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兒站起身,嘆了一口氣,反問道:“那你覺得如果不這麼做,你會等到她忘記陸子璃,轉而愛上你的那一天嗎?”
梓洵不語,握着拳,一直沉默着。
夏沫兒又輕聲笑着說:“你呀,往時的狠厲和堅決上哪兒去了?一涉及到她,你便是這麼畏手畏腳,想這麼久。對你的嬪妃們,你若是有這一半的心思,那些女人們都能爲你瘋狂,偏偏就非得在這一棵歪脖樹上吊死。”
梓洵不滿的糾正道:“她不是歪脖樹,她是小樹苗,嫩綠嫩綠的……”
夏沫兒眼角抽搐着,撇撇嘴:“好吧,小樹苗,還嫩綠嫩綠的…..真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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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洵的心情卻放鬆了下來,呵呵的傻笑着,點點頭說:“皇姐,你的意思朕懂,朕會認真考慮的。”
夏沫兒走到龍案前,輕輕敲敲他的案桌,小聲說:“你都把她整進宮一個多月了,皇姐都還沒有見過呢!讓皇姐瞧瞧她去吧?”
梓洵立刻警覺的問:“你想幹嘛?朕可警告你……”
他話沒說完,夏沫兒摸起手邊的奏摺往他手上砸去,有些氣惱的說:“去!瞧瞧你,像藏寶貝一樣藏着她,皇姐就是想去看看她,說說話,也讓她重新認識一下皇姐,好歹也是故人呢!看你緊張的,我還能吃了她嗎?”
梓洵冷哼一聲:“哼!那可不好說,你可是母后的眼睛……”
夏沫兒伸出手從他桌上摸了一隻令牌,笑着說:“我明着是母后的眼睛,其實是你的左膀右臂,別人不知道,你自己不知道啊?得,你讓不讓我可都去了,我倒是很期待,小丫頭看到我,會是什麼反應呢?呵呵,想想就覺得有意思!”
梓洵笑着說:“難不成你還期望她看到你會覺得驚喜?”
夏沫兒笑着說:“那可不一定。”
梓洵說:“朕估計,她會想把你先扁一頓,然後踹出去,或者扔到烏龜池裡喂……”
“皇上!”夏沫兒臉色通紅,氣惱的喚了一聲,梓洵始覺自己說過了,那小白眼狼的話,不知道何時在他腦子紮了根,讓他也變得貧了起來。
笑語坐在窗前,一手緊緊握住手中的碧羅釵,靜靜的凝望着銅鏡裡的自己。
現在的她,也沒有什麼可以用來寄託思念的東西了。衣服換了,劍收走了,梨花針被梓洵藏起來了,所幸,他將這枚碧羅釵親手給她戴回了頭上,他也許不知道,這是當初她的皇后婆婆送給她的見面禮,這枚釵的意思,就是代表着,她依然是陸子璃的妻子,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依然會是。
她不敢說,她害怕夏梓洵知道以後,會將這唯一的有一些意義的東西也收走。
門外傳來說話聲,她忙收回了思緒,將那枚碧羅釵重新戴在頭上,站起身,向榻前走去。
外面一定又是夏梓洵,她還是不想和他說話,除了罵他的話,她實在沒有什麼好和他說的。她對他,現在心裡有的,就只有恨。
門被推開了,她身邊的小宮女忙跪下叩拜道:“公主殿下。”
她在榻前坐下,扭頭斜睨了一眼,微微有些驚訝。
來的是夏茉兒和侍女蕭蕭,夏沫兒的手裡還抱着一個尚在襁褓裡的嬰兒。嬰兒似乎睡得很香甜,被包裹在薄薄的錦被中一動不動的,似乎很享受她懷抱裡的溫暖。
她還真是懷了孩子,而且還生了下來,仔細算算,若是當初從東平回來的路上就有了身孕,那孩子也是剛剛出生不久,大概還未滿月。
夏沫兒和侍女蕭蕭的衣飾裝扮讓笑語有些意外,她迅速在腦海裡思量了一會,突然有什麼想法一閃而過。她驚訝的將目光投駐在蕭蕭的臉上,卻又被嬰兒的哭聲吸引了過去。
孩子似乎是餓了,還眯着眼睛,小小的腦袋左右搖晃着,似乎在尋找母親的乳汁。
自從梓洵的腿被笑語砸傷以後,屋裡再也沒有了凳子,夏沫兒忙在一旁的牀沿上坐下,解開衣襟,膨脹的柔軟便露了出來,她將它輕輕放進了孩子的口中,孩子馬上停止了哭聲,有些急切的開始吮吸了起來,夏沫兒低垂着眼眸,帶着微微的滿足和笑意柔柔的凝望着孩子。
笑語被那樣一副寧靜的、和諧的畫面震動了,孩子可愛的小臉和夏沫兒臉上那幸福的神色,讓她有些心酸和羨慕了起來。
若是她還在子璃的身邊,藥效應該已經過去了,她也可以擁有和他的孩子了吧?最起碼,這個孩子,也許已經在她的肚子裡了。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即便是她依然不曾放棄希望,可是,面對的,卻依然是絕望。
子璃,我多想也有一個孩子啊!無論是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和你的孩子,我便深愛。
蕭蕭走到她身邊,看到她有些觸動的眼神,微微一笑,在榻椅的邊沿坐下,伸手想要握住笑語的手,笑語反應很快,一把縮了回來,蕭蕭摸了一個空,也只是笑笑,並未氣惱。
她知道,她若是氣惱了,還不就等於是惹着了那個小霸王?他非得炸毛了不可,管什麼皇姐不皇姐的,罵一頓也不稀奇。
夏沫兒也只是在牀沿上坐下,並不敢坐到笑語身邊來,何以一個小侍女就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會坐到她的身邊來?笑語更加肯定了心裡的想法。
“侍女蕭蕭,還是公主殿下?”笑語的眼眸直視着她,直截了當的問道。
蕭蕭笑了,點點頭說:“你也可以叫我皇姐,不必那麼見外。”
說完,她的纖纖玉指優雅的指向牀邊的母子倆,笑着說:“我不是蕭蕭,蕭蕭在那兒呢!她在喂孩子。”
儘管猜到了真相,笑語還是忍不住心底的驚訝。
果然是一場陰謀,自從他們姐弟倆一踏上東平的土地,就開始了這一場有預謀的籌劃。只是,在他們局內的人,都醒悟的太晚了。
笑語不語,直直的盯視着她,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我纔是夏沫兒,而你所認識的夏沫兒其實是我的侍女蕭蕭。而她除了和白茉兒有一張一模一樣的容顏之外,沒有任何關係。”真正的夏沫兒笑着說。
怪不得當初見到夏沫兒和蕭蕭的人,都直覺的驚歎,西藺公主的侍女竟然比公主更有氣度一些,如今想一想,她是生長在皇家、受盡萬般寵愛的天之驕女,氣質不凡是必然的。
“真正的白茉兒呢?是你們的人嗎?”笑語冷冷開口問道。
夏沫兒搖搖頭:“不是,但是,她真的已經死了。當初她受了陸子璃一劍,並未傷及性命,可是,段天涯的毒針要了她的命。”
笑語有些唏噓,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她恨一個人、嫉妒一個人,都沒有到了想要對方死的地步,她,終究沒有那麼狠的心。
“她的父親曾是東平的官員,當初因爲倒賣軍中的物資,又涉嫌出賣國家的秘密情報而被陸青雲處死了,她的家族有很多人蔘與了這些事,因此被抄了家,男丁處死,女人流放爲奴役。在流放的路上,她被人劫走了,並被那人養大,要爲她們的家族報仇雪恨。她接近陸子璃是有預謀的,目的就是爲了刺殺陸青雲,可是,那杯她端給陸青雲的毒酒,被他轉賜給了太子,因此太子幾乎送了命,而陸青雲卻沒有事。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動手的,端上毒酒就藉機溜開了,段天涯是她的師兄,他帶走了她,陸子璃步步緊追,親手將劍刺入了她的胸口。”
“是她有錯在先!”笑語忙替子璃辯護。
夏沫兒苦笑一聲,搖搖頭:“你還是心心念念着他。”
“陸子璃的劍沒有要她的命,可是,她還是死於段天涯的毒針。段天涯喜歡白茉兒,誓要爲她報仇,在埋葬了她之後,來到了西藺,投靠在我們門下。我們從千千萬萬和白茉兒長得相似的女子中挑中了蕭蕭,按照白茉兒的習慣培養和訓練她,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用來對付東平。段天涯瞭解白茉兒和陸子璃的一切,而蕭蕭也很聰明,果然不負衆望,幾乎就可以以假亂真了。”
“我們真正的目的,是陸子璃手中的圖。我們得到密報,說是東平先皇爲了牽制好戰的陸青雲,在臨終前將圖秘密傳給了陸子璃,就算是陸青雲,都不能擅自從他手中索要地圖,所以,我們的目標就是陸子璃和他手中的圖。而夏沫兒是攻陷他最好的武器,你在我們的計劃裡只是一個沒有被放在心上的棋子,因爲,我們得到的訊息是,陸子璃根本就不愛你。”
夏沫兒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低沉了起來:“可是,我們沒有想到,你最終還是超越了曾經的白茉兒,得到了陸子璃的心,早知道,我們就不該等待那麼久,而是應該更早的行動。我們更加沒有料到的是…..你不僅亂了陸子璃的心,還……還差點破壞了我們的整個計劃,因爲……你也亂了梓洵的心……”
笑語冷哼一聲:“那是他自己的事,和我無關。”
夏沫兒又嘆了一口氣說:“說來也怪我多事。當初是我想要知道你的模樣和性情,好讓蕭蕭能夠更加清楚的瞭解你,以有更好的策略來應對你和陸子璃,才讓他夜探六王府,試探你的。誰知道,這一探,就挖了坑,把他自己給陷進去了。早知道,我們不該去招惹你…..真的,我很後悔…..計劃失敗了,把他自個兒的心也給搭進去了,都是我的錯。”
笑語冷冷轉過頭去,不理她,目光落在一旁的蕭蕭和孩子身上,忍不住就開口問道:“孩子到底是誰的?”
夏沫兒“噗嗤”一笑,故意說:“陸子璃的。”
笑語扭過頭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又笑着說:“說了你也不會信啊!呵呵,是我的一個侍衛的,和蕭蕭感情一直都好,做那些事,是心甘情願、水到渠成,如今他們已經成親了。你也別怪她,她也是身不由己,她是我們的人,我們要她怎麼做,她就得怎麼做。”
笑語回過頭來,毫不客氣的說:“就你最壞!壞主意都是你出的,你比你弟弟還壞!”
夏沫兒也不生氣,又笑着說:“你倒是直爽的很,這個性子其實我真的挺喜歡的。你也別怪我,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個故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也有。”
笑語冷笑一聲:“因爲自己有苦衷,就可以把痛苦強加給別人了嗎?你的苦衷就可以因此不苦了嗎?”
夏沫兒輕輕嘆息了一聲說:“我當初只想讓梓洵有更多的功績,好讓他順利奪得皇位,如此,我和我愛着的那個人,便有了在一起的希望。你可知道,我至今未嫁,就是因爲我心裡也有一個不被大家認可的人。而梓洵答應過我,若是他坐上了龍椅,會將那個人扶持到可以讓他與我匹配的高度,然後,讓我們在一起。你可知道,他是一個乞丐出身的人,雖然有滿腹的才華,卻曾經因爲家遭鉅變而流落街頭,而且沒有任何家世背景可以依靠,就必須要靠自己。父皇和母后寧願我不嫁,都不許我嫁給這麼普通的人。我必須要爲自己的幸福去努力爭取。”
笑語無奈的搖搖頭,有些悲哀的望着她,心底是說不出的悲涼:“所以,你就要用剝奪和離間別人幸福的方法,爲自己的幸福鋪路嗎?你還真是自私!”
夏沫兒輕嘆着說:“算了,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會理解我,也不會理解梓洵,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梓洵他…..真的真的很愛你。這麼多年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左右他,總是他在左右別人,就連母后也不能,可是,偏偏,他就那麼那麼的喜歡你,喜歡的沒有理由,喜歡的沒有了自己…..笑語,別怪他,他真的…..”
笑語低頭不語,也不迴應她的話。
再好、再愛,又能怎麼樣?他始終也不是她心裡想要的那個人。她喜歡的那個人,也對她很好,也非常非常的愛她,愛到了可以包容她的一切的地步。只是,命運總是捉弄他們,讓他們一次次的面對分離。
情絲,若是可以說斬斷就能斬斷,這個塵世裡,又怎麼還會有那麼多的癡男怨女?人活在世上,最不能輕易拋卻的,便是一個情字。只是有太多的人兜兜轉轉,找不到對的方向,也許,愛,本來就沒有方向。
子璃不完美,他太善良,很少將人往壞的方面去想,這一點上,他們夫妻很像。可是,他並不傻,他只是沒有野心,沒有慾望,渴望和她過着平凡和踏實的生活,相伴着,普普通通的一生就好。可是,生活和環境卻不允許他有這樣的性子,若是有,便要接受更多的磨難,而磨難過去的他,依然還是一樣的溫潤良善。她所喜歡的,不就是他的溫柔和善良嗎?所以,即便是給她再好的生活,再高的榮耀,她依然無法將心交給除了他之外的人。
她的子璃,她愛上,便是愛上了,也是沒有理由,一愛,就是一輩子。握不到他的手,沒關係,見不到他的人,也沒關係,等不到他的天長和地久,依然沒關係,她知道,他的心,會和她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夏沫兒離去後,笑語呆呆的坐在榻前,不說話,也不發火,就那麼靜靜的獨坐着,就連梓洵進來,她都沒有發覺。
他在榻椅的一側坐下,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掙扎着,他卻死也不肯鬆開,她便瞪他,狠狠的瞪他,恨不能瞪死他。
他輕輕的笑,她越是怒,他就反而越是笑,每一次都是這樣,瞪到最後,便是她眼睛酸脹的受不了,頹廢的垂下眼眸不去理他。
“笑語,如果有一天,你不是雲笑語了,你會不會忘記他,而愛上我?”他的聲音很低很低,還隱隱有些顫抖。
明明知道她不愛,明明知道那樣的結果誰也不能預料,他還是執着的想要追尋一點微弱的希望,而最後的結果,也許依然是失望。
這一次,她沒有用沉默來回應他,她直截了當、乾脆利落的回答道:“不會!”
他的手微微頓了頓,依然用指腹輕輕的撫弄着她的掌心,目光落在窗子上,輕輕的說:“笑語,別說的那麼肯定,也許你會呢?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你,你擁有了一個新的世界,也許你會愛上我。我們試一試,可好?只是這一試,我便不許自己回頭了,也不許你回頭。”
她有些莫名其妙,怒氣衝衝的喝道:“試個屁!就是下輩子我也不會愛上你,我要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一定會把你打成拔毛的雞!”
梓洵眼底閃過受傷的神色,卻又轉瞬即逝,輕輕的問:“爲什麼那麼愛陸子璃?他對你比我對你好?”
笑語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慢慢的、卻又無比堅定的說:“他對我是很好,而且,他的好,是光明磊落的,是不摻雜任何不良的雜質的。他會在夏夜裡陪我看整晚的星星,他會在冬夜裡冒着風雨給我堆可愛的雪人,他會在寒冷的冬日裡用自己的手暖熱我的手,他會在我生病的時候親自照料我,他沒有爲我做過驚天動地的大事,可是,他會在危險來臨的時候,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我……即使這些都沒有做過,可是我愛他啊!就是愛,沒有理由,就是愛…..”
梓洵的明眸變得暗淡了下來,急切的說:“這些我也可以爲你去做,心甘情願的去做,我也可以在危險來臨的時候,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你……爲什麼,他可以,而我就不可以?”
笑語搖搖頭,輕輕的、淡淡的,甚至帶着微笑說:“可是我不愛你啊!就這一個理由,就夠了……”
梓洵的眸子蒙上了一層霧氣,低低的、沉痛的開口:“雲笑語,你真殘忍…..你何必要這麼殘忍?”
笑語的淚水悽然滾落,脣邊卻依然笑意綻放:“夏梓洵,不是我殘忍,是你強加給我和子璃的痛苦,你必然也要一起來承受。傷害了別人,就一定會傷到自己。”
梓洵沉默着,一直一直的沉默着,卻始終不肯放開她的手。
許久許久,久到了笑語以爲他不會再開口說一句話的時候,他突然說:“雲笑語,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吧!”
笑語的心驀然提了起來,忙追問:“什麼不好的消息?”
梓洵的目光轉回到她的臉上,平靜的說:“東平的皇帝陸青雲病了,是肺疾,很嚴重。陸子璃不會到西藺來尋找你的,他的人已經帶回了讓他失望的消息,而現在,他的父皇病了,他必須守着他,否則,若是沒有他這個中間力量平衡和制約着,東平的奪儲之爭,會演變到什麼慘烈的地步,沒有人可以預料。你要知道,這種競爭是非常殘酷的,有時候比戰爭更殘酷。他的責任讓他不能離開。”
笑語的眼淚又落了下來,低低的輕喚着:“父皇……他,他會不會有事?”
梓洵搖搖頭:“不好說,據說曾經吐過血,若是醫治的好,也許能夠多堅持幾年,如果不好…..”
笑語的眼淚又落了下來,低着頭不說話。
“笑語,你不喜歡在宮裡,我放你出宮去,好不好?”他伸出手,想要爲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她卻堅決躲開了,他的手就那麼頓住了,許久才慢慢的收回,輕輕開口。
她戒備的望着他,根本就不相信。殺千刀的夏梓洵肯放她出宮,傻子纔信呢!
“真的,我早就給你準備了一個更自由、更舒服的環境。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沒有人敢攔着你,所有的人都會寵愛着你,你是最自由和快樂的。”他的話似乎充滿了誘惑,讓她的心開始有那麼一點點奢望,卻又不敢相信他。
“鬼才信你有那麼好心呢!”她終究還是不肯信,冷哼一聲,沒有放在心上。
“真的,但是我是有條件的。第一,不得和別的男人單獨來往;第二,每個月要進宮兩三次;第三,我隨時會去看你,而你不能躲着我;第四…..算了,說的再多,你也不會記住一點點的……算了,你就當做我沒說吧!”他突然嘆了一口氣,輕輕的開口。
“你走吧!我要歇息了。”笑語低下頭,開始下逐客令。
他聽話的站起身,腳步有些沉重的向門口走去。
笑語突然間覺得他的背影有些淒涼,對,就是淒涼!
他是西藺的帝君啊!萬萬人之上,他淒涼個屁?該覺得淒涼的人是自己纔對!背井離鄉,被關在這個金色的鳥籠子裡,她都快要瘋掉了。子璃,子璃!你何時才能來救我?
梓洵突然轉過身來,目光牢牢的盯住她,許久許久都不說一句話,一直盯得她毛骨悚然、怒髮衝冠、扭過頭來狠狠的回瞪他,他才輕輕的嘆息着說:“笑語,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你,若是有一天,你不再是你了,不知道,我會不會後悔?”
笑語狐疑的盯着他,他卻又搖搖頭自嘲的笑笑:“不,不管你是誰,我都一樣的喜歡你,因爲,你的骨子裡,依然是她。”
說完,他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間,又頭也不回的出了梔語軒。
擡頭望望天空,他的卻緊緊閉上了雙眼,將手中的瓷瓶遞給身邊的近侍劉公公,低沉的說:“去吧!放在湯裡。”
劉公公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彎了彎腰,便退下了。
梓洵信步來到水榭,又從袖中掏出另外一個瓷瓶,看了看,手緊緊的握了一陣子,突然拔開瓶塞,將裡面的藥粉撒入了幽深的湖水裡。
灰綠色的藥粉被風吹得紛紛揚揚,不消一眨眼的功夫,瓶子裡就空空如也了。梓洵緩緩鬆手,瓶子墜落進了湖裡,打碎了湖面的平靜,碧波之上,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說不清的凌亂。
笑語,從此以後,這個塵世間不再有你,我是多麼期待,能和你有一個新的開始。我會等,這一次,也許不再是沒有希望的、令人絕望到窒息的等待了。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開始新的生活…..
二年後,夏,東平皇宮。
“父皇,您可好一些了?”子璃將一個厚厚的靠墊塞到陸青雲背後,輕聲詢問道。
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陸青雲點點頭:“嗯,好多了…..”
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可是,他不能說不好,說了,也許帶來的是朝堂的恐慌和驚亂。好不好,都必須是好!
“子璃,你皇兄最近將朝政處理的怎麼樣了?”陸青雲的聲音有些低沉。
子璃有些猶豫的,模棱兩可的回答道:“皇兄盡職盡責,很勤快。”
陸青雲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反問道:“但凡是勤快就可以做皇帝了,是嗎?子璃,那你也可以了。”
子璃忙說:“兒臣不敢,兒臣沒有那份心思。”
陸青雲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果真沒有?”
子璃堅定的點點頭:“沒有。”
陸青雲嘆了一口氣說:“沒有就沒有,朕也不逼你,你也別嚇得那麼狠。”
子璃有些汗顏,低頭垂手不敢多語。
“你們終究還兄弟,即便是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爲,也會替他隱瞞着,對吧?”陸青雲突然開口說道。
子璃不敢開口,因爲陸青雲憔悴的臉上,已經帶上了隱隱的怒火。
“爲了扶持自己的勢力,他在朕病重的這段時間,可沒少將朝中重要的官職上替換成他的人啊!”陸青雲突然開口說道。
子璃忙說:“也許皇兄是爲了國事所需。”
陸青雲搖搖頭:“子璃,你雖然不參政,可是,朕知道,你心裡明白着呢!你自個兒說,你皇兄做的好不好,對不對?”
子璃的汗落了下來,不敢多嘴,只得靜默。陸青雲又說:“其實,這也不是他的主意,是你母后的主意吧?你皇兄從來就沒有過自己的主意,唯你母后適從。朕真不知道,若是朕有一天真的走了,這東平,到底是會陸,還是姓田!”
一番話說的子璃更是心驚,忙跪下叩拜道:“父皇息怒,兒臣若是有時間,必然好好勸勸母后和皇兄,父皇也千萬莫聽信他人言論,而讓父子之間生了罅隙。”
陸青雲點點頭:“你說的,朕都明白,否則,朕怎麼會一直隱忍不發。做了太子,想做皇帝,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子璃離開後,馬上到太子所在的東宮,將陸青雲的話原原本本的向太子說了一遍,聽得太子冷汗直冒,不停的哆嗦。
父皇就是父皇,雖然日日在病榻上躺着,可卻照樣將朝堂之實權牢牢握在手中,他不過是父皇推到前堂的一個替身罷了,居然還妄想將所有的要害部門,全都換上自己的人。幸好,他動作比較慢,若是快了,反而會給自己惹禍上身。
太子要子璃去勸勸皇后,讓田家收斂一些,子璃卻搖搖頭,怎麼也不肯。若不是因爲父皇病重,京城他也是不會回來的,至於田皇后那兒,他更是極少去看望。
母后,原諒兒臣的不孝吧!只是,兒臣一看到您,就會想到笑語所受的苦,笑語至今下落不明,看來,只有到了兒臣和笑語團聚的那一天,兒臣才能在心裡徹底的原諒您。
走進王府,玲瓏就迎了上來,一個小不點也跌跌撞撞的奔了過來:“舅舅…..抱…..抱抱…..”
子璃一把將小布點抱了起來,掐着胳膊轉了幾個大圈,小不點咯咯笑着,話還說不很利索,只是不停的叫着:“舅舅…..舅舅…..圈圈……”
子璃停下腳步,狠狠在他臉上蹭了一把,笑着將他遞還給玲瓏,捏捏他的小臉蛋說:“怎麼樣,今天小傢伙還聽話吧?”
玲瓏的眼角抽了抽,低眉順眼、顧左右而言他:“大哥,你還沒吃飯呢吧?趕緊的去吃飯吧!去吧去吧!都給你備好了……”
子璃狐疑的望望目光躲閃的玲瓏,又回頭看看剛剛接過小不點的程峰,拉下臉色問:“雲玲瓏、程峰,你們老實交代,你們這搗蛋兒子又使什麼壞了?”
玲瓏捅捅程峰說:“咱兒子最聽話了,對吧?”
程峰眼角抽抽着,沒底氣的點點頭:“嗯,聽…..聽話……”
子璃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搶過小不點,堆起笑臉哄着說:“軒兒,乖!快告訴舅舅,你今兒又做什麼厲害的事兒了?說了舅舅給糖糖吃哦!”
小不點咯咯笑着,指着廊下的梔子花,含糊不清的說:“花花….軒…..尿尿…..噓噓…..”
玲瓏捂臉,程峰眼角抽搐,子璃開始咬牙了,猛地回頭,怒吼:“雲玲瓏,看好你的倒黴兒子,跟你說多少遍了,不許碰我的花!不許不許,記住了沒!”
說完一把將那還在得意的小傢伙朝他們懷裡一扔,大步向廊下走去。
還好,那一盆盆的梔子花,還依然開的燦爛,沒有因爲那搗蛋的小傢伙的童子尿而被燒死。
子璃鬆了一口氣,再次回眸,怒視程峰:“程峰,收拾殘局,將這些花都搬到我臥房裡去,再讓你兒子亂碰,看我回頭不割了他的小鳥。”
程峰趕緊的招呼人將那些花全都搬到了他臥房裡,要是這些寶貝花出了事,他程峰就沒有了孫子了,可了不得!
坐在椅子上,望着那一盆一盆的梔子花,子璃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眼中的痛意,卻愈發的濃了起來。
笑語,你到底在哪裡?這兩年我找遍了東平的千山萬水,又派人到西藺去打探,爲什麼,卻依然沒有你的消息?你到底是生還是死?若是不在了,有沒有在奈何橋上等着我?爲什麼,每個深夜裡,你都會到我的夢裡來,和我團聚,而一睜開眼睛,枕邊卻依然是空空的。
笑語,我從未放棄過希望,可是,誰又能告訴我,你,到底在哪裡?
笑語,那一日的生死離別,我回來就病倒了,你,可曾也因此而受了傷害?你若是看到今天的我,一定會責怪我沒有照顧好自己。你看,我的頭上,已經冒出了白髮…..笑語,你可知道,我的心,也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原來,沒有了你的歲月,竟是這般的蒼白和煎熬。
我以爲又是母后,可是,她卻發着毒誓告訴我,不是她!可是,究竟是誰?那個面具人,到底是誰?你又是何時認識他的?爲什麼看起來,似乎還很熟悉一樣?我因此將你所有的親人都仔細調查了一遍,卻依然沒有你的消息,你彷彿就從這個塵世間消失了,你到底在哪裡?
笑語,無論你在哪裡,無論要找尋到什麼時候,我都不會放棄。笑語,一定要記得我們的誓言: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移!無論天涯海角、無論海枯石爛,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等我,相信我一定會找到你!
緩步走到妝臺前,打開首飾盒,指腹撫過她曾經戴過的每一件首飾,彷彿那上面,還殘留着她暖暖的體溫,他冰冷的心,纔開始有一點點回溫。
笑語,我的妻子,我這一生都不會放下你,無論前方的路是多麼的艱難,我都會堅持不懈的尋你、等你,一輩子不放棄!所以,我還活着,不是我貪戀生命,只因爲,我害怕,我去了,你還在,而留下你一個人,在這個茫茫塵世,孤獨無依。我們說過,生死都要在一起,那便要相信,無論什麼風雨,你和我,依然會重逢,依然會團聚!
彷彿行走在雲端,前方一片霧氣茫茫,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到,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不知道身邊的人都去哪兒了,怎麼獨留她一個人在雲海裡徘徊。
一個熟悉的背影忽然出現在眼前,她想要叫住他,又不知道他是誰。
他慢慢回過頭來看着她,溫柔的笑,沒有說話,就那麼柔柔的看着她。
“你是誰?這是哪裡?”她眨着晶亮的眼睛,想要看他更仔細一些,可是,他卻只是笑,不回答、不向前,就那麼遠遠的站着,好像他就是一個夢,遙遠的夢,遙遠到,讓她忘記了,這確實是一場夢。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我看你那麼熟悉,卻又不知道你?”她還是呆呆的看着他,像看一個陌生人,卻又無法忽略他帶給她的溫暖的、熟悉的感覺。
她的心口有些痛、呼吸有些緊,她向他伸出手,想要去摸摸他的臉頰,卻發現,他就在她的對面,卻又像是隔着千山萬水。她摸不到、觸不着,心口,卻越來越痛。
“我看到你,心就會疼。”她坦白的開口。
“我也是……我一想到你,心也會痛……”他說話好溫柔啊,就那麼寵溺的看着她,一直一直的笑。
“可我不認識你。”她喃喃低語。
“我在你心裡,你也在我心裡。”他怎麼那麼愛笑?他爲什麼對她那麼的溫柔?她又爲什麼好像很喜歡、很貪戀他的笑?
他向着她伸出手,一步步的走近,一步步的…..越來越近…..她也不由自主的向他伸出了手,也露出了燦爛的笑,一點點的向他靠近…..手就在她的指尖,她馬上就要夠到了,她能夠想象的到,那一雙手,一定很溫暖,一定是她想要的那種溫暖……
指尖觸碰到了,如閃電劃過腦中,她的頭“嗡”的一下,開始眩暈了起來,心口傳來一陣劇痛,讓她的手跌落下來,離開了他的指尖,緊緊捂住了疼痛的胸口。
“好痛!”蘇樂言驚叫一聲,驀然睜開了雙眼,從睡夢中驚醒。
“小姐,您怎麼了?又做噩夢了嗎?”還是小丫鬟寶兒,正伏在牀邊焦急的詢問着。
“不,不是噩夢……是很美麗的夢……”她喃喃的自語着,任由寶兒取了帕子,輕輕的給她拭去額頭的汗水。
“小姐,又夢見誰了?”寶兒輕輕的問。
她回過神來,對上寶兒探詢的目光,驀然想起她是那個殺千刀的混蛋的人,馬上默不作聲的躺回了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