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璃緊緊咬着牙,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手緊緊的握着,擡頭仰望着山坡上那看起來情意綿綿的兩個人。
隔得很遠,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可是,那親熱的擁抱和纏綿的熱吻,卻是實實在在的,而笑語後來被那個男人擋住了,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反抗。
他冷哼一聲,甩開羽逸的手,扭頭就要走,羽逸一把拉住了他。子璃還要不管不顧的離去,羽逸忙提醒道:“陸子璃!忘了你們都經歷過了什麼了?忘了她曾經是多麼愛你了嗎?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嗎?如果是,你們又如何會有今天的離析?你這個傻瓜、笨蛋!你這是將她推向別的男人的懷抱!”
子璃的腳步猛然頓住了,過往的離合如閃電般在眼前一閃而過,像是風雨之中突然綻開的一絲陽光,瞬間讓他恢復了幾分清醒。過往不理智的事情已經做的太多了,若是和笑語多一些溝通,大概也不會如今天一樣被命運分隔開來這麼的久。
是啊!羽逸說的對!難道,還要被衝動衝昏了頭腦嗎?他看到的,固然難以接受,可是,這中間到底有沒有誤會,他總要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吧?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就這樣後退了?一個可以爲了自己而犧牲、而付出生命的女子,她會背信棄義,揹着他,喜歡上別的男人嗎?
子璃迅速回頭,方纔沉痛的眼神已經瞬間清醒了過來,他的目光投向高高的山坡上,大喊了一聲:“笑語……”
與此同時,那個男子已經一手攬住笑語的腰,強行將她帶離,躍上高高的枝頭,飛奔而去。
子璃的清醒讓羽逸驚醒,他的驚呼同樣讓他心驚,連忙回頭,驚見遠處山坡上的兩人已經飛速離去了。
“追!”子璃大喝一聲,邁開腳步,疾速向山坡上衝去,羽逸也忙回過神來,緊緊跟在後面。
方纔子璃出現在客棧的時候,羽逸和小霜都驚喜的說不出話來。一個朋友之間最親密的擁抱之後,羽逸趕緊帶着他去敲笑語的房門,可是,敲了許久,卻沒有聽到任何迴應,子璃心底不好的預感徒然又升了起來,一腳踹開房門,卻驚見根本就沒有笑語的蹤影。
除了她的長劍已經不在了,包袱什麼都還在,後窗是打開的,看來,她是從後窗溜走了。這並不是羽逸他們最擔心的,她若是貪玩溜走了,終究還會回來,他們怕的是,有人將她擄走,而他們卻不知道。
子璃和羽逸等人,馬上兵分幾路前去尋找,子璃猛然想起在街上一閃而過的身影,趕緊抓住羽逸問:“笑語走時,穿的什麼衣衫?”
羽逸肯定的回答:“青色衣袍,男裝打扮。”
子璃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那一瞥而過的印象裡,那個男子,似乎就是一身青袍啊!
他懊悔的腸子都青了,馬上調轉方向,向着來時的街道疾速追去。果然,就在他們到達和笑語相遇的街道時,遇上了對象不明的敵人的伏擊。可是,敵人不是他們的對手,沒有幾個回合就落荒而逃,他們擔心遇襲和笑語有關,便縱身追了過去,又擔心是敵人的陰謀,便讓小霜和其他人到其他方向去尋找。
在到達山坡下的時候,他們果然如願看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身影,只是,此刻的她,卻在另外一個陌生人的懷抱裡,並且,她也並沒有狠狠的推開他。
子璃瞬間就驚呆了,羽逸也呆住了,敵人早就不見了蹤影。緊接着,他們更加震驚的看到了那個男子熱烈的吻住了笑語,兩個人的心都像是墮入了冰窖,被漫天的疼痛和冷寒淹沒了。
看到這樣的情景,愛的深的那個人,必然也是傷的最深的。羽逸最先反應了過了,阻止了子璃的衝動,等到兩人加速追去的時候,男子已經迅速離開了。
就在追逐的過程中,子璃突然明白,至始至終,自己,甚至包括笑語,都在別人的計劃之中,而那些偷襲的敵人,大概就是爲了引他過來,讓他親眼看到自己心心念唸的妻子,居然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裡,然後要他崩潰,要他憤怒,要他死心。
幸好!幸好羽逸提醒了他,也幸好他快速調整了情緒,否則,他一走了之,真的就後悔死了。
“你放我下來,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
笑語不肯抓着他的衣衫,掙扎着要停下來。
“不行!那是追殺我的人,我們若是停下了,我的命就沒有了。”他彷彿在說着很認真的話,語氣有些冷肅。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他一定要帶她走!無論有什麼阻力,無論要面對什麼後果,他都一定要帶她走。
後面的兩人緊追不捨,他還要帶着一個不情願的、試圖掙扎的笑語,明顯速度要慢了幾分,再用不了多久,他就有可能會被追上了。
手指放在口中,他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馬上有四個蒙面人從暗中閃出,揮劍直奔子璃和羽逸。子璃和羽逸大驚,一邊奮力抵抗,一邊扭頭追蹤着越來越遠的笑語。
子璃的武功並不比蒙面人高多少,可是,此刻的他,心裡的憤怒已經如火一樣開始熊熊燃燒,出手步步緊逼,只取對方命門。
羽逸知道若是再不追上笑語,就沒有機會了,遂身形一轉,將他護在身後,大喝:“去追笑語,這裡交給我,我來斷後,快!”
子璃不敢磨蹭,好在羽逸的功夫也是極高,奮力牽制住了蒙面人,掩護着子璃退出了廝殺的陣營,疾速奔向正在狂奔的面具人。
“放開我!我不相信你了,我聽到有人在叫我,好像是子璃……”笑語隱隱約約聽到後面的呼喚聲,更加用力的掙扎了起來。
梓洵一伸手,點住了她的穴位,讓她只能看只能說,卻不能動彈絲毫。
“笑語!笑語……”背後果然傳來子璃聲嘶力竭的呼喚,笑語的眼眶頓時溼了,想要扭頭,目光只能呆呆的落在身後越來越近的身影上,努力的迴應着:“子璃…..子璃……”
子璃也隱隱約約的聽到了她的呼喊,心裡更急了起來,腳步也愈發的快了。
不遠了,只要再快一些,只要再堅持一會兒,他就可以追上他們了!笑語,等我!等我!
梓洵的目光愈加冷肅了起來,他的腳步也在拼命加快。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觀察好了地形,所以纔會選擇在這裡。
前方就是一處峽谷,過了那道峽谷,到達另外一座山,就不是水雲縣的地界了,那邊還有他的人在接應着。而山與山之間相連的,只有一條狹窄的吊橋,只要過了吊橋,便是另外一個世界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搶走他愛的這個女子,再也沒有了!
梓洵看到了希望,腳下如生風一般,挾着不能動彈的笑語,飛速奔上吊橋,搖搖晃晃的跑向對面。
吊橋的搖晃讓笑語心驚的大叫,身後的子璃腳步愈發的快了,眼看着梓洵即將走過吊橋,子璃也馬上就要趕到吊橋的方向了,笑語痛哭失聲,開始懊悔自己的幼稚和輕信了。
此刻的她,已經開始慢慢明白,面具賊絕對是有着另外的目的的,他設好了圈套,等着自己跳進來。這一跳,生生的又將即將和子璃重逢的她,再一次帶離了子璃的身邊。
她恨他!她恨面具賊!所有對他的感激和歉疚,在這一刻,全都化成了烏有。是她太天真,是她太幼稚,是她太白癡,她居然就相信了他,她居然就擔心他的安危!她恨死自己了!子璃,子璃,我拿什麼臉去見你?我對不起你……
子璃快步奔到吊橋前,只要越過這座吊橋,他就可以追上小丫頭了,他要將她搶回來,一定要搶回來!
梓洵跑過吊橋,將不能動彈的笑語扔下,快速轉身,揮劍利落的砍向吊橋粗重的繩索。
玄風寶劍,果然削鐵如泥,鋒利無比,只消幾下,吊橋就從這一端斷裂開口,整個長長的橋身,都迅速的向深谷墜落而去,猶如一條黃龍,在幽深的山谷中盪漾着。
“子璃,小心!”笑語用盡力氣,大喊一聲,子璃的一腳已經踏上了吊橋,聽到提醒,迅速騰起,跳離了橋身,回到了山谷邊上。
“笑語!”子璃凝望着對面那個撲倒在地的身影,悲痛的大喊:“笑語,不要!笑語,我在這裡,等我!”
笑語痛哭失聲、淚流滿面,癡癡的凝望着對面的同樣悲痛的身影,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恨你!我恨你…..你到底是誰?你是誰?”她睜開紅腫的、火焰在熊熊燃燒的雙眸,怒視着面具人。
脫離了險境,面具人吹了一聲口哨,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趕來接應他,整個計劃,所有的步驟,他都安排好了。離開,是必然的。
面具人緩緩低下身子,手指輕輕擦去她臉上洶涌的淚水,有些糾結的凝望着她充滿了恨意的眼神,低啞的開口:“我是你熟悉的人……從今以後,只有我,纔會是你最親近的人。只有我……笑語……”
笑語的淚眼凝望向對面痛不欲生的子璃,口中的話卻一字一字的對着他說道:“不管你是誰,你記住,你若是想要得到我,只能是一個死的我。你擁有我的那一刻,便是我離開人世的那一刻!此誓言,一生爲效,永不後悔!我說過,我寧死也不會受人侮辱,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做出對不起子璃的事,我是他的妻,便一輩子都是!你不要以爲得到了我的人,便得到了我的一切。我若是有機會,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面具人好看的美眸中,閃過一絲濃濃的傷痛,手顫抖的撫上她的臉頰,低啞的問道:“真的那麼的恨我嗎?恨到了要殺了我的地步?那,爲什麼聽到我有危險,還要來救我?爲什麼?”
笑語的淚水又落了下來:“我恨你,從今以後,只會恨你,永遠恨你!你,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笑語…..”子璃驀然吐出了一口鮮血,雙膝一軟,跪倒在了地上,還在徒勞的掙扎着,甚至想要再次攀上那座已經墜落的殘橋,一雙手緊緊抓住了他,阻止了他做傻事。
“子璃!”羽逸的眼中閃過淚光,痛悔、心疼、憤怒,不停的衝擊着他。戰鬥了不久,蒙面人似乎就得到了什麼號令,不再戀戰,迅速隱退了,他越來越清晰的認識到,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騙局,而這個騙局的操縱者,熟悉每一個人的性格和特點,設定好了一切步驟,無論發生什麼變化,他們都有新的招數來應對。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匆匆趕來,恰好就看到了不顧一切的子璃,若不是他迅速制止了他,真不知道,他會做出寫些什麼來!
爲什麼?爲什麼中午時分還是有說有笑,還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下一刻,便又一次面對了生死離別,沒有盡頭的分離。到底是誰的錯?是人的脆弱,還是老天爺的捉弄?明明就要重逢、就要團聚的兩個有情人,爲什麼,再一次面對這樣撕心裂肺的別離。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每個人都在追問。
笑語再一次掙扎着問出了心底的疑問,眼睛因爲淚水,而被刺痛的幾乎睜不開了。
梓洵的人已經趕到了,扶起癱倒在地上的笑語,讓她坐好,面對蹲下身子,背對着子璃和羽逸方向的面具人。
“我是你熟悉的人。”他依然是這麼一句話,緩緩將手伸向自己的銀色面具,手有些顫抖,卻沒有一絲猶豫:“也是最愛你的人……”
這是最後一點稻草了,她若是能夠接受命運的安排,她便還是雲笑語,若是不能,她…..就再也不是了。
雲笑語,將從這個塵世上消失…..再也不會有人得到她的一點點消息,再也不會…..
面具被輕輕摘下了,笑語的眼睛驀然睜大了,腦中“嗡”的一聲,瞬間陷入了空白。
怎麼會是你?怎麼可能會是你?爲什麼會是你?
笑語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大腦在這一刻,完全陷入了混亂狀態。
不是!一定不是!一定是幻覺!一定是一場夢……
“夏梓洵…..怎麼會是你?怎麼會是你?”她喃喃的自語着,聲音微弱的像是沒有了呼吸。
她實在太震驚,實在太無法接受了。當她略略有了一點點意識的時候,往事瞬間在腦海裡快速閃過,一條條、一句句、一件件、一樁樁,全都隱隱約約的對上了號。
就是他!就應該是他!可是…..爲什麼會是他?爲什麼?這,讓她最後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他的智謀、他的手段,她不是沒有一點領會的。她和子璃,果真就要陷入絕境了嗎?
“夏梓洵,我不會愛上你的,無論你用了什麼手段,無論你將我帶到哪裡,我都只會恨你!永遠永遠都不會愛上除了子璃以外的任何人!”她咬着牙,脣邊綻出一抹悲慼的笑容。
“子璃!”她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想要告訴他真相,可是,一聲痛呼剛剛叫出口,他就迅速出手,封住了她的穴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迅速戴上面具,對身後的人揮揮手:“帶走!迅速離開!”
身後的人將已經昏倒的笑語迅速擡走了,他站起身,面對着對面傷心欲絕的兩個人,目光中卻沒有成功後的喜悅。
三個男人,就這麼隔着寬闊幽深的峽谷默默對望着,沒有一個人的心裡是輕鬆的。痛,在每一個的人的胸口肆意蔓延。
“你到底是誰,你要將她帶到哪裡?你到底要將她帶到哪裡去?”子璃和羽逸已經難過的說不出話來了,這樣的吶喊,早就沒有了意義,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對面的人,一步一步的將笑語帶離他們的視線,讓他們的心,也跟着一點點的與身體抽離。
“陸子璃,你知道嗎?終究還是你贏了。無論是誰得到了她,都是你贏了…..”他喃喃的自語着,知道對面的人根本是聽不到了,他轉過身,腳步有些踉蹌的向着自己的人奔去。
在愛情的戰役裡,無所謂誰贏誰輸,端看自己愛着的那個人,心裡在愛着誰。她若是愛你,你就是這個塵世裡最幸福的男人,她若是不愛,你就是這個塵世裡最悲哀的男人。
陸子璃,我得到了她,可是,我卻依然是這個塵世裡,最悲哀的男人。可是,要我放手,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因爲,我捨不得…..一如你失去了她,會痛不欲生一樣,我也不能沒有她。
也許,當她不再是她的時候,她會愛上我。我也只能這麼想了,在一個人的感情世界裡,卑微的愛着,你不能體會,那種心情是多麼的絕望和痛苦。其實,你比我幸運,你得到了她的心,得到了她完整的感情,你和她擁有過最美麗的時光和記憶,而我,沒有……我渴望有,我也相信,一定會有!
陸子璃,不需要爲她擔心,我會照顧好她,拿生命去愛她,比你愛她的時候,更會讓她快樂!
一個月後,西藺京都雲安城。
夏梓洵走進梔語軒,小宮女們馬上跪下叩拜,梓洵心情不錯,擺擺手,脣邊似乎還帶了一絲微笑:“起來吧!先退下。”
小宮女們福了福身退下了,房間裡只剩下了他,和斜靠在榻上、渾身無力的她。
他在榻邊坐下,目光柔柔的落在她的臉上,輕聲問:“我聽說,你又沒有好好吃飯。這樣下去可不成,你瞧瞧你,瘦成什麼樣了?”
她眯着眼睛冷冷的怒視着他,一言不發、一字不吐,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讓他眼底的笑意,也慢慢落了下去。
他擡起手,指腹溫柔的撫上她額角的那朵小小的梔子花,看那燦爛的顏色在指尖綻放,他輕輕的說:“還疼嗎?”
她依舊不語,一如這些日子以來同樣的冷漠。
自從來到西藺,被鎖在這座皇宮裡,她只說過一句話,她說:“要我成爲你的女人,除非我死!”
下一刻,她的額頭就撞向了桌角,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此刻的她,想必已經……可是,那滿臉的鮮血,還是刺痛了他的眼和他的心。他瘋了一樣的抱着昏迷的她,大聲咆哮着等待御醫的到來。
御醫來了,便是從前的石大夫,將她的傷口包紮好,後來因爲傷疤不好看,便給她紋成了一朵極小的梔子花,讓原本俏麗的她,更添了幾分冷.豔的嫵媚。
她不是這個皇宮內院裡最美的女人,也不是最有才德的女人,可是,他就是那麼瘋狂的喜歡着她。沒有辦法,就是喜歡,只是喜歡,不顧一切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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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所有參與事件的人,都是他最親近的死士,就是太后砍了他們的頭,他們都不會說一個字。可是,太后知道,只是,她不敢說,兒子是自己的,卻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若是,他便不會有今天的榮耀。
於是,母后罵他,皇姐勸他,嬪妃們誘.惑他,可是,沒有人得到一個他的一點點後悔的訊息。他只是笑,淡淡的笑,卻又是極爲滿足的笑。這樣的笑容,反而讓所有的人震驚。那般溫柔的他,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可是,溫柔之後,眸子裡閃過的,又是狼一樣的狠厲。
他在無聲的告誡所有的人,這個女人,任何人都不要想動她,誰若是敢動,他必定要她們付出慘痛的代價。他的手段,從來沒有人敢挑釁。
他下了朝,處理完政事,便會來這裡,她不理他,沒關係,自從第一次他想要她,而她堅決的撞了桌子,守住了自己的清白,他就沒有再逼過她。他在乎的,也不是這個。
他就坐在椅子上,癡癡的、靜靜的凝望她,直看得她怒髮衝冠、雙眼冒火,他才笑着離去,給她一點點喘息的空間,然後在她平靜一點的時候再來惹毛她。
她摔爛了房間裡所有能摔的東西,他又讓人送了一些花瓶過來,並告訴她,想摔多少就摔多少,不要心疼和手軟,他可以爲了她,專門在宮裡建一個燒製瓷器的窯。於是,她不摔了,改成吐血了。比起當年父親把茶杯送到房裡讓她摔,這隻狼,顯然更有氣魄和資本一些。
她最初不是住在這個小院裡,而是另外一處金碧輝煌的宮殿。據說,那是他特地爲她而建造的。她怒火沖天,揚言要燒了他的皇宮,他笑着鼓掌,命人提來了燈油,遞給她,她眼角抽抽着說太難聞,他便親手爲她潑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裡,將火燭放在她手裡,讓她親手點着,她又一次眼角抽抽着想要縮回手,火燭卻不慎掉落在地上,瞬間引燃了整個房間,頓時火光大起,整個宮殿淪爲一片火海。
天知道,她真的只是說說而已。她嚇呆了,完全忘記了該怎麼反應,他卻迅速將她護在懷中,抱着她逃離了熊熊大火,自己被跌落的樑柱砸傷了後背,還留下了一小片淺淺的疤痕。
他拉着她的手,站在遠遠的地方,看着烈火將那間宮殿完全吞沒,只剩下一片殘磚斷瓦。他脣邊是寵溺的笑意,還扭頭問她:“喜歡嗎?如果喜歡,下次再換一間燒着玩吧?”
她驚得說不出話來,沒有想到他這麼狠,讓她恨得咬牙,卻又不得不甘拜下風。
那一刻,她開始理解什麼叫做紅顏禍水了,大抵就是說的她這種人。
她沒有被大火燒着,卻患了嚴重的內傷,從此不能聽到一個火字,聽到就有想要吐血的衝動。和他比起無恥來,她果然不是對手,簡直是差之千里。
她無論做什麼,他似乎都有辦法對付她,而且,還是那種溫柔的,讓你乖乖繳械的方法。
她絕食,他讓宮中所有侍候她的人陪着一起餓。她什麼時候吃,他們就什麼時候吃,她吃多少,就給他們吃多少,搞得小宮女和小太監們集體站在她面前,全天拿無比悽楚哀怨的眼神默默凝望着她。她不爲所動,強迫自己狠下心來,於是,便每天有不同的人陸續暈倒在她面前,到最後,已經餓得沒有了力氣的她,每走一步,都得小心擡腳邁過腳下不知道是生還是死的人的身體。這種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她一閉上眼睛,就夢到無數冤魂捧着碗、拿着打狗棍在身後追着她叫:“蘇姑娘,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蘇樂言,是他給她取的新名字,宮裡的人都這麼叫她。去他孃的蘇樂言!死難聽!
她沒有什麼自由,每天就是被他刺激的發一陣子瘋,抱着頭狂奔,或者拿殺人的眼光瞪視着他。
他不許任何人接近她,其實,這也是爲了保護她,他也不許她出門,也是爲了保護她,更是因爲,陸子璃一直在執着的尋找着她。
他倒也不是沒有人情味,知道她牽掛着陸子璃,同時也爲了讓她有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他隔幾天,就會向她通報一下陸子璃的近況和行蹤。
比如說,他告訴她,陸子璃又回到皇宮見了陸青雲,恢復了王爺的身份,以便有更大的權力動用更多的人尋找她;比如說,東平派人到西藺來打探消息,聽說他極爲寵愛一個女人,懷疑是失蹤的東平六王妃,被他帶着另外一個年輕貌美和她有幾分相似的女人,在極其自然的場合之下遇上了,流言自然也破解了;再比如說,有人在東平製造了她掉落懸崖的假象,就連皇上陸青雲都信了,而陸子璃卻不肯相信,依然在執着的尋找着;還比如,子璃在前方尋找,他老孃田皇后就在後面破壞……
他也曾經想要試一下挑撥離間,告訴她,陸子璃要娶新妃了,她不說話,只拿蔑視的目光瞪着他,他最終只好挫敗的說,跟你開玩笑呢!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拿起身邊所有能扔的東西,狠狠的砸他,而他一般都不躲,因爲她扔的都是一些首飾和枕頭杯子什麼的,砸到身上也不疼,還能讓她消消氣。當然,馬也有失蹄的時候,他被她的表象迷惑慣了,當她又拿起一個凳子上的坐墊扔過來的時候,他依舊沒有躲,可是,下一刻,在墊子剛剛被他接在手中的時候,她卻迅速將凳子也扔了過來。
他大意失荊州,終於首次告敗,被凳子準確的砸中了大腿,數天沒有下的了牀,也就讓她落了幾天清淨。
她原準備再接再厲的,可是他也不傻,在他好了以後,將她殿裡所有的凳子都撤了下去,就連她吃飯,都得坐在榻上。想要搬起榻椅去砸他,她還需要再繼續修煉一百年的功力。
爲了和他鬥爭,她精疲力竭,他卻好像樂此不疲,玩得很開心,甚至每天早早就來等待她的怒火如何發泄。他在她面前從不稱“朕”,一直說我,這可是他老孃都不曾享受過的待遇。
如果來的不巧趕上她正在吃飯,他會不停的催促她:“快點吃,吃完了好發火…..我還很忙,好多政事要處理呢!你發完火我得接着去幹活,要是沒看到你發火,我活都幹得不踏實…..”
於是,她的吃飯變成了吐飯,這不能怪她,其實她是想吐血的,可惜,在和他斗的這些日子裡,基本都已經吐光了,若是再吐,那就是內臟或者骨頭了。
再後來,她學乖了,不再亂髮火了,看起來似乎是想開了,溫順了許多,也聽話了許多。
她對他說是因爲自己被關在這裡太悶了,於是,他允許她在幾十人的長長隊伍的陪伴下,浩浩蕩蕩的去御花園巡視一下百花。倒是很拉風,侍候她的人多的可以將愈發瘦弱的她完全淹沒。
有好事的、妃位比較高貴的妃子得到了消息,早早的等候在御花園裡,或者是藉機討好一番,或者是藉機羞辱一番,好出出她們被冷落的怨氣。
笑語一般都是不理會她們,無論是示好還是尋釁,她都選擇高傲的躲開。
只有那麼一次,是梓洵娶得有名無實的辛貴妃,從小被寵溺慣了,又依仗着自己的父親是兩朝元老,不將笑語放在眼裡,故意衝撞了笑語,反而要笑語向她道歉。笑語不予理會,扭身就走,她卻拉着笑語,說了很多放肆的話,比如紅顏禍水、禍國殃民、狐媚子之類的話,惹惱了本就不是好欺負的笑語,她倒想試試,若是將他後宮的水攪渾,他是不是就可以放她出宮了。
笑語揚手給了她一巴掌,還將她推倒在地上,所有的下人們都嚇得目瞪口呆,有人趕緊將情況稟明瞭夏梓洵,夏梓洵匆匆而來,一臉擔憂。
他來了之後,辛貴妃哭哭啼啼的要他給她做主,要他還她一個公道。
夏梓洵拿胳膊捅捅緊繃着臉色的笑語,淡淡的問:“那隻手打了朕的愛妃?”
笑語冷哼一聲,不語,辛貴妃理直氣壯的說:“右手!皇上,砍掉她的右手!”
梓洵抓住笑語不停閃躲的右手,又指腹輕輕撫過她的掌心,嗔怪說:“怎麼打得這麼狠呢?真是的,讓朕多擔心啊……”
一句話說到了辛貴妃的辛酸處,她委屈的點點頭,楚楚可憐的哭泣着說:“就是,求皇上爲臣妾做主。”
梓洵擡起頭,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怒問:“愛妃啊!你爲什麼不吃胖一點?若是臉上的肉多一點,她的手就不會被硌得這麼痛了,你瞧瞧,手都被硌紅了,讓朕多心疼!若是腫了,愛妃,朕可饒不了你……”
辛貴妃的哭聲戛然而止,被嗆得一陣劇烈咳嗽,笑語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忙拼命掙扎着收回了顫抖的右手,真想擡起左手再給他們夫婦倆一人一大耳光。
夏梓洵,你果真不是人,就是一妖孽!實實在在的妖孽!
笑語氣惱的回到了自己的寢殿,沒過半會兒,又恢復了溫順。不溫順不行啊!不溫順怎麼有機會逃出去呢?
可是,看看左右的高牆,她也知道,自己能逃出去的機會,實在太過渺茫,可是,總是要試一下,不試一下,又怎麼能死心呢?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她擊昏了貼身服侍的小宮女,又打暈了門外候着的小太監,躡手躡腳的想要從殿後翻牆而過。
上去牆頭倒是沒有太大問題,可是,下去就難了。
因爲,牆內是黑夜,牆外宮燈閃亮如同白晝……
梓洵伸開雙臂,溫柔的安慰着:“別怕!寶貝千萬別怕,我在這兒接着你,慢點跳。跳吧跳吧,放心,保證會跳到我懷裡,摔不到你的。寶貝,別哭!瞧你嚇的,若是不跳一下,你又怎麼甘心呢?”
於是,方纔被她“擊昏”的小宮女和“打昏”的小太監也在下面極有愛心的鼓勵道:“跳吧!蘇姑娘,跳吧!皇上早就安排好了,就想讓您痛痛快快的爬一次牆,絕對摔不到您……”
笑語的眼淚愈發洶涌了,梓洵忙心疼的安慰說:“寶貝別怕,有我在呢!”
你個殺千刀的妖孽夏梓洵,你那隻狗眼看到我是嚇得哭了?我是氣的!就是有你在我才哭的好不好?
雲笑語覺得自己就算是頭大象,這血也不夠吐得。與夏王八斗,她不被酸死就是被氣死。這個烏龜王八蛋,他殺人都不用刀的,他得讓你笑眯眯的走到他跟前,滿臉期待和享受、心甘情願的主動說:“皇上,求求您,殺了我吧!求求您,一定要殺了我哦!”
笑語也曾經試過,對他完全視若無物,結果是,她會再也得不到子璃的一點點消息。最後,她還是挫敗了,寧願和他狠狠的鬥,鬥得筋疲力盡,將他的皇宮搞得烏煙瘴氣、人人自危,也好過沒有一點點子璃的消息啊!
每個深夜裡,她就會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在對子璃的思念裡哭着睡過去,又哭着驚醒。那個名字已經刻入她的骨髓,恐怕她至死都無法再忘記了。可是,這個道理,她懂,而夏梓洵卻不懂。
他自始至終都不曾放棄希望,就如同她,至始至終都不曾放棄對和子璃團聚的希望。有希望,纔會有活下去的勇氣。這,也就是爲什麼夏梓洵明明知道她心裡在瘋狂的思念着陸子璃,卻還是忍着心底的嫉妒和酸楚,將子璃的消息如實的傳遞給她的緣故。
他,已經將她的心理揣摩的一清二楚。子璃在,她便在,子璃無,她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梓洵,何必呢?就這麼將自己拴在一棵樹上嗎?你可以心裡愛着她,然後給其他女人一個名分啊!如此,才能讓後宮平衡,讓朝堂根基穩固。”夏沫兒勸告說。
“朕已經給了很多女人名分了,這樣還不行嗎?”梓洵放下手中的筆,微笑着望向夏沫兒。
“可是,你根本就不臨幸她們,給不給有什麼區別?”夏沫兒有些氣惱的說。
梓洵搖搖頭說:“朕以前也是這麼想,可是,現在不是這麼想了。皇姐,你會將自己的身子交給一個你不愛的人嗎?”
夏沫兒語結,梓洵又接着說了一句讓二公主也想要吐血的話:“女人有貞潔,男人同樣也有,皇上也是人,自然也有。”
夏沫兒眼角抽抽了半天,嘆了一口氣說:“梓洵,你若是真的喜歡她,就讓她真的做蘇樂言,你們從頭開始吧!”
梓洵明白她的意思,沉思了片刻,低聲說:“朕有想過。朕一直覺得,終有一天,是可以改變她的,可是,這麼久以來,朕發現,朕錯了。只要她是雲笑語,她的心裡,就永遠只有陸子璃。她只有不是雲笑語了,纔有可能會愛上別人。可是,你也知道斷情花的藥效,除了和它同根生的寒幽草,沒有什麼是可以解它的藥效的。我若是給她吃了,必然就會將寒幽草毀掉,讓她永遠都沒有解藥,永遠都是蘇樂言。可是,我下不了決心!這,是不是太殘忍了?”