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言之有理
“嗖——”
一隻箭矢猝不及防飛來,翎羽擦過扶萱的胳膊,有力地釘在屋中柱子上,緊接着,從窗口飛進來的便是密密麻麻的一隻又一隻。
謝湛在扶萱起身那一刻便就勢擁住她,在後來的箭矢飛來時,已躍身帶她而起,躲至房間角落處,避過了每一隻。
“扶萱!你不要命了麼?”
二人落地後,扶萱被謝湛抵在牆角,疼地閉着眼直吸氣,忽地聽到謝湛咬牙切齒地質問她,一時連痛也忘了,睜開水霧繚繞的眼,怔怔看他。
郎君神色冷肅,眸中是比這霜風寒雪更涼的寒意,臉色鐵青,目光兇悍。
與此同時,石清與漠九推門進來,口中急切發問——
“公子,您沒事罷?”
“女郎,可有事?”
可二人話落後,牆角的二人彷彿兩尊泥塑,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連對視的眼睫也不曾眨。
扶萱被謝湛攥着未受傷的那隻胳膊,她的心被方纔的變故嚇地砰砰直響,謝湛近在咫尺,灼熱而急促的呼吸打在她臉上、脖頸上。身體上,她因此生起點點雞皮疙瘩,心理上,卻是一顆心一寸寸不住下墜。
毫無劫後餘生的喜悅。
此時此刻,眼前郎君仿若來自地獄的修羅,目中猩紅,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扶萱本就被嚇地心神恍惚,被他用力捉住手臂,緊到發痛,又被他粗喘着氣,沉臉盯視,萬千情緒奔涌心口處,又如開閘的洪水氾濫,難以收復。
一時間,害怕、慌亂、委屈、氣憤,心中皆有。
最終,她狠狠將謝湛一推,顫聲大吼:“你兇我作甚?”
她當真是瘋了,去幫這位郎君擋箭,爲了他將生死置之度外,換來的,是這人如此兇她。
謝湛抓住她的手腕,閉目緩了緩呼吸,壓住前所未有的心驚膽顫,這才努力平靜道:“先給你包紮傷口。”
“不用!”
扶萱噙淚拒絕,胳膊上皮外傷現在已不及她心中痛楚,她使盡力氣想掙脫謝湛的束縛,“你放開!”
可謝湛強勢地捉着她,二人力氣懸殊過甚,扶萱心底騰起無力來,乾脆雙眼一閉,往地上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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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湛替扶萱包紮好傷口,又將她抱回馬車,直到回了“賦秋園”,饒是被金瘡藥覆在傷口上刺地額頭冒出冷汗,饒是眼睫顫到跟飛震的蝶翅一般,饒是他討好地往她脣上臉蛋上啄了又啄,扶萱始終一聲不吭,始終雙眸緊閉。
她無動於衷,毫無迴應。
扶萱心中有氣,謝湛不會不明白。
早在他淨手時,已聽得後方拉弓的聲音,若是扶萱坐在原位,以他的速度,會在箭矢飛來時,擁她落在一旁,精確地將其避開。可沒成想,扶萱會刷地起身,更沒想到,她將他推開,讓那箭矢的方向直朝她,將她自己曝在危險之中。
那一刻,他腦中預想到箭矢射向她心口的一幕,五臟六腑都似置在烈火上炙烤,整個身體裡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又如何顧及得到其他?
謝湛將扶萱放在牀榻上,懊悔地嘆了口氣,朝玲瓏道:“給她備些吃食。”
玲瓏見扶萱暈倒的模樣回來,已是擔憂地六神無主,甫一聽得謝湛的安排,不由“啊?”了聲,稍頓後,認真問道:“女郎受傷,不應先找大夫看看麼?”
“傷口不礙事。”謝湛如實道。
只是翎羽劃過衣裳,傷了一條口子,幸而不是箭尖射上去,畢竟箭尖淬過毒也不一定。
想及此,謝湛心中泛起殺意,目中闇火隱隱,如今他以家主身份出行,竟不料,今日甫一到達此處,魑魅魍魎便按捺不住了,跳了出來。
他大步邁出屋,問門口等候的石清:“可查出了背後之人是誰?”
石清搖頭,“捉到的人已是毒發身亡,半個字都未吐露。”
既是在意料之外,有人敢當街行刺他,這樣的結果又在意料之中,此行定也不會太平。
謝湛擡手揉了揉額心。
正此時,扶炫得了消息前來,眼神不善地瞥了他一眼,徑直略過他,往扶萱屋中去。
卻不料,吃了個閉門羹。
扶萱的房門在謝湛出去後便被緊緊關上,扶炫拍了幾聲沒拍開,不由抽了抽脣角,隔着一扇門大聲道:“關門做甚?開門,我看看你的傷!”
靜了半晌,屋裡傳來尤帶哭腔的迴應:“小傷,不礙事,我睡了。”
扶炫涼涼地掃一眼謝湛,“睡了還哭甚哭?你若是不願留此處,明日就回建康城去!”
又是好半晌,纔有聲兒傳來:“我想想。”語中低落顯而易見。
扶炫聽得漠九轉述的那幾句“兇甚”“傷口”的話,早猜到自家小女郎是多此一舉,以身犯險爲人擋了一箭。但既是人受了委屈,便沒有輕易放過“罪魁禍首”的道理。
扶炫清了清嗓子,毫無當面說人壞話的心虛,大聲朝門內諄諄教誨道:“你這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你巴巴對人好,人都不當回事。你這性子,可不就不能與那等時冷時熱的人相處麼。”
他微頓,狀作嘆息:“你說說你,在扶家這麼多年,可受過半分委屈?誰不是疼着你、捧着你?這還沒嫁呢,便有人給你氣受了,你若是嫁了,可不是要吃大虧!”
扶萱在裡回他:“你住嘴!”
扶炫一噎,覷了眼神色不辨的謝湛,火上澆油道:“都說一回生二回熟,受過一回委屈,往後再受也不是沒有可能。同樣的,既是退過一次婚,再退它一次也可,總歸也沒真嫁過去。不嫁,扶家養你一輩子。要嫁,建康城溫柔體貼的郎君多的是,遠的不說,便是近處的周曦、陳恬,個個都知根知底……”
他越說越離譜,扶萱再聽不下去,起身蹬蹬蹬地跑過去門邊,“嗙”一聲將門打開,“扶炫,你莫挑撥離間,我就要嫁——”
扶萱的話戛然而止。
她斷斷未料到,這門外不止扶炫一人在,那位兇她的郎君也沒走。
扶萱怔了怔,而後對着扶炫慢吞吞地點了點頭,話鋒一轉:“你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