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笑語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喘着氣,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旁邊榻上的小丫鬟忙站起身,走到牀邊,低聲問:“怎麼了?雲小姐?”
笑語捂着胸口,擺擺手:“沒事,做了一個噩夢。”
小丫鬟笑了笑,搖搖頭說:“雲小姐,別想太多,您看,您在這裡多好,有吃有喝,穿的好住的好,每天種種花除除草,曬曬太陽,看看閒書,多愜意的日子啊!反正也出不了這個大門,不如靜下心來,好好享受就是了。”
笑語沉默着,不去理會她的閒言碎語,等到自己冷靜下來,又拉好被子,躺了回去。
扭頭望望窗子,天色也快亮了,新的一天,又要到來了。
記不得離開京城到底有多久了,也不知道這兒到底是哪裡。每天被關在這深宅大院裡,數着腳趾頭過日子,渾渾噩噩,好像與世隔絕的老神仙一樣。只有看着院子裡的百花盛開,才能大概的猜出季節來。
子璃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已經娶了夏沫兒?也許,孩子都快生下來了吧?雖然,那孩子不是子璃的。
手撫上頭上的碧羅釵,她苦笑一聲。母后又在做什麼?一定在指望着她新兒媳的孃家人給她撐腰,在謀劃着其他的利益吧?
子璃,你又是否還記得我?是像書裡說的那樣,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嗎?還是,依然將我放在你的心底?
子璃,你放心,我會好好活着,因爲我還盼着有一天,也許我和你依然可以重逢。哪怕是到了白頭,哪怕是容顏已經改變,我也依然會等。這是我活下去的動力,也是我們的約定。
子璃,你在生命的那一端,可也在如我夜夜思念你一樣,思念着我?
“大哥,我探到的消息,蕭公子回了東平一趟,又離開了,據說是去了大盛,現在又去了南理。”程峰一邊說着,一邊給子璃倒上酒,玲瓏從樓下將飯菜端上桌來。
子璃點點頭:“嗯,他有他的責任和抱負。說起來,我也好久沒有見過他了,得快四五個月了吧?”
程峰點點頭:“是啊,上次您離京,他回來,後來又想辦法追上您,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子璃搖搖頭:“真想和他見見面,喝杯酒,敘敘舊啊!哪怕是寫封信也是好的。”
程峰笑着說:“我們居無定所的,今天在這裡明天在那裡,寫了他能收到,我們收不到啊!”
子璃點點頭:“算了,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去他的國土上瞧瞧。可惜,我們向北走,而他在南面,倒是越走越遠了。”
子璃端起杯子和他輕碰了一下,回頭對玲瓏說:“玲瓏,過來吃飯,不要再忙活了。”
玲瓏一邊將從樓下端上來的飯盛到碗裡,一邊笑着說:“你們先吃,這就好了。”
說着,將盛好的飯端了上來。程峰伸出手,用衣袖給她擦去額頭的汗,心疼的說:“這討厭的鬼天氣,一動就是一身汗,快坐下喝點綠豆水吧!”
說着,將手邊的綠豆水端過來,遞到她手中,玲瓏接了過來,溫柔一笑,大口大口喝了起來。程峰就那麼呆呆的看着她一直喝完,又將碗接了回來,再給她重新倒上。
子璃面帶笑容的望着他們,心底有些動容,也有些酸楚。
小王妃,不,已經不是王妃了,因爲,我也不再是王爺了。我的小妻子,你到底在哪裡?這麼熱的天,是否也可以喝上這解暑的綠豆水?流下的汗水,又是誰爲你拭去?
梓洵扔下手中的奏摺,小宮女連忙端着涼茶遞了過去,梓洵接過,一口氣喝光,還是覺得心煩氣躁,忍不住將玉碗重重的向地上摔去。
夏沫兒走了過來,看了看地上的碎碗,搖搖頭,彎了彎腰,低聲見禮。
梓洵忙收了怒氣,擡擡手說:“皇姐幾時也變得這麼客氣了,坐。”
宮女她扶到椅中坐下,夏沫兒低聲回稟道:“皇上,侍女蕭蕭下個月就要生了,您看,到時候是不是要賞她一些什麼?”
梓洵不耐煩的揮揮手:“隨便,皇姐你看着該怎麼賞就怎麼賞吧!”
夏沫兒嘆了一口氣說:“你又犯脾氣了?你最近可是脾氣越來越大了。怎麼,又有人上奏,催你立後了?”
梓洵點點頭,又搖搖頭:“上了也沒用。”
夏沫兒嘆了一口氣,勸說道:“母后也和我說了幾次了,你都繼位這麼久了,嬪妃倒是封了幾位,卻不臨幸,封后早就該進行了,你也不表態。好歹你想要立誰爲後,就是不喜歡,放在宮裡供着也行啊!那些老臣子們也就無話可說了。”
梓洵搖搖頭,目光中透着堅定:“不!嬪妃朕可以封,臨幸不臨幸是另外一回事,立後就不行!這個皇后,必須是朕最心愛的女人。誰說也沒有用,包括母后。”
夏沫兒試探着問:“你還在想着她?”
梓洵不語,手伸向龍案上兩張摺疊的紙,輕輕的摩挲着。沉默,便代表了一切。
夏沫兒嘆了一口氣,說:“何必呢?你早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那個老太婆故意不告訴我們她的消息,就是告訴了,你又能怎麼樣?把她帶到西藺來,就可以封她爲後了嗎?須知,她可是嫁過人的人。”
wωw •тt kan •¢ ○
梓洵咬牙說:“只要找到她,朕就一定有辦法。”
夏沫兒嘆了一口氣,又問道:“你答應皇姐的事,到底什麼時候能夠兌現啊?”
梓洵搖搖頭說:“皇姐,你也知道母后不同意。還是再等等吧!朕正在勸說母后,也在一步步提拔張鈺,等到他有了可以和皇家相配的身份和地位,朕一定會爲皇姐風風光光的大婚。朕做這些都是有計劃的,答應你的,便不會食言,只是,要堵住別人的口。”
夏沫兒點點頭:“我等了這麼久,還在乎更久一點嗎?即便是等上兩年、三年、五年我也會等。”
梓洵輕嘆道:“皇姐,你還說朕呢!你又何嘗不是,你比朕還要執着。”
夏沫兒搖搖頭說:“我的執着可以看到希望,而你的執着,我看不到。”
梓洵冷哼一聲,不悅的說:“皇姐,也就是你了,若是換了別人敢說這句話,朕非得要她腦袋不可!”
夏沫兒笑着說:“我纔不怕呢!你就是面上一個狠,心裡纔不是這樣的呢!得了,勸你是母后的意思,說了半天,跟沒說一樣,反正我是開口了,聽不聽我纔不管,我得向母后交差去。”
夏沫兒離去了,梓洵拿過方纔的那兩張紙,小心翼翼的展開。
多可愛的小烏龜啊!居然還帶着面具。他的脣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指腹輕輕摩挲着那早就撫摸過無數遍的痕跡,又想起了她狡黠的笑容,和那一雙滴溜溜亂轉的大眼睛。
從這張畫的下面,抽出了另外一張,熟悉的容顏又出現在眼前,笑容落了下來,心也沉了下來。胸口處傳來一陣抽痛,他一手捂住那裡,一手輕輕在畫中人的臉頰上輕輕撫摸着。
你在畫中笑,可知我在畫外哭?只是,我的眼淚,都是流在心裡,流在了無數個孤獨的夜裡。你如今在哪裡?你知道嗎,他並沒有追上你的腳步,可是,我也同樣沒有。
那個女人將你藏得那麼嚴實,我要如何能夠找到你?派到東平的線人,至今沒有帶來一點點有用的消息。你,到底是生還是死?你若是有事,若是那個女人果真害了你,我一定不會放過她!她答應過我,好好待你。計劃落空了,她不敢妄動了,可是,我還是想要你,怎麼辦?就是非常非常的想要你能在我的身邊。
派出去和她聯絡的人,還沒有消息,也許,她會答應我的條件吧?好,我只要你,爲了得到你,我依然可以給她她想要的利益和支持。她將你藏了這麼久,不就是爲了讓我多受一些煎熬,好答應她的條件嗎?好,我姑且先答應着,等你來到了我身邊,一切,誰還記得誰說過什麼?對那樣一個無情無義的老女人,我還需要講信譽嗎?
田皇后搖搖頭:“不,不能殺她,本宮曾經確實想要除去她,可是,如今本宮想明白了,留着她還有用。西藺皇子喜歡她,我要拿她做籌碼,我還是想要用她換西藺的支持。”
田侍郎憂心忡忡的說:“可是,最近皇上的動作越來越頻繁,從來就不曾放棄過追查她的下落,眼看他的人就要搜到她所在的地方了,若是再留着她,恐怕會暴露。”
田皇后搖搖頭:“京城的消息咱們都清楚着呢!趕緊的將她轉移地方,換個藏身的所在。派去和西藺聯絡的人還沒有回來,也說不定,就在這幾天了,我們再等等看吧。皇上最近看都不看太子一眼,反而常常將國家大事交給那個賤人的兒子去處理,這不是個好兆頭,咱們不能再錯失任何機會了。”
田侍郎點點頭:“好,我馬上派人去,將她連夜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田皇后點點頭說:“就派悠揚去吧!他和瑩瑩成婚這麼久了,也是自己人了。”
田侍郎也點點頭:“嗯,好。”
話音剛落,又是一臉愁容。田皇后又問:“怎麼了?愁什麼?”
田侍郎嘆了口氣說:“你說,瑩瑩有了身孕,可是,卻似乎並不開心一樣,也不知道小兩口是怎麼想的,明明有時恩恩愛愛的,卻又彷彿很疏離。”
田皇后搖搖頭說:“沒什麼事,大概就瑩瑩有了身孕,有些精神緊張罷了,生了孩子就沒事了。”
田侍郎便不再說什麼,回頭去着手準備他們的計劃。
羽逸站在山頂,舉目眺望遠處,輕輕嘆道:“看到這一方山水,還是覺得很親切。”
小霜笑着說:“當然了,我們可是在這兒生活了近二十年了,能沒有感情嗎?”
羽逸回過頭來問道:“你猜,子璃現在找到了笑語沒?”
小霜搖搖頭:“不知道呢!都多久沒有聯繫上了。”
羽逸嘆口氣說:“一想到她不知道身在何方,心裡就覺得很痛。”
小霜慢慢走到他身邊,靜默了半天,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將他被山風吹得凌亂的頭髮順到背後,低聲安慰說:“公子,別想太多,六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平安安的,也說不定,我們往京城趕的這一路上,就可以遇上她呢?”
羽逸笑着說:“小霜,借你吉言,若是真的可以遇上她,我就重重賞你。”
小霜俏皮一笑,反問道:“好啊!你可得記得,我到時候是一定會跟你討要的。”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將那些煩惱暫且壓下,和幾名隨從一起,又向東平京城出發而去。
他這一次來,是有目的的。在南理,他和暴君的衝突已經漸漸白日化,正面抗衡已經具備了條件,大盛朝的兵力支持也毫不擔心,他現在就是來見陸青雲,想要和他達成協議,日後若是南理內戰爆發,南理皇帝若是向東平求援,東平不可出兵。出兵幫助自己,他倒是也不想,有大盛的支持,就已經佔了上風了,只要東平不借兵給暴君,就不會有問題,只是爲了減少傷亡,還在等待最好的時機而已。
在南理和大盛的每一天,他都在思念着他最好的朋友,和最心愛的那個女子,想念到了極致,就會化成蝕骨的痛,可是,被身份和責任禁錮着,他又不能回來幫着子璃一起尋找,他也充滿了矛盾和自責。
笑語,若是你平安,若是能夠與你重逢,我願意拿十年的生命去交換,不行,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也可以。可是,你,又到底在哪裡?
主僕二人進了關,一路向北而行,他們不知道,與此同時,子璃一行人,也在從東平的北方,向南而行。而他們都不知道的是,還有一行人,正從東平的中部,也向南而行。
笑語想要掀開車簾望望外面,卻發現,車簾是被封死的。小丫鬟冷笑了一聲,提醒道:“雲小姐,別虛費精力了,這馬車是特製的,不但窗戶是封死的,就是車身都是加厚隔音的,你大聲呼救,在外面的人耳中,也就是幾聲哼哼。”
笑語繼續無視她,閉上眼睛假寐,馬車在顛簸中前行。突然有人掀開了車簾,開口向小丫鬟說:“前面是密林,要小心一些,公子接應的人還沒有到,我們人不多,得注意一下。”
小丫鬟也是有功夫的人,而且功夫還在笑語之上,她的任務就是嚴密監視笑語的一舉一動,無論她做什麼,都要緊緊跟着,甚至連出恭都是,這,也讓笑語恨得牙根癢癢,卻又無可奈何。技不如人,又被餵了藥,能怎樣呢?
馬車透不過光線來,笑語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在哪裡,又是什麼時辰了,只好窩在車裡打盹。
突然車身劇烈顛簸了一下,開始左右搖晃,晃着晃着,就突然側翻了過去。笑語和小丫鬟驚叫着,被摔到了馬車外面。
笑語還沒有爬起來,脖子上就突然被架了一隻匕首,她這才反應過來。此時已是黃昏,而這裡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放眼地上,她驚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將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正是日夜看守她的小丫頭。而她之所以將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是因爲,方纔押送她的那七八個僞裝成僕人的男子,此刻都歪歪斜斜的死在了地上,僅餘下了她和小丫鬟。
而在她們的前方,有一個持劍而立的男子,正冷冷的盯着他們,目光落在笑語脖頸間的匕首上。
笑語有些心慌,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因爲他蒙着一張面巾,只露出了一雙如鷹一般犀利的眼睛。
她能夠感覺出來,小丫鬟的手在瑟瑟發抖。地上躺着的人,個個都比她的功夫要高,卻又在轉眼之間,盡數死去,可見來人武功之高深。小丫鬟便賭了一把,若是來人是爲了救雲笑語,她就只能拿她來做人質,爲自己謀一條活路了。
可是,男子並不出聲,也不出手,只是靜靜的盯着她們,小丫鬟不清楚他的意圖,又不敢亂出聲,以免分神。雙方就這麼暗暗的對峙着。
男子的目光轉向笑語,眼神掃向她的髮髻,又迅速回到小丫鬟身上,笑語腦中精光一閃,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馬上明白了男子的意思。他,一定是來救她的!他在提醒她,此刻應該如何自救。
笑語微微一笑,在她身後的小丫鬟是看不到的,而男子卻是敏銳的感受到了,於是,他的眼眸也微微彎了彎,似乎是帶來讚賞的笑意。
小丫鬟更緊張了,一手摟着笑語的脖頸,一手持匕首橫在她脖頸一側,聲音顫抖的威脅道:“你是來救她的吧?快點放我們走,否則,我就殺了她。若是放我們走,我會在前面將她放開。”
笑語心底冷笑:鬼才信你的話呢!欺負姑奶奶這麼久了,今天不借人家的力量教訓教訓你,太可惜了。
笑語的手悄悄向頭頂摸去,一邊伸手,一邊大聲求饒:“饒命啊!我不認識他,你千萬不要衝動啊!”
小丫鬟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對面的男子身上,笑語被灌了藥,沒有了武功,又一示弱,她便沒有將她放在眼裡。
笑語悄悄握住了手中的玉釵,露出尖利的一端,假裝害怕想要後退,腳重重的踩住了小丫鬟的腳,兩人都向後踉蹌了一步,說時遲那時快,笑語一手抓住她握住匕首的手,一手迅速揚起,微微側身,尖利的釵頭狠狠的刺向小丫鬟,精準的刺入她的眼中,她慘叫一聲,本能的鬆手去捂眼睛。笑語還沒有來得及再有其他動作,對面的男子已如疾風閃電一樣,一劍刺入了小丫鬟的胸口。
“不要!”笑語一聲驚叫。她已經刺瞎了她的一隻眼睛,她沒想過要她死。
可是,已經晚了,小丫鬟哼都沒有哼一聲,就直直的向後倒去,在地上抽搐了幾下,轉眼就嚥了氣。
笑語咬了咬脣,竟生出幾分不忍來,畢竟她雖然看管她緊了一些,卻並沒有傷害過她。
“笑語,你還是這麼善良,須知,越是善良,便越是會害了你自己。”男子的聲音在背後幽幽響起。
笑語心中一陣狂跳,脫口而出:“葉大哥!”
她迅速轉身,正對上男子剛剛扯下面巾的臉龐。
“葉大哥!”笑語熱淚盈眶,一把撲入他的懷抱,抱着他,痛哭失聲。
“別怕,乖!葉大哥來救你了,沒事了,沒事了……”葉悠揚將她緊緊抱住,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溫聲安撫着。
笑語哭夠了,從他肩膀上擡起頭來,離開他的懷抱,抹去自己的淚水,還是無法抑制心中的驚喜,連忙追問道:“葉大哥,你怎麼會來救我?”
“等會兒再說,先離開這裡。”葉悠揚說着,施展輕功將她帶到很遠的地方,才停下了腳步。
笑語正要開口,葉悠揚從袖中掏出一粒藥丸,讓她嚥下,又伸手解開了她被封住的幾處穴道。
笑語動了動手腳,又上下跳了跳,興奮的大叫起來:“好了,我好了,我的武功恢復了。”
葉悠揚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小聲提醒說:“噓!別這麼大聲!當心引來人。”
笑語忙吐吐舌頭,小聲追問道:“葉大哥,快告訴我。你怎麼會來救我?對了,你是田家的人嘛!那你爲什麼不早來救我?還有,子璃怎麼樣了?是不是做了西藺的駙馬?我爹孃怎麼樣了?”
葉悠揚的目光微微有些黯淡,但是在夜色中,笑語沒有看到,只是因爲獲救和重生,而變得異常的活躍。
笑語,你心裡最牽掛的,還是他啊!也好,也不枉他爲你做出那麼艱難的選擇,你和他,果真就是可以爲了對方,而付出一切。
葉悠揚拍拍笑語的肩膀,慢慢開口:“笑語,聽我慢慢告訴你。第一,我生活在田家,但是我的心不在田家,你不要問爲什麼,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故事,每個人背上都有一個責任,你只需知道,我是你的師傅,是你的朋友,便一輩子都是;第二,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我出不了京城,儘管我知道你的一舉一動,但是我就是沒有辦法來救你,也不能通知子璃或者別人,因爲我有我的苦衷,而這次,是田家派我來接應他們將你轉移地方,因爲皇上的人有可能會搜到這裡,所以我才讓我的心腹替我打着掩護,藉機趕來救你;第三,子璃沒有娶西藺的公主……”
“沒有娶夏沫兒?那西藺和東平打起來了嗎?現在戰爭發展到哪一步了?誰勝誰敗……”笑語急了,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如果真的發生了戰亂,她的離開,還有意義嗎?
葉悠揚笑了,點點她的額頭,無奈的嘆口氣說:“你以爲你很偉大嗎?爲了所謂的國家,爲了所謂的不要子璃爲難,就放下一切,跳進了田皇后的圈套裡?你呀,其實就是一個傻瓜。”
笑語撅着嘴不滿的追問:“哎呀,你倒是說啊!”
葉悠揚笑着說:“子璃沒有娶夏沫兒,他和田皇后決裂了,同時放棄了王爺的身份,交出了佈防圖和寶藏的地圖,自請皇上廢除他,將他貶爲庶民。而他的朋友,據說是一位姓蕭的朋友,說服了大盛和東平達成了協定,設計讓西藺退了兵,再加上夏梓洵忙於西藺的奪位之爭,所以,戰爭根本就沒有爆發起來。你可以放心了!”
笑語的眼淚奪眶而出,那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子璃真傻!他怎麼就這麼傻呢?他現在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嗎?那他現在在哪兒?”
葉悠揚搖搖頭說:“他早就離開了京城,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兒,大概是往北方去找你了,程峰和玲瓏跟着他。”
笑語哭着說:“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葉悠揚連忙說:“不行!你可知道,田家的勢力,現在皇上想動都不敢妄動。全國各地都有他們的眼線,尤其以北方爲盛,否則,子璃也不會以爲你在北方,而向北去尋找你。你若是也向北去,必然要經過許多被田家控制的地方,對你來說,是很危險的。難道,你想要再被抓住一次嗎?”
笑語哭着問:“那我該怎麼辦?”
葉悠揚點點頭:“去找你的大師傅,去山上找她。”
笑語驀然止住了哭泣,呆呆的望着他追問道:“葉大哥,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大師傅?我沒有告訴過你吧?”
葉悠揚眼神閃動,長長呼吸了一口氣,搖搖頭說:“你別問了,我和她是認識的,只是,也很多年沒有見過了。你去找她吧!她一定會保護好你的,她喜歡你呢!若是我有一天遇到了子璃,我會告訴他你在那兒。我相信,他若是在北方找不到,定然會向南方尋來的。”
笑語還有些納悶,葉悠揚又說:“笑語,記住,千萬不要向人透露我的一點點情況,包括你日後遇上子璃,好不好?”
笑語點點頭:“好,我明白。”
葉悠揚又嘆了一口氣說:“我有田家的任務在身,一會兒肯定要假裝去搜尋逃跑的你,我會將他們往相反的方向引開,你就自己扮成男子逃走,行不行?雖然很危險,可是,只要我將他們的方向引領錯了,你應該就不會碰上他們。”
笑語點點頭:“好,我會小心的。我爹孃怎麼樣了?”
葉悠揚點點頭說:“放心吧!雲大人已經完全退出了朝堂,雖然你的離開對他們的打擊很大,可是,皇上對他們很照顧,而田皇后因爲有些愧疚,也沒有難爲過他們。並且,現在七皇子比太子更受皇上喜愛,七皇子對他們也很照顧,有這麼多人照應着,他們還不錯。”
笑語眼眶溼溼的說:“我好想念他們,是我對不起他們。”
葉悠揚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和一些碎銀子,遞給她:“別想這麼多了,終究會有團聚的那一天。拿着,路上用,扮成男子,或者扮成乞丐,就不會有人注意你。我相信,你和子璃,終究會有相逢的那一天。”
笑語接過來,不客氣的說:“葉大哥,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有機會,一定回報!”
葉悠揚揉揉她的小腦袋說:“傻瓜,我可也是你的師傅,還用得着這麼客氣麼?”
說完,將肩膀上的小包袱取了下來,遞給她:“去,到樹後換上男裝,然後趕緊離開這裡。”
笑語忙應着,接了過來到樹後利落的換上,又將頭髮梳成男子的模樣。看到那枚帶血的碧羅釵,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破衣服上擦乾血跡,將釵子收了起來。這枚玉釵,可是一個紀念,告訴她,她曾嫁過誰,做過誰的妻子和兒媳,而且若是不得已的時候,也可以用來換錢嘛!
葉悠揚又仔細給笑語講了去往天珠山的路線,又仔細講了自己要將田家的人引領的路線,教給她如何巧妙的迴避開,又交給她,和師傅給她的被田家人搜走的梨花針一樣的暗器。
“葉大哥,你到底和師傅什麼關係?爲什麼你也也有飛雨梨花針?”笑語更加不解了,總是覺得他們之間有着更多她不瞭解的關係。
“傻丫頭,別問了,知道的越多,有的時候,反而越不開心。我好久沒有見到凌師傅了,見到她,帶我問候一聲。咱們就此別過吧!我離開的太久了,再待下去,會暴露的。”葉悠揚拍拍她的小腦袋,囑咐道。
“嗯!”笑語伸出手臂,緊緊擁抱了他一下,輕聲說:“葉大哥,謝謝你,保重!”
葉悠揚也緊緊的回抱了她一下,輕聲說:“若是有子璃的消息,或者田家倒了,你可以回來了,我會想辦法通知你和凌師傅的。”
兩人就此依依惜別,目送笑語離去,葉悠揚才快速轉身,大步離開了。
二十多年的責任,十幾年的蟄伏,他今天的行爲已經是太大膽、太沖動了,絕對不可以再出紕漏了,他必須趕緊回去。
笑語沿着葉悠揚指引的路線一路向南,果真一帆風順,沒有遇上什麼危險。她也懂得保護自己了,完全是一身最最普通的老百姓打扮,甚至有些土氣和寒酸,這樣才能混跡在人羣中,更加不顯山露水,低調前行。
可是,讓她意外的是,當她歷盡艱辛到達天珠山的時候,卻並沒有見到久別的師傅。難道,師傅還沒有從京城回來嗎?不會啊!她和葉悠揚是舊識,若是在京城,如何葉悠揚就沒有見到她呢?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錯綜複雜、耐人尋味的關係?
師傅不在,可是,她卻找到了她的居所,索性撬開門窗住了進去。師傅的家,不就是自己家麼?
山中的日子倒是也很愜意,逍遙自在,又很安全。每天自己上山砍柴,偶爾下山買些米菜,雖然孤獨,卻是輕鬆的。只是,每當夜深,呼呼的山風吹過,門窗都撲啦撲啦的亂想,還常常聽到野狼的嚎叫,也常常將她嚇得一身冷汗、夜不能寐。日子久了,她也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到山腳下換個地方居住,老是在這兒住着,不悶死,也會被嚇死。
這天,她又上山砍柴回來,在經過一處山洞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裡面似乎有些什麼動靜,她貼在洞口聽了聽,怎麼覺得像是女子的嗚咽聲?還好些有一些斷斷續續的咒罵聲。
仔細聽了聽,果然!似乎是有人在對弱女子施暴,而那名女子在拼命的反抗。
笑語的正義感蹭蹭的往頭頂竄,雖然理智告訴她,以她現在的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這樣的事,偏偏就讓她碰上了,能怎麼辦?她也想拔腿就走,可是,這也實在不是她的性格。
將柴火放下,摸起一塊石頭,她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在山洞的盡頭,果然看到了讓她極爲憤怒的一幕。
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壓伏在一名年輕女子的身上,拼命撕扯着女子的衣裳,女子正在拼命掙扎,又被男子一手扼住了咽喉,發不出大的聲音來。
笑語怒火蹭蹭的竄了上來,放輕腳步,走到男子身後,毫不客氣的一石頭砸了下去。男子哀嚎一聲,捂住了後腦,從女子身上跌落了下來。
笑語一把拉起女子,就要向外跑去,女子似乎有些腿腳虛軟,腳下踉蹌了一下,幾乎跌倒,與此同時,男子從地上爬起來,就要伸手來抓他們,笑語鬆開女子,一手抓住男子手腕,用力一翻,將他的手臂扭在了他的背後,又一腳踢在他的腿彎,將男子踢到在地上,單膝跪在他背上,壓制住他,拳頭狠狠的招呼了過去。
“你這個混蛋!採.花.賊…..不要臉…..無恥的烏龜王八蛋!給你留幾分顏面你不要,還得寸進尺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打死你!”笑語一邊說着,一邊不停的揮拳重擊。
眼看着那男子被打的嗷嗷直叫,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嚇得目瞪口呆的女子忙一把拉住了她,催促道:“公子,別打了,趕緊走吧!附近有他的人。”
笑語也不戀戰,爬起來,又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幾腳,恨恨的拉着女子大步離去了。
剛剛跑出山洞,山路下,兩三個小廝模樣的人迎面走來,笑語趕緊拉着女子閃到山石後面,待人羣過去,才快步向山下跑去。
兩人剛剛跑下山路,後面就傳來紛紛擾擾的呼喊聲,大概是有人追過來了。
笑語對女子囑咐道:“快,躲到山石後面,無論出現什麼情況,都不要出來。”
說完,將她推到山石後面,自己從一旁的樹上折了一根較粗的樹枝,迎了上去。
笑語雖然功夫不是怎麼高深,可是,兩三個不會功夫的小隨從還真是近不了她的身。不消一會功夫就盡數被她打趴在地上了。笑語扔下手中的樹枝,又鄙視的踢了幾下他們的屁股,對山石後面吹了一聲口哨:“出來吧!”
女子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躲在她身邊,她拉着女子的手就大步向山下走,忽然,耳後傳來呼呼的風聲,好像暗器發射時的聲音,笑語本能抱住女子,向旁邊一歪身子,將她護在身下,竟是一塊小石頭,因爲笑語擋住了她,便砸在了笑語的背上。
女子驚魂未定,突然低聲說:“你是女子?”
笑語忙捂住她的嘴,不顧背上火辣辣的痛意,低聲說:“快走。”
幾個隨從見笑語不是普通人,也不敢強追。
兩人牽着手跑到山腳下,女子告訴她,她是鎮中一個富商的女兒,剛剛那個是爹孃給她尋的一門親事,還沒有定下來。男子約她上山敬香,因爲她對這門親事不滿意,誰知道他竟想借機先生米煮熟飯。如果不是遇上了笑語,真不知道會不會被他得逞。
女子很嬌弱,笑語不放心,只得將她一直送到府裡,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她才知道,這名女子名叫樑琦慧,父親是本地數一數二的商人,家資豐厚,那男子是他生意上的舊友的公子,本來覺得門當戶對,沒想到原來竟是這般禽獸不如。
樑琦慧追問笑語的境遇,笑語假說自己是逃婚出來的,父母要將她嫁給一個老頭做妾,她不肯,便逃了出來,在山上隱居,不敢讓人知道行蹤。
笑語在心裡默默禱告着:“子璃啊子璃,莫怪爲妻,爲妻可沒有嫌你老的意思,雖然你確實比我老……”
樑琦慧一聽,馬上要笑語留在府中,說是那公子定會上山尋找她以報仇,另外山上有老虎和豺狼出沒,她一個人也不安全,而笑語又會些功夫,不如來陪着她,等她有了其他打算,再離開。
笑語想了很久,還是同意了。樑老爺和樑夫人感激她救了女兒,便也答應了下來,並承諾替她保守秘密,對外就說是新買來的小丫鬟。
笑語便在樑府暫時住了下來,一邊打聽着京城方面的消息,一邊等待着子璃的消息。
而此時的蕭羽逸,也已經到了天珠山的腳下,翻過這座山,便是笑語落腳的小鎮了。他也沒有想到,小霜一句安慰的戲言,竟會成爲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