 相攜市集第二章 獲救王府第一章 愉悅第九十四章 情敵對峙第四十四章 滅口第二十五章 不願背叛第二十一章 獻媚第十八章 默默守護第九章 心生疑慮第一百零五章 心有不甘第十四章 沒心沒肺第三十六章 同病相憐第十五章 風波第十五章 風波第十四章 沒心沒肺第四十四章 鴉雀無聲第十一章 看不透你第四十三章 痛楚第八十九章 誰更悲哀第五章 初遇封玦第十章 戲詞第六十一章 只嘆浮生若夢第五章 初遇封玦第五十九章 愛你永不背棄第六十二章 大結局(上)第九十七章 風雨欲來第八十四章 隨伺聖側 洞悉秘密第四十一章 突然的吻第四十七章 責任第九十章 遭遇無賴第五十章 出路第九十五章 你帶她走第二十九章 辯解第五十章 昏迷不醒第四十九章 破釜沉舟第五章 初遇封玦第九十一章 無恥到底第二十四章 夜半纏綿第六十三章 她的秘密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神恍惚第四十七章 守軍第三十七章 人質第五十四章 她失憶了第八章 傳言第二章 百感交集第八章 傳言第六十四章 粗暴如狼第五十三章 立場第六章 落款第四十四章 鴉雀無聲第四十六章 休整第六十一章 只嘆浮生若夢第四十一章 纏綿,噬骨的毒第四十八章 沒有解藥第十一章 半路第七十三章 洞房花燭第六十八章 狹路相逢第三十七章 人質第四十九章 淋浴第五章 同行第五十七章 似曾相識第二十六章 順利第九十六章 我願意等第五章 初遇封玦第五十五章 寢宮第三十六章 同病相憐第二十五章 銀鬃第七十三章 洞房花燭
第七十九章 世態炎涼第一百四十二章(下) 奄奄一息第六十二章 封玦來信第一百一十八章 荒野孤冢第四十六章 休整第三章 萬念俱灰第二章 百感交集第一百二十八章 玉石俱焚第六十二章 大結局(上)第二十六章 王爺中毒第二十四章 單獨相處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皮賴臉第十二章 凝視第十二章 隨遇而安第七章 心底陰翳第八十六章 隨伺聖側 封玦之禮第二十五章 遭遇突襲第一百一十章 殺人滅口第一百三十八章 陰曹地府第二十八章 嘆息第五十五章 駐紮第四十六章 席間爭鋒第三十八章 保命第二十二章 霸道封玦第七十八章 我是蘇淺第三十五章 畫中之人第二十六章 狐狸夜騏第十九章 最需要他第二十六章 順利第二十四章 夜半纏綿第四十四章 鴉雀無聲第十五章 相攜市集第二章 獲救王府第一章 愉悅第九十四章 情敵對峙第四十四章 滅口第二十五章 不願背叛第二十一章 獻媚第十八章 默默守護第九章 心生疑慮第一百零五章 心有不甘第十四章 沒心沒肺第三十六章 同病相憐第十五章 風波第十五章 風波第十四章 沒心沒肺第四十四章 鴉雀無聲第十一章 看不透你第四十三章 痛楚第八十九章 誰更悲哀第五章 初遇封玦第十章 戲詞第六十一章 只嘆浮生若夢第五章 初遇封玦第五十九章 愛你永不背棄第六十二章 大結局(上)第九十七章 風雨欲來第八十四章 隨伺聖側 洞悉秘密第四十一章 突然的吻第四十七章 責任第九十章 遭遇無賴第五十章 出路第九十五章 你帶她走第二十九章 辯解第五十章 昏迷不醒第四十九章 破釜沉舟第五章 初遇封玦第九十一章 無恥到底第二十四章 夜半纏綿第六十三章 她的秘密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神恍惚第四十七章 守軍第三十七章 人質第五十四章 她失憶了第八章 傳言第二章 百感交集第八章 傳言第六十四章 粗暴如狼第五十三章 立場第六章 落款第四十四章 鴉雀無聲第四十六章 休整第六十一章 只嘆浮生若夢第四十一章 纏綿,噬骨的毒第四十八章 沒有解藥第十一章 半路第七十三章 洞房花燭第六十八章 狹路相逢第三十七章 人質第四十九章 淋浴第五章 同行第五十七章 似曾相識第二十六章 順利第九十六章 我願意等第五章 初遇封玦第五十五章 寢宮第三十六章 同病相憐第二十五章 銀鬃第七十三章 洞房花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