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問我爲什麼走,也不要問我要到哪裡去,更不要問我何時歸來。子璃,你須知,無論我走不走、歸不歸,到天涯還是海角,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我將它給了你,便只是你,一如你也將你的心給了我,便永遠都有我一樣。”
“子璃,我真的真的很愛你,愛到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愛,愛到我害怕你因我而受到傷害,愛到我不敢再去愛。子璃,若是爲我好,便接受我的安排。也許我會回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會回來。別來尋我,我不會讓你找到我,因爲…..你若是來了,便是我從這個塵世消失的時刻。子璃,愛我嗎?若愛,便別來。”
“子璃,我離開你,一個小家離散了,你和我都很痛苦。若是東平和西藺開戰了,便是千千萬萬個家離散了,因我們的懦弱和自私,讓這麼多人受苦,我不心安,你也不心安。若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便接受命運。我始終相信,無論你是否娶了她,我都在你心裡,所不同的,只是你看不到我而已。難道,你感覺不到,我的心仍然會和你在一起嗎?”
“子璃,好好活着,你若安好,我便安好。你若有事,我便有事。想要再見到我嗎?那就好好活着!爲了我,而快樂。若是你有事,拿什麼來見我?”
“子璃,還記得那句誓言嗎?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移。我是你的妻,便這一生都是你的妻,和歲月無關,和距離無關。子璃,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你若是不好,我們便不能再相遇。代我照顧爹孃和玲瓏,我相信,你會的,有你在,我放心。”
“子璃,我會記得你掌心的暖,永生永世。”
薄薄的信箋從子璃手中飄下,慢慢落在腳下,子璃呆呆的站立着,許久許久,久到似乎沒有了盡頭。
無悲無喜,彷彿那只是一張白紙,什麼印跡都沒有留下,空白的,像他此刻的腦海,什麼都沒有了…..
“王爺……”程峰擔憂的喚了一聲,又不敢擅自去看那封信,只能憂心如焚的等候着。
“程峰啊,你不去好好睡覺,到本王夢裡來搗什麼亂?本王就知道,一做噩夢,就準有你。滾吧,別來打擾本王睡覺,本王要去摟着小王妃歇息……”子璃揮揮手,慘白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笑意,只是那樣的笑容,卻讓人心驚的想要落淚。
是痛到了極點,痛到了麻木,便會不記得什麼是痛了嗎?
子璃踉踉蹌蹌的向牀邊走回去,虛弱的身體搖搖晃晃,幾乎要跌倒了,程峰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他回過頭來,露出悽楚的笑容,搖搖頭說:“扶什麼?本王又沒死…..小王妃說,要本王好好活着呢!她那麼彪悍,本王敢不聽嗎?去,別讓她看到了,她會瞪眼睛的……”
“王爺……”程峰低低的喚了一聲,眼眶溼潤了,喉中也異常酸澀。
子璃的喉間也有些不舒服,他捂着胸口,低低的呵斥道:“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哭?不知道嗎?男兒流血不流淚…..”
“噗…..”話音未落,子璃突然一彎腰,驟然噴出了一口鮮血,鮮紅的血濺在雪白的中衣上,紅得讓人刺目。
“王爺…..來人,快找大夫…..快!!!”程峰一邊大叫,一邊緊緊扶住搖搖欲墜的子璃,手不停的在顫抖着。
玲瓏和翡翠跑了過來,連忙將他們扶住,和程峰一起,將虛弱的子璃扶上了牀。
“程峰,你說你,真沒用…..看吧,說男兒流血不流淚,本王就是不流淚…..程峰,你真傻……”他一邊傻傻的笑着,一邊緊緊的抓住程峰的手,抓的緊到了幾乎要將他的手骨捏碎的地步。
“王爺…..您不要說了!求您!求求您不要再說了!屬下馬上就讓人去找,馬上進宮稟告陛下。王爺,求求您,趕快清醒過來吧?你要是想哭,就哭,想罵就罵,求求您,別這樣……”程峰終於忍不住了,低聲呼喚道。
子璃歪倒在牀上,根本不去理會衣襟上的點點血跡,低低的說:“本王困了,要睡覺,本王要去夢裡罵小王妃一頓,誰也不要打擾本王!本王要打她的屁股,她不聽話…..”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沒有脫掉靴子的腿緊緊的蜷縮起來,雙手抱着自己的雙肩,膝蓋彎曲,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他的背影那麼蒼涼孤單,一種鋪天蓋地的憂傷襲來,彷彿天地都變了顏色,原本還豔陽高照的天空,轉眼就烏雲壓頂,陰暗的讓人窒息。
陸青雲收到程峰的消息,馬上派了人封城搜索,皇后聽聞,一臉震驚,直念:“阿彌陀佛,保佑本宮的兒媳早日回來吧!”田嬤嬤咬着脣,淚光在眼底閃動,卻什麼也沒有說。
整個六王府亂作了一團,大家進進出出卻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皇上派來給子璃診治的太醫,連子璃臥房的門都沒有進去,更不要說診治了。
陸子璃不吃不喝不說不動,足足在臥房裡關了兩天,第三天,程峰急了,要跺門,被玲瓏拉住了,程峰無奈,只好再次進宮稟告聖上,皇上又急又痛,當下帶着田皇后一起親臨六王府。
讓人意外和揪心的是,即便是皇上親臨,子璃依然不肯開門,大家只能從捅破了的窗紙上,模模糊糊的看到他依然蜷縮成一團,無聲的躺在牀上。
田皇后的指甲掐痛了手心,咬着牙堅持着。既然邁出了這一步,就不能回頭了,一回頭,就是無數人掉腦袋的事。這個時候的雲笑語,大概已經被送出了幾百裡之外了吧?京城中的動靜她一清二楚,自然會避開追查的人,向他們找不到的方向前行。而西藺方面,她也已經通知了他們,邊關的軍隊,暫時也不會妄動。
可是,她的心裡還是反覆煎熬着,兒子是自己親生的,看到他不吃不喝,還吐了血,她能不心疼嗎?可是,兒子心裡再痛,也終究會過去的。難道,他還會爲了一個女人,真的不要命了嗎?
陸青雲又急又疼,勃然大怒,命人加大搜索力度,自己一腳跺開了房門,一把將昏昏沉沉的子璃從牀上拉了起來。
“混蛋!你還是不是我陸青雲的兒子?你不吃不喝是給誰看的?你真的想死嗎?好,朕就成全你!但是,朕告訴你!你若是死了,六王府上下所有的人,全都給你陪葬!還有,如果找到雲笑語,朕會將她一刀一刀凌遲!你自個兒看着辦吧!”陸青雲一把將他又推回牀上,氣惱的跌坐在椅子上。
玉羅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子璃,將手探向他的額頭,有些驚慌的稟告說:“皇上,六王爺在發熱,身體燙的不得了。”
陸青雲一愣,咬着牙說:“燒!燒死他,讓他一輩子都見不到他的王妃,讓他的王妃回來,只能看到他的靈位,然後給他殉情、陪葬!別管他!”
陸青雲嘴上說着,眼神卻還是落在了一旁嚇得抖抖索索的太醫身上,太醫一頭冷汗,想要上前給子璃診治,又不敢。
玉羅忙對太醫喚道:“陳太醫,快,快給王爺瞧瞧。”
太醫哆嗦着向前,伸出手仔細診治了一番,又開了一堆藥,玲瓏忙拿着單子取藥去熬。
子璃一直昏昏沉沉,雙眼緊閉,不發一言。對任何人的話都彷彿視若無睹,對任何人的動作,都像是沒有感受到一樣,任其左右。這一刻的他,就像是沒有了靈魂的木偶,心碎了,空了,生和死似乎都變得無所謂了。
痛到了極致,便是你根本就感覺不到痛,除了絕望,便還是絕望。
“子璃啊,你千萬要想開些,你父皇已經派人去找了,會有消息的。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父皇母后可怎麼辦?”田皇后握着子璃的手,落下了淚來。
這一刻的子璃,卻像是突然醒了過來,微微睜開迷濛紅腫的雙目,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呆呆的盯着田皇后許久,田皇后有些心驚,又不敢追問,忙掩飾着說:“子璃,你好好休養,其他的事不要多想,父皇和母后會想辦法的…..”
“母后費心了……您的辦法太多了,還有更好的嗎?”子璃聲音顫抖的說出了三天來的第一句話,因爲不吃不喝,又發着燒,嘴脣乾裂,喉嚨更是嘶啞的讓人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其他人沒有聽清,可是,站在他身邊的田皇后和玉羅卻聽了一個清清楚楚。田皇后有些尷尬和驚慌,但很快便掩飾了過去,而玉羅心裡更加微微驚詫了一下,目光悄悄落在田皇后身上,卻看到她依然神色如剛纔,沒有什麼改變。玉羅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將目光投向身後的陸青雲,陸青雲迎上她的目光,她連忙又將頭扭了回來。
“你們都出去,我要和母后說說話,最疼愛我的母后啊,一定也想和我說些勸慰的話吧?”子璃重新閉上了眼睛,極度虛弱的張開口,低低的吐出一句話來。
其他人沒有聽清楚,還是玉羅和田皇后聽得最清。田皇后正要說些安慰的話來拒絕,玉羅卻先開口了:“皇上,王爺說想和自己的母后說會兒話,要大家先回避一下。皇上,奴婢看,孩子無論長到多大,始終最依賴自己的母親,就讓皇后娘娘勸勸他,咱們大家先到前廳等一下吧?”
她的目光軟軟的落在陸青雲的身上,陸青雲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點點頭:“好,所有人都離開後院。”
說完,率先大步踏出房門,大家也陸續跟隨,將房門帶上,往前廳走去。
陸青雲回過頭來看了金公公和玉羅一眼,兩人微微點頭,金公公放慢了腳步,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攔住了跟隨在自己身後的小太監。那是他的親信,他低聲耳語了幾句,小太監點點頭,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向子璃臥房的後方摸去。
小太監找到臥房的位置,矮下身子,貓在窗口下,仔細聆聽着房內的動靜。
田皇后等了一會兒,聽聽外面似乎沒有動靜了,便推開了窗子,向院子裡望去。院內空無一人,大家都跟着陸青雲去了前廳,她轉過身,將窗子依舊敞開着,這樣,她便可以看到後院的大門,人來人往,都會收入眼底。
“母后真是謹慎啊!”子璃聲音嘶啞的開口,努力從牀上坐起身來。
田皇后忙彎腰想要將他扶起,他卻冷冰冰的推開了田皇后的手,像看陌生人一樣,冷冷的盯着她,那些陌生、疏離,甚至透着恨意的眼神,讓田皇后的心裡說不出來的難受。
“子璃,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母后,母后心裡很難過……”田皇后執起手中的帕子,擦去眼角的淚水。
她也是爲了自己的孩子,她有錯嗎?怎麼兒子就是不能理解她的一片苦心呢?他就沒有意識到,現在太子和田家面臨的危機嗎?幾乎都可以說是迫在眉睫了,他還糾纏於兒女情長。
“母后,兒臣問你,你跟兒臣說實話…….”子璃虛弱的開口,沒說一句話,都像是耗費了所有的力氣一樣,須得喘息一番纔可以繼續說下去:“笑語的離開,是不是您的意思?是不是您逼走了她?”
子璃的語氣微微有些激動了起來,手也開始顫抖着。
田皇后心中一凜,忙搖搖頭呵斥道:“子璃,你在說什麼呀?母后是那種人嗎……”
“是!您就是!”田皇后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狂躁的子璃打斷了。
“子璃……”田皇后雙手顫抖,氣惱的雙頰通紅:“子璃,你怎麼可以這麼跟母后說話?”
子璃靠在牀頭上,用絕望的目光凝望着她,搖搖頭,滿臉都是無法掩飾的哀傷:“一定是您!那天您召笑語入宮,她回來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卻彷彿變得很高興了一樣。這些日子以來,因爲西藺逼婚的事,我們心情都不好,彼此都很少有笑容。而從那天開始,她便再也不問、不提西藺逼婚的事,只是拼命的玩、笑、鬧,每天都好像很開心一樣。那時兒臣沒有想到和您有關,這幾天,兒臣又回想了許久,儘管兒臣不願意相信,但是兒臣還是明白了,她是把那幾天,都當成了最後相聚的日子,她要留給兒臣,最快樂的記憶……”
田皇后搖搖頭否認道:“她原本就是沒心沒肺,喜歡玩鬧的小丫頭……”
“不!”子璃的語氣變得衝動了起來,手顫抖的指着田皇后,眼神變得凌厲了起來:“母后,您好狠的心!若不是到了末路,若不是有人威脅她,她不會離開兒臣!不會!她愛兒臣,比愛她自己還多!她愛兒臣,勝過愛她自己的生命……您究竟是如何脅迫了她?你到底做了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田皇后真想大喊:“母后都是爲了你、爲了你的哥哥、爲了田家上千人的榮耀。”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陸青雲不是傻瓜,他又豈會這麼輕易就離開?又豈會放棄每一條線索?說不定,現在某個角落裡,就有他的眼線在緊緊盯着她。她不能!有多少衝動的話,都必須壓在心底。
“胡說!母后也喜歡笑語,母后也疼愛她,母后比任何人都想要你們相親相愛。母后怎麼可能會逼她?”
子璃忽然笑了起來,笑聲癡狂,卻又無比的讓人心酸和悽楚。笑容落下,他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語氣又變得輕淡起來:“多麼偉大的母親啊!多麼善良的婆婆啊!爲了兒子的幸福,所以要親手拆散兒子和兒媳……您真是偉大啊…..您對兒臣和您的兒媳的疼愛,讓天地動容啊…..雖然這種愛,有些變態,可是,母后您居然能夠做到,兒臣真是感激涕零…..哈哈…..兒臣多麼幸運……”
一句“變態”,讓田皇后的怒火蹭蹭竄了上來,她想也沒想,伸手給了子璃一掌。
“啪”的一聲脆響,讓田皇后自己也震驚了,她呆呆的望着自己還未收回的手,臉色變得慘白了起來。
她居然打了自己的兒子?他從小到大,她可是從未捨得打過他一次啊!
子璃卻又笑了,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他竟然又笑了,擡眸望向田皇后,他低低的開口:“母后,真好!您這一掌,將兒臣對您最後的一點尊敬和愛,都打沒了…..兒臣,從此就沒有什麼牽掛了……”
子璃說完,“噗”的又吐出了一口鮮血,虛弱的趴伏在牀沿上。
“子璃!”田皇后撲倒在牀邊,雙手扶着子璃的手臂,急急的解釋道:“子璃,母后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怪母后,母后不想打你的,是你剛纔說的那句話,太不敬…..子璃,母后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了……”
子璃緩緩推開她的手,向後躲了躲,虛弱的靠在牀頭,微微閉上了眼睛,低低的嘆了一句:“母后,我們母子,如何就到了今天這種地步?您若是不喜歡笑語,當初何必要逼我娶她…..既然讓我娶了她,又何必要逼她離開…..她走了,將兒臣的命,也帶走了…….她不會回來了……她不要兒臣去找她,兒臣若是去找她,她就會死….母后,您好狠的心…..終有一天,您會後悔的,因爲,你會失去的越來越多,直到,什麼也沒有……”
田皇后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利害,她依然不能承認自己做了什麼。
“子璃,母后沒有,是她自己不想讓你爲難。你若是愛她,就該體諒她的一片苦心。她離開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你娶夏沫兒……”田皇后又想苦苦勸說。
子璃打斷了她:“那不是她的目的,應該是母后的目的吧?母后既然那麼想要夏沫兒做您的兒媳,就讓皇兄娶了她吧!”
田皇后冷怒的呵斥道:“你說什麼呢?你明明知道,那夏沫兒喜歡的是你!”
子璃冷哼一聲,反問道:“母后,您那麼聰明,爲什麼就不能讓那夏沫兒喜歡上皇兄呢?從頭到尾,包括中**的事,都是您和西藺約定好的計謀吧?爲了您的榮耀,您不惜出賣和算計自己的親生兒子!”
“不!不是!”田皇后失控的怒吼着:“子璃,爲了一個女人,爲了一個數次出逃,根本不愛你的女人,你竟然這麼詆譭自己的母親,你簡直就是不孝!”
“愛?”子璃喃喃重複着:“母后,您也知道是什麼是愛嗎?您真的知道嗎?不!您根本不懂!您所謂的愛,就是掠奪、佔有和利用!您根本就不懂,母后,您真可憐……”
田皇后有些歇斯底里,手高高舉起,幾乎就要又一次打到自己臉上了,子璃卻微微一笑,反將臉頰迎了上去,田皇后的手硬生生的頓在了半空中。
“打啊,打啊母后!讓兒臣感受您偉大的母愛……”子璃居然又笑了,蒼白的臉色、乾裂的嘴脣,悽楚的笑容,怎麼讓田皇后下得去手?她的心裡,也並不是沒有一點點愧疚。在看到子璃憔悴的不成人形的那一刻,她甚至非常懊悔,可是,開工沒有回頭箭,既然選擇了,就不能回頭,回頭,便是更無敵的深淵。
“母后,這幾天,兒臣想了很多,想知道兒臣的決定嗎?”子璃幽幽開口,微笑一直掛在臉上。
田皇后警覺的望着他,不敢開口,他卻徑直說道:“兒臣只有三條路,不如母后幫兒臣拿拿主意。”
田皇后不語,呆呆的凝望着他,他又笑了,彷彿他今天的笑容特別多,只是,那笑容不達眼底,彷彿讓人愈看愈想要痛哭。
“母后,兒臣有三條路:第一,死!若是笑語死了,兒臣陪她。”他輕飄飄的說,田皇后眼皮狂跳了一陣子,這話,以前她也許不信,現在,她突然信了。
“第二,自宮。如此,誰嫁給了兒臣,便是害了人家一輩子,好吧,誰想嫁到六王府,就來吧!”他說的極其淡然,田皇后緊緊咬住了脣。
“第三,讓兒臣走,將兒臣貶爲庶民,讓兒臣離開皇宮,兒臣要用一個新的身份去找她。”他又笑了,眼中開始有火花閃耀。
“不!你父皇不會同意的!”田皇后急忙喝止,若是他走了,一切計劃都化爲泡影,夏沫兒便不會嫁到東平來,那麼,她最後的倚靠,也就沒有了。
“好啊,父皇不同意,那兒臣就選第一條路……”子璃笑着說,語氣輕淡,卻又無比的堅定。
“不……”田皇后又要阻止。
“朕同意!”隨着一聲大喝,門被踢開了,陸青雲黑着臉走了進來,目光落在了一臉驚慌的田皇后身上,田皇后忙彎腰見禮,子璃卻是動也不動。
“你們都滾出去!”陸青雲臉色鐵青,對着所有的人吼道。
大家都慌慌張張的離去了,陸青雲大步走到牀邊,側身在牀沿坐下,也不說話,目光炯炯的盯着子璃看了許久。子璃看不透他的用意,卻又毫無懼色的將目光迎向了他。
“就那麼在乎她嗎?地位、身份、爹孃、榮耀、性命、名聲、國家,全都不要了?”陸青雲的語氣有些低沉,無形之中,透着重重的壓迫。
“是!”子璃堅定的開口,目光毫不躲閃:“就在她走之前,兒臣還在爲您剛剛說過的這些而糾結,可是,就在她離開的那一瞬間,兒臣發現,什麼都不重要了。誰願意罵就罵吧!誰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兒臣已經後悔了,可是,爲什麼,總是要在徹底失去的時候,我們才知道,什麼東西對自己來說,是最重要的。如果兒臣能夠早些做出選擇,她就不會走。是兒臣的錯!”
陸青雲的目光突然鬆動了,扭過頭來,呆呆的望着地上,嘆了一口氣,幽幽的開口:“子璃,父皇曾經以爲,爲了心愛的女人而放棄江山和地位,是需要最大的勇氣的,今天,父皇突然發現,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有的時候,你費盡了心機得到的東西,可能永遠都不會讓你滿足和開心。你爲了笑語,放棄天下人都想要的,父皇,做不到,至少是,曾經做不到。以後,也沒有機會可以去做。你若是想好了,父皇支持你。”
子璃的眼眶又溼潤了起來,已經痛到了極致的心裡,已經麻木的感情,突然就有了一點點復甦。
“父皇……”子璃伸出手,握住了陸青雲的手。
陸青雲怕品他的手,脣邊露出淡淡的笑,小聲說:“可是,父皇是有條件的!”
子璃忙點點頭:“父皇您說。”
陸青雲壓低聲音,伏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子璃呆了片刻,乾脆利落的答道:“好!”
陸青雲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似乎要走,子璃忙又開口喚道:“父皇!”
陸青雲回過頭來,子璃忙又問:“父皇,如果兒臣真的被貶爲庶民,西藺宣戰,怎麼辦?”
陸青雲笑着問:“你不是不管不問了嗎?”
子璃愣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兒臣不放棄選擇。”
陸青雲也收起了笑容,點點頭:“父皇也不能受人脅迫。笑語如果真的是受了你母后的脅迫,那也是給我們敲了一個警鐘。如果屈服於壓力,壓力就會變得越來越大,如果東平這一次屈服於西藺的壓力,以後,但凡有事,都會擡不起頭來。父皇這些日子糾結了很久,還是想開了,儘管不想百姓陷於戰亂,但如果西藺真的要開戰,父皇奉陪到底。”
子璃也長長嘆了一口氣說:“不管怎麼說,是兒臣的不義。父皇,羽逸還沒有消息嗎?”
陸青雲點點頭:“有,還是個好消息呢!剛剛傳過來。那大盛朝的小皇帝,真是個小狐狸。”
子璃忙追問:“怎麼說?”
陸青雲又退回牀邊,小聲說:“你的朋友讓人傳來靳宇墨的意思,他希望大盛和東平能夠先簽訂停戰協定和攻守同盟。也就是說,東平和大盛,從此再無戰爭,兩國和平相處,加強貿易往來,共圖繁盛。若是有敵來犯,將互相予以兵力支持!你說,這是不是也是好事。當然,那傢伙,也是沒有好處不出兵,藉着這個機會,我們簽了這兩項協定,他纔會出手相助。”
子璃笑着說:“靳宇墨的狡猾,咱們早就聽聞了,也在預料之中。雖然在這幾個國家裡,大盛的兵力和國力是最強的,可是靳宇墨向來不打沒有好處的仗。不過,這個協定,對咱們東平也是有害無益的,這樣,若是西藺來犯,他們也師出有名了。”
陸青雲點點頭:“子璃,這次你和你的朋友,都是出了大力。朕應該好好獎賞你們纔是。”
子璃笑着說:“父皇若是同意將兒臣驅逐出皇家,便是對兒臣的獎賞了。”
陸青雲又拍拍他的手,輕嘆了一口氣說:“子璃,有些事,我們總是看到自己不願意看到的結果,才知道自己該去選擇什麼。你還年輕,路還可以回頭,父皇卻不能了。去找她吧!好好過日子,好好活下去,無論出現什麼事,都不能輕言生死。這,是父皇對你唯一的要求。”
子璃咬着脣,重重的點點頭。
“是誰逼走了笑語,父皇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雲家和你一個交代。”陸青雲站起身,拍拍衣裳,就要離去。
“父皇!”子璃忙大聲喚道,又低聲開口:“求父皇善待母后……”
陸青雲不語,打開門,大步離去了。
三日後,東平和大盛朝簽署了停戰協定和攻守同盟,同一天,六王爺陸子璃因觸犯龍顏,加上因個人行爲不謹慎給東平帶來了危機,被皇上陸青雲一道聖旨貶爲庶民,驅逐出京,不得聖諭,不許返京,但六王府資產任何人不得擅動,依舊保留,條件是,陸子璃必須交出先皇託付給他的幾份密令。
陸子璃迫於壓力,終於還是交上了先皇交託的東西。原來是東平全國各地的暗線佈防圖和明線兵防圖,及一批國家秘密寶藏的地形圖。
陸青雲將那幾張圖仔細看了良久,便刻在了腦子裡,在朝堂之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將圖焚燒成了灰燼,從此,這些圖,便只有他及日後的天子纔會知道。
西藺也毫不意外的得到了消息,夏梓洵大怒,摔壞了書房中的許多珍寶,許久未曾平靜下來。
他的目的就是圖,沒有想到,陸子璃竟會放棄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更沒有想到,他會交出先皇託付的地圖,這樣,果真就是破釜沉舟,一去就不打算回頭了。如今,地圖就只有陸青雲的腦子裡有了,他再多的計謀也起不了作用了,讓他如何能不懊惱?就是把夏沫兒硬塞到東平,也不過是嫁給了一個廢人,還有什麼意義?
但是,陸子璃對雲笑語的感情,還是讓他心底震動了良久。試問,如果是爲了雲笑語而放棄他的身份和地位,他可以做到嗎?目前來說,答案是否定的。
他卻又不甘心,總覺得這麼久的籌謀,都隨着陸子璃被貶爲庶民、交出佈防圖而化爲泡影,實在太憋悶,所以,駐守在邊境的大軍依舊沒有撤出,雙方依然劍拔弩張,稍有磨擦,戰爭依然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和大盛朝交接的邊境,突然傳出西藺的官兵侵入大盛民宅,擾**女,掠奪財物的消息。大盛朝皇帝靳宇墨大怒,直接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將,率領重兵抵達此地,嚴密佈防,要對西藺宣戰,與此同時,與其簽署了攻守同盟的東平,也繼續派兵增援,西藺背腹受敵,邊境兩端應接不暇。其實一切,都是靳宇墨的籌謀。
西藺皇帝本就身弱多病,聽到急報,急火攻心,狂吐了幾口鮮血,昏迷了過去。西藺國內的皇權競爭,因此也進入了高潮,許多平日都隱藏在下面的陰謀,也漸漸浮出水面。內外夾攻,無奈之下,掌握實權的夏梓洵,只好宣佈撤兵。他將東平邊境的兵力撤了回來,意料之中的,大盛朝也退兵了。
他早就知道大盛朝出兵是爲了東平,可是卻不知道,東平如何跟大盛朝扯上了關係,還簽訂了協議。戰爭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他自然也就順應着撤回了兵防,將精力全都放在了國內的奪位鬥爭之上。
同樣沒有意外的,半個月之後,老皇帝病危,他憑着手中的遺旨和精密的籌謀,順利登上了皇位,成爲西藺年輕的新帝王。
陸青雲一直在追查笑語被迫離開的真相,他的矛頭直指田皇后和她身後的田家,可是,卻又被表面的證據引向了糊塗的方向,他心裡明白,礙於現在還不是收拾田家最好的時機,只好暫時隱忍不發。可是,帝后之間的摩擦和隔閡,卻是越來越藏不住了,矛盾早晚會爆發,只是時機還未成熟。
子璃離京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去向田皇后辭行,田皇后因此大哭,又氣又恨,可是,如今的結果,能怪得了誰呢?不過是自己的貪慾作罷。
笑語還在她的手裡,一直在軟禁之中。她明白,笑語若是被放了出來,就會成爲她和陸青雲之間的導火索,勢必要讓田家的一切毀於一旦,在兄弟們的挑動下,她開始動了殺機。
子璃離京後,程峰和玲瓏夫妻倆一直誓死追隨着,子璃想要和羽逸辭行,可是,他還沒有從大盛朝回來,他只好給羽逸留了一封信,便帶着程峰和玲瓏,按照陸青雲提供的線索四處打探笑語的蹤跡。
他曾經想過要去逼問田皇后,可是,他也瞭解自己的母親,知道她是寧死也不會承認的,而他,也實在不想再見她,便在辭別陸青雲之後,決然離去了。
一個多月的奔波,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京城方面偶爾會通過秘密渠道傳來一點點消息,最後卻又被證實是一場烏龍。
心一點點的沉了下去,他常常一個人默默發呆,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後悔放手任她離開,後悔她最初離開時,自己的消沉,而失去了尋找她最好的時機。
他的小王妃,他的小妻子,就彷彿真的從這個塵世上消失了。
春天過去了,他的心情也越來越低落,可是,他仍舊沒有放棄希望,一直在不停的尋找。
夏日來了,梔子花又盛開了,陣陣芳香,讓他的心裡又開始充滿了希望。
小王妃,你到底在哪裡?你瞧瞧,梔子花都開了,多美,可是,你看到了嗎?你可能感受到,爲夫在思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