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他們繼續趕路,女王在啓程之時,茫然回望,曾屬於她的九重宮闕,彷彿已消失在雲的那一端,空留悵惘。
曾經,她渴望自由,覺得飛出那高牆深院的感覺,如風般美妙。
可今日,她終於徹底遠離,卻發現那裡的一切,早已似乎在朝朝夕夕間,融入了骨血,難以割捨。
她轉過臉,望向身邊的這個男人。
用江山換他,真的值得嗎?
何況,他真正想要的,還不是她。
封玦察覺到她的恍惚,再次問她:“寶珠,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她忙低下頭,假裝玩手中的帕子,過了片刻又輕聲問:“我們以後……還會回來嗎?”
“你還想回來嗎?”封玦略有些詫異。
她便又找了個掩飾的藉口:“畢竟我是在帝都長大的。”
他憐惜地攬了攬她的肩頭:“別太傷感,我們在封城,會過得很好。”
她眼角的餘光,瞟見他神色中的回味,知道曾經在封城,他和那個女人,必定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心中又涌起酸意。
以後,連回憶都不是自己的,多悲哀。她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我們該走了。”封玦體貼地將她扶上馬車,眼底卻有幾分疑惑。
帝都留給寶珠的回憶,應該都是灰暗的,爲何她看起來卻這般眷戀?
他不知道,他真正的寶珠,此刻正在那悽清的殿閣之中,眼神空洞地望着帳頂繡着的,那隻象徵着尊貴皇權的金鸞。
從此,她就只能做鳳歌了,是麼?她一遍遍地問自己,每多問一遍,心就更死寂一分。
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她現在,活着和死了,沒什麼分別。
這一日一夜,她未進水米,怕自己被人下毒。
可是長久這樣熬下去,她也終究免不了一死。
她真不甘心。
轉過頭,見那個叫碧薇的小宮女,正坐在桌前打瞌睡。
蘇淺微眯着眼打量她,一張清秀的臉,看起來倒是無害。這兩天,她也表現得循規蹈矩,甚爲老實。
現在,自己身邊,的確需要一個可支使之人。她沉吟片刻,用指節叩了叩牀欄。
碧薇立刻從椅子上彈起,揉着眼睛直奔牀前,就又要跪:“陛下恕罪,奴婢……”
蘇淺擺了擺手,讓她住口,隨後又指了指桌上的碧玉茶壺。
碧薇眨巴了兩下眼睛,才遲疑地問:“陛下想喝水?”
蘇淺點了點頭。
“我去給你換些熱茶過來。”她一溜煙地跑出去,不多會兒又端了新沏好的茶過來。
可當她將茶碗端到蘇淺嘴邊時,蘇淺卻並未啓脣,而是冷冷地瞧着她,示意她先喝。
碧薇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似乎含着一絲被懷疑的委屈,但她還是抿了兩口。
蘇淺等了半晌,見她並無異樣,這才放心地喝下半盞茶。
溫潤的水,使喉嚨的灼痛,緩解了幾分,蘇淺微微舒了口氣,又指着不遠處桌上的紙筆。
碧薇忙跑過去給她拿過來,卻忘了墨硯。
蘇淺瞥了她一眼,擡起手,給她看乾枯的筆尖,碧薇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連聲道歉,去給她磨墨。
這樣丟三落四的性子,倒像是沒什麼心機。蘇淺看着她忙亂的背影,略微放心了些。
待碧薇將磨好的硯端過來,她蘸了墨,在紙上重重落下兩個字:
封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